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標題: 【奇幻】預言之子 命運轉輪(目前更新到第十章第三節) [列印本頁]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3-20 23:16
標題: 【奇幻】預言之子 命運轉輪(目前更新到第十章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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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什麼想說的話....請到這裡...謝謝各位的閱讀
目前第十章第三節

神有一個最大的秘密,長久以來祂為了守護這個秘密,造就了無數死傷,只想維護和平。祂只留下一句話,試圖挽回真相逐漸明顯的現實。
你不可吃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實,因為你吃了後必定死……


前章

  「你在尋找什麼?」

  「陵寢,一口深埋已久的棺材。」

  「這沒有意義,永遠無法改變真相。」

  「至少讓塵封已久的靈魂,重新回到光明之下。」

  「即使會因此觸怒眾神,你也願意嗎?」

  「我願意……」

  寂靜的夜晚,在一聲巨響下破滅……

  海拉爾.葛若薩主教死命地奔跑著,漫長的教堂走廊產生空洞的回音,四周收藏的畫作冷冷的凝視這名白髮蒼桑的老人,數萬幅價值天文數字的名畫是他如今唯一可以看見的東西,彷彿是友人般支持他前進。聖尼亞大教堂是這個位在另一個世界的建築之名,占地兩千公頃的龐大建築是所有信仰三大神祇的人聚集之處。接近午夜的此時,著火的教堂裡只有兩個人,彷彿永無止盡的追逐著。

  「秘密被洩漏了,他是怎麼找到這裡的?」海拉爾心想,身後不斷傳來的爆炸聲證明這座歷史悠久的教堂毀滅的命運。眼前的長廊一度是讓朝聖者細細思考生命意義的神聖道路,此時主教卻想要它快點結束。他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了,斗大的汗水不停滴落,牧師的長袍讓他頻頻絆倒,很難跑得快。即使已經收起了背上雪白的美麗雙翼,依舊無法像年輕時那樣奔馳。至於他背上為何會有潔白的雙翼,就和他天使族的身分有關了。

  海拉爾彷彿看見了希望,加快腳步奔向位在教堂大門前的石像。他抱住女神石像,用盡力氣轉動石像,轉了三圈之後女神原本灰暗的瞳孔發出紅光。主教聽見了身後追兵的腳步聲,加快了速度。

  「多拿姆.艾維拉.赫.索尼耶夫!」海拉爾喃喃念誦古老的咒文,他一直期望這個咒文不會有用上的一天,可惜今天的情況讓他不得不啟動這道防線。

  女神像身後的地方產生了一層結界,鐵柵欄同時落下,阻斷了通往大門的路。海拉爾喘息著跑出大門,他不知道這道結界和柵欄可以擋多久,所以仍然用盡全力向前奔跑。他衝進一片樹林,剛剛他瞥見整座教堂被火捲入,一發不可收拾的燃燒著。我用一生守護的家就這樣毀了。

  「一定要到安全的地方才行。」海拉爾喃喃道,跑到一半時被地上的樹根絆倒,滑行了一公尺,他感覺自己口中嚐到鹹鹹的血。我要守護真相,不可以讓任何人侵犯的秘密。

  「全能的聖主啊!」海拉爾說,他的信仰支持他前進,對於左肩不久前才被黑魔法擊中而血流不止的人來說,現在能如此有活力的前近已經是奇蹟了。我這一生從來不缺奇蹟。

  他繼續賣命的前進,他很清楚接下來自己會跑到哪裡,畢竟海拉爾已經花了一輩子的時間在這座教堂了。從一名小學童,到修道生,牧師,最後一直升到主教,這裡就像是他的家。持續跑下去就會到著名的米勒廣場,那裡有眾神的巨大雕像,然後就會抵達空中階梯,只要一到達地面就安全了。

  海拉爾會有這種想法是因為聖尼亞教堂本身就是建在浮在空中的島上,上來或下去除了靠魔法或飛馬之外,就只有那條直入雲霄的漫長階梯了。海拉爾抱著一絲逃離這裡的希望往前跑,米勒廣場就在他眼前了。海拉爾拚命衝刺,他這一生從來沒跑這麼快過。他在穿越米勒廣場時再度滑倒,體力透支的他汗流浹背。主教本來就不是個平時會鍛鍊體力的職業,更何況海拉爾已經高齡兩千五百歲了。身為天使族的他可以享有如此長的壽命,不過即使是天使族,活到這麼老也很少見的事。

  「不准動。」一個冰冷的聲音說,海拉爾聽到後冷汗都冒出來了,他戰慄的轉身。在十公尺遠的地方,一名高大的男子冷冷的看著他。蒼白的膚色讓他看起來像是個鬼,似乎比雪還白的皮膚給人一種可怕的感覺。黑袍讓他看起來像個死神,即將取走他性命的死神。海拉爾的視線迎上對方血紅色的雙瞳,令人打寒顫的恐怖視線。

  「你難道以為那些雕蟲小技可以擋住我嗎?」男子問,他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不過似乎有股怒火將要爆發。海拉爾的白髮因為被汗水沾溼而遮蔽了他的視線,他用顫抖的手撥開頭髮。

  「我不會告訴你任何事的。」海拉爾嘶啞的說,象徵主教權力的金戒指戴在他的手上。那枚戒指的手工十分細膩,工匠的巧手在它上面雕刻了許多美麗的花紋和象徵主教的常春藤,最引人注目的是戒指上鑲的東西,那是一顆十克拉的鑽石,純淨到沒有任何雜質的鑽石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同時散發一種神秘的法力。據說它的價值可以買下好幾座城堡。

  「你說謊,預言到底在哪裡?」男子問,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耐,似乎想要早點結束。

  「我不會把它告訴你,永遠不會。」海拉爾說,他的聲音依舊帶有主教的威嚴和迷人的魅力,可惜對眼前這個人沒有半點作用。看著他的男子有一頭淺褐色的頭髮,感覺和那令人戰慄的雙瞳不太搭調。

  「你膽敢挑戰安卓斯的權威嗎?」名為安卓斯的男子問,他的語氣帶著冷峻以及一絲的自傲,似乎對自己的能力相當自豪。海拉爾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是他的表情馬上黯淡下來。

  「原來你就是安卓斯啊,久仰大名了。所以說是索恩派你來的?」海拉爾說,在他們所在的米加斯大陸上人人都聽過安卓斯這個名字,他是米加斯名義上的統治者索恩大帝的參謀,地位甚至高於直屬索恩的七天騎士,不過有關他的一切都是個謎,這剛好是對他名字的一個小玩笑,安卓斯.米斯特利(mystery,謎)。他的年齡似乎和這個世界一樣老,沒有人知道他是何時出生的,也沒有人知道他是何時出現在眾人前的。

  「少給我廢話。索恩那傢伙沒有命令我的權力,吾王即將在不久後展開他的復仇大計。再過幾年就是下個時輪,鳳凰時輪過了之後就是龍之時輪,龍之時輪的最終,一切都將開始。」安卓斯說,「時輪」是一個自古流傳下來的碑文,沒有人知道這段碑文當初到底是為何而寫的,每七百年一輪。

鳳凰腐敗自燃盡
傲龍咆嘯撼天地
龍神至尊統萬物
精靈高貴守樹林
魔人睿智法力盛
矮人粗壯覓珍寶
人類勤奮王者命
坦尼人精明行如風
斯克蘭奪命夜行者
惡魔強盛滅眾國
芙瑞德巧妙織羅網
巫醫神秘觀星象
神族高傲自封聖
魔族冷峻自稱闇
獸人殺戮裡茁壯
妖魔人狡詐奪王權
天使神聖救眾生
侏儒好奇創科技
巨人長眠孤山裡
暗精靈黑夜神射手
巨魔愚鈍肉搏王
妖精美麗誘人心
樹人長壽知天命
悠尼亞看破萬物心
達尼神諭即一切
鳳凰灰燼復重生


  這段時輪中只有鳳凰族非常特殊,因為鳳凰的力量會在鳳凰時輪的前三百五十年達到鼎盛,不過後三百五十年就會進入腐敗的時代,通常每到這段時間就會發生一件大事,上次的鳳凰末年發生的事情世人大多已經遺忘,不過那年正好就是索恩因為叛亂被關入監獄的時候。

  「龍神族嗎……」海拉爾喃喃說,接著他雙眼睜大,剛剛一個駭人的想法浮現在他腦中。

  「吾王將再度進行他的復仇大計。」安卓斯重複說一次,語氣中想傳達出來的訊息海拉爾似乎已經明白了,他蒼白的臉色和顫抖的手指已經證明一切。

  「你不能這麼做,難道你想要讓眾神之戰重演嗎?」海拉爾問,他感覺全身無力,這不可能。

  「我們現在想知道的,只有真相。」安卓斯語氣激動的說,海拉爾突然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真相!自古以來擔任聖尼亞教堂主教的人都負責守護這個秘密,世世代代沿襲下來。

  縱使當年所有人都努力撲滅證據,這群辛勤的人還是想盡辦法把最後一份和真相有關的文件保留下來,這是一場從未斷過的知識傳承。想起來真是諷刺,我身為教堂的主教,卻拚死命去守護一個會嚴重威脅整個宗教體系,甚至是整個世界運行的知識,或許這是身為一名學者的通病吧!

  「要不要順便告訴你一件事,其他六名主教都已經在今晚死亡,他們死前剛做出一個決議,你原本可以在明天宣布成為新任教宗的。」安卓斯說,眼前這名永遠無緣登基成教宗的人,聽見這個消息時差點昏過去,嘴唇發紫。

  「其他六人?」海拉爾問,舔舔他乾裂的嘴唇,他再度嚐到血的味道。

  「別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我早就知道你們七位主教的身分了!守密者,長久以來守著無人得知的真相,此時被你們卑劣的隱瞞上千萬年的真相將浮現。」安卓斯說,海拉爾感覺他的世界正逐漸往下墜。不行!我知道你想知道真相,然後將它摧毀,我不能讓你這麼做!

  「你想得到預言嗎?」海拉爾問,此刻他只希望情報沒有被滲透太過嚴重。他從長袍裡拿出一本厚重的書,上面烙印著預言兩個字,這是他精心計畫的謊言,他做出要交給安卓斯的動作。這本書裡記載著解讀預言的方法,不過我想這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海拉爾知道接下來就會是他此生做的最後一個大膽決定,他張開嘴,在安卓斯發現他打算做什麼前開口了。

  「雷依斯。」海拉爾柔聲說,手上那本書瞬間著火,燃燒殆盡。

  「你竟敢這麼做!」安卓斯怒吼,他的雙眼彷彿射出可以在人身上燒出一個洞的眼神,蒼白的臉越是憤怒就更為冷酷。安卓斯伸出右手,指著海拉爾,後者只能無助的躺著。

  「天主垂憐!」海拉爾輕聲說,這名一生奉獻在神職工作上的老人微微閉眼。

  「阿克姆.斯瓦.那.亞蘇布!」安卓斯說,一道黑光直射到海拉爾的胸口。強烈的劇痛傳遍全身,好像有一個重物撞擊著他。海拉爾幾乎快昏過去了,痛苦撕裂他的最後一絲神經。安卓斯原本打算再施一道法術,不過他突然反悔。

  「痛苦是件好事,教宗。」安卓斯說,他知道自己施的法術已經可以殺死他,打算讓這名擺了他一道的人痛苦死去。海拉爾自己也知道這種死法,在他完全被黑魔法腐蝕而死之前,可以苟延殘喘一兩分鐘,只能等待體內的器官在法術的摧殘下逐漸衰敗。安卓斯冷冷凝視海拉爾幾秒鐘後,轉身離開,消失在空氣中。

  刺骨的夜風持續給予海拉爾痛苦,身旁的一切感覺都離他好遠。我即將蒙主恩召了,但是在那之前我還有最後一件使命。我要把真相傳下去,傳給可以了解這些事情並改變它的人。他試圖站起來,不過痛苦逼他再度倒下來。

  「全能的聖主啊!請賜予我力量……」海拉爾呢喃著,他再次踉蹌的爬起身,無力的倚著石柱。

  「主啊!讓我把真相傳下去!」海拉爾禱告著,在生命最後的幾分鐘內,一定要留下一些訊息。海拉爾取下手上的主教戒指,「預言鑽石」極為明顯的鑲在戒指上,但是從沒人注意。海拉爾完成最後的工作後,他躺下來,拿出一張信紙。可惜這裡沒有墨水,想到這裡他露出虛弱的笑容,墨水已經不需要了。

  「以吾等之血為誓,將吾之心轉為文字。」海拉爾說,他拿刀割破手腕,鮮血湧出來噴灑在紙上。逐漸轉為文字,海拉爾用他僅剩的力氣,書寫他的遺書。他一直寫著,時間也不停流逝。

  「獻大師傑作,相伴入夢……」海拉爾感覺視線開始模糊,暈眩感讓他一度倒下來。

  「跪倒神聖之地……誠心祈禱……」海拉爾感覺靈魂逐漸脫離身體,手腳已經失去知覺,他的聽覺和嗅覺同時喪失。

  「琴譜中的密碼……純潔語言開啟大門……」海拉爾已經沒有力氣繼續寫下去了,他放開信紙,手腳大張的躺著。

  「神終可安息……回歸安詳……」海拉爾閉上雙眼,心臟的跳動逐漸變慢,這就是死亡前的感覺嗎?為什麼都要死了,頭腦還可以思考呢?想到這裡,他感覺思緒逐漸不清。

  「主啊!我將回歸祢的擁抱……」海拉爾喃喃道,他連這句話說出口或只是在心中想著都分不清了。他感到一股難以想像的平靜感,已經多久沒嘗到安詳的滋味了?他再次想到一個諷刺的事,神啊!你究竟在何處?

  他面前的紙張上浮現了最後一句話,然後就被封在一個褐色的信封中。海拉爾主教睜開厚重的眼皮,滿天星斗回望著他,星辰在他的眼中開始飛舞起來,身旁的物體全化為一縷縷的細絲,在空中飄浮著。海拉爾仔細看清眼前的畫面,舞動的音符……兩行淚水滑落那蒼老且佈滿皺紋的臉頰,他用最後僅存的力氣閉上雙眼。他們是對的,我今天總算證實那些天才的實驗最後成功了,儘管這最終的秘密可能會隨著我的殞落而消逝。我想應該會有人找到真相,希望不要落到壞人手中。他對於自己臨死前還能如此思考感到訝異,但是他的思緒確實比剛才清晰多了,迴光返照嗎?他腦中反覆想著那封信最後一句話:This is the Universal harmonious, the world operation’s fundamental.(此乃普世和諧,天地運行之根本),露出最後一絲笑容。

  海拉爾感覺一股睡意湧向他,他毫不抵抗的接受了,這大概是最後的沉睡吧……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7-10 00:00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3-20 23:18
第一章 命運

  命運,這世上的一切都被它掌控。生、老、病、死全都是命中早已注定好的,誰都無法改變這個不知何人寫下的劇本。預言,時常左右了很多事物,生命對於未來都有一種莫名的好奇,預言的誕生是為了什麼?如果命運真的無法改變,那麼預言為何存在?時間,沒有任何人可以掌控,我們只是時間之河中的一粒沙子,改變不了任何事情。宇宙裡的某個地方有一個傳說:掌控命運的人將君臨天下。如果真的有生命可以掌握時間,世界會變的怎麼樣?只怕沒有人知道了。

  一個預言可以造成什麼結果,事前完全不可能得知。一個預言造成了一場史上最大的戰爭,甚至毀滅了一個宇宙中曾經很強盛的王朝,讓一切都化為灰燼,沒有人有這個王朝存在的證據。輝煌一時的遠古王朝,在一場史詩般的戰爭中,從此消失在宇宙中,沒有任何剩下的事物。一切竟然只是為了一個預言,一個很古老的預言。上千萬來的爭鬥和無數為名利和利益的戰爭,如今全化為幻影,到頭來全是一場空。

  人性的弱點,造就一切悲劇。光明與黑暗之間永遠難斷的恩怨情仇,交織出壯麗的史詩。彷彿永遠沒有終止的輪迴,一代接著一代,將前世的痛苦和哀傷傳下去,直至永恆。真相隱藏在無限的謎團之中,千萬年來的悲哀,究竟哪日會畫上休止符?痛苦的歲月,隨著戰爭而延續的歷史,意義何在?

  這片巨大的宇宙中,存在著不同的世界,各式各樣的世界之間,都會有一條連接的道路,把許許多多的世界串聯起來,人們稱之為時空道路。就在其中一個名叫地球的世界裡,出現了一條通往其他世界的道路,據說它的入口就在傳說中藏有水怪的尼斯湖底,每七百年才會打開一次,但是已經很久沒有人踏入另一個世界了。直到有一天,一名十八歲的青年再度踏入那扇大門,通往「卡爾多斯」的大門,來到米加斯大陸,命運之輪也開始轉動。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6-25 22:03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3-20 23:18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11-8-16 16:55 編輯

  一個十分寧靜的夜晚,風吹動的聲音彷彿是在低語一樣,貓頭鷹也好像在通知會有事情發生地叫著。有一個人站在樹叢裡,他披著一件黑色的披風,全身都被那身黑斗篷給遮住了。草叢發出悉窣聲,一道紅光閃過,那名男子俯身撥開遮蔽視線的草,露出慘死其中的兔子,牠死前似乎急著躲避某種生物。

  烏雲散去,皎潔的月光照射大地,同時照亮那名男子。他是一位妖魔人。而且這名男子不是普通的妖魔人,他是號稱索恩大帝最強的隨從,妖魔人德蘭。可是那隻兔子真正害怕的東西,是妖魔人身後的龐大生物,一隻紅龍。紅龍龐大的身體壓倒許多樹木,寶石般的鱗片閃閃發光,像極了美麗的戰甲,而且和鑽石一樣堅硬,幾乎刀槍不入。銳利的黑瞳注視著妖魔人,收起翅翼的龍仍然無比龐大,光是後腿就高過一棵樹。此時牠懶洋洋地趴在森林裡,無聊地揮著牠十幾公尺長的尾巴。

  這位妖魔人正抬頭看著天空,仔細聆聽周圍的聲音,好像在等什麼東西。他看起來和人類沒有什麼不同,除了他鮮紅色的頭髮、血紅色的眼睛以及和雪一樣蒼白的臉。那隻紅龍噴了噴鼻息,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德蘭,後著聳聳肩,示意紅龍安靜。對正常人來說,命令一隻龍與尋死是畫上等號的,不過這名妖魔人並不畏懼龍族。更何況,德蘭是一名龍騎士,是索恩直屬七天騎士的首領。

  我可以吃掉好吃的馬匹嗎?那隻龍問德蘭,露出渴望的表情。牠張開嘴,白森森的利齒足以撕裂任何牠想粉碎的物體,每一個牙齒都和德蘭的前臂一樣長。粗壯的後腿可以支撐全身的重量,腳掌上有三根象牙色的銳利爪子,長度幾乎和他兩手張開一樣長。龍的頭部約略呈三角形,釘子般的巨大尖刺沿著脊椎骨,一路長到尾巴尖端。紅龍薩瓦伸長脖子,龍頸的背部是少數沒被釘刺覆蓋的地方,不過通常那裡是龍騎士騎乘的位置,所以沒有太大的影響。只要薩瓦想要,牠可以隨時變成人形,只是那個軀體對他來說太過弱小,所以驕傲的巨龍想也不想就否決這個提議。眼睛上方是兩條柔軟的觸鬚,方便龍族辨認方位,但是沒有人知道這種獨特的導航系統是如何運作的。

  可以,等我拿到那東西後,你要吃多少就有多少。德蘭回答,他露出詭異的笑容,眼睛瞇成兩條細線。索恩指派給他的手下都安分地隱藏身形,沒有人有膽量接近妖魔人和巨龍。距離目標來臨還有一段時間,所以巨龍暫時以後腳站立,直立的紅龍顯得無比高大,這個動作也撞倒頭頂的樹木,力道之大讓樹連根拔起,倒下來堵住大半的通道。這個意料之外的結果讓德蘭把還沒脫口的咒罵吞回,伸展全身的巨龍重新趴下,使得大地震動,晃動程度直逼地震。

  德蘭怒目瞪著薩瓦,你可不可以幫個忙?要是每次都引起這麼大的震動,獵物早就跑了。紅龍哼了哼,沒有回應妖魔人的抱怨。完全站立的紅龍可以達到五層樓高,而且薩瓦還會繼續長大。只要龍族還活著,牠們的體型就會永無止盡地變大,龍族的長壽是眾所皆知的,至少超過兩千年。

  他安靜地蹲在草叢中,刺骨的冷風吹在他身上,但是德蘭完全不在意。我已經為這一刻準備很久了,只要完成任務就能回到舒適的休息處。他靈敏的耳朵首先捕捉到聲音,道路上馬匹跑動的聲響傳入耳中。他露出陰險的笑容和一排牙齒,拔劍出鞘,握緊手中白森森的妖刀 炎魂,那把刀好像在回應他似地變成火紅色,隆隆作響。他對身旁十三位獸人說:「待會抓住那個女精靈,殺了其他的人,現在散開。如果有你們想要的貨色就上吧!」他刻意加上最後一句,目的是提高獸人的鬥志。雖然我完全不需要這些廢物陪伴。

  在他身旁圍繞著十三位獸人,每個獸人都配戴著魔短劍和圓鐵盾,他們的臉和動物一樣,不過身體和人類一樣站立,只差那些如動物般的毛皮,在他們耳朵上長著兩根扭曲的角。他們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向樹叢,有一名獸人不小心用它笨重的靴子踩斷了一根樹枝,妖魔人憤怒地發出嘶嘶聲,獸人害怕得縮了回去。樹林馬上又恢復寂靜。氣溫越降越低,德蘭有股生火取暖的衝動,不過還是忍了下來。

  這時有五位精靈騎著馬過來,第一位精靈身材修長又強壯,背上背著一把精靈的弓。第二位精靈一樣身材很好,手上拿著一把長槍,披風上精靈的家徽十分明顯。中間那位女精靈騎著精靈白馬往埋伏處跑來,她的頭高傲的抬著,沒有注意他們的埋伏。她的頭髮和渡鴉的羽毛一樣烏黑,她雖然穿著樸素的衣服,但卻無法遮掩她的美麗。她不時看著她大腿上的四個小袋子,深怕它們不見。身後的兩名女精靈手持法杖,同樣美麗動人。

  兩名獸人跳出來放了兩支箭,弓箭的破空聲預告著死神,兩位領隊的精靈應聲倒地。女精靈驚訝地看著同伴的屍體,心中不祥的預感擴大。我們被埋伏了!她們立刻快馬加鞭的衝刺,打算逃離眼前的敵人。德蘭露出更大的微笑,他一向喜歡讓獵物在恐懼中死去,臉上扭曲陰險的笑容讓人打寒顫。

  他指示手下的獸人分成兩隊包抄女精靈,自己則騎上紅龍,打算朝著女精靈逃離的方向追擊,這一帶的地形他早已在漫長的等待中仔細記住,即使閉著眼都能畫出絲毫不差的地圖。任務很快就會結束了,他提醒著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專心追擊。紅龍拍動翅膀造成的氣旋捲走了碎石,不過他毫不在意。已經沒有隱藏行蹤的必要了。

  薩瓦用力拍動翅膀,強烈的上升氣流使他們迅速升空,紅鱗在月光下反射出炫麗的光芒。沒有任何生物比飛翔的巨龍美麗,牠們身體的曲線似乎是為了在空中靈活移動而生,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展現出龍族的美麗,牠們莊嚴而且神聖。在空中,巨龍就是最強的霸主。

  紅龍大吼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傳遍森林的每一處。龍威震懾大地上所有生命,很少有人能夠站在巨龍面前而不受影響,牠們天生就是最佳的獵人,可以使獵物因畏懼而無法動彈。

  「妳等著吧!我就在妳的逃亡路線上等待妳。」德蘭笑著低語,這個動作讓他顯得更為猙獰,比原本還不像個人類。他從長袍的口袋裡拿出一個裝有黑色粉末的皮袋,以及裝著魔水的小瓶子。身為黑暗之神奇馬利亞的信徒,施展黑暗系的法術是理所當然的。他迅速地抓了一把粉末倒入瓶子裡,看著翻滾的血紅色液體。

  「基加諾.阿克姆.雷依斯!」德蘭高喊古老的咒文,右手精準地比劃著複雜的手勢,法力在他體內奔騰著,隨著他喊出的每個字詞釋放出來。同一時間,薩瓦口中噴出上千度的烈焰,席捲整片森林。巨龍向下俯衝,搜尋著女精靈的位置,同時噴出不間斷的火焰。

  霎時間,一股鋪天蓋地的黑暗襲來,接著從黑暗的源頭爆出了刺眼的強光,伴隨著將水分直接蒸發的高溫。女精靈試圖在強光中看清眼前的道路,只看見烈焰包圍她。沒有任何出入,她被困住了!

