鐵之狂傲
標題:
鬼硬幣
[列印本頁]
作者:
LightSEED
時間:
06-8-11 15:12
標題:
鬼硬幣
《序章:媽媽》
母親嚇傻了。
有如一尊被擺放在廚房門口的肉色雕像。並且就如同普通的雕像一般,臉上始終維持著剛刻好時的表情。
驚訝、錯愕、無可名狀的恐懼交融在這張中年女人的面龐上。
置於瓦斯爐上的鍋中,滾沸的湯汁如同在比賽什麼似的,搶先順著鍋壁流溢而下,但是一遇到烤的炙熱的金屬便發出陣陣唉嚎。這和僵立在門口的母親形成強烈的對比。
但是這種不協調並沒有持續太久。母親彷彿受到某種類似扣板機的訊號催促,不自覺的朝前方踏出一步。
隨之而起的是一聲淒厲尖叫。
「滾開!不要靠近我!」
跌坐在地上雙手狂亂揮舞的是一名穿著高中制服的男生,他臉上的表情和他母親如出一轍。只是母親的面龐上還帶有一絲對兒子的憐憫,這在他的臉上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更濃的驚懼。
「維……」但是這句話的後半部都隱沒在一聲比先前還要高亢的慘叫裡。
「滾開滾開滾開滾開滾開阿!」制服男子雙眼暴凸的嘶吼著,然後是神經質般的虛弱哀求。
「走開,求求妳……求求妳了……」
看著抱頭在地上縮成一團抖動的兒子,女人心中有著難以言喻的憐惜。她好想走過去抱緊兒子,問他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一看到自己就尖叫?
兒子放學回來,一切如常,直到母親叫他到巷口的便利商店買瓶醋為止。
母親的手中滿是汗水。緊握在掌心的幾枚銅板彷彿吸收了那過高的體溫而成了熔岩般燙手,那是要給兒子買醋的零錢。
接著她下定決心似的朝前方走去並蹲了下來,伸手想去撫摸兒子。但是慌亂之間卻忘了放下手中的硬幣,因此旁邊人看起來就好像伸出拳頭揍人一般。
「阿──不走開我就殺人!」制服男子猛力推開母親。在他眼中,一番善意的媽媽看起來卻像是懷著滿腹惡心,嘴角勾勒出不懷好意笑容的鬼婆婆。
「不放過我……那就一起死……」
母親還沒有從被推開的震驚中回過神,一鍋滾燙的熱湯已經當頭淋了下來。
只能說一切都太突然了。誰也料想不到自己的兒子會攻擊自己,而且還是在他最無助,自己去安慰他的時候。
少了應該會有的慘叫聲讓整件事情顯的更加詭怖。鍋子在發出一聲大響後,盲目的在地上轉著圈子。
母親的視野瞬間被漆黑籠罩,在暗的最深處似乎有某種奇異色彩閃動,像是收看一台拔去天線的電視機。
色彩拉成無數的線並彼此交錯成網,再一個閃動後整個區域都是無數的大片白光,接著又恢復成無止境的黑夜。
達到沸點的熱湯直接的朝顏面襲來就會發生這種情況。人體雖然會反射性的眨眼,但是那一層薄薄的組織在高溫沸水之下形同無物。她的眼球表面已被「煮熟」。
母親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摸索著前進。
「阿維,阿維你在哪裡……」她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情,只是奇怪怎麼突然間就看不見兒子了?
