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賢,武後的辦法就多了,怎麽說也是母子君臣,大條道理好講。先是讓北門學士送了兩本《少陽正範》和《孝子傳》,教導他該怎麽做個聽話的乖兒子,接著又親自寫了若幹封信,指責賢的不孝。可是賢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你會寫書,他也會寫書,《少陽正範》和《孝子傳》接過來就順手扔一邊去,借著注《後漢書》的機會指桑罵槐,曆數後漢太後臨朝、外戚專權如何導致國勢傾頹,暗諷武後輔政及重用諸武。一門心思想教育兒子的武後,一不留神被兒子給教育了,這口氣怎麽咽得下!當下指使東宮官員告發太子失德,醉心聲色犬馬,唐代享樂主義盛行,要在這方面找岔子,一抓一個準。太子賢精力旺盛外加胃口奇佳,男女通吃百無禁忌,雖然已是三子之父,仍然頗好風月,寵愛一個叫做趙道生的卑賤戶奴,與之同寢同處,親密如情侶。(這位趙道生大約就是電視劇《大明宮詞》合歡的原型,不過編劇順手給栽到了太子弘的頭上>_<)古代達官貴人多好男風,西漢就有一窩兔子皇帝,但在李唐皇室似乎還算醜聞來的,比如太宗皇帝就殺了兒子承乾的心肝寶貝同性戀人稱心,據說承乾謀反也有這個原因。可是高宗這方面卻比他老爸開明得多,在他看來既然賢已經盡了傳宗接代的責任,s e x partner是男是女大可以不管的。賢當然明白這是母親在搞小動作,反過來也借著東宮署官宰相之口,曆陳中宮權勢過甚,威脅皇權,與國不利。雙方各施手段,各逞心機,母子矛盾很快從幕後轉到台前,針尖對麥芒地鬥了個天翻地覆。
埋葬了高宗,封存了實錄,武後也隨之把往昔的記憶一同塵封。四十年恍惚如夢的宮中歲月,小心翼翼婉轉承歡,幾乎是一步一叩首地走到今天……那些屈辱與淒酸武後不想再頻頻回顧,在今後的日子裏,她的生命將由她自己來雕塑。現在的武後,信心堅強,意志飽滿,清醒而果斷。她不願再沿著舊有的軌迹,在爲人妻、爲人母的角色中輾轉一生,而要做自己心靈的真正主宰。沒有任何禮儀與規則可以約束她,因爲她即是規則的制定者而非遵守者,屬於她的不再是“你應”(thou-shalt),而是“我要”( I will)。七月裏西北天空升起一顆不祥的彗星,持繼二十三天閃爍刺眼的凶光,天下佛寺道觀香火鼎盛人心惶惶,紛紛議論這是不是女主當政上天示警。紫帳中的皇太後絲毫不爲之所動,她擡起頭向著冥冥中不可測度的天意默然微笑,就算這真的是上天示警,她也有信心逆天改命!
揚州的李敬業很彷徨,他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北上攻取洛陽奪取天下,一是攻占金陵經營江東以先求自固。人生總會有在十字路口上踟蹰彷徨的時候,但他現在思考的問題事關他和義師/叛軍的生死存亡。To be or not to be? That’s a question. 裴炎外甥薛仲璋的一句話打動了他的心:“聞說金陵有王氣,且長江天險,足可自固,不如先經略江東,是爲定霸之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