  直入雲霄的火柱形成了可怕的牢籠,樹木被熾熱的火焰捲進去,發出一連串的爆炸聲。倒下來的著火樹幹,燃盡最後一絲生命。精靈已經無暇替死去的靈魂哀悼,即使他們是最熱愛自然的族群。她絕望地想找出一條生路,但是致命的黑暗之火不留情地蔓延,轉眼間整片森林都被捲進烈火中。空中的妖魔人大笑出聲,欣賞自己魔法造成的毀滅。

  「精靈公主,絕望吧!」德蘭尖聲笑著,妖魔人的本性就是嗜戰,尤其是讓對方無比畏懼時更是痛快。薩瓦似乎有著同樣的想法,紅龍是所有龍族中最好戰的一族,此時的景象讓薩瓦興奮不已。

  女精靈一轉身,發現至少十三名獸人圍過來,拔刀揮向她。仍然處於驚嚇狀態的精靈沒有足夠的專注力施展魔法,只能勉強用弓箭射擊獸人。就算她的技術再高超,獸人的攻勢依舊沒有慢下來,他們眼中看見的只有柔弱的精靈女子。其中一名地位比較高的獸人揮揮手上的刀,上面掛著一串精靈的尖耳朵,她不禁怒由中來。

  法術在著火的森林裡飛舞著,擊倒了眾多獸人。獸人迅速地制服了另外兩名女精靈,精靈公主無助地看著剩下的獸人逼近她。獸人粗暴地把她打落白馬,然後很順暢地砍殺這匹神駒。跌落地面時,女精靈單膝跪地,然後迅速站起,拔出精靈長劍。即使不擅長近身戰,此時也沒有選擇了。

  「夠了,你們都離開她。」德蘭說,紅龍降落時捲起的風暴讓她身形不穩,氣勢萬鈞的妖魔人站在龍背上,伸出枯瘦的右手。德蘭英姿煥發地站在龍背上,宛如君臨天下的王者。薩瓦狂吼著,女精靈懷疑自己快要聾了。龍爪穩穩地抓牢地面,張開雙翼的巨龍可以達到二十公尺。龍威對她的影響很大,雖然沒有倒下,也使她無法移動分毫。

  「克魯依咚!」他手中射出一道閃電,射中了女精靈,她尖叫著被震飛,重重撞上石塊。精通火焰與雷電法術的德蘭,天生就擁有可以學習兩種屬系法術的資質,他當然沒有浪費難得的天賦。女精靈幾乎因此昏迷,她判斷至少斷了兩根肋骨,每一次吸氣都讓她痛苦不已。

  「索恩的走狗……」精靈公主怨毒地說,一道法術再度擊中毫無防備的她,慘叫聲不絕於耳。妖魔人似乎頗為得意,盡情凌虐無助的女精靈,臉部表情猙獰而且閃著狂喜。蒼白的膚色彷彿蒙上陰影,上揚的嘴角勾勒出殘忍的笑容。

  「我會讓妳後悔妳說的每一個字。」德蘭說,看著用藐視眼神注視他的女精靈,她的頭依舊高傲地抬著,有著死不屈服的決心。我一定會讓妳屈服的,抱著這個想法的他又施了一個攻擊法術。薩瓦索性蹲下,欣賞妖魔人一連串精彩的法術表演,德蘭似乎打定主意用上所有他知道的惡毒咒語。這些咒語一半以上是禁咒,一旦被抓到可能會處死,不過和安卓斯一樣,擁有特權的他不受這些規定拘束。

  「你們幾個去享受戰利品吧!」彷彿為了激她,德蘭刻意對那群露出不軌表情的獸人說,在女精靈驚訝的目光下,她看見自己的同胞被凌虐、玷污,但是她卻無能為力。德蘭發現她的手因憤怒而握拳,指甲甚至刺破血管,流出溫熱的血液。快動啊!她在心中絕望地呼喊,但是龍威的效果實在過於強大。

  「把東西交出來,否則妳也會加入她們。」妖魔人冷酷地說,遭到強暴的女精靈發出一波又一波的慘叫,如此野蠻的獸行讓她感到反胃。精靈公主藉著岩石的縫隙,勉強站起身,身上精靈的衣服早已破爛不堪,失去在黑夜中隱蔽身形的功效。這項能力一向是精靈服裝受歡迎的原因,此時衣衫不整的她,只剩一絲絲王族的霸氣。

  「刑!」看見女子遲遲不肯回答,失去耐心的他施展了禁忌的「真言術」,折磨著這名精靈。真言術是邪惡法術的極致法術,若非抱持絕對邪惡的思想,即使空有強大法力也無法施展的強大咒語。只要一個字就能致人於死地,

  「我死也不會說的。」精靈公主堅定地說,痛苦讓她難以保持意志力,身旁的同伴正遭受慘無人道的對待。德蘭把她推向露出渴望神情的獸人,看著他們粗暴地撕裂她的衣服,挑逗這名受盡折磨的女精靈。妖魔人大笑著,他的殘酷遠近馳名,七天騎士之首不是浪得虛名。

  「先放開她吧!」德蘭說,走近這名高傲的女精靈,他打算用更為快速的方法。他在腦中默念著今晚的最後一個咒語,然後柔聲吟誦。一開始只是口中的低語,隨著法術的進行逐漸大聲,最後幾乎是喊出這道法術。手指靈巧地比劃著,同時依正確方法使用法術素材。德蘭雖然不是頂尖的法師,他仍然是一名七級黑袍法師,這點法術難不倒他。

  黑夜再度降臨,不過這次伴隨著黑暗的不是烈焰,而是令人心生畏懼的惡魔。召喚術!她萬萬沒想到眼前的妖魔人竟然會使出這一招。惡魔輕輕一揮,帶有強大氣勁以及邪惡魔力的一掌,正面擊中女精靈。她感覺自己的肋骨斷了好幾根,一股黑魔法的冷意襲遍全身,她知道這股力量可以殺了她。

  「我還要更多!」惡魔高喊著,德蘭知道它渴求的祭品為何,點點頭。獸人們和昏倒的精靈一起在惡魔的攻擊下消失殆盡,如此毀滅性的力量讓人不免冒冷汗。德蘭甚至連一根眉毛都沒動,對他來說,這點犧牲不算什麼。他朝惡魔一鞠躬,惡魔同樣回禮後消失在空氣裡。然後,他轉向女精靈,臉上彷彿戴著冰冷的面具。

  「特魯!」女精靈手中的蛋被他給奪去,她怨恨地看著妖魔人,後者的薄唇擠出一抹殘酷的笑容。任務達成。

  「去死吧!阿克姆.克魯依咚!」德蘭帶著滿臉勝利的快感說,一道紅色的閃電伴隨著可能連索恩大帝本人都聽見的慘叫聲迴響在樹林裡。妖魔人拿著蛋騎上了薩瓦,巨龍已經在惡魔大開殺戒前飽餐一頓,此時心情大好。他們慢慢飛往天空離開樹林,妖魔人寶貴地拿著手中的黑蛋,沒有發現自己留下的女精靈,緩慢拿出隱藏起來的三顆蛋……。時間回到六年前,在地球發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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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3-20 23:19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12-7-12 14:50 編輯

  此時已是十八世紀的末年,凱恩是一位在漁村長大的十二歲男孩,他出生在英國海邊的漁村裡,他有一頭黑色的長髮,隨意地讓它們流下來,黑色的瀏海一直延伸到他的鼻子。細長的眉毛長在他的黑色眼睛上,他的體格還算普通,稱不上壯碩或瘦弱。但是不可否認的一點是,他很英俊,而且有一股與生俱來的瀟灑氣質,是村子裡面的女孩爭相追求的對象。凱恩不只英俊,學業上的成績一流,各項能力也是數一數二的。自從他從家裡拿到了一把鐵劍之後,他就拚命練習,因此他的劍術和騎馬能力也都是頂尖的。他父親,凱薩,在他六歲時的時候就離開了他們家,現在生死不明。

  他生命中最親近的人當然就是哥哥萊林諾特,他有著和凱恩不同的氣質,今年剛滿二十歲。他有著棕色的頭髮,明亮的藍色瞳孔,總是以大哥哥的姿態守護凱恩,從小就教導凱恩很多事情及道理。雖然才二十歲卻有不同於其他人的穩重架式,同時也是鎮上最強的劍士。他的個性十分內斂而且冷靜,母親也一直以他為榮。

  在一星期前,他突然有一股衝動想要當冒險者在世界上旅行,只是他母親德希絲不同意他的作法,她是一位有著棕色長髮的女人,對待凱恩一直都十分慈祥,只是因為不明的原因,這次她發了很大的脾氣。她認為凱恩年紀還太輕了,不了解外面的環境,這麼做很危險,凱恩也因此和母親爭執了很久。

  凱恩抬頭仰望,天空宛如湖水般的蔚藍,雖然這一帶的湖泊都是碧綠色,年幼未踏出這個小鎮的凱恩只在畫像中見過蔚藍的湖水。微風輕拂著他,草綠色一直延伸到遙遠的一方,這片草原彷彿沒有盡頭,雖然自己就是從遙遠的小鎮來到這裡的,此刻他們住的村莊只是遙遠的小點。風中夾帶著草的味道,但是他卻沒什麼時間欣賞美景。

  「加油啊!」一個爽朗的聲音響起,凱恩驚險地閃過左方砍來的一劍,黑髮隨風飄揚。

  「哥哥,你好厲害啊!」凱恩說,再度攻向那位開懷大笑的棕髮男子,後者輕鬆一避就閃過了。哥哥今天好像比平常開朗,他總是喜歡看見自己露出微笑,一旦自己心情好時,他的表情好像發生天大的好事一樣。從小哥哥就一直在他身旁陪伴自己,總是處處為弟弟著想,這就是凱恩熟知的哥哥,萊林諾特。

  「左手有空隙。」萊林諾特說,揮劍砍進凱恩的空隙中,凱恩連忙閃避,狼狽地在地上轉了兩圈。

  「哈哈!你還不夠強啊!」萊林諾特說,不過他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鬱。這種陰沉的神情還沒讓凱恩看見,就從他臉上消去,微笑重新回到他的臉龐。萊林諾特穿著棕色短袖上衣,繫著皮帶的牛皮褲子沾滿泥土,皮靴證明了他的家境富裕。至於這筆錢從何而來,凱恩一直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家過著與鄰居不同的生活,有些人根本沒錢買鞋子。

  「再來吧!」凱恩說,略顯稚氣的臉上有著堅定的眼神。就和所有克里斯家的人一樣。他自己則是穿著破舊的上衣和褲子,這是為了練劍而穿的服裝。雖然凱恩的劍術已經遠遠領先同齡的孩子,他仍然差萊林諾特一大截,這個距離一直是凱恩無法跨越的界線。凱恩大喊著衝向前,手中的劍一瞬間來到萊林諾特面前,躲避不及的他反射性地回擊。

  隨著他一劍揮下,強勁的劍風掃向凱恩,後者的手上出現被風割傷的傷痕。他在心中罵著自己的不小心,立刻收劍入鞘。凱恩則是愣愣地看著哥哥擔憂的臉,剛剛捲過的風吹低周圍高大的草,這股力量究竟從何而來?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傷口,此時正隱隱作痛。

  「你沒事吧?」萊林諾特問,關心凱恩的他馬上趕到弟弟身旁,檢查凱恩的傷口。

  凱恩年幼而且柔嫩的手臂上出現了三條血紅的痕跡,普通人絕對無法想像風可以造成如此的傷害,凱恩也是如此。萊林諾特心疼地看著弟弟的手,從他的褲子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瓶子,他伸手抹了一些綠色的藥膏,然後輕柔地塗抹在凱恩隱隱作痛的傷痕上。神奇的是,原本還血淋淋的傷口竟然停止出血,而且以高速瘉合。

  「我沒事。」凱恩說,不過萊林諾特還是很關心他,畢竟剛剛自己失手使出凱恩對付不了的劍術。說起來,要不是因為凱恩剛剛讓他感到的壓迫感,我也不會做出這種反應。這個想法讓他稍微心安,至少證明凱恩有進步。

  「凱恩,總有一天你也會和我一樣強,甚至超越我。」萊林諾特說,溫柔地看著凱恩,你何時才會長大呢?有一天我會離開你,但是我好擔心在那時你還沒長大,還沒有辦法和我一樣獨立生存。想著這些事情的他,向後仰倒在草地上,望著湛藍的天空,一片片白雲隨風變換形狀。萊林諾特閉起眼,享受微風拂過臉龐的舒適。凱恩也跟著躺下,舒展緊繃的筋骨,欣賞著變化萬千的雲朵。

  「反正我有哥哥你啊!」凱恩親暱地說,萊林諾特習慣性地撥亂他的頭髮,他很喜歡這樣摸著凱恩的頭。凱恩沒有注意到此時萊林諾特另一手按著胸口,看起來氣色很差。

  「總有一天,我也會離開你,我不可能永遠陪在你身旁。」萊林諾特說,剛剛凱恩的話讓他更為擔憂,因為他不確定自己還有多少的時間。

  「凱恩,答應我,你一定要學會獨立生活,好嗎?」萊林諾特說,他的表情很凝重。我突然開始擔心自己的死亡了,為什麼呢?是因為這股不安的感覺嗎?

  「我答應你。」凱恩說,但是十二歲的他不了解萊林諾特的用心良苦和擔憂。

  萊林諾特勉強露出了笑容,剛剛充滿病容的外表在微笑下一掃而空,年幼的凱恩仍然沒有發現他此時的神態和以往大不相同,或許是因為凱恩太過專心地思考萊林諾特的言語。如果那時的凱恩早一點發現萊林諾特的異狀,或許悲劇就不會發生了,改變他一生的血之夜。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即使我不在你身旁。」萊林諾特說,他一方面想要讓凱恩快點長大,但是他卻又想要凱恩永遠保持他的純真,他不想看見自己的弟弟臉上有經歷世事的沉重,這對他來說還太早了。

  「哥哥今天為什麼都說這些話呢?感覺好像大人。」凱恩問,他隱約能感受萊林諾特的想法。

  「大人嗎……」萊林諾特說,我會願意為了你而長大,只為成為你的依靠。如果遠方的妳看見現在的我,不知道會怎麼想。我沒辦法說自己過得很好,因為如果我不用照顧凱恩,我想要永遠陪在妳身旁。

  「凱恩,以後如果有人罵你或欺負你,要學會去忍耐,不要因為憤怒而做出一些錯誤的事情。」萊林諾特說,這些話對他來說或許過於困難,不過感覺好像以後沒機會說了。

  「但是你要記住,絕對不可以讓人汙辱到克里斯家,一定要讓說出這些話的人付出代價。」萊林諾特說,高貴的克里斯家族,不容許任何人汙辱,即使過去的榮光已不在。

  「我會的。」凱恩說,突然兩人都有種不祥的預感,已經快天黑了。萊林諾特穿上他的黑色外套,那張蒼白的臉並沒有讓擔憂的凱恩看見,萊林諾特很清楚一切將畫下句點。我的故事,即將步入終章。

  「凱恩,我覺得我們應該快點回去。」萊林諾特說,馬上騎上馬匹,和凱恩往回去的路狂馳。一路上他們沒有交談,萊林諾特只是陰鬱地駕著馬匹,他的背影有種莫名的孤寂感,而且令人難以捉摸。凱恩望著那熟悉的背影,突然有種預感,好像那個身影逐漸遠離自己,永不復返。

  他們的家逐漸出現在視線中,但是卻不是原本的樣子。萊林諾特陰鬱的臉糾結起來,凱恩再次忽略了哥哥的神情,因為他和兄長一樣憤怒地望著眼前的景象。一種無助的痛苦,凱恩以殘忍的方式親身體驗到了。萊林諾特輕拍凱恩的肩膀,試圖安撫弟弟的情緒,但是凱恩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直接倒在馬背上。

  他們舒適且溫暖的家,此時正被熊熊烈火吞噬,蔓延的火勢一發不可收拾,彷彿因為飽餐了一頓而興奮地吐著火舌。強烈的不安感淹沒了萊林諾特,他騎著馬匹趕到曾經被稱為「家」的地方,此時已被燃燒得認不出原本的模樣了。他躍下馬匹,徒勞無功地撿來一個鏟子,開始挖掘被房屋支柱壓垮的地方,無論怎麼挖都看不到任何一絲生命的跡象,或者說,「曾經」有生命的跡象。

  火勢逐漸穩定下來,失神的凱恩也躍下馬過來幫忙,兄弟倆一人拿一個鏟子,吃力地鏟起冒煙的木頭,剛才在「轟」一聲下屋頂以及僅存的柱子垮了下來,房屋的舊址只剩焦黑的木塊和木板。萊林諾特不放棄地鏟開四周的焦炭,露出一道地板門,同樣焦黑到難以辨認。

  「凱恩,拿著這個。」萊林諾特突然開口,脫下他的黑色絨毛外套,那件外套他從來都不曾離身。凱恩驚訝地接下了這件外套,萊林諾特溫柔地幫凱恩穿上它。然後更為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萊林諾特解下他的長劍,交到凱恩手上。

  凱恩打算開口,但是面對萊林諾特堅定的眼神,言語卡在喉中說不出口,被硬生生吞了回去。萊林諾特流暢地解下原本繫在凱恩腰上的長劍,然後把這把借來的長劍繫回自己的腰上。這一連串動作都發生在凱恩驚訝不已的目光下,年幼的他好長一段時間說不出任何話。

  「這把劍哥哥先借給你,要好好保管喔!」萊林諾特笑著說,即使他的臉色極其蒼白,微笑中依舊蘊含著令人心安的魔力。棕髮青年開啟地板門,不發一語就縱身跳了進去。

  他沒有時間去適應黑暗的地下室,因此低聲唸了一句在旁人聽來沒意義的言詞,手掌上浮現了一個發光的小球。好久沒使用這些技術了,幸好還沒有遺忘。萊林諾特仔細檢視被拿來作為儲酒倉的地下室,這裡的燒毀程度比上面好一點,至少還可以辨認四周的擺設。萊林諾特勉強找出了從左邊數來第七個櫃子,然後用鏟子撬開。

  一條純金的鍊子露了出來,尾端繫著一個球狀的物體,上面佈滿了精細的雕刻。幸好它還在這裡,萊林諾特將鍊子纏繞自己的右手掌,金鍊彷彿具有生命力,緊緊纏繞它的持有者。他閉上雙眼,用全身的細胞感應一股不屬於這個世間的能量,然後將腦中的想法擴散出去。為了隱藏自己的力量,長久以來把法力封印在這個球體中。他朝著遙遠的一方發射出一道銀白色的光,劃過天際宛如美麗的流星。他滿意地閉上雙眼,我們的訊息應該已經傳達給他們了。

  萊林諾特發現地上還有別的東西,他撿起了一小張泛黃的紙。憑著昏暗的光線辨識上面潦草的筆跡,他只短短地瞥了一眼就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了。「有危險了,你們趕快逃!如果有機會再會合吧,祝你平安。」這短短的幾句話證實了他心中不停滋長的不祥想法,他們已經找上門了。

  他迅速地把母親遺留下的信摺好放在口袋裡,地面上傳來的呼喊聲以及凱恩的叫喚聲讓他火速爬上木製的樓梯。一呼吸到新鮮的空氣,他馬上就發覺事態不妙。不遠處點燃的火把象徵著強盜的來臨,雖然不是他預期的對象,但是總還是棘手的敵人,尤其是目前敵我差距如此懸殊的狀況。

  「凱恩,這裡交給我,你快點跑!」萊林諾特說,拔出長劍,面向眼前數十名強盜。凱恩不放心地看著他,同樣地拔出長劍,但是被萊林諾特以微笑阻止了,哥哥搖搖頭。

  「要相信哥哥啊,我一定會沒事的,這樣才是我萊林諾特啊!」萊林諾特說,露出令人放心的微笑。凱恩依舊無法放心,強盜們已經十分接近了,初步判斷至少超過二十人。他不安地看著萊林諾特,發現他的神情恨凝重,整張臉皺在一起,好像有什麼無形的壓力施在身上一樣。

  「那我為什麼不可以幫忙?」凱恩疑惑地問,萊林諾特露出哀傷的表情,接著語氣沉重地開口,一字一句都是他仔細思考後的結果。你已經是我的唯一了,我為了你捨棄這麼多,怎麼可能把你放下?

  「你是我們克里斯家的驕傲啊!我不可以讓你受傷,保護凱恩你是我的責任。你是個天才,而我只是一個普通年輕人,如果真的要有一個人戰鬥,當然是我啊!」萊林諾特說,凱恩很明顯不太服氣。萊林諾特眼尖地發覺凱恩右手緊握著拳,而且憤怒地顫抖著。果然要他完全不生氣還是太難了啊!他以一名兄長的姿態,輕輕地把手放在凱恩肩上,如此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凱恩感到一種安全感。萊林諾特笑得有點太燦爛了,比較像是壓抑已久的情緒爆發出來,只是年幼的凱恩看不出這麼多細微的情感。

  「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不想讓你因為我而殺人。」萊林諾特說,眼神在一瞬間變得冰冷,轉身面對眾多的敵人。凱恩在聽見「殺人」兩個字時退縮了一下,接著就只能看見哥哥令人依靠的背影了。萊林諾特朝著敵人衝了過去,手上握著凱恩那把不怎麼銳利的普通鐵劍,他臉上閃過一絲陰鬱,即使劍術再怎麼高超,這還是太勉強了。

  「過來吧,你們的敵人是我萊林諾特.克里斯!」萊林諾特頗有氣勢地大喊,接下來的一切,就看上天的安排了。簡言之,就是已經沒有希望了。他對自己消極的想法感到無奈,我本來就無法扛著如此多的負擔啊!但是我還是撐了下來,背負著克里斯家最後的榮耀,只為了守護凱恩。

  凱恩望著哥哥在前方英勇地戰鬥,鮮血濺上了他乾淨的衣服,不過他彷彿完全不在意似地繼續揮劍。他現在用的是父親教導他的獨門絕技││風斬,凱恩因為年紀太小父親就離家,所以來不及學會。萊林諾特是個很討厭殺人的溫柔男子,此時他逼不得已戰鬥的原因只有一個:保護好凱恩。再怎麼樣,至少讓凱恩活著逃離開。

  「哥哥,危險!」凱恩大喊,萊林諾特敏銳地轉身,看見了一個自己從沒想過會見到的東西。一股熱氣湧向他,來林諾特臉上的陰鬱又更深了幾分,但是卻帶有一點如釋重負的感覺。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嗚啊!」強盜們紛紛被前來的那個東西給殺死了,最後只剩萊林諾特一個人還站著,冷眼看著這一面倒的殺戮景象。他意外地發現自己在顫抖,面對眼前的敵人,即使自己在怎麼厲害都沒有絲毫用處。凱恩聽見了腳步聲,本來如此細微的聲響他應該是聽不見的,但是他確確確實實地聽見腳步聲。呵呵呵,好可愛的孩子啊。

  眼前這是一名全身著火的生命,他有人的外型,全身上下卻冒出燃燒的熾熱火焰。那個傢伙有著黑色的翅膀,目前已經完全展開了,致命的火舌襲向萊林諾特,不過被他靈巧地躲開。萊林諾特帶著極端恐懼的神情望著眼前的惡魔,凱恩從來沒看過哥哥如此恐懼的樣子。事實上,凱恩心中的恐懼更大。

  「萊林諾特,成為我的犧牲品吧!墜入死亡的深淵吧!」彷彿是來自地獄的邪惡之聲說,聲音迴響在空氣中。空氣隨之震動,天地彷彿同時沉默了,在這名強大的惡魔面前,如何抵抗都是徒勞無功。

  「你想都別想,惡魔。」萊林諾特說,惡魔大笑著拔出一把燃燒的巨劍,劍上清楚地刻著一段話:

  最終之末日為死亡,藉此替一切的錯誤,畫下句點。

  「這不可能,父親。」萊林諾特不敢相信地低語,惡魔趁他不注意時衝過去,臉上掛著殘酷的笑容。彷彿是開天闢地般地揮落手中的劍,著火的巨劍在空氣中留下火焰的軌跡,身上散發出的壓迫感連遠方的凱恩都無法站穩。

  「知道了吧!你是不可能逃脫這個命運的!艾克尼西亞的末日已近了!」惡魔大喊,萊林諾特露出哀傷的表情,嘴唇微薇發紫。他的眼神變得冷酷,這是凱恩從不曾在他臉上看過的神情。