──像是被塗了滿身薄荷。
正當她這麼想的時候,疼痛感忽地從四面八方襲捲而來。熱到極處讓大腦產生了錯覺。
全身上下宛如萬針鑽刺。耳中聽聞的是女人的遲來的嚎叫,那時候她沒發現那聲音出自自己的口中。
女人痛的撕抓著自己的皮膚,讓在百度高溫之下變的無彈性的組織紛紛搓落,彷彿那只是不小心沾附在身上的麵粉。突然地她往前一撲,因為僅餘一點思考能力的大腦只想到水龍頭內有可以減緩自己痛苦的東西。
水。
我要水。
她趴在流理台上,手掌正好按在一片清涼的物體上,她伸手便抓。
「好舒服。」
於是她抓的更用力了,用力到似乎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她放下這個東西,但是一聲金屬跌落地板的聲響後,她手中的東西已經消失,連帶著本來位在那邊的手指也已經不見蹤影。
「媽……」阿維似乎被這後果嚇傻了,他愣在瓦斯爐邊喃喃的呼喚著母親。
只見媽媽朝自己走來。肌膚被抓的綿爛。已成非人模樣的母親讓他下意識的感到一陣噁心,於是在媽媽伸手抱過來的時候,他避開了。
母親的手就這樣的插入燃燒著青白色火焰的瓦斯爐內。
按在金屬部分的皮肉登時發出刺耳聲響,並且牢牢黏附在上面。
阿維看著這一幕,雖然並沒有那種念頭,但是大腦卻反射性的讓唾液分泌的更加多了。
「噫──」
她發瘋似的揮舞著那隻被燒成深紅色且泛著肉香味的拳頭。手指部分已經殘破不堪,缺少的部分已經成了黏在爐上的焦炭。而掌中仍握著那幾枚要讓兒子買醋的硬幣。
由於神經全部壞死,因此在大力的揮舞之下,硬幣脫手而出,擊在阿維的身上。
鏘啷聲中,阿維表情變成惡鬼般猙獰,眼睛血紅的瞪視著哀嚎的母親。他母親的眼睛看不見反而是一種救贖。若是知道自己的親生骨肉以這種表情看著自己,恐怕會死不瞑目。
「混帳,妳拿那個丟我!妳竟然讓我碰到那個!」幾個星期以來的恐懼侵蝕著理性,他緩緩的俯身檢起那把菜刀,旁邊還散落著幾根手指。
在某種異樣的的感觸摩擦著體內未受損的臟器後,母親總算理解了兒子正在做的事情。
「不要……」母親像是在囈語,殘缺的雙手朝前方推出,然後一個重心不穩的摔倒在地。
更多異樣的觸感不留情的扎在身上,但是和先前的痛楚相較之下卻顯的多餘。
母親趴在地上扭動著身體,神經受損的雖然嚴重,但還是依稀的可以感覺得出自己正在某種液體上打滾。竄入鼻中的腥羶氣味是平常烹煮肉類料理時就聞慣的,在這一片混亂中讓她稍覺安心,那味道似乎將她拉回了她所熟悉的世界裡。
察覺了這點之後她更努力的想取得更多的銜接。
「阿維,不可以……媽媽不要你坐牢……」她用力擠出這句話,伴隨著滿口鮮血。
人類會本能的畏懼死亡,但這卻和另一個本能起了衝突。與生俱來的母性讓大腦沒辦法做出正常的判斷。
她愛阿維。
丈夫在一個月前出車禍身亡,除了阿維她還能愛誰?
除了愛阿維之外還有什麼是更令自己熟悉的呢?因為這是她十多年來一直做的事。
關心著自己的小孩,呵護著他們長大,這就是她的世界。這就是她所熟知的世界。
知道正把自己每吋皮膚、每根骨頭剁爛的是自己兒子後,死亡似乎是個很抽象的東西。因此母親更加的替兒子著想。
阿維手臂高舉到最大弧度,在用力的往下剁往世界上唯一會關心自己吃飽了沒有的肉上面。
頭和身體連結的面逐漸被侵蝕。
血形成的雨朝斜上方噴灑,一滴滴的濺入阿維口中。那是以前就嚐過的味道。
當自己只有一丁點大的時候,在母親的腹中就是吸吮這東西長大成形。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菜刀再度落地,阿維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情況,並且扶起母親。
「媽媽……」
他用臉貼上母親的頰邊摩擦著,但是只微微用了點力,受力的地方卻消失無蹤。
母親的頭顱往後墬了下去,只靠著幾公分的肌肉連繫脖子,在空中不停的搖搖晃晃。阿維看著眼前的斷面,只餘大小血管和肌肉束凌亂的交錯排列。
「哇啊!」他再度推開母親。頭顱就這樣被壓在背部下方,整個上半身看來比起完全平躺還要高了許多。
晃了一下。
媽媽似乎要坐起來的樣子,但是等了良久都沒有動靜。
十元硬幣落在血泊中,染的鮮紅。
(待續……)
MY BLOG
[
本文最後由 LightSEED 於 06-8-11 03:26 PM 編輯
]
作者:
LightSEED
時間:
06-8-11 15:13
《第一章:異樣的校園(上)》
幾下刺耳的的掌聲延緩了即將上演的暴力事件。
「真是高明。喂!一個大過可以換幾張鈔票啊?」依舊是那副慢吞吞的口氣。像是渾沒把眼前比他高上半個頭的男子放在心上。
五分鐘前,他才剛要踏出校門,便有位不認識的男子悄沒聲息的出現在他視線內。等到察覺來者不善時,走廊的前後方已經各站一人。
看起來應該是學長,就算猜錯,對方的年紀也不會比他小。
兩名學長默不作聲的將他帶離到預定明年拆除的舊校舍後方,那裡通常是學生群聚抽煙的地方,而在放學時間則空無一人。
天色尚有微光,但此處已略顯昏暗。兩名學長靜靜的分站兩旁,宛如那一帶的黑暗凝聚成了固體。
兩人皆穿著制服夾克,並將拉鍊拉到脖子處。衣領豎起。似乎認為這樣能帶給對手較大的壓迫感。
「怎麼了?你們應該不是請我來這哈煙的吧?」被包圍的男子嘴角掛著輕蔑的笑容。面對這種情況還能不急不徐的說出這句話的人只有兩種人。不是對自己的打架技術很有自信,就是事後的尋仇工作做的心狠手辣。
看起來略顯矮胖的那名學長似乎也想到了這點。他臉上微微閃過怯縮的神情。
「啐!」另一名學長朝地上吐了一口濃稠的唾沫,「動手啊,阿德!我查過了,這小子連一個朋友都沒有,這種人連幫派都不會找他加入。」
漫不在乎的表情倏地變色,阿德也露出一副「哦,原來如此」的表情。
「收回那句話……」男子朝發話學長靠近,臉孔扭曲的似乎顏面每一條肌肉都成了被人痛踩一腳的小蛇。
學長反射性的後退一步。接著似乎覺得這樣的自己很窩囊,他一拳猛力揮出,結結實實的陷入男子臉中。
「說到你的痛處是嗎?」拳頭如雨滴般的落在對方頭上,還不時的夾雜幾口唾沫。他要給他最嚴重的羞辱,彷彿這樣可以掙回剛才的面子。
男子只是抱著頭在地上縮成一團。阿德見狀,馬上用力踢擊那無防備的腹側。
「成哥,這小子連打架也不會。又沒有靠山。說話怎麼敢這麼嗆阿?」他興沖沖的加入毆打,不時的在一旁補個一兩腳。
「這世界上,只靠一張嘴就活得下去的人本來就不少。」
「就是阿。」
兩人一搭一唱的冷嘲熱諷似乎沒對倒在地上的男子造成多大影響。他還是用手護住頭臉,有個奇異的什麼在胸口一帶遊走,類似亂竄的老鼠帶來的那種冰冷又躁動的感覺。心臟像是要呼應這陣異常而雀躍的鼓動著。
呵呵呵。
他一邊對自己造成的後果坦然受之,一邊在腦中刻劃下一個劇本。拳頭打扁肌肉的觸感透入體內,像是某種不祥的節奏。他配合著這個節奏,讓劇中人物踏起舞步。
白天發生的事情電閃似的竄過腦海,但旋即被一股又酸又焦臭的感覺打斷。
他趴在地上,掏空腸子般的嘔出黃色黏稠穢物。混在其中的血塊看起來就像荷包蛋上的番茄醬般顯眼。
◇ ◇ ◇
慕遠高中。
雖然表面上是一所私立高中,但是每一位任職於校內的教職員,甚至校警工友之流,都清楚的明白這不是個正派學府。只是大家心照不宣。
說白話點,這是一間「股份有限公司」。
幾乎每所學校或多或少都會有獎學金的制度。但是在這裡,金額卻高的嚇人。每半學期舉行一次的非正規模擬考,各年級第一名的學生可以獲得十萬元獎學金。
十萬元!