  「我知道你很清楚,這不會是我們的末日的,絕對不是。」萊林諾特說,臉上露出異常堅定的表情。剛毅的臉上刻畫著永不屈服的堅持,萊林諾特再次揮劍。他很清楚凱恩的鐵劍是不可能接下惡魔的一擊的,至少可以拖住一點時間,哪怕只是一點也好,找到惡魔的破綻。

  「你確定不要這樣做?你執意對付我?」惡魔問,做出了似乎是皺眉頭的動作,揮劍擊飛了萊林諾特的長劍。接下來的一擊讓他跪倒在地,虎口裂開湧出的鮮血灑在地上,凱恩從來沒看過哥哥如此狼狽的模樣。在他心中,萊林諾特永遠都會勝利的站起來,然後給自己一個自信的微笑啊!心中逐漸擴散的不安到底是什麼?凱恩答不上來,但是他好想結束這場戰鬥,再這樣下去一定會出事的。

  「哥哥,小心!」凱恩說,對於自己什麼也不能做感到十分自責。萊林諾特朝他微微一笑,拿出了他一直以來都不曾拔出鞘的那把劍,那把劍的劍鞘十分古老,上面刻了許多凱恩看不懂的符文。萊林諾特嘴角流下一條血痕,即使全身的衣物都破爛而且沾滿泥土,他的身影看起來依舊帶著難以形容的霸氣。凱恩突然有這個荒謬的想法:他就像一名君臨天下的王一樣。

  「凱恩,我自有方法,看好了。」萊林諾特說,低聲唸了什麼字,然後劍鞘發出微弱的白光,上面的符文漸漸退去。他用流暢的動作拔劍出鞘,那一瞬間有很多道白光激射而出,惡魔看清了他手上的劍後也忍不住發出讚嘆聲。

  「祕刀 月夜,本來就是為了驅魔而打造的,此時揮動它真是太好也不過了。」萊林諾特說,他手上握的是一把有著銀白色劍身的長劍,冷冽的銀白光芒從劍上散發出來,上面刻的古老符文在月光下發出藍色的光芒。萊林諾特微笑地試揮這把長劍,銀色的軌跡彷彿凝結在空氣中。劍身上面清楚地刻著兩個字:天狼。

  「月夜?沒想到你竟然有伊亞諾聖帝的長劍啊!」惡魔說,凱恩從來沒聽過有一個國王叫做伊亞諾,而且也沒有國王被稱為聖帝,在腦中疑惑著。萊林諾特只是一如往常地露出笑容,只是這次的笑容有點哀傷。

  「我曾立下誓言此生不會揮動這把劍呢!看來我將因為你而破戒了。」萊林諾特說,手上的武器彷彿有生命似的,在月光下散發銀白色的光,讓人無法分辨這是月光的反射還是這把劍發出的光芒。

  「哇哈哈!這也是個不錯的結局啊!」惡魔大笑,不知從哪裡召喚出了兩隻全身著火的巨狼。萊林諾特用肉眼幾乎無法辨認的速度連續揮劍,在空氣中劃出一個又一個弧。

  祕刀 月夜似乎會嗜血般地發出更為強烈的光,巨狼噴濺出的鮮血全被這把武器給吸收了。這把長劍真的非常美麗,劍身被當初打造它的工匠打造得完美無缺,握把上細緻的雕刻很明顯是出自極為高強的工匠,凱恩從來沒見過這麼完美的手工,呈現完美弧度的月夜持續劃出無數的圓弧,這把武器很美麗,卻又同樣致命。

  「再來啊!」惡魔大喊,又召喚了好幾隻巨大的著火生物,這些生命似乎是來自地獄般的可怕。萊林諾特揮劍的速度越來越快,這是他以前從沒達到的境界,在月夜的引導下使出了一連串凱恩從沒看過的劍法。這些劍法彷彿是月亮一樣,不停的劃出致命的圓和圓弧。萊林諾特露出微笑,不過看起來很吃力。

  「你是不可能贏的!吾乃惡魔之王!」惡魔大喊,但是無論怎麼攻擊都打不破萊林諾特在身旁築起的防護網。萊林諾特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臉色也隨著每分每秒更為蒼白,但是他還是挺立著。凱恩,有些話我可能沒機會跟你說了。他在沒有人察覺的狀況下嘆一口氣,現在光是站著就很吃力了。

  惡魔使勁一揮,徹底擊潰萊林諾特的防線。他後退了幾步,疲累地停下腳步。混濁的喘息聲、逐漸滑落的血滴、無力而低垂的手臂,顯示出這場本來就無望的決鬥即將結束。月夜真是一把累人的武器,萊林諾特努力擺出架式,克里斯家難道要因此滅亡了嗎?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即使克里斯家的頹勢一代比一代嚴重,日漸衰弱的家道讓這個一蹶不振的家族邁向暮色。

  或許現在閱讀這份記錄的人不了解克里斯家族的所作所為,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相信你們一定會了解的。萊林諾特即使沒有任何冠冕,無論是誰都看得出這天生的高貴氣息,即使他如此疲憊,這種特質還是不可能隱沒的。就宛如礫石中的鑽石,散發著永遠也不會被抹滅的光采。

  「你永遠無法影響我的自由意志。」萊林諾特說,揮劍攻向惡魔,這大概是我此生最後一次揮劍了。抱著如此絕望的想法,萊林諾特露出微笑,即使在月夜之劍落在地上時他還是笑著。當他的左手臂噴濺出鮮血時,他高聲笑了出來,甚至到最後,在凱恩無力的呼喊下,燃燒的巨劍穿透他的胸膛,他還是燦爛的笑著……

  凱恩不敢相信地看著哥哥的身體軟倒下來,時間彷彿在一瞬間停止了,沉遲的空氣中沒有任何的聲響,除了凱恩心臟快速跳動的聲音。惡魔轉身看著凱恩,露出疑惑的表情。凱恩在那一刻終於正面見到了惡魔的臉,它的臉上只有一個地方讓他特別注意,就是那彷彿在燃燒的火紅色瞳孔,以及那冰冷且銳利的眼神。他永遠忘不了的惡魔之眼,成了他童年的惡夢,惡魔那火紅色的瞳孔已經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中。那雙眼睛,讓他全身動彈不得,甚至連心臟都差點停止。他再次聽見了那個令人不寒而慄的聲音:好可愛的孩子啊!我好想仔細看看你,甚至,擁有你。

  「看在你父親的份上放你一馬,我相信你我很快就會見面的。」惡魔說,接著拍動翅膀飛離了現場。凱恩看見萊林諾特勉強站了起來,揮動著月夜之劍,突然有一種很可怕的氣息朝他襲來。凱恩感覺全身顫抖,天空被染為鮮紅色。凱恩聽見了翅膀拍動的聲音,以及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壓迫感,這種感覺比剛才的惡魔更令他恐懼。

  「你終於來了嗎……」萊林諾特輕聲說,凱恩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東西,但是他做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快步跑到萊林諾特染血的身體旁。凱恩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哀號聲,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哥哥,這是什麼聲音?」凱恩顫抖著問,萊林諾特沒有回答他,只是陰鬱地望著天空。翅膀的拍動聲越來越大了,凱恩很明確地預知到有什麼很危險的事要發生了,站在他身旁的萊林諾特嘆了一口氣。

  「黑翼的死神……永恆的王者……」萊林諾特喃喃說著凱恩聽不懂的話,凱恩望著天空,但是什麼也沒看見。萊林諾特的眼神無比澄靜,看來我要比你們還早動身了。我還是放心不下凱恩啊!他突然吐了一攤血,凱恩馬上浮住搖搖欲墜的他。萊林諾特卻搖搖頭,示意凱恩放開手。微笑已經從他臉上退去,現在唯一僅剩的是對凡塵的眷戀。

  「唯有死亡……才能阻止……不死鳥的火焰……結束這一切嗎……」萊林諾特說,眼神逐漸變得很堅定。凱恩這次感覺某種巨大的生命降落在他們身後,他回頭一看。強風把他略長的頭髮吹散了,凱恩依稀看見了一個他此生看過最巨大的黑色生命體,彷彿是一團黑夜地站在他面前,它展開好幾十公尺的黑色羽翼。萊林諾特作了一個祈禱的手勢,然後揮動月夜劍……。

  等到凱恩張開眼睛時,萊林諾特已經倒在一旁的地上了,全身被鮮血染紅。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我完全不記得了?凱恩走向哥哥的面前,萊林諾特的身上都是血,他低聲唸誦什麼,手上散發某種光芒,胸口的傷意外地開始癒合,不過傷口旁邊圍繞著一種黑色的斑紋,凱恩認不出那是什麼圖案,它散發著一種很邪惡的氣息。

  「凱恩……你聽得見嗎?」萊林諾特輕聲說,臉色很蒼白。他的聲音虛弱得可怕,感覺就像是油盡燈枯的風中殘燭,隨時都會化為一陣風,永遠消失。凱恩發現他的傷雖然正在瘉合,但是血色和那份屬於生命的活力正逐漸遠離他。好像死神一直在一旁窺探,等到時機成熟就將他帶走。

  「我聽得見,哥哥。」凱恩說,強忍住眼淚,不要讓淚水滴在萊林諾特破碎的胸膛上。他的視線模糊了起來,萊林諾特溫柔地舉起手,摸著凱恩的臉頰,臉上揚起淡淡的笑容。

  「凱恩……不要哭……」萊林諾特說,淚水隨著這句話就湧出來了,凱恩用手擦去不停湧出的淚水,但是淚滴還是不爭氣地落下來。雨,又開始下雨了,這次的雨卻洗不淨心中的傷痛。雨水落下的聲音成為耳中唯一僅存的聲響,凱恩雙手緊握著萊林諾特長久以來握劍而粗糙的手。

  「哥哥,不要死。」凱恩說,明明知道這沒有什麼意義,萊林諾特的身體正逐漸失去溫度。萊林諾特還是回給凱恩一個虛弱的笑容,他的臉頰突然變得通紅。凱恩驚懼地把手放在他額頭上,滾燙的皮膚讓他縮了回去。萊林諾特察覺到他的想法,但是他卻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言語。

  「凱恩……這本來就會發生的……我很久以前就病了……今天只是讓我沉寂已久的病……重新發作而已……」萊林諾特說,臉上強擠出一絲微笑,凱恩依舊不能接受哥哥將死的消息。一個黑影冷冷的站在一旁,傾聽這段兄弟之間的交談,始終不發一語或是走到他們看得見的地方。

  「你要勇敢,堅強起來……不要讓自己受到傷害……最好忘掉今晚發生的事情……你才十二歲……不應該知道這麼多事情……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萊林諾特虛弱地說,但是他很清楚眼前的少年是不會忘記的,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已經在他心中蒙上一層陰影。

  「我答應你,我會好好活下去的。」凱恩說,望著萊林諾特微笑的臉。萊林諾特輕輕地把凱恩擁入懷中,然後他張口,開始柔聲唱著凱恩沒聽過的歌曲,他的聲音即使很虛弱,依舊散發著溫暖的氣息。

  流逝的時光啊 有些事永無法回頭
  就讓過去化為灰 永世已等待在前
  你毋須徬徨 你毋須憂傷
  在黑暗中停留的歲月
  在詛咒中戰慄的時候
  明亮的光明 永遠相隨
  以祈禱所無法抵達的形式
  抵達你身旁 守護著
  光明賜福給你 黑暗永不存在
  神存在你心中 安祥早已生根
  你毋須畏懼 黑夜早已遠離
  就在人們絕望之時
  就在我們以為什麼也把握不住時
  希望與光明 早已守候在門外
  你毋須再畏懼黑夜 明日終會來臨
  紛飛的花瓣 那散落的櫻花
  生命 何等美妙 你毋須憂傷
  神聖之光 賜福天地
  祈禱聲 傳至天庭
  心中的黑暗已退去
  你的眼中充滿淚水
  流失的時間 不必為它懊悔
  此刻寧靜 便已足夠


  凱恩感覺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縱使他無法完全了解歌詞的意思,萊林諾特的聲音好像隱藏某種魔力,給人一種安詳的氣息。事實上,此時萊林諾特所唱的是一種被稱為「聖歌」的曲子,是凌駕所有魔法歌曲的神聖之歌,只有懷著無比感恩與虔誠的祈禱之心,才能唱出來的歌中之王。如今在地球上已經聽不見這種蘊含魔力的歌曲了,畢竟這種樂曲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

  「哥哥,櫻花是什麼?」凱恩問,剛剛他在歌詞中聽到這種他從沒聽過也沒見過的花,體內的好奇心又開始作祟。萊林諾特只是繼續笑著,用十分微弱的聲音回答,染上一抹紅暈的蒼白臉頰顯得很清秀。

  「這是一種很美麗的花……就像是雪一樣……生長在遙遠的東方……以及一個你沒聽過的世界……我最喜歡的花就是櫻花了……」萊林諾特說,他的眼睛飄向一旁,好像正在回憶起自己的過去。當時與妳賞花的地方,如今還在嗎?可惜的是我此生大概沒有機會陪伴妳了。至少我的身旁還有凱恩,還有這個我最照顧的弟弟……

  「這裡是我存下來的一些錢……好好用它……還有一些旅行時的必備用品……我放在房子外的儲藏室中……」萊林諾特說,即使自己已經快死了,仍然掛念著弟弟的事情。我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濫好人啊!以前好像也有人這樣稱呼過我,為什麼人將死之際都會回憶起以前的種種呢?

  「凱恩……這把月夜……如果我離開你了……希望你能把它放在我身旁……」萊林諾特說,我不想讓你握著這把嗜血的魔劍,這把伊亞諾聖帝封印起來的危險武器。克里斯家被詛咒的宿命,我希望到我就徹底終止,永遠不要再把「災禍」傳承下去了。

  「我會的,哥哥。」凱恩說,舌頭感覺很乾燥,不過他還是陪在萊林諾特的身邊。

  「祕刀 月夜……是把很危險的武器……你父親以前曾說……要我把它……傳到你手上……不過我不想要你……握著這把染上太多鮮血的武器……」萊林諾特說,凱恩無意識地點頭。這把劍真正的秘密我已經了解了,但是我真的不打算告訴你,你已經背負太多東西了。只是我不確定,一直隱瞞下去,到最後自己是否會後悔?

  「還有……穿上這件盔甲。」萊林諾特說,脫下自己身上的盔甲,凱恩讓虛弱的他幫自己穿上這件稍嫌大的盔甲。萊林諾特看見全副武裝的弟弟,欣慰地笑了,如此放心的表情讓凱恩心情也稍微好了起來。哥哥總是能把快樂帶給身旁的所有人,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哥哥,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凱恩問,後者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不過很快就從他臉上抹去。

  「你不記得了嗎?沒關係……你忘記了最好……因為你實在不適合知道那些事情……」萊林諾特說,凱恩雖然還是想知道,不過看著哥哥的疲累神情,就把疑問吞回肚子裡了。

  「哥哥,你還能撐多久?」凱恩問,後著真正露出了哀傷的表情,凝視凱恩的臉。凱恩略顯稚嫩的臉上散發出的剛毅讓他擔憂,或許今晚發生的事真的太難承受了。

  「我也不知道……現在我累了……」萊林諾特說,凱恩扶著他走下木製的腐朽樓梯,讓他可以不被風雨淋溼。看著哥哥虛弱地躺下來,不久就發出混濁但穩定的呼吸聲,這是病得很嚴重的人才會有的聲音。

  凱恩走到戶外,任憑雨水落在他的身上,肩膀、手臂,一切都被冰冷的雨水洗滌。他感到很空虛,一種絕望感襲向他,自己無助地看著哥哥倒在身旁,卻什麼也不能做。他閉上雙眼,雨水沉澱了他的心情,也讓他感到一種難以言述的傷心。雖然剛才哥哥叫自己要開朗的活下去,但是他卻辦不到,怎麼可能辦得到呢?

  接下來的幾天,凱恩一直在一旁照顧萊林諾特,不過他的病情卻越來越惡化,整天發著高燒。有時在睡夢中他會說出一些難以辨認的言語,凱恩越看只覺得越傷心,哥哥要一直痛苦到什麼時候呢?

  「凱恩……如果以後有一天……你要和別人戰鬥……千萬記住……不能有任何猶豫……因為不是你殺了對方……就是你被對方殺死……無論你再怎麼討厭……也一定要殺了對方……為了讓你好好活下去……」萊林諾特說,眼神異常堅決,凱恩只能無意識地點頭,並承諾自己一定會這樣做,殊然不知這對他的未來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凱恩……你一定要變得很堅強……就算你辦不到……至少要好好保護你自己……不要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現出來……就像蚌殼一樣……把自己的內心藏起來……只要讓自己看到就好了……」萊林諾特說,他臉上痛苦的表情讓凱恩看了十分不忍,只是年幼的他還不太了解哥哥這些話的意義。

  「答應我……一定要活下去……為了這世界活下去……」萊林諾特說,接著又進入了無意識的睡眠狀態。凱恩凝視著萊林諾特的臉,哥哥為什麼要如此痛苦呢?

  終於一個星期後,有一天夜晚萊林諾特突然發病,整個人頓時失去力氣,屬於生命的活力悄悄地從他身上溜走。凱恩守在他身旁,後者彷彿知道自己的生命已走到盡頭,叫凱恩來到自己面前。雪白的皮膚散發著不健康的訊息,即使是對醫術完全沒研究的人也看得出他已不久於人世,現在哪怕是天下一流的神醫也就不活他。

  「凱恩……我快看不清楚你了……」萊林諾特說,他的臉受到疾病的摧殘而顯得憔悴,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活力。

  「哥哥,你有什麼話要說嗎?」凱恩問,他已經下定決心一旦哥哥離開,他就要自己去旅行,為了活下去。

  「這是遺言嗎?」萊林諾特問,語氣中帶著一絲笑意,不過凱恩卻笑不出來。萊林諾特凝視著凱恩的臉,他的臉本來是很純真無邪,無憂無慮的,不過此時凱恩的表情顯得很沉重,似乎已經積了太多的傷心。

  「凱恩……那天晚上的惡魔……讓我想起了一個地方……如果你想替一切找出解答……就去尼斯湖吧……」萊林諾特氣若游絲地說,凱恩的眼神變得很深邃,那不是一名十二歲少年應該有的表情啊!

  「哥哥,我會活下去的,為了你而活下去。」凱恩說,一直以來依靠的哥哥不見了,這樣的世界他無法想像。

  「那就好了……」萊林諾特說,此時他的呼吸十分的微弱,胸口的起伏漸漸看不出來,凱恩握著哥哥的手。陪他度過這最後的時間。終於萊林諾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閉上雙眼,臉色漸漸變得很安詳。凱恩凝視萊林諾特的遺體,現在的他彷彿只是睡著了,不過是永遠的沉睡。

  凱恩在小屋的附近挖了一個坑洞,把萊林諾特的遺體放進去,接著找來了一塊平滑的石頭。這些動作對於十二歲的他來說過於吃力,不過凱恩只是咬緊牙做他最後能替萊林諾特做的事。汗水沾濕他的頭髮,沿著他的身體滑落。他在石版上刻了一段話:

英勇的戰士,同時也是一名溫柔的兄長。
微風的吹拂,安詳地躺在屬於他的地方。
邪惡的惡魔,奪走了你所剩不多的生命。
安詳地睡去,遠離一切的苦痛和悲傷。
在寧靜的星空下,永遠的沉睡了。

  雖然他知道以自己貧淺的知識,只能寫出這麼差的作品,但是他還是辛苦地把這些字刻上去。哥哥不會在乎我寫得好或壞的。他將月夜之劍放在萊林諾特的胸前,然後將泥土蓋在萊林諾特的身上。永別了,哥哥;永別了,過去的凱恩.克里斯。凱恩在萊林諾特的墳前多停留了一段時間,抬頭望著天空,今天剛好滿月呢!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起身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6-25 22:08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3-20 23:20
第二章 孤僻的少年

  故鄉熟悉的翠綠草原,微風夾帶著令他依戀的草香。一名棕髮的青年看著自己,眼中充滿了疼愛與關心,隨風飄揚的頭髮給人一種瀟灑的感覺。一派輕鬆悠閒的青年微閉雙眼,張開雙臂倒在草地上。凱恩跑向他,眼中充滿興奮,他緊緊抱住眼前的青年。

  「哥哥!」凱恩說,萊林諾特睜開一隻眼睛,露出微笑。

  「好久不見了,凱恩。」萊林諾特說,把手放開凱恩頭上,漫不經心的弄亂他的頭髮。

  「我好想你,哥哥,你到哪裡去了?」凱恩問,哥哥的臉泛著微笑,看起來很親切。凱恩突然衝向前,把他撲倒。

  「我一直都在這裡啊!」萊林諾特說,和凱恩一起在草地上打滾玩耍,就像以前一樣。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好像很久沒有這樣了,但是卻說不出為什麼。好像哥哥就要消失了。

  畫面逐漸模糊,好像突然起了一場大霧,足以掩蓋一切的白霧,阻隔兩人之間的互動。眼前的一切好像是逐漸褪色剝落的畫紙,漸漸化為細屑,隨風消逝。凱恩絕望的試圖抓住一絲記憶的片段,他很清楚自己正身處夢境裡,而且他最愛的哥哥正在遠離他。一切似乎變得不太真實,虛幻的夢境正分崩離析。

  「凱恩,你長大了呢!」萊林諾特說,依舊是那呵護備至的語氣。萊林諾特輕輕的站起來,他的背影看起來很可靠,一直都是如此。凱恩第一次發覺他的藍眼中閃過一絲陰鬱,以及萊林諾特的眼神是如此哀傷。

  「哥哥,不要走。」凱恩發現萊林諾特正逐漸離他而去時,出口說,但是哥哥的身影卻漸漸模糊。

  「不要!」凱恩大喊,從睡夢中驚醒,滿頭大汗的他驚魂未定的靠著牆。剛剛我躺在柔軟的床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我又做了關於哥哥的夢了。為什麼麼最近越來越常夢見哥哥呢?十七歲的凱恩疲倦的靠著牆壁,他的外表如今已經比以前更英俊了,深邃的雙眼依舊會有讓人分不清楚年紀的效果。漆黑的長髮垂到肩膀,更顯成熟的外表帶著一種十七歲的人不該有的內斂和彷彿經歷世事的老成。

  凱恩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望向窗外,凝視星辰。我已經旅行多久了?這個問題凱恩自己也無法回答,自從五年前的那場意外,我已經流浪在外很長一段時間。雖然憑著自己的知識和劍術多多少少賺了一些錢,足以維持生活所需,但是凱恩依舊對這永無止盡的旅行感到厭倦。

  「究竟何時何日,我才能安定下來呢?」凱恩喃喃問,他露出一抹微笑。我怎麼這麼年輕就有這種老人的想法啊?他舒展筋骨後起身,時近午夜,但是剛驚醒的凱恩完全沒有任何躺下來睡覺的意願。他望著放在桌上的兩把武器,其中一把是萊林諾特留給他的長劍,鋒利的程度至今仍為有絲毫減少,而且單手就能輕鬆揮動它。看起來很高貴的這把長劍是凱恩最珍惜的寶物之一,上面還鑲著昂貴的寶石。

  另一把武器是凱恩用得很不習慣的雙手巨劍,這把劍看起來就比萊林諾特的長劍樸素多了。凱恩為了讓自己可以應付各式各樣的狀況,也為了讓敵人心生畏懼,才使用這把對他而言太大的巨劍。凱恩熟練的把巨劍繫在背後,披上斗篷後幾乎看不出那裡有一把劍。凱恩在鏡子前滿意的看了看後把萊林諾特的長劍繫在腰上,打算起來逛一逛。

  「好冷啊!」凱恩走出房間時,忍不住說,刺骨的寒風讓他縮了一下。此時已經是冬天,正常人是不會在英國的冬天只穿這麼少就走出來的,不過凱恩還是蠻不在乎的繼續前進。

  凱恩靠著欄杆,凝視著入夜的城市,街道上此時只剩一些流浪漢跟通霄喝酒的男子。現在真是令人難以想像的悠閒啊!凱恩心想,看著自己已經見底的錢包,用細如風語的音量嘆了一口氣。再不找點工作,我可能就要加入那些流浪漢了。凱恩閉上雙眼,感覺夜風吹拂他的身體,格外提神。

  「這麼晚了還不去睡覺嗎?」凱恩聽見馬上轉頭,只差沒有拔劍出鞘,多年來的歷練讓他懂得控制自己。眼前是一名中年的男子,幾乎全禿的頭上只剩稀疏的棕髮,旅店老闆麥克看著凱恩。

  「……」凱恩還是一貫的以沉默回應,在他人眼中看來他是位既孤僻又英俊的人,很多人都曾經試圖接近他,不過最後都以失敗下場。凱恩對每個人的戒心只有越來越重,因此沒有任何朋友。