第二名五萬,第三名三萬,雖然沒有榜首那麼誇張,但是對於普通高中生而言,卻也是不小的金額。
除此之外還不惜重金從各縣市國中招募精英。在這樣的策略之下,升學率始終高居不下。
但是這樣的明星高中卻沒有入學門檻的限制,不管成績多差的國中畢業生,只要付得起學費就有資格就讀;但是不管國中時代多麼混的新生,入學之後卻也難逃那大把鈔票的蠱惑。
在這種大膽手法的經營之下,學生人數不但遠比普通高中多上許多,連平均成績都能維持在水準之上。
企業的收入靠的就是高昂的學雜費以及校內附設的補習班。
只是這樣的賺錢學園卻也遇到了經營上的大危機。
◇ ◇ ◇
「死了五位學生呢。校長。」
各種價值不菲的擺設卻沒有相對應的品味。雖然門口的牌子清楚的寫了「校長室」三個大字,但是外人看來這和董事長發號施令的地方實在沒什麼差別。
一名略顯蒼老,面孔如猿猴般猥瑣的男子,在室中煩躁的來回跺步。平時精明幹練的臉孔換個人似的滿是驚惶失措。
方才發話的男人正半瞇著眼看著慌張的老人。嘴角勾起嘲諷的笑容。
「黎小隊長,這次真的沒辦法像以往那般處理嗎?」老人開口了,換來的卻是幾聲乾笑。
「這樣好了,這個月的部分我加兩倍!不,五倍!」
眼看黎小隊長臉色並沒有多大的變化,老人把倍數不停的提高。
「這並不是錢的問題呀……」黎小隊長像是在打量某個有趣事物般,饒富興味的看著校長的臉。
「往常不過是些械鬥、割腕、喀藥之類的小事情。你招收的學生人品良莠不齊,那十萬元或許能讓小混混功課變好,但卻不能讓他們變成乖寶寶,你說是吧?」
老人只是沉默。額頭上滲出的汗水代替回答。
「別會錯意了。我可沒有教訓你的意思。」小隊長拍了拍校長的肩,「不管是開工廠也好,開學校也好,生意人會做的事情都是一樣的。警察需要你們,你們也需要警察,這樣對彼此都有好處。既然只靠政府給的薪水沒辦法糊口,我就不會拿了錢又擺起官架子教訓你們。」
「以前也有死過人……」
小隊長笑的更大聲了。
「那不過是被欺負的孩子『咚』地一聲從樓上跳下來而已!」
「……」
「媒體是噬血的狗,他們不會放過這種味道。社會大眾也最愛這種題材,因為恐怖卻又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你知道外邊現在怎麼稱呼這所學校嗎?他們戲稱這裡是『墓園高中』,這次我可真的幫不了你了。」
老人的最後一絲矜持也隨著這句話而磨滅殆盡。他崩潰的大吼。天知道上面的人給了他多大的壓力,再這樣下去也許不出幾天,人事命令就下來了。
「為什麼!一樣都是死幾個學生……」但是小隊長低沉的嗓音讓老人硬生生的把沒說完的話給吞了回去。
「一樣嗎?」他用幾乎已經瞇成一條線的眼睛盯著老人那像是怕生動物的臉。「我們都知道那些學生死的……嗯,不是那麼的『正常』。」
緊繃的靜謐在室內蔓延。
這時候幾下突兀的敲門聲響起。
「進來。」校長如釋重負的用手帕擦著額頭。
(待續……)
[
本文最後由 LightSEED 於 06-8-11 03:23 PM 編輯
]
作者:
LightSEED
時間:
06-8-11 15:15
《第一章:異樣的校園(下)》
少年跟在班導師後方,走在這條對學生來說極不尋常的路上。
通往會給予人某種類似塔的上層地帶這種印象的所在。
但是少年只是踏著規律的步伐。一般學生被老師喚去時,不管是好事壞事都會不自覺產生的那種緊張感,完全感受不到。
──似乎連其它的東西也不見了。
老師這麼想著。連腳步聲也和自己一致,真想回頭確認他是不是還跟在後頭。
不過若是真的這樣做了,卻又顯的多餘。因為有種黑暗濃縮成一個小點的沉重,不斷的提醒「他」正在後方走著。
直到一聲疲憊的「進來」,模糊的從門內傳出,老師才夢醒似的從思緒中脫離。
少年看著「校長室」那三個大金字,臉上出次浮現容易解讀的表情。
嫌惡。
「校長先生,我把夏里夜帶過來了。」
老師恭敬的說完便垂手站在一旁。有如奴僕廝養一般。正常的學校會這個樣子嗎?