  「怎麼都不說話啊!這樣讓我想起我在外面工作的大兒子,他以前叛逆期時也是這樣我說什麼都不理。」麥克說,搔搔頭。凱恩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又把頭轉回去。

  「我只是不想和別人有太多的接觸而已。」凱恩終於開口了,卻說出一個讓麥克錯愕的答案。旅店老闆從來不認為一個人有朋友是件不好的事,這名年輕人到底有過怎樣的經歷呢?能有這種大人才會有的眼神,他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呢?」麥克問,凱恩繼續沉默,如果他哪一天忘記怎麼說話都不奇怪。凱恩凝望夜空,眼神看起來很孤單,無論是誰看到都會想去關心他,但是凱恩卻一直冷漠的拒絕所有的關心和好意。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凱恩說,他的語氣依舊是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平淡,雖然沒有什麼感情起伏,但是卻很明確的讓別人感覺與他之間有距離感。麥克望著他的背影一段時間,最後他還是離開了。

  凱恩已經習慣於這種沒有任何朋友的生活了,或許有人會認為這種生活很無趣,但是凱恩堅信這才是他活命的唯一方法,他已經親眼見過太多的背叛、欺騙、殘酷,多到讓他足以對這個世界絕望。微風輕輕吹動他的黑髮,突然颳起一陣強風,飄揚的黑髮讓凱恩看起來更為英俊,無論是什麼女孩都會為他著迷。

  寂靜的夜晚讓凱恩感到平靜,如果每天都可以這麼安詳就好了。我現在正依照哥哥告訴我的方法活下去,我已經答應哥哥了,一定要堅強的活著。凱恩卻不知道,萊林諾特告訴他的方法嚴重違反了凱恩體內流的克里斯家血液,克里斯家天生就不是一個會安於現況,只求無憂無慮過一生的人。

  「那裡好像發生了什麼事。」凱恩喃喃道,他本來就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不過此時他還是忍不住被吸引住。在不遠處的小巷裡,一名柔弱的女子正被三名大漢包圍著,看起來情況不太妙。凱恩再看了一陣子,確定四周沒有人注意到後輕巧的翻身躍過欄杆,用令人難以察覺的動作走過去。

  「小妞,一個人嗎?要不要叔叔陪妳玩玩啊!」一名臉上掛著淫穢笑容的男子說,不懷好意的把手伸向那名女子。

  「離我遠一點。」那名女孩說,但是三名男子還是步步進逼,突然銀光一閃。

  女子的眼中只看見一道耀眼的光芒,伴隨著強勁的風來臨的人,雙手持著巨大的劍。飄揚的黑髮,襯托著劍士雪白且俊秀的臉龐,以及那雙冷峻的眼睛。等到她看清楚之後,有些訝異的發現這名前來幫忙自己的人並非某個路見不平的劍客,而是一名頂多大她幾歲的少年,握著一把對他來說稍大的武器。

  「你們三個人欺負一名女子不會太過分了嗎?」凱恩冷冷的說,三名男子感到一股寒氣後立刻後退一步,凱恩已經拔劍出鞘擋在他們和那名女子之間了。凱恩雙手握著巨劍,非到必要他不會拔出萊林諾特的長劍。

  「你是誰啊?難道想要英雄救美嗎?」其中一名壯碩的男子問,發現眼前的人只不過是名少年後露出不屑的表情。凱恩冷笑一聲,嘴角掛著危險的笑容。

  「很謝謝你願意幫我,但是他們都是有武器的大人啊!」那名女子擔心的說,凱恩轉頭看著她,一看愣了一愣。

  這名有著黑色長髮的少女,看起來大概才十四歲,她有一雙柔和的黑眼,感覺就是一種未經世事磨練的樣子。如此純淨的眼睛讓凱恩感到很羨慕,她一定是生活在很幸福的家庭裡吧!少女白皙的皮膚和姣好的身材讓許多人為之傾倒,可愛的臉蛋連凱恩都無法不為之動容。十四歲就擁有這種令人著迷的美麗外表和身材,難怪這群人會盯上她。

  「沒關係,因為我不見得比他們差。」凱恩說,露出一個讓她放心的微笑,做出這個動作的他幾乎和五年前的萊林諾特一模一樣。凱恩令人放心的背影與自信十足的語氣和他念念不忘的哥哥竟有幾分相似。凝視這個背影的女孩眼中看到的是位非常英俊而且在緊要時前來拯救她的人,感覺對他頗有好感。

  「你還真有信心啊!小心被我們打得滿地找牙。」另一名大漢說,三人都拔出一把劍。雖然十八世紀早已經發明了火器,但是幸好這群混混使用的是早已經過時的刀劍,如果是槍械的話就麻煩了。凱恩沉默不語,只是輕輕的一揮劍,戰鬥隨之展開。

  整場戰鬥根本就是一面倒的狀況,凱恩壓倒性的劍術讓三人完全無力抵擋。自幼進行的劍術訓練和他這幾年來的練習已經讓凱恩成為一名很傑出的劍士,對付大人根本不算什麼,更何況對方只是些沒受過正規教育的小混混罷了。三名大漢累倒在地上,看在女孩眼中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可惡,別以為我們會輸你!」他們還是不服輸的試圖站起來,凱恩在判定他們還打算繼續打之後,把巨劍收回劍鞘中。接著霍地拔出萊林諾特的長劍,用習慣的長劍果然比較順手。三名大漢看見他拔劍的動作完美無缺,而且很明顯剛剛並沒使出全部的實力,連忙落荒而逃。

  「只是些弱者。」凱恩說,用手撥開額前披散的長髮,他沒有把長髮綁起來本來就是個放水的行為。凱恩轉身看著露出感激和崇拜表情的女孩,原本打算直接離開,不過還是停了下來。

  「我叫做雪莉,大哥哥你呢?」名為雪莉的女孩問,凱恩覺得再不回答就太失禮了。

  「凱恩,凱恩.克里斯。」凱恩說,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對別人說出我的名字吧?雪莉依舊用那種佩服的眼神看著凱恩,讓凱恩感覺有點無奈。我有這麼值得崇拜嗎?

  「真的很謝謝你救了我,我真不知道要怎麼報答你。」雪莉說,她的表情真的只能用可愛來形容。

  「不用說什麼報答,我這個人不求什麼回報。」凱恩不在乎的說,他的眼睛此時就像萊林諾特一樣溫暖親切,或許他潛意識裡就想成為一個和萊林諾特一樣的人吧!凱恩發現雪莉好像想說什麼卻無法啟齒的樣子,他的洞察力一直都很強,他此時突然不知原因的了解她想說什麼。

  「如果晚上沒地方過夜的話,不嫌棄可以來我住宿的旅館休息,我把我的床讓給妳。」凱恩說,正常情況下他是不可能說出這種話的。或許是因為這位少女看起來太惹人憐愛,或是凱恩覺得不該讓她待在外面,晚點又發生剛才的事。

  「這樣不太好吧!那大哥哥你怎麼辦?」雪莉問,凱恩無所謂的聳聳肩。

  「反正我已經習慣露宿了,睡地板不會怎樣的。還有,不要叫我『大哥哥』,叫我凱恩就好。」凱恩說,這名女孩看來會是之後的一個麻煩,不過有了這個麻煩好像還不錯,至少可以不用無聊得發慌。

  「好的,真的很感謝你,凱恩哥哥。」雪莉說,她甜甜的一笑,凱恩突然發現自己對這種笑容很沒有抵抗力。

  黑暗的天空早已被烏雲遮蔽,凱恩流浪多年的經驗告訴他接下來下雨的機率是百分之百。在這個無時無刻被來自海洋的水氣影響的國家,下雨已經頻繁到令人厭惡的地步。細絲般的雨水逐漸落下,這種綿綿細雨凱恩看多了,他的職業敏感度再次提醒他如果不想生病就快點去旅館。雨滴洗滌著大地,落下的情景彷彿是一幅畫。

  凱恩逕自朝旅店的方向前進,雪莉先是在原地站了一下,接著彷彿突然回過神的追上去。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凱恩一貫的沉默讓靜謐的夜晚裡只聽得見細微的腳步聲,兩個人走進凱恩住宿的房間後,凱恩才第一次開口。溼透的黑髮披散在肩上,而他只是隨意的將它們撥到背後,只要不擋住視線就可以了。

  「有一點小,不過應該夠了。」凱恩說,這間房間看起來很舒適。一張柔軟的單人床、古典的木製桌椅,火爐裡的柴火讓整間房間溫暖了起來。雪莉一看到眼睛都亮了起來,果然是小孩子。

  「我從來沒有在外面的旅店投宿過呢!」雪莉用帶著稚氣的聲音說,凱恩高度懷疑她是故意用這種聲音的,因為他已經多次證實自己對這種聲音和笑容沒有抵抗力。

  「妳還真幸福啊!我倒寧願一輩子不要在外面投宿。」凱恩說,他的聲音似乎有某種特殊的魅力,可以讓別人完全專心的聽著他的話,然後不自覺的點頭。

  「凱恩哥哥……」雪莉再次開口,凱恩那令他頭痛的感知力又知道她打算說什麼了。凱恩用極細微的動作聳聳肩,等她親口說出來。

  「睡覺前我想梳洗一下,雖然這樣可能會很麻煩你,但是不知道可不可以?」雪莉問,她似乎是鼓起勇氣才問出口的,那種令人難以想像的可愛讓凱恩呆愣了一下。要是我的敵人是這種人的話,我大概瞬間被解決掉。凱恩自嘲的心想,咕噥幾句不會太麻煩之類的話後,等雪莉放下行李後一起走了出去。

  兩個人肩並間的走在一起,澡堂在走廊盡頭,凱恩突然停在門口,雪莉沒仔細看就一頭撞上凱恩的背。她輕聲叫出聲後後退一步,用手揉揉受傷的額頭,剛剛擦到凱恩背上的巨劍而流血。

  「小心一點啊!」凱恩說,從口袋裡拿出萊林諾特留下來的治療藥,效果一直都好得沒話說。凱恩輕柔的撥開雪莉的頭髮,然後極為溫柔的幫她擦藥。手的動作宛如春天的微風般輕拂過她的臉,和不久前那名沉默冷酷的少年幾乎判若兩人。雪莉在他的碰觸下,白皙的臉染得緋紅。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心跳加快。

  「我先進去了。」雪莉連忙說,馬上轉身,不想讓凱恩看見彷彿是熟透蘋果般的臉頰。凱恩凝視她的背影,這會是一切的轉機嗎?或許從我出手救了她那刻開始,命運就完全不一樣。

  「放心吧!我會在這裡等妳出來。」凱恩說,半閉雙眼,一整天舟車勞頓的疲勞湧向他,凱恩第一次感覺自己有種無力感,好像自己的精神耗盡一樣。

  「晚點一定要好好休息。」凱恩喃喃道,精神力幾乎到極限的他靠著牆,右手依舊不曾離開劍柄十公分以上,隨時處在備戰狀態是他能存活至今的關鍵之一。凱恩大約等了十五分鐘,雪莉才打開門走出來。

  雪莉的長髮被水沾濕而貼在背上,原本就很貼身的服裝此時幾乎完全黏在身上,身體的曲線看得一清二楚。凱恩雖然沒和女孩子站這麼近過,不過他還是很納悶:正常十四歲少女會有這種身材嗎?難道是發育過度?

  凱恩朝著她稍微的點頭,後者瞭解的跟著他走。凱恩已經疲倦到連一句話都懶得開口,事實上他平時就算到了餐廳,也只是丟錢並伸手指著菜單上要點的菜,連說話的力氣都省了。現在即使有機會說話他依舊維持一貫的沉默,人的個性還是很難改啊!

  「凱恩,你人真好。」雪莉說,這是她今晚第一次直呼凱恩的名字,他在發愣的同時,雪莉已經貼近他,像個小女孩般黏在他身旁。凱恩只能乾笑兩聲,要是哪個不認識的人看見還以為他們是情侶呢!

  太過於疲累的凱恩沒有多說什麼,逕自躺在地上,靠著牆壁閉上眼。雪莉一開始還有點擔心他,不過在聽見凱恩穩定的呼吸聲後就放心了,就差在她不知道凱恩一向睡得很淺。雪莉躺在柔軟的床上,不久前凱恩才從那個地方因夢驚醒,如今她沉默的看著天花板。雪莉逐漸感到一股睡意,年輕的她要維持清醒還是太困難了,而她也沒有撐著不睡的打算。

  「晚安,凱恩。」雪莉睡意濃厚的說,因為光線的問題,她沒有看見凱恩嘴角揚起的一抹微笑。這個夜晚凱恩異常的睡得特別安穩,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讓緊繃的神經放鬆了。

  眼前是一個凱恩見過最大的音樂廳,永無止盡的美妙樂曲演奏著,醉人的音符和一種令人放鬆心情的芳香讓凱恩不自覺雙眼輕閉。每一段旋律都勾引著他的靈魂,一個接著一個,這是凱恩聽過最奇妙的音樂。好像可以勾引人的靈魂,來到遙遠的一端,不知道是何處的世界。凱恩突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世間所有的靈魂都將回歸此地,這是眾生安息之處。四周華麗至極的建築是凱恩從未見過的,他覺得就算是王宮也不會如此美麗,更不會如此的巨大,容納數十萬人都不是問題。凱恩接著又發現,音樂廳裡根本沒有半個人在演奏樂器,但是他卻一直聽見音樂。

  「這是什麼世界啊?」凱恩在心裡想著,接著他感覺天地開始旋轉,他再度回到狹小的旅店房間裡,此時這裡看起來就很狹窄了。剛剛的音樂似乎還餘音繞耳,但是凱恩連剛才到底有沒有人演奏樂曲都無法確定。是夢嗎?

  晨曦從細細的窗簾縫隙裡透進來,凱恩伸手拉開窗簾。窗戶打開的同時,一陣寒風捲進房間,凱恩凝望從烏雲鳳系裡勉強透出來的晨光,凱恩聽見身後的聲響,沒有轉頭,只是輕聲開口。

  「醒來了嗎,雪莉?」凱恩問,轉身給女孩一個燦爛的微笑,殊然不知看到這個笑容的人心臟都要停止了。陽光照耀下的凱恩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魅力,雖然他是個一直走在黑夜裡的人,但是此時卻有種光明的氣息。

  「恩,早安啊!」雪莉笑著說,可愛的外表讓凱恩再次呆愣幾秒。我的定力果然還不夠啊!

  凱恩突然對桌上的綠色餐巾很有興趣,格子狀的餐巾上點綴著幾朵五彩繽紛的鮮花,看起來倒是蠻賞心悅目的。凱恩坐下來拿起玻璃杯,這家旅館還算蠻高級的嘛!他漫不經心的飲盡杯中的水,然後靈活的用手指旋轉著玻璃杯,從他出神的眼中可以看出這個別人辦不到的技巧是在他無意識下進行的。他的一舉一動如此優雅,感覺頗有貴族的姿態。

  「我還在想我今天要去哪裡呢!」凱恩說,他已經快要完全沒錢了,日後要怎麼過都還是個未知數。

  「你可以來我家啊!」雪莉說,凱恩很意外她會先提出邀請,畢竟之前他遇過的人都對他敬而遠之。

  「妳是認真的嗎?」凱恩問,後者堅定的點頭,凱恩露出一抹旁人難以察覺的微笑。

  「你都幫我這麼多了,這下該我報答你了!」雪莉說,不過凱恩還是在心裡暗自納悶:妳要怎麼報答我啊?再說我只是做了每個正常人都會做的事而已。

  房門被輕輕推開,麥克一進來就看見兩人面對面凝視對方,突然有點心虛的想要走出去。凱恩覺得現在他再不解釋,誤會可就大了。所以凱恩頗為無奈的走過去,拍了拍麥克的肩膀。

  「你剛剛看見的都是幻覺。」凱恩柔聲說,他也沒想要自己嘴裡說出的竟然是這句話!這樣誤會不就更深了嗎?不過凱恩也沒有多費唇舌的意思,直接把鑰匙和住宿費用交給他,然後瀟灑的離去。

  「你的馬我放在門口左邊的馬廄裡。」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麥克說了這句話,遠遠看見凱恩比出了解和感謝的手勢,露出笑容。現在年輕一輩的人越來越不懂禮貌啦!

  早晨的微風令人神清氣爽,枝頭上的小鳥吱吱喳喳的叫著,路人都悠閒的聊著天,顯現一派輕鬆和諧的氣氛。今年還沒開始下雪呢!凱恩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這種想法,明明氣溫已經夠低了,卻遲遲沒有半點下雪的跡象。

  「凱恩,我們走吧!」雪莉充滿活力的說,兩人踏進氣味濃烈的馬廄後,凱恩這才突然想到一件事。

  「等一下,我們只有一匹馬,妳可能要稍微擠一下喔!」凱恩說,茅草搭建成的陰暗馬廄裡,除了一股總是消不去的異味之外,就只有凱恩那匹從小騎到大的白馬雪火了。雪莉只是稍微點了一下頭,就以非常流暢的動作躍上馬背。

  「我可以擠一下,上來吧!」雪莉說,凱恩接著也翻身躍上馬背,坐在雪莉後面,兩手繞過她後抓住韁繩。

  「我又不會掉下來,坐後面也可以嘛!」雪莉說,事實上她會這麼說,是因為凱恩的動作根本就是環抱著她騎馬,凱恩的體溫雖然因為體質的緣故而偏低,但是卻讓雪莉感覺好溫暖。這個動作讓她感覺不自在,不過她也沒有說出來,因為這樣她就可以一直在凱恩的懷中了。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7-3 22:20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3-20 23:21
  柔和的風拂過大地,同時吹拂草原上的兩人。蔚藍天空裡完全沒有半朵雲,青翠芳草彷彿延伸到天涯,永無邊境。冬天的氣息已經悄悄到臨,偶爾看見的樹木已經開始落葉,大地都為此而沉寂,為了這冬之女神。凱恩一路上依舊沉默,安靜到讓雪莉懷疑昨晚的他是個幻覺。

  「雪莉,妳最喜歡什麼季節?」凱恩突然問,這是他們出發三十分鐘後凱恩第一次開口。雪莉不解的看著他,似乎不了解凱恩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春天,因為春天大地重獲新生,萬物都蓬勃發展。我希望大地可以永遠保持溫暖,這份朝氣可以永存。」雪莉說,這種回答倒很符合她的個性,充滿朝氣的她一直都很喜歡光明,而那卻是凱恩永遠的夢想。

  「但是春天總有一天會過去,我們總願美好的事物繁衍昌盛,希望這些美麗景像永不凋零。但這只能是幻想,時光老人精雕細琢的刻出大地的美顏,但是美麗不可能永遠。時序難逆,終究永不停息的時光之河會把春天帶到冬天,讓萬物披上銀霜,使雪掩萬物。我希望妳可以永遠都保持光明,希望屬於妳的那份春天永不逝去……」凱恩輕聲說,雪莉似乎被他的舌粲蓮花給愣住了,不過接著她又開口。

  「冬天總有一天會過去啊!如果你一直活在冬天裡,永遠都看不見光明的。」雪莉說,她說的這些話凱恩都知道,他也知道自己應該走出這永不消失的陰影,走出過往的黑暗,遠離緊隨著他的冬日。

  「我從第一眼看見你時,就看出你一直都生活在我難以想像的黑夜裡,那是個完全沒有快樂的地方,是個很孤單、哀傷的地方,因為你的眼神,看起來好可憐。」雪莉說,這些話是她鼓起勇氣說出口的,凱恩露出呆愣的表情。我的眼神,很可憐……嗎?

  「我的眼神,看起來很悲哀嗎?」凱恩喃喃問,他無神的凝視遠方,冬日何時才會離去?這個問題早已在他腦中重複多次,卻遲遲沒有解答。

  「既然無法離開黑夜,至少活得快樂一點吧!」雪莉說,凱恩突然回過神來,剛剛他差點讓馬偏離方向。

  「我想或許有一天會吧!」凱恩說,他看著雪莉純真的微笑,心中無限感慨。

  「雪莉,妳覺得妳可以不被這個世界改變嗎?光陰無情改變並摧毀一切事物,大地滄海堅固如金,仍難與永世並存,夏日的嫩蕊又如何抵擋來自霜刀雪劍的摧凌?妳的純淨就像白雪裡的豔紅玫瑰,始終綻放著美麗花朵,無時無刻散發醉人香氣。但是總有一天這個世界也會改變一個人,就像寒冬終將伸出魔掌,掩蓋玫瑰之美。妳可以永遠保持這份光明嗎?」凱恩問她,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口中可以說出這種話。

  「或許可以,或許不行。無論如何,未來都不是可以預測的,重要的是好好的活過每一分每一秒!像你這種整天沒有目地的活著,難道不會空虛嗎?」雪莉說,她也才認識凱恩沒多久,卻可以如此準確的說出凱恩的想法。凱恩無奈的笑,要是我可以遠離這永夜就好了,或許我真的會快樂一點吧……

  「信任一個人,又被背叛的感覺,是如何呢?」凱恩自問,他之所以不願意相信任何人,就是因為他……害怕嗎?是因為我畏懼自己會被背叛嗎?雖然知道世上的好人很多,依舊無法放開心胸。

  「凱恩,我們別再聊這些讓人心情沉重的事了。」雪莉說,凱恩點了點頭,不過他本來就不是個多話的人,一時也不知道要說什麼話。

  兩人再度安靜的前進一段時間,沉默讓氣氛凝重許多,但是兩人卻又沒有先開口的意圖,所以就一直維持這樣。凱恩抱著雪莉的手依舊很溫暖,讓懷中的少女不自覺感到疲倦想睡,或許因為太過溫暖舒適了吧!

  「如果睏的話,睡一下也是可以的。」凱恩貼心的說,不過雪莉搖搖頭,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要是我睡著了,怎麼告訴你正確的路?」雪莉啼笑皆非的問,這句話倒也是實話。凱恩無話可說,只好讓雪莉繼續撐著不閉上眼。

  「大概還要兩個小時,直直前進就會看見了。」雪莉說,她輕靠著凱恩的胸口,依偎在凱恩的懷抱裡。她從來沒有喜歡過什麼人,但是此刻她卻感到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是幸福嗎?

  「……」沉默再度蔓延在兩人之間,凱恩不多話的習慣已經持續了好幾年,要他一下說這麼多話也辦不到,更何況他還沒有辦法完全信任雪莉。無論對誰,都應該要有一種最基本的隱藏,這是哥哥教過他的人生哲理。光從外表和言行,並無法完全了解一個人,因為猛獸的爪子在遇到獵物前都是藏起來的。

  日正當中,即使是冬天,陽光依舊會讓人感到炎熱,不過在微風的吹拂下,陽光似乎不再像之前一樣灼熱。凱恩已經完全沒有停止的騎了一個半小時了,為了懷中的女孩,他馬不停蹄的趕路著。雖然凱恩心裡某個角落,那份預知的能力讓他知道,總有一天兩人會分別,而且走向完全不同的道路……

  「未來,這個詞彙感覺還是離我好遠啊……」凱恩喃喃說,未來一直都是個遙不可集的東西。萊林諾特,哥哥的名字至今一直支持著疲累的他。在茫茫人海中,孤單的旅行,無助卻又無法表達的心情。四周沒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只有自己在黑夜裡孤獨的哭泣。或許在別人眼中,你已逝去,但在我心中,你是我的過去、現世,甚至是未來……

  「妳知道嗎?一個人的感覺,是很空虛孤獨的。」凱恩柔聲說,他很清楚雪莉已經熟睡,絕對聽不見她此刻說的話。但是凱恩依舊開口了,好幾年來,他第一次對自己的人生觀有所遲疑。是否就像妳說的一樣,如果我有了可以真心信賴的朋友,會比較快樂?