「這……」校長詫異的看著眼前的新客人,而善於察言觀色的老師突然有些惶恐。
「快向校長行禮!」
里夜雙眼上吊,像是品味壁上那幅贗品。
老人看到這副光景,原先的困惑蛻變成惡毒的精光小眼,盯得倒楣的下屬渾身汗毛直豎。
「這不是敬禮的問題。謝裕仁!這位學生是誰?我可不記得我吩咐你……」
手掌一擺,校長頓時噤若寒蟬。
「是我麻煩這位老師的,」謙沖有禮的聲音響起。「只是想打聲招呼。」
里夜總算轉過頭來,目光掠過校長,停在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孔上。
「跟我們的第一名先生。」他又若有所指的加了一句。
「警察?」
冷冽話聲讓在場的三個大人背後發寒。他們把這解釋成對話的內容讓人吃驚,卻不之冷的乃是聲音本身,似乎缺少了些什麼。
「我還沒自我介紹呢。我的名字叫黎靖白,的確,我的身分是警官,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呢?」小隊長瞥了謝老師一眼,似乎是對他的多嘴感到反感。
「那種打招呼的方法,我時常在三流推理小說裡看到。不過這樣講或許失禮了些,因為老頭似乎很怕你,所以我猜應該不是個偵探。」
老頭。
這所學校怎麼了?不但老師像是傭人,連個學生都沒有學生的樣子。黎靖白微微皺眉。
「你說什麼!」代替主人嗆聲回去,這是奴僕的基本工作。
「算了,我也的確是老了。」校長呵呵的笑著,「你的這個學生挺風趣的呀,謝老師。」
謝裕仁低著頭,試圖規避那像是貓一般的目光。
輕柔,卻緊緊膩在後頸的錐心目光,讓他的襯衫背後溼了一片。
「沒事的話我要走了。」里夜這麼說道,隨即走向門口。
「慢走。」黎靖白爽朗的揮了揮手。
里夜已經打開了厚重室門,但像是在玩弄門把般的立在門口。
「既然都說出推理小說這個比喻了,那你應該也知道我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吧。」
「不過一部好的推理小說,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反而是一種必然的存在。」
里夜笑出來了,這讓他看起來比較像是普通的少年。
這和某人眼中燃燒的青白色鬼火形成異樣的對比。
◇ ◇ ◇
「這是怎麼回事?」
送走「不速之客」後,校長開始發起牢騷。室中又恢復了原先的兩人,只是先前那種像是玻璃快要裂開的氣氛已然消失無蹤。
黎靖白只是抿嘴微笑,正當校長以為他不會開口時……
「真有趣。」聽起來比較像是自言自語。
「啥?」
「我想這該是我盡人民的褓母義務的時候了。」
「你在說什麼,我一點也聽不懂。」
「聽不懂嗎?」黎靖白悠然的望向校長,「也就是說,前四名的學生莫名其妙的掛了,然後第五名就成了第一名,這樣夠清楚了吧。」
「你是說,你要……」
「當然。」
老人激動的衝向前,揪住黎靖白的衣領。
「喂!你不可以,你不可以這樣做!假如事情真如你所推測的,那麼整件事情應該就此落幕了,而媒體造成的傷害我多花一些錢就能彌補,對於死者社會大眾們應該還有殘有一點沒被狗吃掉的憐憫。但要是調查後連兇手都是校內的學生,不,萬一是老師,那就真的完了!連僅剩的憐憫我們都拿不到!這所學校會垮!」
老人惡狠狠的瞪視著雙手揪住的男人。大腦似乎分泌了過量的激素,他眼球血紅,額邊一條青筋自顧地跳著,宛如中風前的華爾茲。
「這學校早已玩完了。」黎靖白咧著嘴笑了起來,「剛好是警界重拾人民信心的最好踏板。」
可惡!老人手指不安分的移動,只要再往上一點,只要再用力一點。
黎靖白一點都沒有慌張的樣子,他只是盯著老人抓住自己衣領的手瞧。
「我是警察喔。」
老人猶如被戳破的氣球,失去了怒氣這個內容物,他覺得他恢復成了那個熟悉的自己。
一頭膽小怯懦的動物。
「對、對不起,我失態了。」
他心臟大力不規則的鼓動著,警官則帶著滿臉的不屑走出這俗氣的辦公室。
◇ ◇ ◇
教職員休息室中,有股黑暗的能量正蠢蠢欲動。
遠比真正的妖怪或是鬼魅都還要可怕的,正是這種負面情感。
媽的!謝裕仁的手不自主的抖動著,心中直想著那個可恨的小鬼。
明明是個十多歲的少年,卻用大人的口氣,對等的和大人講話。還當面稱呼校長為老頭子。
謝裕仁這時還沒有發現,這股憎恨的來源是深深的忌妒。妒忌他做了自己內心最渴望做的事情。
以及,那種漠視。
漠視本身就是一種最嚴重的污辱。里夜的行為可說是十分惡劣。
自己是他的級任導師,但是卻將自己當成空氣。上面的人這樣也習慣了,怎麼連個小鬼都……
這樣一想,自己對那名學生似乎也沒多大的印象。
咦,那真的是班上的學生嗎?