  「妳知道嗎?或許就和妳說的一樣,人只有一個是活不下去的,所以要是我真的可以脫離黑夜,我希望妳可以在我身旁……」凱恩喃喃說,明明自己才剛認識雪莉啊!為什麼會說出這些話呢?凱恩自己也答不出來,思緒錯綜複雜的他,心事重重的前進。

  最後,在夕陽將天空染成緋紅之前,凱恩看見了一個農莊,心下有種莫名的輕鬆感。他仰望逐漸轉為紫紅的天空,天空永遠是如此美麗,永恆不變。凱恩在接近眼前樸素的建築前,溫柔的搖了搖雪莉。

  「嗯?」雪莉睡意濃厚的張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名將她擁在懷裡的英俊少年,及肩的黑髮和白皙的膚色形成對比,俊秀的臉龐讓無數人為此傾心。而那雙黑眼裡,有著滿滿的溫暖。

  「已經到了,雪莉。」凱恩柔聲說,雪莉這才逐漸清醒過來,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坐起身,滿臉羞紅的離開凱恩的懷抱。接著她看著眼前占地頗廣的農莊,冒著煙的磚造房屋給人特別親切的感覺。

  「歡迎來到我們家的別墅,通常冬天我都會和祖父母住在一起一段時間。」雪莉說,別墅?看起來雪莉家真不是普通的富裕,能擁有這麼大的別墅。

  「對了,我一直沒有問妳,妳的全名是什麼?」凱恩問,之前一直雪莉來雪莉去的,連這姓氏都忘了問。凱恩騎道可以栓住馬匹的地方後,少女給了他一個燦爛的微笑。

  「雪莉.鎢斯.奧爾良,要記住喔。」雪莉說,奧爾良這個姓氏凱恩沒有聽過,不過這世上他沒聽過的姓氏可多著呢!所以凱恩沒有特別在意。

  眼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原,芳草似乎會一直連綿到天涯。毫無任何雲朵的青天在英國是很少見的,田野上幾隻羊、牛低頭吃著牧草,完全沒注意到這兩名訪客。藍色屋頂的房屋建築得很漂亮,占地很廣的別墅足以令許多人羨慕,而不只是家貧的凱恩。屋頂上似乎有個人影,不過太遙遠了看不清楚。

  「雪莉,妳終於來啦!」小屋的大門被推開,一名面容和藹可親的老婦女走了出來,雪莉也躍下馬背。

  「祖母,祖父!」雪莉說,投奔進她的懷裡,另一名白髮老人也走了出來,應該是她的祖父。

  「一段日子不見,妳已經成了小美女啦!」雪莉的祖父笑著說,接著和雪莉擁抱。此時,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來自坐在屋頂上的黑髮少年,看起來應該是雪莉的弟弟,十二歲左右。一頭清爽的黑髮,輕便的穿著,感覺充滿活力。

  「而且雪莉姐還帶了一個男人回來啦!什麼時後交了男朋友啊?」少年問,凱恩很明顯看到他在竊笑。雪莉一聽臉馬上像熟透的蘋果,耳根發燙。

  「什麼嘛!不要亂說話,愛修諾。」雪莉說,名為愛修諾的少年笑著跳下來,毫髮無傷的著地,以他那個年紀來說已經很傑出了。愛修諾逕自走到凱恩面前。

  「長的還蠻帥的,沒想到姐的品味這麼好。」愛修諾說,仔細看著凱恩。他的黑眼裡有著一種屬於戰士的堅定,但是很明顯是不成熟的能力。

  「真是沒禮貌的小子!客人都來了還吵什麼?」雪莉的祖母說,彈了愛修諾的額頭,力勁之強讓凱恩愣了一下。因為愛修諾根本就是被彈飛了五公尺。真是可怕的祖母啊!凱恩在心裡暗暗的想著。

  「向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凱恩,他在我的旅程上幫了我。因為他現在無家可歸,所以就帶他來這裡了。」雪莉說,凱恩還算有禮貌的鞠了個躬,敷衍的說了什麼麻煩您之類的話。

  「咦?你是劍士?」愛修諾突然問,他大概是看見了凱恩背後的那把巨劍吧!凱恩微微一笑,只要是跟他說過話的人都知道,通常他想快點結束時都是這樣笑,可惜對眼前這個人沒用。

  「沒錯,請問有什麼事嗎?」凱恩說,他巧妙的讓對方感覺和自己有距離,這種疏遠別人的技巧他可以說是箇中好手,雖然說這不是什麼好技巧。愛修諾一聽眼睛都亮了,馬上改變不久前輕浮的態度。

  「大哥哥,你可以教我劍術嗎?」愛修諾興奮的問,他的態度轉變之快讓凱恩愣了一下。不過凱恩還是不改以往的風格,胡亂說些太過疲倦之類的話就拒絕了。

  「以你目前的眼神,是不可能學好劍術的。」凱恩只留下這句話,唯有真心誠意的努力,甘願為此獻上生命的人才有機會學好劍術,目前的愛修諾還太不成熟了。

  凱恩接著就在雪莉祖父母的強烈要求下,在這裡暫時住下來,反正他也無處可去,剛好在這裡好好規劃。此刻凱恩正坐在窗前,原本他是要和愛修諾同一間房間的,不過後來他說為了避免麻煩,就逕自去一間空房休息了。窗外飄進了一片楓葉,凱恩輕輕接住它。他無意義的旋轉楓葉,冬天的夜晚總是提早降臨,仰望美麗星辰是凱恩目前唯一的消遣,一個人的沉靜剛好很配這片靜謐的大地。

  孤獨,會讓人喪失心智,讓人為此瘋狂。但是我從一開始就是一個人,應該不會感到特別的無助吧?雖然凱恩這樣想,但是他心裡依舊念念不忘萊林諾特,他永遠也是最好的哥哥。凱恩閉著雙眼,他突然感覺有人把手放在自己的手上,但是他沒有睜開眼,只是輕閉著,沉默。

  「你不是一個人。」或許是幻覺吧!凱恩聽見了萊林諾特的聲音,那個他幾乎快遺忘的溫柔嗓音。凱恩似乎知道是誰把手放在自己手背上了,那溫暖的碰觸,一直都不曾有所改變。

  「我永遠活在你心中,自始自終。」萊林諾特說,明明知道這只是幻覺,凱恩還是感到很溫暖。凱恩感覺臉頰溼溼溫溫的,原來剛剛不知不覺中,他已流下淚水。凱恩依舊沒有張開雙眼,因為他為句一旦他張開眼,眼前的一切都會化為烏有。就像那場夢一樣,他怕哥哥會再度遠離他。

  「黑夜終將遠離你,相信你自己,兄弟。」萊林諾特說,凱恩最後還是張開了雙眼,雖然他沒有看到任何人,但是他很確定他哥哥現在就在這裡,陪在他身旁。

  「照著你自己的想法活著吧!因為這是你的人生啊!凱恩。」萊林諾特的聲音逐漸遠離他,這次凱恩沒有叫他不要走了,因為有些事情,就算再怎麼渴望也不可能成真的……

  「等到哪一天,你也要成會可以讓我感到驕傲的弟弟喔!」萊林諾特說,凱恩已經完全聽不見他的聲音了,或許這個聲音只存在他的腦中,從來不曾真正出現過。儘管如此,凱恩依舊沉默,仰望星空。

  這次凱恩是真的感覺到有人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了,他所認識的人中只有一個人會這樣做,事實上唯一和他相處超過一天的人也就是她。凱恩轉身,輕柔的伸手拂過少女的長髮,臉上熟悉而且讓人感到溫暖的笑容浮現。雖然他是個可以給人溫暖的人,他卻一直活在冰冷的黑夜裡,真是件諷刺的事。

  「雪莉……」凱恩柔聲呼喚她的名字,露出少有的親切神情,不知道為什麼,凱恩已經開始漸漸信任這名剛認識的女孩了。這在之前不曾發生啊!之前即使是認識好幾個星期的人,凱恩也不會對他打開心房。

  「凱恩,你怎麼哭了?」雪莉問,凱恩愣愣的看著她伸手擦拭凱恩臉上的淚,兩人只是沉默的對望。渴望藉由這無聲的凝視傳達某些情感,凱恩還沒開口,她卻先說話了。

  「現在還早,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雪莉問,既然她都主動邀約了,凱恩回答不要就太傷人了,更何況他完全沒有拒絕的意願。凱恩站了起來,外面似乎氣溫蠻低的,所以雪莉還很貼心的幫凱恩帶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後者自然是二話不說的穿上,大小剛好合身。

  「走吧!」凱恩說,穿著黑衣的他似乎與黑夜融為一體,而且絲毫沒有任何不搭調的地方,彷彿他就是為了黑夜而生的一樣。凱恩白皙的臉在黑暗中看起來和凍傷的人沒什麼兩樣,不過在兩抹紅暈浮現後稍微有了些血色。

  兩人肩並肩的走著,空無一人的大地,讓人特別的平靜。最近的農村至少要騎馬十分鐘,所以此刻在這裡醒著的人似乎只有這對悠閒散步的男女。凱恩不知道要去哪裡,不過他放心的交給雪莉帶路,夜色下的兩人似乎更為迷濛。凱恩發現自己正走向一片樹林,即將完全凋零的樹木,在夜風下似乎很空虛,風颯颯的吹著,似乎要捲走世間一切煩悶、苦痛。時序難逆,物壯必老,這是天地的真理。

  「凱恩,走快點嘛!」雪莉說,她說話時還冒白煙,凱恩想要開口,同樣吐出一團白煙。兩人相視而笑,接著雪莉突然伸出她的手,凱恩有點愣住,不過雪莉的眼神雖然帶著一絲羞澀,仍清楚的把訊息傳達給凱恩。他露出微笑,把自己纖細卻結實的手放在她的手上,緊緊的握著。

  「嘻!」雪莉露出一抹微笑,牽著凱恩溫暖的手,似乎比她身上的衣物和圍巾還保暖。要是時間可以永遠暫停就好了,如果知道將來會離別,此時會不會更珍惜相處的時光?

  「楓葉。」凱恩說,看著頭頂上落下的葉片,這是今年最後一批凋謝的楓葉了吧!冬天早已降臨了幾個星期,只是因為這裡的氣溫本來就不高而感受不出明顯的差異。

  「我很喜歡楓葉呢!凱恩你呢?」雪莉問,她純真的笑容十分可愛迷人,讓凱恩露出微笑。

  「我也是,楓葉,永遠是那麼的美。在生命的盡頭,燃燒生命,燒出最絢麗、燦爛的美麗。」凱恩說,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口才這麼好,不過可能也是因為他太久沒說超過兩句話了。

  兩人繼續手牽著手前進,雖然彼此之間沒有言語,但是有些時候用不著開口,就已足夠。凱恩最後抵達了一個美麗的湖泊前面,它澄淨的似乎不曾受過任何汙染,在陽光照耀下顯現蔚藍的湖泊,此時在夜色之中,有種迷濛的美感。反射繁星點點的清澈水面,看起來格外迷人。

  「凱恩,你要是一直這麼孤單的話,別人看了會傷心的。」雪莉突然說,她似乎看破了凱恩眼中蘊含的孤獨之感,這名浪跡天涯的流浪少年,從來不曾思考過與人相處是什麼感覺。凱恩輕輕的握著雪莉的小手,沉默不語。

  「你可以不要這麼放不開啊!如果一直如此的話,會沒有任何朋友的。」雪莉關心的說,雖然才剛認識凱恩,她卻能敏銳的觀察出凱恩這個人的個性,或許是因為凱恩的個性過於單調無趣吧!

  「我早已習慣沒有朋友的生活了。」凱恩簡短的說,但是他仍然在心裡思考著自己想了一整天的問題,這樣的自己,到底會不會感到孤單呢?還是說上天在創造生命時,就沒有給我孤單的情感嗎……

  「或許我會孤單吧……」他的低語在靜謐的夜晚裡仍然逃不過雪莉的耳朵,她拉著凱恩靠著樹坐下。

  「凱恩……」雪莉再次輕聲呼喚他,凱恩先是茫然的看著她,接著才慢慢回過神來。

  「噓,不要說話。」雪莉說,用食指輕放在凱恩的唇上,止住了凱恩打算說出口的話。

  夜晚的寧靜祥和,讓長久以來生存在緊繃環境的凱恩很不習慣,好像回到從前的生活一樣。但是他腦中理智的部分提醒他,這只是暫時的,總有一天他還是會離開這個地方。我會離開的,應該吧……

  凱恩再次仰望星空,不過這次他失望了,烏雲早已掩蓋整片天空。雖然如此,他的嘴角還是逐漸上揚,身旁的女孩順著他的視線向上看,滿天的純白花瓣,一一飄落,隨著朔風降臨大地。

  「下雪了。」凱恩說,含笑的眼神很柔和,雪白花瓣落在他的手心,握拳,感受融化時的冰涼感。

  「事先準備手套是對的。」雪莉說,不知從哪裡拿出了兩副手套,凱恩笑笑的接下了。

  深呼吸,冰涼之感傳遍全身,這不是冷到骨隨裡的寒冬,而是讓人身心放鬆的飛雪之夜。兩人手牽著手,迎著風閉上雙眼,彷彿和天地合而為一。白雪紛飛,宛如捲起了櫻花雨,在英國並沒有櫻花,不過凱恩曾從哥哥口中聽過。凱恩睜開眼,漫天雪花逐漸布滿眼前的世界,這是一幅如此美麗的圖畫啊!

  「雪莉,冬天的美,妳能感受嗎?」凱恩問,視線凝視遠方的一個點,事實上他只是隨便望向一個方向而已。雪莉點頭,依舊保持沉默。冬日已經降臨,而且將會持續很久,甚至永不離去。

  「凱恩,你的表情何時才不會如此憂傷呢?」這次換凱恩沉默了,他無法回答連自己都不清楚的答案。

  即使我知道,自己終會因妳而改變。

  兩人安靜的看著雪花飄落,終於雪莉感到有點疲倦,敏銳的凱恩馬上發現她硬壓住的呵欠。他把手放在雪莉頭上,像個照顧妹妹的哥哥一樣,柔聲在她耳邊呢喃著。

  「如果累的話,就先睡吧!晚點我會叫醒妳的。」凱恩說,雪莉頭一側就靠到凱恩的肩膀,凱恩凝視她可愛的模樣,輕柔的拂過烏黑的細絲,她也逐漸墜入夢鄉。

  雪莉很快就睡著了,果然是名還沒長大的少女。靠著凱恩沉沉睡去,右手仍然放心的握著凱恩的手,似乎從這一點連繫就可以感到溫暖。雪越落越多,月光從烏雲的縫隙裡透進來,灑落在純白的土地上。凱恩看著熟睡的雪莉,表情是他從不在外人面前展現的柔和,這種蘊含濃厚情感的柔和或許才是最真實的他。

  「真是的,都不怕生病嗎?」凱恩喃喃說,脫下自己的大衣,輕輕披在雪莉身上。早已習慣在各種環境生存的凱恩,對於這種冷早已習以為常,就算沒有穿大衣也沒什麼關係。

  「遇見妳,或許也是機緣吧!」凱恩笑著說,讓我在最黑暗的時刻認識妳,是希望我可以改變嗎?讓我看見選擇另一條路的美好,是打算讓我改變最初的想法嗎?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陪在妳身旁多久……」凱恩柔聲說,他的眼神再度轉為深邃,不過依舊很柔和。

  「說什麼我很孤單,我從妳的眼中看得出來,妳不比我寂寞啊……」凱恩撫著她的頭髮,雪依舊不停落下,空虛的靈魂何時才能找到可以填補空缺的地方?

  冬天的夜晚似乎特別寂靜,靜默的空氣讓人不自覺的心情沉悶,夜漸漸的深了,雪莉彷彿不感到寒冷的依偎在凱恩身旁,寒氣似乎能從從皮膚的細縫滲入,讓人感覺打從心底的冰冷。凱恩就算再怎麼厲害,畢竟他的身體還是溫熱的,也會感到冷。他多年的經驗告訴他,如果繼續待在這裡會著涼,而且晚點要回去的路會因為光線不足而看不見。

  「雪……」凱恩原本打算喚醒雪莉,不過看著她熟睡的模樣又反悔了。剛剛來的路我應該還記得吧?凱恩在心中想著,在不驚動雪莉的狀況下站起身,穿上大衣,然後輕柔的抱起她。雪莉沒有很重,再說凱恩的臂力是多年鍛練出來的,這點重量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回去小屋的路上,飄落的雪多次遮掩凱恩的視線,不過大致上還是能辨認方向。凱恩在迷濛中似乎看見一名有著黑色長髮的男子,外表和凱恩奇像無比。他的第一個直覺反應是失散多年的父親,但是當他跑過去的時候,那名男子凝視他一下子就轉身,等到凱恩到時已經完全消失了。

  「究竟是誰呢?」凱恩疑惑的問,眼前看起來完全不像有個人曾經站在這裡,甚至連雪地上都沒有腳印,那名神秘的男子就像陣空氣的消失了。

  雪莉逐漸睜開雙眼,朦朧之中自己好像正被抱在懷裡,抱著她的人應該是凱恩吧?不過雪莉因為太過疲倦而沒有看清楚就再度閉上眼,說不定凱恩發現我醒來後就要我自己用走的了。這樣被輕柔的抱著,感覺也還蠻舒服的。

  凱恩好不容易走回了小屋,他努力在不吵醒兩位老人家和愛修諾的情況下來到雪莉的房間,他沒有仔細注意她房裡的擺設,只是輕柔的把她放在床上,然後替她蓋上棉被救出去了。凱恩回到屬於他的狹小房間,此時他連大衣都沒脫就躺下來,幾乎在碰到枕頭的瞬間就睡著了。自己這兩天為什麼感覺這麼累啊……

  睡夢中,好像有一個人不停呼喚他的名字,那個聲音很溫柔。凱恩聽著這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反覆訴說著故事,訴說著千萬年來的悲哀與痛苦,一個異世界的故事。米加斯,這是甚麼樣的地方?為什麼會有如此多的哀傷呢?凱恩只是一直聽著,溫柔嗓音在他耳邊呢喃著。

  你終將覺醒,為了這一切的悲哀,為了畫下句點。

  「凱恩……」凱恩逐漸睜開雙眼,雪莉坐在他的床前,表情很柔和。

  「早安啊!雪莉。」凱恩輕聲說,他感覺自己全身僵硬,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坐起身,凝視雪莉的臉,後者在他深切的注目下微微臉紅。

  「幹嘛這樣看著我啊?」雪莉低聲咕噥著,凱恩這才注意到她手上拿的東西,那是一本銀色封皮的書。

  「雪莉,這是?」凱恩問,後者露出笑容,把書本遞給凱恩。

  「這是我家書庫裡的書本之一,我一直很喜歡裡面的內容喔!」雪莉說,甜美的笑容牽引著凱恩的心情。他看著標題,內心無比驚訝,但是只微微露出難以覺察的驚奇表情。

  米加斯神話

  「雪莉,妳知道米加斯是什麼地方嗎?」凱恩問,他的眼神透露出急切的渴望,雪莉稍微愣了一下。

  「據說這是位在另一個世界的大陸,不過這是我們家代代相傳的內容,真實性就不知道了。」雪莉說,事實上她沒有說出全部的真相。有些話,還是留在心裡比較好,不是嗎?

  「先別說這個了,現在還早,我們出去走走吧!」雪莉看見凱恩陷入沉思,露出甜美的笑容後就硬拉著凱恩走了。後者也不知道怎麼回應,就呆呆的被拖走。

  冬天的氣息經過昨晚那場雪,又更深了幾分,現在各地一片冷寂,安靜到一種很難想像的地步。光禿樹枝上,覆蓋著一層雪,地上的冰晶形成美麗的圖案。凱恩深呼吸,感覺清涼之氣隨之湧入身體,擴散至全身。身旁的雪莉輕握著他的手,對男女關係很陌生的凱恩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只是感覺很不習慣。

  「雪莉,這裡真是個好地方。」他實在想不出什麼評語了,如此安靜祥和的鄉村只存在他最深層的記憶裡,夾帶淡淡草香的褪色回憶,已經消失的家,至少是曾經被稱為家的地方。

  「對啊!每次來到這裡我都特別想放鬆心情呢!」雪莉說,她的一舉一動突然讓凱恩沉迷,無意之間,那少女純真的笑已經佔據了凱恩的心思,可是他卻絲毫沒有察覺。

  「妳應該生活在很幸福的環境吧?」凱恩沒來由的問了一句,他的語氣裡夾雜了一絲難以覺察的羨慕,雪莉的生活是他多麼嚮往卻得不到的啊!

  「每個人對於幸福的定義不一樣吧!雖然我從小就不愁吃穿,但是我還得學習很多生活禮儀已經各式各樣的事情,很不自由。」雪莉說,這是上或許沒有知道滿足的人吧!永遠只看到不足,永遠不會想到自己擁有了什麼。

  悲劇、戰爭,都是因此而起的吧……

  凱恩和雪莉邊散步邊聊天,討論著自己的生活,不過凱恩絕口不提萊林諾特的事,因為他不想憶起自己最黑暗的回憶。兩個人一起看著天空,躺在雪地上,感受冰冷的冬日。要是此時此刻可以長久,或許比較好吧?不必在煩惱自己的未來,或許在這裡住下來會是幸福的吧?

  「雪莉,你有想過以後的事嗎?」凱恩問,每天的沉思讓他多了很多時間思考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或許自己一直以來都錯了。未來,是否能將一切錯誤導正?但是誰也說不準,不是嗎?

  「我只是一直想把握當下而已,沒有想這麼多。」雪莉說,再說早已被註定的命運,有什麼好期待的呢?她看著凱恩逐漸迷濛的雙眼,彷彿失神的凝視遠方。

  「是嗎……」凱恩輕聲說,聲音細如風語,裡頭夾帶一絲絲的嘆息。

  凱恩轉頭看著雪莉,突然有股很強烈的預感湧向他,他們兩個終究會分離,而且再也不會恢復如今的關係。一向奇準的直覺讓他的臉色黯淡下來,蒙上一層灰濛濛的陰影。又開始飄雪了,站在雪花裡的凱恩,看起來有種孤寂的感覺,英俊卻又難以親近,好像生活在不同世界一樣。

  「雪莉,如果有一天,我們必須分開……」凱恩才剛開始說就被雪莉打斷,她握著凱恩的小手突然握緊。

  「不要說這些假設的話,好嗎?」雪莉問,她很確定兩人終究會分離,而且也知道原因。她的神情也黯淡下來,失去笑容的臉感覺很哀傷,她只要一收起笑容就會讓別人以為她在傷心。

  「我答應妳,不會再說這些話了。」凱恩說,他堅定的眼神裡夾雜的情緒,或許不會有人瞭解了。雪莉再次露出微笑,輕輕拉著凱恩,果然還是少女啊……

  「我們去別的地方逛逛嘛。」凱恩無法也不想抗拒的被她牽著走,等一下,自己是什麼時候和雪莉這麼熟了?兩人不是才剛認識嗎?而且遇見雪莉後,我的話好像變多了,應該是錯覺吧?