這個念頭一打開,就如關不住的水龍頭。
仔細想想,到底班上學生的臉長成什麼樣子,一點記憶也不復存在。
說成沒有記憶或許不十分恰當。有些形貌臉孔會不時的竄出,只是自己沒辦法和名簿上的名字連到一塊。
管他的。他猙獰的笑了起來。
謝裕仁的興趣是玩網路遊戲,那才是他真實的人生。老師不過是個工作而已,下班後就不關他的事情了。他只是個拿薪水,看上司臉色的上班族。
管他的。那些小鬼不過是工作上的一部分,他不需要記得。
就像是遊戲的帳號。
學生不過是一組組帳號中的人物。對自己來說,那不過是種過程。創角色,練功,砍掉。但是對學生來說,自己必須要是他們的全部才行。沒錯,全部。
對於練壞掉的人物,自己必須要負起責任,「我必須按下刪除鍵」這幾個字像是某種曲調讓他不自覺的哼了出來。
他拿起手機,選了其中的一組號碼按下。
接起電話的是他擁有的其中一個帳號。他額外兼差校內補習班時認識的學生。
「喂?」不客氣的話聲透過空氣那條線從耳畔傳出。「老師哦。」
◇ ◇ ◇
「你知道嗎?我只是很兇狠的說了一句『下次的校內模擬考我不想K書了,可是我媽叫我一定要考到前三名』。那個窩囊廢沉默了一會就慌不迭的答應。這種傢伙真是沒有人格。」
成哥滔滔不絕的說著,他蹲在一旁觀賞著自己的傑作。
「是,不過也多虧了那傢伙介紹這麼好的差事,現在就等獎學金入袋啦!」阿德在一旁附和,口中叼著一管煙。
「放心,少不了你的一份。」
阿德雙眼發出雀躍光芒,喜吱吱的說:「成哥,我比較搞不懂的是,那廢物怎麼跟這小鬼結下樑子啊?」
成哥沉默了一會,接著走向前去,將趴在地上的里夜拽了起來。
「你吐完了沒?」
里夜只是不帶表情的斜睨著他。俊秀的面孔彷彿在燃燒。
凝視了那染血面龐一會後,成哥似乎得出了一個結論。他將臉轉向阿德。
「八成是這種屌樣,誰看了都會不爽吧。」
突然某個略帶溫熱的異物突然地就貼附在自己後頸,剎那間他差點失聲大叫!
成哥緩緩的將頭轉了回去,他用空著的那隻手繞過頭後摸了摸有著異樣感覺的後頸。
是口水。
眼前的少年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沒事的話我要走了。」
幹!
成哥想也不想的就抽出隨身攜帶的蝴蝶刀,猛力刺了下去。
少了應該會有的慘叫,讓整起暴力事件更添詭譎。
(待續……)
[
本文最後由 LightSEED 於 06-8-14 06:34 PM 編輯
]
作者:
LightSEED
時間:
06-8-14 21:17
《第二章:染血娃娃(上)》
又是那個熟悉的夢。
夢中的他,總是在和某個人交談。
只是個單純的夢,亦或是確實在跟某個人對話,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我叫里夜,你呢?」
『不知道。』那個聲音每次都這麼回答。
「是忘記了嗎?」
『……』
談話總是到這裡結束。
不過,今晚有些不同。
『我沒有名字。』
話聲滿是苦悶。
哦?里夜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醒了。
◇ ◇ ◇
微微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雪白。
自己正躺在一張雪白的床上。
那是種百合花的白。
少了應該會有的消毒水味,讓人一點都不覺得這裡是醫院廂房,反倒像是死後的三途川。
念及至此,里夜才想起自己昨天差點被殺死的事情。
左腿繃帶下有道縫了十一針的傷口。光是想像似乎就要替他感到疼痛了。
而行兇者的反應也令人印象深刻。
成哥拔出刀子,正要往身體再刺一刀時,卻突然地轉身就走。
那沒半分猶豫的突然動作,甚至讓人聯想到某個惡劣的整人節目。
阿德看到成哥臉上的表情後,先是愣住三秒,隨即也拔腿就逃。
「是你做的吧。」
里夜在兩人的身形被黑暗吞沒後,不帶感情的說道。
「雖然很想說你多管閒事,不過還是必須道謝。」
他望著兩人逃逸的方向,一臉目中無人的神情。
懸在半開窗戶下方的風鈴發出悅耳聲音。里夜面向窗戶坐在床沿不知在想些什麼。
「喂!你怎麼可以坐起來呢?」
里夜嚇了一跳,轉過頭後發現一位妙齡女子單手叉著腰站在房門口。
從她的穿著看來,應該是這家醫院的護士。
但緊皺著的雙眉,因不悅而微微噘起的小嘴,卻給人一種幼稚園老師的感覺。
像是抓到了搗蛋的孩子。里夜也因此沒來由的感到尷尬。
似乎是看到這副狼狽模樣,護士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是不是嚇到你啦?那可真抱歉了。」
也不等他回答,護士像是抓小狗般的把里夜扶回床上躺好。
接著她拆開那裹了一層又一層的繃帶,開始例行性的換藥工作。
「傷口覺得如何?哇!這麼深的傷口,你還亂動,要是我一定痛得乖乖躺著。」護士看著那道在紅紫色藥水映稱下顯的格外扭曲的刀痕。傷口本身以及縫合的線加起來簡直就像隻色彩斑斕的大蜈蚣。
「還好,有些麻癢。不是很痛。」
「哦。」
護士把繃帶包回去後,在一塊板子記下某些東西。
「你叫里夜是嗎?我叫小竹。假如痛的很厲害的話,按下這個鈴我就知道了。現在我要去幫其他床的患者做些檢查。先掰掰啦。」
說完還體貼的幫他把被子蓋好,接著推起裝滿醫療用品的小車走向下一床。
這是個八人病房,除了里夜之外還有四個病人。他們有的用簾幕遮著,看不見人影,只有在護士小姐走進去時能聽到一聲親切的問候聲。
里夜半躺著看著小竹在各個床位間穿梭,臉上的表情肯定會讓認識他的人大吃一驚。
『你在傻笑啥呀?』
細小話聲從上衣口袋傳出。
「我在想,要是我有個姊姊的話,她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吧。」
『不存在的東西也能用想的嗎?』
「正因為是不存在的東西,所以才只能用想的。」
那個聲音沉默了一會,似乎在思索什麼。
『那我也要想我的媽媽。可是即使用想的,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決定媽媽的樣子。』
里夜仍在看著小竹忙碌的背影,她目前正和一位骨折的老爺爺說話。
『媽媽到底是什麼?』
「這你就問錯人了。」里夜冷冷的回答,「媽媽到底是什麼呢?呵呵……」
就在這個時候,里夜發現有個男孩正在門口偷看自己。
知道里夜也正看著自己時,男孩猶豫了一會,便踏入病房內。
似乎是鄰近國中的學生。那件制服在上課時間時,非學校的任何地方看來都顯的十分突兀。
「嗨。」
「你好……」男孩囁嚅的打了個招呼。
◇ ◇ ◇
少女坐在輪椅上。
靜靜的,像是個玻璃製成的工藝品。而且正如玻璃擁有的特性一樣,雖然具有形體,卻又透明的恍若不存在。
少女被遺忘在世界的角落,在這間小小醫院的長期病房內,像是這房間的一部分。而房間似乎也不能沒有她,因為那看起來就等於一幅畫,只不過畫的主題不是少女,而是房間。
「我的身體是傢俱……我的身體是傢俱……」
假如少女可以開口,她會唱這首歌。
大家都把她當成物品,即使是在她變成這樣之前。母親離家出走,沒有帶她,彷彿她只不過是慘澹婚姻產生的紀念品,而她一點都不想要這個紀念。
父親也把她當物品,因此她逃了。想逃的遠遠的,而且她也確實成功了。
「佳彤,我又來看妳囉。」
說話的人是承翔,他和少女從小一起長大,可以說是青梅竹馬。
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他把自己當人看。佳彤看著承翔的的背影,不禁流下淚來。
室中少女依舊靜靜的坐著,連頭也不回。承翔卻也不在意,他放下書包,開始打掃這個房間,這個有少女在的房間。
掃過地板後,他拿出抹布,開始把少女以外的傢俱都細心擦過。打掃的過程中還不忘和少女說話。
可是不管說的再多,少女始終緘默。承翔打從心裡希望她只是在賭氣,就像以往那樣。
──每當遇到這種情況,只要自己也不說話就好。這樣佳彤一定會先沉不住氣,跑過來捏自己的耳朵。
承翔這麼的想著,也照著做了。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的看了好幾個小時,直到放學時間,承翔一個人默默的走回家。只留下那片沉積在房內的靜謐,沒有變化的迎接他下次的到來。
◇ ◇ ◇
「佳彤一直希望有個大哥哥,可以保護她,照顧她。」