  就這樣,凱恩在這書是溫暖的農莊住了下來,雪莉的祖父母似乎也因為許久沒有這麼熱鬧而特別好客,凱恩不免發覺他們的儀態似乎是慣於生活在宮殿理的貴族,優雅的程度不像是正常的農莊夫婦。愛修諾依舊纏著要凱恩指導他劍術,凱恩不勝其擾的跟他對練了幾次,當然是愛修諾慘敗收場,凱恩純熟的劍術當然不是半調子的他能贏過的。

  草地上響起清脆的金屬敲擊聲,以凱恩的腳為圓心捲起一陣風,在如此的攻勢下愛修諾只好再度舉白旗。凱恩的劍術完全是無師自通的,而且沒有使出全部實力的他要贏過愛修諾真是輕而易舉。不過以年齡來說,愛修諾已經是很傑出的少年了。

  「凱恩哥哥好強啊!」愛修諾搖搖頭,要達到這樣的境界還需要多久呢?凱恩露出一抹微笑,走進懊惱的少年。

  「事實上我也沒什麼厲害的,比我強的人到處都是,你只要努力一定也可以和我一樣的。」凱恩說,他說的倒不是刻意鼓勵的言語,而是發自內心的真心話。

  「所以我才要努力啊!」愛修諾說,眼神突然轉為堅定,這突如其來的改變讓凱恩愣了一下。原來這小子也有認真起來的時候啊!不遠處響起了號角聲,他一聽臉色大變。

  「這是盜賊來襲的聲音,我們快走。」愛修諾說,凱恩聽見「盜賊」兩個字,過去的痛苦回憶再度浮現。他不知道自己的神情突然變得多麼嚴肅,讓愛修諾嚇了一大跳。

  「走吧!」凱恩說,他的聲音很冰冷,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聲音突然有這麼大的改變,也嚇了一跳。

  兩人快步穿越雜草叢生的土地,凱恩不虧是長年旅行的人,完全沒有被草絆倒。他們距離強盜攻擊的地點還蠻遠的,因為太過空曠安靜才能聽到號角聲,估計是從不遠處的農村傳來的。凱恩毫不猶豫的邁步向前,他堅定的神情讓愛修諾愣住了,他從沒看過凱恩認真的表情。

  「給我滾出這裡!」充滿氣勢的男性嗓音傳來,眼前一群人隔著一道牆對峙,農民三十人對上五十名強盜,似乎趨於弱勢,不過農民表情充滿自信,似乎很有把握。帶頭的人是一名高大的棕髮男子,剛剛就是他大喊的。粗壯的手臂一副就是長期勞動所鍛練出來的,農具在他的手上顯得很有威脅力。

  「少自以為是了,趁早投降就饒你們一命。」強盜頭子說,他的臉上有著一條橫跨半張臉的刀疤,黑色的絡腮鬍似乎已經許久沒有整理了。

  「這群囂張的強盜,別想奪走一絲一毫的財物!」農民集體大喊,揮舞手中的農具,看起來氣勢磅礡。眼見一場血戰就要開打,凱恩只是冷冷的走到兩方人馬的中間,用一種嘲諷的眼神環視眾人。

  「你是什麼人?」一名強盜問,語氣充滿不屑。他們在見識凱恩的實力後,會立刻對這名少年改觀。

  沉默,凱恩沒有回答,只是逕自拔出萊林諾特的長劍,臉上浮現一抹殘酷的笑容。愛修諾盡全力擠到前面,試圖向農民解釋凱恩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不要攻擊他。凱恩的眼中,只剩當年燃燒的小屋,憤怒幾乎蒙蔽了他的理智。

  「你們這群不自量力的匪賊啊!一分鐘內離開這裡,否則你們就會非常後悔。」凱恩說,他的雙眼既不是冷酷,也不是憤怒,看不出情緒的深邃黑眼,散發一股強大的威嚴。

  「你以為你是誰啊?兄弟們,上!」強盜頭子被凱恩的語氣激怒了,這也在他的預料之中。凱恩輕輕一揮手,示意交給他一個人就行了,看在強盜眼裡更是藐視的表現。

  凱恩迅疾的動作好像一陣風,而且是股可以撕裂任何物體的危險之風。眾人只看見銀光一閃,凱恩彷彿在一瞬間一道盜賊的前方,嘴角揚起優雅的微笑,他開始舞動。每個人,包括強盜們都目瞪口呆的看著他流暢的攻擊,完全沒有任何猶豫和停頓,用劍舞出優雅的動作,雖然美麗卻又同時危險。

  凱恩無意殺死任何人,他也不覺得在這群善良憨直的農民面前有必要這麼做,更何況他還不曾親手取過任何人的性命。凱恩的目的只是趕跑這群無恥之徒,稍微斂起笑容後,凱恩加快手的速度,捲起的強風讓人後退一步。凱恩雖然沒有學過他父親自創的「風斬」,但是天資過人的他只看過萊林諾特用幾次就大致學會了。雖然這在別人眼裡可能是件不可能的事,但是他就是能化不可能為可能。

  「可惡,這傢伙怎麼這麼強。」強盜說,武器一把接著一把被打落,他們完全不是這名冷酷少年的對手。

  愛修諾說不出話,他只是一直凝視著凱恩的背影,飄逸的黑色長髮隨著他揮劍而舞動。凱恩的強勁實力讓他猛然察覺到兩人之間的差距有多麼的大,自己竟然還妄想能夠超越他。凱恩從來不知道風斬的原理,因為這種牽動風的技術遠遠超過當時的理解範圍。他也不打算了解,只是繼續踏著輕盈的步伐,像名舞者般的隨風起舞。優美的動作隱含強勁的力道,一舉一動都是如此完美,旁觀的人都為他的劍術感到驚嘆。

  「我說過了,你們一定會後悔。」凱恩輕聲道,象徵性的把劍抵住強盜頭子的脖子,嚇得他只好連忙丟下武器。事實上,對他此刻的表現最訝異的人,是凱恩自己。自從遇見雪莉之後,自己的劍術好像突破某個瓶頸般的突飛猛進,剛剛就好像有股不知名的力量引導自己的一舉一動。

  「我會記住你的名字的,報上名來!」強盜頭子大喊,看樣子是打算收兵了。凱恩幽幽的笑著,那種無聲的微笑令人打寒顫,他用一種極為響亮的聲音,報出他的名字。

  「我叫做凱恩,凱恩.克里斯!」凱恩說,此刻他不覺得報上名字有什麼奇怪的,對戰敗者說出姓名是稀鬆平常的事。強盜斜睨他一眼,然後一起收工回去。

  他們一走,凱恩發現自己被一大堆敬佩的眼神注視著,剛剛自己是不是太過火了啊?人人都擠向前,想要認識這位拯救他們的英雄,雖然這位英雄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好被感謝的。等到雪莉聽見強盜來襲的訊息而趕來時,凱恩早已被眾人團團圍住。

  「小夥子,年紀輕輕就有這番功夫,不錯喔!」剛剛那名率領農民的高大男子說,拍拍凱恩的背,讓他感覺骨頭快散了。

  「真的很感謝你拯救這個村莊,原本我們還不知道怎麼辦呢!」一名婦女說,接著又有一大堆此起彼落的讚許聲。凱恩瞥見雪莉露出疑惑的表情,向農民道別之後,和她一起離去。

  「有機會多來我這裡啊!」一些比較熱情的農民說,凱恩保證他會再來後離開了這裡。愛修諾一直用一種崇拜的眼神看著他,原本他以為凱恩只是名路過的流浪劍士,如今見識過他的實力,更是仰慕不已。

  「你竟然這麼做了!」雪莉在聽完凱恩一五一十的敘述後,笑著說。她的笑容讓凱恩再次呆愣了數秒,好像是在雪地裡看見盛開的玫瑰一樣,美麗而且燦爛。又有如溫暖陽光,給予天地生命與活力。

  愛修諾只是沉默的看著眼前的少年和少女愉快的聊天,心中想的只是變強的方法,讓自己可以保護大家的力量。凱恩突然停下腳步,因為他感覺有人正在對他說話。左顧右盼了一下,完全沒有半個人,但他就是這麼感覺。

  「命運齒輪將再度轉動。」一句話,烙印在腦海中,深刻到凱恩確信這不是幻覺。

  「來到命運的交會口吧!我在那裡等你,預言之子。」凱恩用手按住額頭,他感覺頭痛欲裂,一股強大的暈眩感讓他站不穩,不過他還是以意志力支撐自己。雪莉擔心的呼喚他,但是此刻凱恩的耳中已聽不見她的聲音。

  「在那繁華落盡的亞瑟蘭提斯,永無落日的神聖之地等待你。」他感覺自己倒了下來,眼前一片黑暗,強烈的睡意和暈眩感讓他無法正常思考,頭痛幾乎撕裂他最後一絲理智。

  「音樂永不會停止,千古英靈皆回歸此地。」朦朧中雪莉好像和愛修諾一起扶著自己,感覺自己厚重的身體躺在床上。

  「輪迴……永無止盡……」凱恩連思考能力都沒了,失去意識的他躺在床上,任由睡意征服自己。

  遙遠的一方,一本巨大的書開始自動書寫,好似停止的時空突然恢復了,而且開始朝注定的未來前進。改變不了的命運,沉寂多年,再次覺醒……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6-25 22:16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3-20 23:21
第三章 巨變

  刺骨的冷風讓凱恩從沉睡中醒過來,他茫然的躺在床上,無神的雙眼直視天花板,然後再次閉上眼。我昏迷了多久呢?為什麼會突然發生這種奇怪的事?這些疑惑縈繞在腦中,遲遲不肯散去。凱恩試著活動筋骨,僵硬的肌肉讓他確信自己已經昏倒一段時間了。

  房門被推開,原本是來照顧凱恩的雪莉看見他醒了,露出難以掩飾的興奮之情。她快步走到凱恩的床前,然後抱住剛醒來思緒混亂的凱恩,後者差點沒被她撲倒。女孩的髮上殘留著清新的香氣,那雙純真的黑眼睜得大大的,裡面滿滿的只有快樂。她把頭靠著凱恩胸口,右手握著他的手。

  「你可終於醒了,你知道突然昏迷三天讓人多擔心嗎?」雪莉問,原來昏了三天啊。凱恩為了讓她放心,硬擠出一抹微笑,渙散的精神逐漸凝聚起來,頭稍微不痛了。凱恩深呼吸,逐漸平復自己雜亂的氣息。

  「我沒事的,只是一時頭昏。」凱恩覺得這個理由有點薄弱,不過少女好像只要看見他甦醒就很滿意了,隨口說出的理由她也照單全收,似乎完全沒聽進去。凱恩理理身上的黑色羽絨大衣,他似乎是現在才想到,能買得起這種衣物的絕對不是普通人。克里斯家到底有什麼秘密呢?

  「對了,昏迷這麼久肚子也該餓了,我去幫你拿些食物。」雪莉說,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她一說凱恩就感覺強烈的飢餓感,三天不吃不喝可不是說著玩的。凱恩感覺頭有點昏,所以再次躺回床上。

  凱恩穿上自己的棕色長靴,突然發現自己口袋裡有什麼鼓鼓的東西。凱恩第一次把手伸進大衣的口袋裡,幾番摸索後拿出一個小小的墬子。這大概是哥哥一直以來放在口袋裡的吧!他會這麼想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萊林諾特在他的生命只剩寥寥幾天時,幾乎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送給了凱恩。除了他脖子上一條心形的純銀項鍊以及左手無名指上一個雕刻華麗的金戒指,凱恩沒記錯上面還有一顆閃閃發亮的美麗石頭,哥哥以前告訴他那是鑽石。

  思緒突然飛快的轉動,為什麼他家裡會有這些別人家不曾見過的昂貴物品?流浪的這幾年他知道這些東西的價格足以養活一個漁村家庭一整年。太多無解的問題懸在他腦中了,克里斯家神秘的龐大財富,照理說不可能完全沒有人知道,但是奇特的事就是完全沒人聽過這個家族。小時候他翻閱的書籍中,也有提到一些很壯麗的遺跡,但是卻完全沒人知曉,甚至以目前的技術不可能建造出來。例如:空中的高塔、水晶打造的宮殿……。

  凱恩仔細檢視手上的墬子,看起來似乎可以打開。海藍色的外殼,像是溫和的大海般隱隱發光;蓋子上有著不知名的藤蔓圖案,美麗優雅的彎曲環繞成一個淺藍色橢圓;中央是一枚非常澄淨、幾近雪白的淺黃色寶石,雕刻成精緻的花朵圖樣,一朵玫瑰。凱恩不自覺的伸手打開盒蓋,動作十分小心翼翼。盒裡是一個雕工精緻細膩的浮雕,雪白的不摻雜一點瑕疵。浮雕刻的是一名美得令人屏息的女子,如渡鴉羽毛般的烏黑長髮,襯托出略帶粉嫩的雪白臉頰。女子有一雙水藍色的眼睛,浮雕中她手上停著一隻純白的鳥,姿態感覺散發出一種高貴的氣質。嘴角淡淡的微笑十分醉人,凱恩有一瞬間幾乎把這個人誤認為雪莉,但是細看後發現這名女子年紀應該比較大。哥哥為什麼會有這個墬子呢?

  他想起了不久前夢到的無人音樂廳,那裡的格局竟和他讀過的一個遺蹟奇像,那個遺蹟的名字他只殘有一點印象,亞瑟……。可惡!就是想不起來,這一定和這一連串的謎團有關。思緒再度停了下來,他剛剛漏掉一個很重要的東西,那把美麗的劍:月夜。哥哥重傷的那一天,舞動的銀白劍刃,來自地獄的惡魔,火紅之眼……。他發現自己不自覺的發抖著,只要一回想起那雙燒盡一切的恐怖雙眼就令他不寒而慄,那是恐怖的最高極致,一雙漆黑的巨大雙翼,顫抖的萊林諾特揮舞長劍……

  凱恩跪到在地,他完全無法去回想那個夜晚,即使他知道這是關鍵,但是那個過深的刺激已經讓自己的記憶幾乎灰飛湮滅。他把手伸向腰際,握緊了萊林諾特的長劍,想著閒閒沒事做就拔劍出鞘,打算找回因休息而荒廢的劍術。他朝著自己在牆上的影子敬禮,然後開始向自己的影子出招,腦海飛快的掠過一切的可能性,流暢的攻守動作似乎完全沒有因為沒訓練而有絲毫退步。等到雪莉回來時,他正朝著自己影子的左手臂揮劍。

  「凱恩,快點過來吃吧!」雪莉說,凱恩收劍入鞘,微笑的坐在床上。他拿起盤子裡的麵包,雖然有點硬,不過對於過於飢餓的他來講,即使是泥土都是美食。雪莉看著狼吞虎嚥的凱恩,不免露出微笑。

  「凱恩哥哥,你醒了啊!」開門進來的愛修諾說,同樣坐在床旁邊的椅子上。

  「現在我已經好多了,不用替我擔心。」凱恩說,他是真的感覺好多了,不像幾天前那般頭痛欲裂。剛剛的事還事先忘記吧!反正再想下去也不會有解答的。

  「你沒事就好了。」雪莉笑著說,她的笑彷彿是清晨嫩芽上的露水,令人醉心,就連迷人的月也無法與她相比。

  凱恩仔細凝視雪莉的臉,白皙的皮膚上有兩抹紅暈,不過似乎稍顯蒼白,看起來很疲倦。凱恩突然想起她可能是因為擔心自己而睡不著覺,不禁有一種罪惡感。雪莉似乎發現他的擔憂,隨意的揮揮手,試圖表現得很有精神。凱恩露出一抹微笑,右手輕輕放在雪莉額上。口中輕聲說著什麼,雪莉感覺睡意襲向她。

  「妳好好休息吧!」凱恩說,少女倒在他的懷中,逐漸閉上雙眼。

  「你想學劍術嗎?我來教你一個練習的方法。」凱恩對傻在一旁的少年說,露出極為燦爛的微笑,他好像從來不曾這樣笑過,所以愛修諾更訝異的說不出話來。

  兩人來到了一旁的儲藏室,凱恩點燃燭台,讓影子投射到牆壁上。愛修諾不解的看著他,凱恩拔劍出鞘,指著牆上的影子,笑意很濃的望著自己的倒影。他開始揮劍,因為對象是自己的影子,所以會做出一模一樣的攻擊。在揮劍的瞬間他又避開,接著再揮一劍,避開影子的攻擊。

  「正因為是對著自己的影子練劍,所以每次攻擊都要想好如何閃躲並攻擊,攻擊之前又要思考該如何閃躲然後再補一劍,是很麻煩的練習。」凱恩說,他在如此需要專注力的練習中還能說話,也令愛修諾驚嘆不已。他怎麼看都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任務,感覺起來已經不是仔細想出該如何應付,而是完全靠直覺的攻擊和閃躲。

  「如果要練成速劍的話,這是必備的練習。」凱恩說,他的動作逐漸加快,看起來就像在跳舞一樣,舞步繁雜而且難懂,而且照這個狀況看來可以與自己的倒影打上好一段時間。

  「你也來試試看吧!」凱恩說,他停了下來,看著這名「徒弟」的練習,他還是不覺得自己有厲害到足以指導別人。愛修諾動作生疏的揮劍,不過因為反應不夠快,所以如果是實戰的話,他早就被自己的影子殺得半死了。凱恩臉上的笑意依舊沒有絲毫退去,看著他想起了以前的自己,當時還以為哥哥在跟我開玩笑呢!

  「哈哈……」凱恩輕聲笑了出來,以前他和萊林諾特練習的情況浮出腦海,回憶起來感覺五味雜陳。

  兩人一直練習到中午,雪莉的祖父母對於凱恩醒過來表示高興,慈祥的蒼老面容浮現安心的微笑。雪莉不久之後也醒了過來,跟凱恩打招呼時氣色已經好多了,看起來是好好睡了一覺。如此舒適的生活,能持續到何時?要是此時的安祥可以永恆,我甘願付出一切代價。

  「但是,這終究只是幻夢啊……」凱恩喃喃道,時間正不留情的流逝,而他很清楚自己和雪莉相處的時間,也分秒消逝著。他絕望的想抓住時間,卻像試圖抓住水流一樣,徒勞無功。

  「凱恩,你在想什麼呢?」雪莉溫柔的聲音傳來,坐到凱恩身旁,黑髮搔得他臉癢癢的。

  「沒什麼。」依舊是如此簡短的回答,凱恩心不在焉的回話讓雪莉一愣。

  接下來的時間,凱恩完全沒有開口說任何話,他只是一直看著天空沉思。他很清楚自己體內的克里斯家血液正在逐漸甦醒,他永遠不會是安於現狀的平凡少年。凱恩絕望的想著,我終究會踏上和別人不一樣的道路,即使是因為我無法抗拒的原因,這或許就是宿命吧……

  「為什麼我會有這種想法呢?」凱恩心想,他自己也答不上來,好像在心靈的深處有某個聲音正對他說話。

  兩人一直沉默到整片天空染上絢麗的紅霞,一直延伸到天際的緋紅,讓他的臉顯得微紅。凱恩決定不去管自己腦中紛亂的思緒了,他拋開心中的糾葛,出乎意料之外的主動邀雪莉去散步。少女二話不說馬上答應,純白雪地宛如畫布,而他在上面輕輕留下腳印,雖然很快又被雪掩蓋。

  「凱恩,你會在這裡待多久啊?」雪莉問,雖然她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但是微紅的臉和迴避的視線已經洩漏出她的關心。凱恩把臉轉向她,定神細視,久久不語。

  「我也不知道,但是有一天我會離開這裡。」凱恩回答,但他仍在心中反覆詢問自己,他到底是不是真心想離開。雪莉看不出他內心的掙扎,但是能猜出凱恩正在煩惱某些事。

  「我會去很遠很遠的北方,可能很久才有機會回來。」凱恩說,事實上他連會不會回來都不確定,此時說的這些連自己都沒把握的話,有什麼意義呢?或許也是說給自己聽,加強他回來的決心。雪莉突然握住他的手,嚇了凱恩好大一跳。雪莉卻只是笑著,無懈可擊的弧形,勾勒出醉人的微笑。

  「凱恩,如果你真要離開的話……」她欲言又止,斷斷續續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少女的羞澀之情表露無遺。

  凱恩看著眼前潔白的大地,白雪洗淨了天地,將原本五顏六色的土地染成一種潔淨的白,白得不受任何汙染。這種純淨就好比身旁的少女,好像把一切的美麗永恆保存,時間的流逝在她身上似乎早已凝結。他從來沒想過有人可以純潔到這種地步,就像完全沒被顏料染色的畫布一樣。

  「可不可以帶我一起走?」雪莉鼓起勇氣問,這又讓凱恩愣在原地。跟著我一起走?他清秀的臉微微皺起,黑眼透出了迷惘,以及飄移不定的心。

  「不行。」說出這句話時他自己也嚇了一跳,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堅定的拒絕呢?

  「妳還太小了,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險,我不能讓妳也身陷危險之中。」凱恩說,但是雪莉似乎覺得這個理由太過薄弱。事實上,就連凱恩自己都這麼覺得。

  「為什麼?」雪莉只能擠出這句話,凱恩無聲的嘆息,雙眼微閉。身上的黑色絨毛外套,幾乎和這寂靜的夜色融為一體,他看起來彷彿就是為了夜而生的一樣。

  「不然我答應妳,總有一天我會回來這裡,等到那時我會來找妳的,並且和妳一起離開。」凱恩說,辦不到的事為何要立下誓言?他的潛意識很明確的告訴他自己這一生將不會回來這裡,想來就有一種離別的惋惜。

  「約定好了。」雪莉輕聲說,她纖細的手堅定的握著凱恩,給予他一種柔和的暖意。

  純白花瓣在風中起舞,凱恩伸手握住了一片,一股寒意流過全身。但是雪所帶給他的,遠遠比不上心中難以言述的哀傷,凍結心靈的冷。寧靜包圍著他,冬之女神溫柔的朝他吐氣,他幾乎感覺不到僵硬身體傳來的冰冷,空洞的眼睛望著自己手上的劍,對他而言等同萊林諾特分身的寶物。

  「向冬之女神表達我的敬意。」凱恩看見大地的死寂後,喃喃道。天地都在寒冬面前低頭,他張開雙臂,感受朔風從他全身拂過,閉眼享受寂靜帶給他的安詳。

  「很美,不是嗎?」雪莉問,他睜開一隻眼,露出英俊的微笑。飄逸的黑髮遮住半張臉,她伸手撥開它們。

  他們望著天空,烏雲密佈下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凱恩甚至連烏雲都喜歡。或者是,只要待在雪莉身旁,就算看著再奇怪的東西也感覺很美。那個夜晚,他們彼此對坐,直到夜的盡頭……

  時間的流逝,總是不被人們所查覺,春天的腳步悄悄來臨了。小草從雪中探出枝芽,這些脆弱的嫩芽總有一天會長得很茂盛,布滿整片草原。空氣裡傳來翻新的泥土味,微風夾雜著生命的氣息吹拂世界,從遙遠的西方海洋吹來的風,賜予土地生命力。凱恩看著長出嫩葉的光禿樹枝,輕聲笑了出來。

  他一個人漫步在春天的湖畔,冬眠的動物從沉睡中甦醒,懶洋洋的看著這名沒有敵意的訪客。枝頭的鳥兒高聲唱著歌曲,其中有一隻昏昏沉沉一頭撞上樹,凱恩接住牠,然後難以抑制的大笑出來。有幾隻鳥被他嚇飛,不過過一會也饒富趣味的看著這名昏沉的同伴,牠發出虛弱的啼聲,蜷曲在巢裡。

  碧青的湖水清澈見底,各式各樣的魚在水中嬉戲著,凱恩看見兩隻鹿站在遙遠的一方,因為位在上風處才沒發現凱恩。他知道貿然接近會驚嚇到牠們,所以他選擇站在原處觀看牠們低頭喝水。眼前的一切是如此安詳和平,讓凱恩有種「此地非凡塵」的感覺,好像自己來到了萬物和諧共處的樂土。

  「凱恩,你喜歡大自然啊!」雪莉充滿朝氣的聲音傳來,後者正讓小鳥啄食手中的種子。臉上純真的笑容和以往的他判若兩人,眼前的他不像是那個會拿著劍挑戰強盜的少年。雪莉露出燦爛的笑容,她每次發現凱恩不為人知的一面都會這樣。凱恩好像有著無窮無盡的秘密,她一直無法真的了解他。

  「因為牠們不會像人類一樣欺騙,也不會陰險的背叛同類。」凱恩說,他的話總是能讓雪莉沉思很長一段時間。剛剛凱恩一瞬間的冷峻表情逃不過雪莉的眼睛,但是一下就消失了。

  「你到底為什麼這麼討厭與人相處?我說過了,孤獨不適合你。」雪莉說,偶爾看見凱恩的背影,還是覺得那身影很落寞、孤單,沒有依靠的生活他還是苦撐過來了。那樣的日子,她完全無法想像。

  「我也不知道……」平板的語調,彷彿是機器般播放的話,到底重複多少次了?凱恩不想去細數,他知道自己一直以來都在逃避,逃避這個世界,深怕一旦與別人熟識後,會漸漸忘記哥哥的身影。

  「我先去準備午餐,晚點見了。」雪莉打破沉默,凱恩目送她遠離自己的視線,越走越遠……

  金屬的敲擊聲劃破天際,這段時間內愛修諾成長飛快,雖然還差凱恩一大截,不過進步的速度和幾年前這位「劍術天才」不相上下。凱恩還是不願在戰鬥中綁起自己飄揚的長髮,不過他因為真的太長而修剪過,所以看起來沒有以往的飄逸感。雪莉看著短髮的少年與她弟弟之間激烈的劍術練習,凱恩和愛修諾的關係好像逐漸變好了呢!當初他是不勝其擾才答應教愛修諾劍術,不過最近也會主動邀他一起練習,平時的對話也有增加的趨勢。

  「差不多該休息了。」凱恩停下來說,輕易的化解愛修諾的攻勢,收劍入鞘。

  「還是贏不過凱恩哥哥啊!」愛修諾嘆息著說,累倒在地上。凱恩也躺了下來,彷彿與大地融為一體。

  「要是被你輕易超過,那我比你多活的五年不是白活了!」凱恩白了他一眼,接著兩人同時笑出聲,發洩心中的情緒。愛修諾飄逸的黑髮半遮著他略顯稚氣的臉,感覺和小時候的凱恩竟有幾分神似。

  「就是要這樣才能證明你虛度光陰啊!」愛修諾笑著說,凱恩斜眼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危險的光芒。

  「你這傢伙越來越不知天高地厚啦!再來比一場。」凱恩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愛修諾在他的眼神下無法拒絕,只好硬著頭皮上了,凱恩再次露出危險的笑容。慘叫聲劃破天際,愛修諾汗流浹背的倒在地上,凱恩的實力果然深不可測啊!