男孩一臉認真的訴說著。而里夜則一反常態的卸下那張無表情的面具,微笑著聆聽男孩說話。
「這時候我就會跟她說,我來保護妳就好了!不過她一直強調那不一樣,我也分不出有什麼不同,也就不跟她爭辯了。」男孩聳了聳肩。
「可是現在佳彤都變成這樣了,我想跟她爭也無從爭起,所以只好順著她的意,幫她找個大哥哥了。所以我想……」
但是話沒說完就被推著小車經過的小竹打斷了。
「承翔!你又翹課來這裡了喔。看我跟你的老師說,讓她把你抓回去!」小竹氣鼓鼓的說著。
「我、我又不是來這裡玩的。」承翔畏畏縮縮的反駁,看起來就是一副曾經被小竹拎起來打過屁股的樣子。
意外的,小竹並沒有繼續說教。她臉上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
「而且,這位大哥哥不也是翹課嗎?」承翔一逮到空隙,便開始轉移小竹的攻擊目標。
「人家是受了傷,哪像你……」
接著她又轉過頭去看著里夜,「你就勸勸這位小弟弟吧,跟他說翹課是不好的。」
承翔求饒似的看著里夜。
「學校?去那種地方幹什麼?」
「哈!」承翔樂歪似的爆出一聲大笑。
小竹狠狠的瞪了他們兩人一眼,噘起嘴巴走掉了。隱隱約約的還可以聽到「臭男生」之類的抱怨。
「所以說,你想拜託我當佳彤的大哥哥是嗎?」里夜已經收起了玩鬧的表情,換上他平日帶慣的面皮。
「嗯,我想如果有我以外的人也能常常跟她說說話,也許她就會突然醒過來也不一定。」
『醒過來未必是好事……』細小話聲若有似無的震動著耳膜。
「什麼?」
里夜只是微微的笑著。那笑容並不會給人安心的感覺。
「我是說,能清醒過來也並非不可能。」
「你是說真的嗎?」可以聽得出來,承翔說這句話時全身已微微發顫。
「半夜三點。」
「啊?」
「半夜三點,帶著佳彤來這間病房。如果連這個都做不到的話,或許維持現況對你而言才是最好的。」
「……」
正當承翔想將滿腹疑問一一提出時,里夜已經閉上雙眼,沉沉睡去。
◇ ◇ ◇
就在承翔離開後不久,里夜按下了位於床頭的叫喚鈴。
「痛的厲害嗎?」小竹一臉憂心的奔進廂房。因為她直覺若不是真的難以忍受,這個少年是不會輕易的跟其他人有所接觸。
因此見到里夜神色自若的坐在床上時,她愣住了。
「小竹姊姊。我想打聽一個女生的事情。」
敗給了這個小鬼頭,原來是喜歡上了哪個住院的女生,竟然這樣大費周章的把自己找來。
想通了這點。小竹笑吟吟的側坐在里夜床沿,輕輕用手肘頂了頂他那縫了十一針的傷口。
「唉唷!」
「沒看過你這種色膽包天的小鬼!」里夜讓她想起了很久沒見面的弟弟,因此很自然的就跟他打鬧起來。
「才不是妳想的那樣,我只是想問佳彤的事情啦。」
小竹一聽到這麼名字,臉上隨即閃過一絲不忍。像是有人把某件極為苦澀的事物,赤裸裸的攤在自己眼前。
「你問這個做什麼?」
『妳就說吧……』
「什麼?」
妳就說吧……
妳就說吧……
妳就說吧……
「有些事情是不能說的,這是一種職業道德……」
里夜像是帶上了能面,仔細傾聽著小竹那呆板不攙一絲抑揚頓挫的話聲。
「佳彤在我們醫院療養了幾個月之後,照顧她的看護發現她的腹部逐漸的大了起來……我們首先通知她的父親,然後替她做超音波檢查,卻發現那是個畸形的胎兒……佳彤的父親便以這個理由,要求我們替她把胎兒拿掉……」
喀。
手指彈了一下金屬的聲音響起。小竹用力的眨了幾下眼睛。
「咦?你想問我什麼呢?」
里夜靦腆的笑了一下,「我想問妳623號房,第三床的那位女孩的事情啦……」
「果然,你這個小色鬼!」小竹眉開眼笑的戳著里夜的傷口。
◇ ◇ ◇
離半夜三點還有一段時間。里夜躺在床上,看著那像是沒有星月的夜空般的天花板。
『還沒出生,就死了……』
苦澀話聲從口袋傳出。
咯咯咯……
咯咯咯……
無視那陣詭譎的聲音,里夜把眼睛閉上,緩緩說道:
「我們來玩好久沒玩的那個遊戲吧。」
(待續……)
[
本文最後由 LightSEED 於 06-8-14 09:37 PM 編輯
]
作者:
大雅
時間:
06-8-17 14:47
好多篇的故事喔
都是有關聯的嗎???
歡迎光臨 鐵之狂傲 (https://gamez.com.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