  百花盛開的季節降臨了,大地充滿生機,農田裡的作物也長得很茂盛,在凱恩自願幫忙之下欣欣向榮,看來今天的收穫會很好。森林裡充滿了各種動植物,和冬日的死寂形成強烈的對比。凱恩很享受這種溫暖,那是他心中的敏銳直覺依舊提醒著他,離去的日子已經要來臨了,一年四季的綿綿細雨彷彿預告著這件事。

  一天早晨,雪莉帶著微笑來找凱恩,他在看見少女時露出驚訝的神情,然後看見她手上拿的小盒子以及說出來的話後,他的驚訝只增無減。不過一股暖意還是流遍全身,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凱恩,生日快樂!」雪莉輕聲說,之前好像無意中提起這個自從哥哥死後就不被重視的日子吧?無論如何,看到雪莉的心意,還是讓他感覺很高興。凱恩輕輕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條銀色的楓葉項鍊,被雕刻的十分美麗。凱恩不知道她是從哪裡弄來一條項鍊的,感覺又驚又喜。

  「我不知道鍊子的長度,所以大約挑了一下而已。」雪莉說,凱恩二話不說馬上拿起來試戴,鍊子的長度剛剛好,項鍊帶在凱恩身上感覺多了一種高貴的氣質,或許是幻覺吧!

  「謝謝妳,有妳這份心意我就很高興了。」凱恩柔聲說,後者的臉微微泛紅,不過還是堅定地迎上凱恩的目光。

  美好的時光,還能維持多久呢?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7-8 21:33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3-20 23:21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11-7-20 14:08 編輯

  終究那一天還是到來了,一陣震撼天地的爆炸聲傳到了凱恩的耳中,他和雪莉立刻全速往農村的方向狂奔。凱恩心中不祥的預感就和哥哥受傷那天一模一樣,不能再讓任何人死去了!不行!凱恩一來到農村就發現沒望了,整棟小屋被炸毀,原本畜養在外面的綿羊一隻也不剩的死去,血流成河。凱恩看到這種慘狀,憤怒的握拳。

  「到底是誰做出這種事!」凱恩大吼,接著他看見了愛修諾跪倒在羊群中,衝了過去。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凱恩激動的問,搖晃著失神的愛修諾,他的臉上有兩條淚痕。

  「我阻止不了他,為什麼我的力量不夠!」愛修諾自責的說,雪莉的叫聲傳來。她似乎發現了祖父母的遺體,因為叫聲中夾帶著悲痛,絕望的聲音讓凱恩無比心痛。

  「爆炸很美吧?」一個冷酷的嗓音說,凱恩轉頭看見了他。一名有著血紅頭髮的蒼白男子,全身被漆黑的長袍蓋住,右手握著一把散發紅光的銀劍,嗡嗡作響著。男子輕揮手上蘊含強大力量的劍,左手方的倉庫瞬間被炸為碎片,飛濺的木板被他以超自然的高速全部閃過。

  「你!」凱恩指控的大喊,那名男子的眼神夾雜著危險的力量,凱恩很確定自己贏不過這股力量。

  「初次見面,我叫做德蘭,是七天騎士的大將。」男子用他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說,這名妖魔人之王出現在地球上,原因為何沒有人知道。雪莉看見他時霎時失去血色,纖細的軀體不自覺的顫抖,斗大的汗珠滴落在草地上。德蘭那充滿霸氣的眼神掃向她,濃烈的殺意使她毫無反抗的能力的跪倒在地,眼前的人,是惡魔!

  德蘭舉起右手,腦中迅速閃過咒語的內容,下一刻,高溫的黑色火球朝凱恩直射過去。凱恩先是愣了愣,然後旋身趴低,火球在空中轉變形狀,成為了一隻浴火的巨鳥。巨鳥的翅翼燃燒著,地獄孕育出的純粹熾焰,為了毀滅而生的力量。德蘭猙獰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慄,他火紅的劍彷彿渴望著殺戮,逐漸轉化成血紅色。

  「你就嚐嚐看這極致黑夜的威力吧!」語音剛落,一把血紅的長劍就出現在凱恩面前,他只好連忙拔劍抵擋。

  令人驚恐的碎裂聲,一把堅固的雙手巨劍竟然像是玻璃一樣破碎成好幾塊,黑色的氣息捲上凱恩的手臂,一種寒冷的刺痛襲向全身,凱恩就像個布偶一樣飛了出去,重重的撞在地上,溫熱的液體滑下臉頰。他嘗試著站起來,卻感覺自己幾乎無法呼吸,有種窒息感,肋骨至少斷了兩根。凱恩把手上殘留的劍柄丟到一旁,左腳走起路來有點跛,左手臂也完全不行了。現在黑魔法的效力已經擴散到整個手臂,完全失去知覺的手無力的垂下。

  浴火的巨鳥朝著他直直飛來,凱恩完全閃避不開,突然看見一把劍丟到他眼前,愛修諾用盡全力把萊林諾特的長劍擲了過來。死馬當活馬醫了!凱恩豁出去的用還有知覺的右手握起劍,想要活下去的意志讓他舉劍抵擋直飛而來的烈焰。

  德蘭發出狂笑,但是很快的轉成了意外的呼喊,不可能!凱恩手上的劍似乎聽見了主人的心聲,散發出無比耀眼的白熾光芒,巨鳥撞上了劍身,然後竟然化為一團灰燼了。反倒是萊林諾特的長劍散發出和剛才的火鳥一樣的紅光,而且散發著足以將水氣蒸發的高溫,就像是把火鳥的力量完整的吸進去一樣。

  「怎麼可能?封魔之劍安格道夫,伊亞諾聖帝的傑作之一!」德蘭高聲呼喊著,頭腦還沒恢復清醒的凱恩聽見了一個關鍵字眼:伊亞諾聖帝。那名惡魔在看見月夜後也是這樣說的,看來手上的劍還蠻珍貴的。

  妖魔人之王接著連續發了好幾道威力強勁的黑魔法,每一發都被萊林諾特的長劍吸收了。但是凱恩不禁懷疑,這把劍難道沒有上限?就在他有這個想法的瞬間,手上的長劍發出不祥的嗡嗡聲,凱恩下意識的俯身,閃過接下來的一發黑魔法,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把劍吸收的魔力已經快要爆滿出來了。凱恩站了起來,一個側旋身驚險的避過黑魔法。呼嘯而過的法術讓他體內的腺體加速分泌,他的反應好像突然變得迅速,德蘭的動作已經不像是之前的高速。凱恩感覺自己的左腳已經不再疼痛,他也不去管是因為失去知覺還是痊癒了。

  德蘭繼續高聲狂笑著,這名自負的妖魔人看著眼前狼狽的獵物,表情變得更為猙獰。他奔向凱恩,漆黑的披風飄揚著,左手拿出魔法藥材快速比劃,口中喃喃唸誦複雜且高深的咒文,一團漆黑的能量球出現在他左手的手掌。接著他突然用雙手持劍。在凱恩驚懼的目光下,原先血紅的劍此刻染成純粹的黑,直直朝他襲來。

  凱恩把自己的一切感官交給直覺反應,他向後跳開,雙腳一踏到堅硬的地面,馬上朝德蘭來的另個方向滾過去,驚險的閃過另一發漫無目標的黑魔法光束。德蘭撲了個空,但是反應敏捷的轉身,和凱恩四目交接。

  「你還太年輕了。」德蘭評論道,言下之意就是凱恩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兩人之間十五公尺的距離感覺好遙遠。德蘭散發出令人難以保持鎮定的氣息,但是凱恩就是辦到不被他影響了。剛才萊林諾特的長劍發出的高溫是貨真價實的,也就是說,它可以把吸收的能量釋放出來。在眾目睽睽之下,凱恩做了一件他無法想像的事。他,開始朝德蘭奔跑。

  眼前的一切好像都不再重要,凱恩雙眼中只剩德蘭以及他那致命的魔劍。他大喊一聲,然後趁著德蘭一瞬間的精神渙散,使盡他僅存的一絲力氣,揮劍。德蘭訝異的望著黑暗的魔力源源不絕的從萊林諾特的長劍裡湧出,接著襲向他的右臂,德蘭啐了一聲後跳開,剛剛的這一擊的確傷到他了,現在他的手臂無力的垂在身側。

  「好一個該死的小子啊!」德蘭用他怨毒的語氣說,我怎麼可能被自己的黑魔法給擊倒?他柔聲吟誦解開法術的咒文,很快的他的手又恢復正常。而很不巧的,凱恩已經沒有魔力抵抗接下來的攻勢了。德蘭超出凡人的劍術足以輕易對付他,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

  凱恩再次飛越草原,這次他遍體鱗傷,完全不是妖魔人的對手。德蘭高舉手上的嗜血長劍,此刻看來似乎在宣判著凱恩的死刑。致命的一擊始終沒有落下,正當凱恩疑惑時,發現他的對手陷入一種奇異的失神狀態。臉上專心的神情好像在聆聽某種凱恩聽不見的聲音。妖魔人興奮的揉搓著雙手,從失神狀態中恢復。

  「算你這次好運,我剛剛接到了一項更為重要的命令,恐怕沒機會殺死你了。」德蘭說,他的眼神中滿溢出來的興奮之情是凱恩難以想像的。德蘭已經沒有把心思花在這名倒在他面前的少年身上了,他腦中一心一意都在規劃著突襲精靈公主的計畫,我已經等待太久了。

  「再見了,banstasorom(班斯塔索羅門,妖魔人語,王者)。」德蘭輕聲說,身後憑空出現了一扇門。這扇圓形且散發耀眼白光的門顯得十分突兀,感覺起來像是撕裂原本的時空而硬生生開啟的通道。妖魔人之王整理好他因戰鬥而沾上泥土的漆黑長袍與披風,接著就消失了,不留一點痕跡。除了眼前一片死寂的大地,血流成河,沉遲的空氣讓三人籠罩在哀勳的氣氛裡。

  凱恩看見雪莉和愛修諾奔向他,他想要起身走過去,但是卻辦不到。凱恩開口卻發不出聲音,他疑惑的看著自己染血的軀體。奇怪?我怎麼完全感受不到痛苦?凱恩把萊林諾特的長劍收入劍鞘,一直以來的耀眼銀光隨之消逝。雪莉說的話他竟然聽不見,事實上他連動一根手指頭都辦不到。凱恩感覺眼前一片黑,一股強烈的虛脫感使他不自覺的倒在地上。可惡!為什麼身體完全不聽使喚?接著,在雪莉的懷中,他昏了過去。

  這次昏迷又過了多久?凱恩睜開雙眼,對於自己昏倒的次數竟然如此頻繁,他不禁露出苦笑。最近發生的事情真是太多而且無法預料了。他在腦海裡嘆息著,用高齡老人的緩慢速度坐起身,隨意梳理自己的黑髮,經過這些時間它又長回原本的長度。過去的記憶襲向他,凱恩帶有一絲畏懼的彈了一下手指,聽見清脆的聲響後如釋重負的閉上眼。至少我沒有失去聽力,那天果然是太累了。發覺自己使用的是「那天」這個字眼,他望向窗外,熹微的陽光灑落在死寂的大地上,四處都是黑魔法破壞後的痕跡,而讓凱恩的心突然糾結的是它可能永遠不會恢復了。

  凱恩這才低頭看著自己,全身上下到處都是繃帶和布條,他的痛覺神經好像現在才開始工作,撕裂般的劇痛強迫他回想起自己被妖魔人之王以相當大的實力差距擊倒,而且還受了重傷,雖然當時他感覺不到。他的手臂正在燃燒,他無法撲滅這疼痛的烈焰。他的視線開始模糊,灰濛濛的天花板像是墓室的牆壁,他的眼睛嗆出淚水。凱恩疲憊的躺著,肚子傳來的飢餓程度彷彿自己已經好幾個星期沒吃過東西了。

  「凱恩。」熟悉的呼喚讓他睜開雙眼,看到雪莉貼得很近的臉讓他嚇了一跳,他判斷應該不到五公分。雪莉看見凱恩的凝視,臉頰發燙的坐起身。凱恩看見她的一舉一動,不禁輕聲笑了出來。後者聽見他的笑聲,感覺臉頰燙到和發燒沒差多少。自己幹麻用這麼曖昧的姿勢叫他起床啊?

  「雪莉……」凱恩開口,但是接下來的言語卡在喉中,說不出來。雪莉彷彿心靈相通的知道他想說什麼,臉上的笑容蘊含著淡淡的憂傷。我多麼希望所有傷心的事只是一場夢,一場會醒過來的夢。

  「爺爺奶奶已經去到很遠的地方了,我相信他們在那裡可以過得很好的。」雪莉輕聲道,凱恩看見她的模樣想要開口安慰,但是怎麼說都只是空泛的言詞,所以他再次閉上了嘴。

  「雪莉,有什麼情緒不要悶在心裡,發洩出來也是沒關係的。」凱恩溫柔的說,他很清楚失去親人的傷痛,雪莉此時的心情他可以體會。淚水突然潰堤,雪莉滴落的淚溫溫熱熱的,凱恩溫柔的把她擁入懷中,讓雪莉靠著他的胸膛發洩情緒。此時的心情無法以言語描述,懷中的少女只是一直哭著,淚水彷彿永遠沒有流盡的一天。凱恩感覺自己的眼匡開始濕潤了起來,自己似乎也被這哀悼的氣氛給影響,想要微笑卻只成為一種扭曲的表情,如果要苦笑倒還可以。愛修諾在門外聽著,雖然他自己同樣很悲傷,但是他卻沒有打擾兩人的獨處。愛修諾默默的握緊拳頭,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只是一直維持這樣的動作。雪莉抬起頭,白皙的臉頰上有著兩條淚痕,凱恩伸手抹掉它,手一路順著拂過烏黑的髮絲,凱恩蒼白的臉讓雪莉猛然想起他大病初癒的事實,但是他只是搖頭笑著。雪莉從他專注的凝視中讀到了一些訊息,但是她沒有說出來,只是無聲的從桌上拿了一條麵包,凱恩道過謝後就開始大快朵頤一番,感覺好像是飢餓已久的狼一樣。

  「雪莉,他們到底是什麼東西?那是魔法嗎?」凱恩專心一致的提問,雪莉很訝異他會這麼問,但是只是輕輕的搖頭,然後用輕如鳥語的聲音解釋著。

  「他們來自你無法了解的世界,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把你扯進來,但是希望你從此忘了他們。另外,你說的沒錯,他施展的的確是魔法。」雪莉說,她的臉傳達出憂鬱,凱恩不希望看見她純真的笑臉被灰霧蒙蓋,因此沒有繼續問下去。哥哥,如果你在的話會給我怎麼樣的解答呢?

  「對了,剛剛愛修諾有來過,不過接著又離開了。」凱恩說,雪莉露出驚訝的神情,不過接著又恢復平靜。凱恩可以了解愛修諾的想法,親眼目睹親人的死去,自責自己的無力,對於自己什麼也不能做感到絕望。凱恩同時對於自己可以準確預測別人的想法感到些許意外,雖然以前自己就有展現出些微的能力,不過這個精確的猜測還是第一次。他的頭腦很明確的告訴他這就是愛修諾的想法,而且在這種情況下會去做的事只有一件。

  「你要去哪裡?你的傷還沒好。」雪莉開口說,但是凱恩已經完全不管傷口的痛苦了,他只想找到愛修諾,還有一些話必須說出口。又開始飄起雨了,英國令人厭倦而且永不停息的雨天似乎讓這遠離他國的島嶼一直籠罩在薄霧之中。凱恩衝出門外,雨滴迎面而來,毫不留情的擊向他。

  凱恩短短的朝地上一瞥,然後開始朝著森林奔跑。雪莉也放棄了無謂的呼喚,頂著風雨跟了出去。凱恩繞過一棵又一棵的樹木,不停伸手撥開檔在眼前的高大植物,他大概能猜出愛修諾來到了什麼地方。雨勢越來越大,那一天好像也是飄著雨呢!那個改變我一生的致命夜晚……

  終於少年的身影映入眼簾,在湖畔孤單的站立著,像個失意的人一樣凝視天空。雨水淋濕了他漆黑的頭髮,順著他白皙而堅定的臉滑落,褐色的樹葉在他腳邊鋪成天然的地毯,毫無生氣的樹枝斷裂成好幾段,很明顯是剛剛愛修諾不小心踩到而造成的。溼透的上衣緊貼著身體,那雙無神的眼睛轉向凱恩。

  「愛修諾,不要感冒了。」凱恩開口打破沉默,他以及隨後抵達的雪莉也已經和落到水裡的狗沒什麼兩樣,渾身溼透。愛修諾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用極為壓抑的語氣說話了。

  「為什麼我的能力不足呢?為什麼我這麼努力,卻還是無法守護自己的親人呢?」愛修諾問,他似乎不是在對凱恩說話,而是對一個不存在的人,沒有任何人回答。

  「愛修諾,有些事情是無法挽回的。過去發生的事已無法彌補,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未來。如果你放不開,就努力提昇自己,讓自己再也不會受到同樣的傷害。」凱恩開口道,萊林諾特好像曾說過類似的話,如今則是他對著一個和當年的自己同齡的少年說話。這種感覺真是複雜,凱恩心想。

  「答應我,為了你自己好好的活下去,堅強的活下去。即使是在怎麼脆弱的嫩芽,一旦捱過了嚴酷的寒冬,也會成為堅忍不拔的勁草,人也是如此。不必畏懼寒冬的到來,一旦你撐過你以為永不會結束的冬天,一定會有不一樣的人生在等待著你。」凱恩柔聲說,這些話有一部分是出自萊林諾特,另外還有一些是自己的真心話。雨水打進凱恩的眼中,滑落下來的應該是雨水吧!但是為什麼卻帶有一絲鹹味呢?

  「愛修諾,仔細看好了,這是我以師父的身分指導你的最後一課。」凱恩說,接著突然拔出長劍,在愛修諾的注目之下,開始起舞。凱恩的一舉一動,優雅到令人難以想像他手上揮舞的東西是一把致命的長劍,凱恩已經到了完全忘我的境界,閉上雙眼,照著印象中哥哥的動作,原封不動的呈現出最完整的風斬。

  起風了,縱使頭頂雷電交加,互相撞擊的閃電纏鬥著,激烈的爆出一道又一道的雷光,凱恩還是繼續舞動。雷電、雨水,完全無法減慢他的動作,甚至凱恩揮劍的速度還越來越快。以他的腳為中心點,捲起了風。首先是輕柔的微風,逐漸化為令人感到寒冷的朔風,完全無法以任何理論解釋的劍術正上演著。

  閃電劃破天空,照亮大地的那一瞬間,凱恩身旁的風變得十分強勁,彷彿光是接觸到就會割傷一樣,在他四周豎立了無數道風牆。凱恩露出微笑,溼透的長髮緊貼著臉頰,愛修諾睜大雙眼看著這難得一見的奇景:地上的枯枝落葉全被風斬引起的風給捲入空中,就像憑空誕生一個威力驚人的龍捲風一樣。凱恩的動作逐漸緩慢下來,最後完全停止。原本漂浮在空中的樹葉全部落回地面,此時呆愣的兩人才彷彿大夢初醒般的看著他。

  「愛修諾,我要你答應我,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不要輕易放棄希望。絕對不要讓自己的脆弱展現在別人面前,盡全力讓自己變得堅強。不要再次為了自己的軟弱和無力而哭泣,一定要成為一個可以守護所愛之人的男人。」凱恩柔聲說,愛修諾定神注視著他,雷光再次照亮天地,也映照出少年臉上不屬於雨水的液體。是淚水吧?

  「愛修諾……」凱恩語音未落,少年就聽見了一個很清脆的聲音。愛修諾驚訝的抬起頭,看見凱恩把萊林諾特的長劍,那把銀白色的封魔之劍 安格道夫深深插入地面。他從凱恩的眼中看見了解答,卻也因此感到無比訝異。

  「這把劍……先借給你吧!」凱恩緩慢但清晰的把每一個字說出口,愛修諾知道那把劍等同於他的生命,他從來不敢想像有一天凱恩會讓那把劍離開他的手。凱恩的眼神十分清澈,淚水讓視線變得模糊,愛修諾幾乎沒辦法看清眼前的景物。凱恩再次開口時,愛修諾發現他的聲音有點沙啞。

  「等到哪一天你有能力保護你珍愛的人時,再把它還給我吧!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你要好好的怒力,成為一名頂天立地的人,足以守護一切事物的人。」凱恩說,他轉過身,讓愛修諾只能依稀看見他的背影,那個背影如今顯得無比高大。愛修諾使勁拔起萊林諾特的劍,右手放在胸口,彷彿是一名騎士一樣開口宣誓。

  「我,愛修諾.鎢斯.奧爾良,在此以神之名起誓,永生不會遺忘凱恩對我之恩情,將來勢必奉還此劍,違者甘受利劍穿心之刑,沒有怨言。」愛修諾頗有架式的說,凱恩眼中又再次看見了幻像。愛修諾突然長成一名英俊挺拔的青年,頭上帶著純金的王冕,居高臨下的俯視大地。不過這份幻象同樣沒有持續多久,眼前的人再度變回一名稍顯幼小的少年,但是他眼中散發的光輝和剛剛那名王者卻是一模一樣的。

  凱恩轉身離去,他已經準備好要離開此地了,接下來的目標只剩一個地方:尼斯湖。雪莉似乎也看出了他眼中傳達出來的訊息,知道了他即將遠離自己,或許沒有什麼機會再見面了。凱恩也了解這一點,所以他繼續在這裡停留了一個星期,最後才終於決定表明離開的心意。愛修諾、雪莉,是你們兩個人讓我重新打開心胸,讓我再次體驗這個世界的美好,就像是在嚴冬中透進了一道曙光。我真的很感謝你們,要是我沒有遇見你們,或許我還是一個人流浪吧……

  「你的決定還是一樣嗎?」雪莉帶著最後一絲希望問,凱恩知道她指的是要不要帶她一起離開。為此他內心掙扎了很久,最後還是帶著一抹惋惜的微笑搖頭。這件事情就由我自己去尋找答案好了,不必拖任何人下水。

  送別的日子是個少見的晴朗天氣,愛修諾待在家裡沒有出來,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先和凱恩道別過了,而且也不想去打擾姐姐和凱恩兩人獨處的時光。微風拂過他的臉頰,吹動著他飄揚的黑髮。凱恩步伐沉重的走在充滿碎石的道路上,牽著那匹跟隨他這麼久的棕色駿馬,心中感覺異常輕鬆。從今以後,我又是一個人了。

  雪莉走在他身旁,始終不發一語,只是沉默的陪伴著他。這相處的一年,真的太短暫了,比想像中還要短暫而且迅速。凱恩已經走到農莊的邊界,也就是分別的地點。滿地的翠綠芳草,夾雜著一種特殊的香味,不過不是故鄉那種特別的氣味。或許是思鄉情懷吧!凱恩在心中笑了幾聲。

  「所以,我們就這樣再見了。」凱恩輕聲說,雪莉壓抑很久的情緒突然爆發,一種難以言述的衝動讓她靠向凱恩。在凱恩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在他的臉頰上深深的吻了一下。凱恩似乎瞥見她眼中閃著淚光,那一瞬間的淚光,刻印在他的心中。凱恩緊緊握著雪莉的手,最後,輕柔的放開。轉身騎上駿馬,頭也不回的策馬離去。

  少女還是沒有開口,只是專注的望著遠去的少年,看得望穿秋水,目光停留在那飄揚的黑髮上。揚起的沙塵遮蔽了視線,但是她依舊努力辨析那個模糊的身影,直到凱恩離開她的視線。兩行淚水不自覺的滑落,她卻無意擦乾,只是任它們繼續流。她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公主殿下。」雪莉沒有回頭,一隻溫暖的大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雪莉緩慢的轉身,看著眼前的五名男子。他們身穿青藍色的盔甲,腰帶上都繫著一把劍,盔甲的左肩有一個圖案:一把巨劍深深刺入一個祭壇。五人一看見雪莉轉身,馬上跪下來行禮,必恭必敬的態度讓雪莉一直很不習慣,所以她比較喜歡這裡無拘無束的生活。

  「公爵大人要我們立刻帶領公主殿下和王子殿下回去城內,現在情勢十分危急,前任大公爵夫婦遇害的事已經傳播開來,公爵惟恐革命者會趁機作亂。」其中地位比較高的棕髮男子開口,雪莉稍微皺眉,已經這麼久沒聽到別人對他使用敬語,感覺真難調適。愛修諾此時再另外三名護衛的陪同下來到此地,雪莉注意到他的腰帶上已經換成凱恩借他的長劍了,因而露出驚訝的神情。米加斯大陸上的奧爾良公國,長久以來都以內政獨立、不受當初封爵位和領地給他們的王國管轄,如今已經成長為一個經濟繁榮的龐大國家。

  「姐姐,如果你們真的有緣的話,一定會再見面的。」愛修諾在她耳邊說,雪莉哀傷的笑了笑。轉而望向天空,一排飛雁剛剛飛過頭頂。你答應我,總有一天會來找我,並且帶我離開。所以我會一直等著你,直到你回到我的身邊,至少我如此堅信你會回來……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6-25 22:20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3-20 23:22
  凱恩繼續旅行了幾個星期,他又恢復了沉默寡言的形象,因為專心趕路所以疲倦的連話都懶得開口。最後,在七月中旬時抵達了今天的蘇格蘭一帶。在旅行的途中他聽見了很多訊息,包括許多器物的發明,以及最新研發的蒸汽機之類的產物,有些人預計過不久這些最新發明會改變世界。凱恩對所謂的工業新發現沒有什麼興趣,畢竟那些東西離他太遙遠了。這個世界正逐漸改變,有些人會因為趕不上潮流而被淘汰嗎?

  蘇格蘭高地,也就是尼斯湖的所在地。凱恩漫步在這混濁的湖畔,四周完全沒有任何人,而且安靜的過分。風吹草動的細微聲響都能清楚的聽見,凱恩敏銳的四下觀望,但是卻沒有看見任何人。奇怪了,明明感受到一股難以形容的寒氣,但是卻意外的瞥不見任何人的蹤影。

  有什麼東西在接近,凱恩的感官警告著他,但是他還是沒有看到任何異狀。他身上的每一處都對他發出警訊,凱恩憑著自己的直覺低下身形,然後迅速的向右方滾去。等到他把頭抬起來時,飄落的樹葉遮蔽了視線,但是卻無法遮蔽落葉後方傳來的強大殺氣。

  凱恩把手移向腰部,接著害怕的想起自己已經把劍送人了,自己可以說是毫無防備。在認清這項事實後,凱恩不抱什麼希望的往後退了好幾步,臨時從地上撿了一根大小適中的樹枝。眼前的人散發出來的震懾之力更勝於之前的那個男子,鬼,凱恩腦中迴盪著這個想法。那雙受詛的深紅眼睛,以及擁有這雙眼睛的人蒼白到不可思議的身體,幾乎比雪還要白,白到甚至有點接近透明,更增添了「鬼」的形象。

  死亡,逐漸逼近的危機感。眼前這名不帶任何表情的男子,有著一頭淺褐色的半長髮,和凱恩一樣隨意的披在肩上,深邃的血紅雙瞳給人一種末日將近的感覺。安卓斯,索恩大帝手下最強的男子,甚至他的實力已經凌駕了他的君主。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不是區區一名七天騎士可以比擬的,凱恩發覺自己完全無法動彈,已經屈服在那雙恐怖的瞳孔下。

  「我是奉命來取你的性命的。」安卓斯用那彷彿是機械般的平板語調開口,明明是說著要取人性命這種話,他的表情卻還是沒有改變,連眉毛都沒動過分毫。那份超自然的壓迫感令人窒息,凱恩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舉起右手,開口唸出危險的咒文。漆黑的法力線直直射向胸口,凱恩完全被震飛,但是他卻沒慘叫聲都叫不出口。

  死亡的恐懼感籠罩全身,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不明就裡的喪命他鄉,凱恩無力的躺在地上,頭暈感沒有絲毫的減退。安卓斯憑空拿出了一個小東西,凱恩勉強用模糊的視線辨認出那是一個漆黑且平滑的多面體,四肢完全不聽使喚的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安卓斯把多面體放在地上,口中唸誦著複雜、冗長,而且難以辨認的語言。

  「吸!」安卓斯突然放大音量唸出這個字,凱恩訝異的看著自己逐漸離開自己的身體,許多銀白色的細縷狀物質從躺在地上的軀體上流出,而他的「靈魂」正被吸出體外!凱恩奮力掙脫,但是自己還是不由自主的朝那個多面體飄去,,請原諒我用「飄」這個字,畢竟靈魂是沒有形體的。

  「再見了,悲哀的人啊!」安卓斯依舊面無表情,看著凱恩無助的眼神,他加快了吸取靈魂的法術。他的任務是確保凱恩不會來到米加斯大陸,至於吸取靈魂是為了進行他的實驗。凱恩努力想讓自己的靈魂回到不遠處的身體裡,如果靈魂離開身體太久,就是死亡了吧?

  突然有某種東西干擾了安卓斯的施法,凱恩趁著這一瞬間的空隙掙脫束縛,用盡力量朝自己的軀體飄去。當他重新從凱恩的眼裡看這個世界時,劇痛重新包圍了他,靈魂狀態時的輕盈在回到這個虛弱的身體時蕩然無存,不過他至少可以看看是什麼東西引開了安卓斯的注意。

  一個灰色的巨大柱子,但是這個「柱子」竟然正在移動!凱恩的目光逐漸往上飄,正好和一雙淺黃色的瞳孔對視,三角形的頭部,張開嘴露出兩排銀白的利齒。這隻不明的巨獸怒吼一聲,似乎是頸部的地方朝呆愣一旁的安卓斯揮去,後者只能勉強用法術製造一個阻隔牆。

  安卓斯看見阻隔牆在接二連三的撞擊下粉碎,情急之下拿出一朵鮮豔的黃花,伸手施展了一連串華麗的法術攻勢,但是對於牠龐大的身軀一點傷害也沒有。魔法免疫,他的腦中閃過這個不祥的詞,這個該死的生物竟然可以阻擋我的法術?凱恩發現他們眼前所見的並非牠完整的樣子,這個龐然大物還有大半的身軀沉在水中,露出水面的僅僅是牠的頸部和頭部!牠再度發出怒吼聲,張嘴就朝安卓斯咬去。

  灑落的鮮血,伴隨著巨獸的怒吼,安卓斯從長袍裡拿出一把鋒利的短劍,劍身已經深深沒入牠的頭部,鮮血如湧泉般噴出。巨獸奮力甩掉短劍後張開嘴,一個金黃色的球狀物質正逐漸在口中成形,然後一束能量砲直接命中安卓斯。天殺的,這究竟是什麼怪物?安卓斯表面上依舊面無表情,但是他的內心正激烈的湧起殺死牠的意念。不能使用法術對他而言是很大的傷害,畢竟昨天沒有取得任何訊息殺死海拉爾主教時他可是光靠魔法就解決了。

  凱恩掙扎著爬起身,求生的渴望給予他體力,他發覺自己腦中有個不屬於自己的聲音在說話。跳進湖裡。他最初懷疑是法師正試圖操縱自己的心靈,但是在看見無暇他顧的安卓斯後打消這個念頭。跳進湖裡。那個聲音用更確定的語氣說,凱恩也想不出任何方法,一旦安卓斯解決那隻不明的巨獸後就換我了。這個想法以及隨之而來,震耳欲聾的怒吼讓他再也沒有任何猶豫。

  安卓斯發現獵物脫逃時打算衝過去,但是接著又被惱人的巨獸阻擋。滾一邊去,他在心中咒罵著,長久以來任務不曾失敗的他該不會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初嘗敗績?湖面感覺離凱恩好遠,但是他還是拔足狂奔,縱身躍入湖中。湖水比想像中溫暖許多,感覺好像正被一雙溫柔的手擁抱。凱恩彷彿看見混濁的湖底有一點閃光,但是他被湖中的某樣東西撞擊到腹部,張開嘴吐出了許多氣泡。湖水不停灌入他的肺部,完全無法呼吸的他感覺胸口火熱地灼痛著。凱恩絕望的伸手,但是自己離湖面的距離卻逐漸變大。視線好模糊,他終於受不了劇痛而昏迷。

  安卓斯看見凱恩消失在湖面下的同時,一直纏著他的巨獸也重新沒入水中,引起了相當大的水花。安卓斯先是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的雙手,然後開始歇斯底里的狂笑,笑到四周的生命都畏懼的躲藏起來。安卓斯眼神突然冷酷起來,眼中含有深深的憎恨。你逃的了一時,也逃不了永遠,預言之子。

  「是嗎?紅焰之翼已經被逮捕了,我想你是刻意的吧?」安卓斯自言自語著,剛剛傳來的訊息讓他微微露出一種類似微笑的東西,嘴角漸漸上揚。他陰森的看著幽靜的尼斯湖最後一眼,然後揮手劃出了一道時空的裂縫,頭也不回的踏了進去。這場棋局已經開始了。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7-30 16:28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3-20 23:23
第四章 時光老人

  我死了嗎?

  他感覺自己飄浮在空中,全身輕到幾乎沒有重量,甚至連自己是生是死都無法判定。印象中好像被那名奇怪的男子重傷,然後就直接摔進湖裡了。然後又發生了什麼事?他記得自己在朦朧中看見了一隻巨大的長頸動物,滑著巨大的鰭游向他,自己完全放鬆的被捲進去。

  想到這裡他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刺眼光線讓他瞇起眼,過了不久適應了光線。這裡是什麼地方?凱恩從來沒看過比這裡還像天堂的地方,應該說是還要像死亡後會抵達的地方。他躺在一個平坦的石壇上,上面複雜而美麗的雕紋吸引住他的目光。四周布滿了水晶做的柱子,似乎位在一個充滿水晶的透明聖域,因為他可以透過水晶看到後面的事物。

  凱恩伸手碰觸水晶柱,光滑的程度讓人無法想像。這裡應該是一個祭壇,凱恩從牆壁上華美的雕刻判斷,而且還不是普通的祭壇,他很確信正常的祭壇不會如此富麗堂皇。眼前美麗的景象宛如人間仙境,原諒我無法精確的描述此地的壯麗,因為我已無法找出足以形容的辭彙。

  「歡迎來到此地,旅者。」凱恩敏銳的朝聲音的方向望去,警戒的把手伸向腰際,突然想起自己身上沒有武器。萊林諾特的長劍已經借給愛修諾了,想起那名充滿活力的男孩,還是不免露出惆悵的神情。

  「別緊張,我並沒有任何惡意。」那個聲音繼續說,彷彿蘊含令人放心的力量。充滿力量與威嚴的老人嗓音,卻又不失慈祥的溫柔,凱恩直覺的認為這個聲音的主人沒有敵意。牆壁突然出現了一扇門,有著幾乎垂到地面的鬍子的老人走了出來,他非常高大,即使外表無比衰老,走起路來依舊帶有從容不迫的魅力,布滿皺紋的臉頰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容貌,但是任誰都能看出這名老者已經蒼老到無法想像的地步了。

  「你是誰?」凱恩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接著他驚訝的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已經全部痊癒了。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但你可以稱呼我為『時光老人』。」老者說,臉上浮現了笑意。凱恩一步步走向他,這名老人看起來莊嚴肅穆,給人不可侵犯的氣度。

  「尊貴的時光老人,請問此地是何處?」凱恩問,他還是想不出自己未什麼會來到這裡,還和一名奇特的老人說話。這一切都宛如一場夢,只可惜他應該醒不過來了。時光老人環視這個祭壇,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你又覺得這是什麼地方呢?凱恩。」時光老人說,凱恩對於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感到意外,而且有種不祥的預感。不過接著這片陰霾就被他一掃而空,他要相信眼前這名長者。

  「應該是某種祭壇。」凱恩推論道,老人用讚許的眼神看著他。記憶如潮水般的湧向凱恩,愛修諾無助的跪倒在破碎的小屋前,雪莉臨別前的哀傷神情,一切都是如此真實,此刻看來卻又如此虛幻。

  「沒錯,而且是正常人不會來到的祭壇,這裡是『時之神殿』,而我是這裡的掌管者。」時光老人微笑著說,他伸手扶著凱恩,即使身上的傷口都痊癒了,他依舊很疲憊,更何況活人來到時之聖域都會感到無比的疲倦。

  「對了,你知道攻擊我的人的名字嗎?」凱恩迫切的問,後者發現了他的渴望,微微皺眉。他緩慢的領著凱恩走出這個祭壇,在走出他來的那扇門之前,老人示意他喝下盆子裡的透明液體。

  「我的確知道,其中一位是索恩大帝的直屬騎士團體『七天騎士』的大將德蘭,另一位是索恩的參謀,安卓斯。」時光老人說,凱恩咕嚕嚕的喝下聖水,感覺全身輕爽了起來,好像體內的瘴氣都被驅逐了。

  「你所謂的索恩大帝又是誰呢?」凱恩接著問,雖然他心裡有個聲音告訴他,這應該就是米加斯大陸上的君王了。

  「你的問題還真不是普通的多!」時光老人漫不經心的抱怨著,凱恩知道他不是真心的感到煩。老人銳利的藍眼直視凱恩,帶有一種強烈的威嚴,不過此刻已經逐漸轉為柔和。

  「如你所想,索恩是米加斯大陸名義上的統治者,不過各國的國王都無視他的存在,因為他是名藉由叛亂坐上帝位的人,不被眾人信任。」時光老人說,凱恩學聰明了,知道不該追問為什麼他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跟我過來吧!我覺得你有很多事情想要知道。」時光老人說,他們來到了另一個廳堂,水晶、翡翠、寶石彷彿是從地板生出來的一樣,美的令人閉息,但是又有點空洞,因為這裡似乎沒有任何生命。

  時光老人微笑的走過半個廳堂,停留在一個巨大的……冰繭前面。這個極為巨大的繭佔據了一大塊地,凱恩伸手碰觸,一種冷入骨髓的寒冷從手指開始擴散,但是眼前的冰卻又不會融化,只是不斷散發出低溫的白煙。凱恩看不透裡面是什麼東西,但是他很明確的感受到一種強大的力量湧出來。

  「這是什麼?」凱恩問,這個冰繭不像是用任何他見過的方法造出來的。甚至,他黯然的想著,這根本不是他所熟知的世界裡的產物。儘管如此,它依舊帶給凱恩很大的興趣。

  「冬日。」時光老人簡短的說,後者不敢置信的看著他,臉上寫滿了茫然。冬日?冬日怎麼可能被封在一個永不融化的冰繭裡面?老人似乎發現了他的疑惑,接著說下去。

  「這個繭裡面包著從古自今所有的悲哀、痛苦、疾病、死亡,以及人們的貪婪、醜陋、卑劣,人性的弱點無論是對什麼種族都是一樣的,我想你應該無法了解,因為你目前所知的智慧種族只有人類,而這是一種狹窄的偏見。這個世上有很多種族,其中有許多是你不曾見過或聽過的,而又有一些強大到足以創造出國家、文明,人類就是其中一種。而我必須實話實說,人類不是最高等的,永遠不是。」時光老人用一種敘述歷史的平板語氣說,他說的話每一句都吸引著凱恩,令他感到新奇。

  「但是我還是得說,人類是其中壽命最短也最勤奮的種族,可以創造出令人難以想像的奇蹟。剛剛我所說的那些痛苦全被包在這個繭中,裡面是永恆的黑夜,毫無光明,就像地獄一樣。你平時所見的冬天還不足它千分之一的力量,你能想像嗎?完完全全的死寂,碰觸到的生命會立刻失去性命,陽光也會被吞噬,液體瞬間結冰,眾生皆敗在它的手上。即使是時間、命運也無法與它相提並論,無盡的黑暗貪婪的粉碎一切。」時光老人說,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很駭人,讓凱恩寒毛直豎,老人的眼睛閃著危險的光芒。

  「如此可怕的東西要是來到世間,將會是何等可怕啊!」凱恩不自覺的感嘆,事實也正是如此。老者的眼神黯淡無光,好像他剛剛碰觸到什麼痛處了。

  「沒錯,要是來到世間,甚至會毀滅一切歷史。」他用細如耳語的音量說著,望著凱恩。

  那雙眼睛刻畫著一切的悲哀,凱恩突然有種感覺,眼前的時光老人已經活了太久,久到對世間萬物麻痺,久到幾百年也算是瞬息之間。凹陷的眼窩,暗藍的瞳孔或許曾經鮮明,如今迷濛的不像活人之眼。究竟是什麼人才會擁有令人傷心的眼睛呢?凱恩沒有答案,大概也永遠不會有了……

  看透了世間苦痛,對於一切束手無策的人,或許才會有眼前這雙對一切絕望的眼吧?凱恩望著似乎能透視一切的雙瞳,世間萬物都盡收眼底,時光老人無法介入凡塵,只能無助的當個旁觀者,發出無人聽見的吶喊。垂垂老朽的他,到底見過了多少次花開花落,如此長的歲月令凱恩無法想像。

  「容我冒昧發問,請問您已度過多少寒暑?」凱恩還是被好奇心征服,問出心頭的問題。但是他接著有點後悔了,因為老人一瞬間的傷感神情逃不過他的雙眼,不過接著這抹哀傷又一掃而空,變回了原本的平靜。就像原本風平浪靜的海面,偶爾因強風而捲起驚濤駭浪,最後仍回復原本的安詳。

  「我從這個世界誕生,一直活到一切步入盡頭,而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時光老人說,露出嘲諷似的笑容,一個人竟會因為活太久而哀傷,這更超過凱恩的認知範圍了。

  「我是一名『不滅者』,造物主在一切只有虛無時,創造了一群和我一樣的不滅者,負責掌管各個事務。我們擁有永恆的壽命,這是個祝福也同時是個詛咒,你能想像一個人成日望著空無一人的廳堂發呆,看著世間變化卻又無法介入,完全活在寂靜中的滋味嗎?我怨恨這個詛咒,它讓我永遠無法解脫。在我的眼中,各個世界的時間都極為短暫,就拿你生活的世界來說好了,古巴比倫文明彈指之間就以毀滅,輝煌的羅馬帝國就好比雨滴落到地面的短暫,甚至在我看你談話的同時,我都能看見各個世界以飛快的速度衰老。」時光老人說,他彷彿看出了凱恩眼中的驚慌,接著開口。

  「別擔心,我這裡的時間流逝和你們的時間並不同步,我想這麼說可能有點深奧,但是我可以看見你們在幾千年後才會發生的事情,雖然不一定絲毫不差,但是也和真實幾乎一樣了。例如我之前看到你所生活的地球發展了許多的科技,自以為自己是萬物之靈,完全沒有對這個大自然有絲毫的敬畏,任意的破壞天地,而且不再聆聽土地的聲音。或許你們本來就聽不見,但是我卻反覆聽著天地的悲鳴,萬物呢喃著它們的悲哀。」時光老人說,他的語氣很輕柔,而且音量小到等同風語,或許比風聲還要輕。

  「凡塵俗世的悲哀我已經見過太多了,多到我已經對人民的痛苦感到麻木,他們的統治者難道都不會替人民感到憐憫嗎?究竟是多殘忍的暴君才能漠視這一切,為了私利而葬送所有人的性命。」時光老人的語調有著隱藏不了的哀傷。慈悲心,這種情緒凱恩不曾感受過,但是此刻他覺得他已經在老人的言語下了解悲天憫人的胸懷。

  「難道就沒有改善的方法嗎?」凱恩脫口問,再次用一種擔憂的眼神看著巨大的冰繭,苦痛及哀傷的集結體,就是所謂的「惡魔」嗎?眼前這個使人感染疾病,傳播死亡的病毒溫床,抹煞了生命的光采。凱恩不自覺的後退兩步,這所有的痛苦全是它帶來的嗎?更何況它已經被冰封住了啊!

  「我也不知道,沒有人有答案。」老人惋惜的說,輕輕搖頭。他上千萬年都一個人守在這裡吧!找不到人宣洩心中沉積的苦悶,這次一口氣全部說出來,不知道要說多久。

  「凱恩,你有信仰嗎?」老人問,這個問題讓凱恩感到驚訝,不過他還是照實回答。

  「我並不會信仰虛幻的神祇。」凱恩說,時光老人不耐煩的揮揮手,阻止他說下去。他的藍眼中有著無限的期望,試圖打算改變凱恩的想法。我倒要看看你要怎麼改變。

  「要是這些你所謂虛幻的神祇真的存在呢?你會信仰祂嗎?」時光老人問,凱恩陷入了沉思,他從來沒想過這方面的事情,長久以來的浪跡天涯的生活讓他無暇注意別的事。他察覺了凱恩的沉默,於是接著說下去。

  「這整個宇宙就是由眾多神祇創造出來的,其中你們所生活的太陽系是由你所熟知的神所創造出來的世界,我想這些超出你的理解範圍,但是我仍然要說。你生長的環境確實是神所創造出來的,不過,」時光老人稍微停頓,用他銳利的眼神直視凱恩,確定他有認真的聽自己說話。

  「創造地球的神並不是最高等的神,事實上沒有人知道那所謂最高等的神究竟是什麼,永遠都有更巨大、更寬廣的世界,造物主讓生命從虛無中誕生,讓原本不存在的宇宙發生爆炸,然後迅速的膨脹。至於造物主又是從哪裡來的?永遠沒有解答,一環扣著一環,永無止盡的延續下去。就像世上沒有最強大的人一樣,一山總比一山高,總是會有更厲害的人。我好像扯的有點遠了。」時光老人說,說完最後一句後笑了笑,幾乎沒有什麼血色的臉再度顯得哀傷。

  他接著說著許許多多的故事,大多是敘述這個令他絕望的世界。時光老人低沉且緩慢的嗓音,凱恩相信可以讓所有生命心情平靜,他從沒聽過如此沉穩的聲音。凱恩再次感覺自己聽見了某種聲音,引導著自己,隨著老人的故事開始履行,好像自己就在他所說的地方一樣。不知是因為凱恩心中的那個聲音,還是因為時光老人敘述的能力太強了。

  「事實上,甚至連你居住的世界,都有一部份人是來自米加斯大陸,這個位在卡爾多斯星球上的強盛大陸,大概也是此時宇宙中最強大的地方了吧!」時光老人說,凱恩感到非常意外,而且驚訝到眼睛睜大、嘴巴張開說不出話來。想到自己家鄉中有這個未知大陸的移民,讓他震驚不已。更何況,凱恩突然想起來,因此臉色一暗。萊林諾特曾經說過自己並非來自這個世界之類的話,以及六年前那件事發生時惡魔所說的話,此刻聽起來格外不祥。

  「請您告訴我更詳細一點。」凱恩說,他急切的語氣似乎感染了時光老人,後者馬上開始長篇大論。

  「當年有一部分的人類,在米加斯發生某件重大變故之後,乘著一艄巨大的船離開。至於是什麼變故我想你自己會找出來,如果你打算前往米加斯大陸的話。順帶一提,那艄船的建造者是一名叫做『諾亞』的老人,他自稱得到了上天的指示而建造了一艄足以容納眾多生命的船,被稱為『諾亞方舟』。」時光老人說,凱恩就算再怎麼沒有信仰,生活在一個以宗教為一切中心的時代,他不可能沒聽過諾亞方舟的故事。

  「等一下,諾亞方舟中的人類不是只有諾亞和他的子孫嗎?」凱恩思考了一下後提問,老人點了一下頭,明白他的疑惑。

  「你要知道,你所知的是你們世界裡一本名為『聖經』的書上記載的,而歷史都是由後人寫的,和真實之間的出入自然是存在的。而且聖經裡提過的大洪水,地球上完全沒有發生過這件事,我想是他們為了掩飾自己搭船離開米加斯,而寫出來的事情吧!」時光老人說,他的說法完全違背凱恩所知的一切,但是他心裡某個角落知道,這的確是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凱恩的目光接著轉移到了桌上的一個水晶球,裡面有著不停翻滾的銀白色物質,讓原本就很迷濛的水晶顯得更看不透。凱恩用詢問的眼神看著時光老人,後者點點頭開始解釋,眼中透露出一點點對這名觀察入微的少年的讚賞之情。很少有人會注意到這種小東西,凱恩就是其中之ㄧ。

  「這裡面的東西是靈魂。」凱恩覺得時光老人已經到了「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境界,他已經數不清自己被嚇到幾次了,他反射性的後退兩步,臉上表請訝異和畏懼各半。

  「別擔心,這些靈魂不會脫離水晶的束縛的,它們曾經犯下重大的罪過而被封印至此。」時光老人說,他的語調輕鬆,但是凱恩可沒辦法像他一樣露出稀鬆平常的表情。

  「我們又扯太遠了,信仰的力量是很強大的,你要相信我。另外,我告訴你一件事情,雖然你在未來應該自己就會發現到:你一點也不適合戰鬥。完完全全不適合,你純淨的血液不應該被此污染。」時光老人像是對晚輩說教的說著,他說的話讓凱恩陷入下一段沉思,這個疑問他一直以來都反覆問著自己,如今被提出來,他再次墬入繁複的思緒之中。

  他猛然抬頭,腦中閃過了一個他從來到這裡就一直想問的問題。凱恩仔細凝視著時光老人溫暖的笑臉,試圖從他的眼神中捕捉一些訊息,但是那雙宛如冰鏡的瞳孔完全反射不出任何事,甚至還能看見凱恩自己的倒影。最後他還是開口了,語氣出乎意料的沉重。

  「我死了嗎?」時光老人的臉色變得凝重,不過仍然只有短暫的一瞬間。他露出慈祥的笑容,飽經風霜的手拍拍凱恩的肩膀,試圖讓他放心。

  「這個問題的答案還要看你呢!」他說出了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答案,凱恩不解的看著他。

  「由我決定?」凱恩訝異的問,後者點頭,臉上依舊掛著一貫的笑容。看過太多的哀傷與痛苦,所以只能一直露出微笑,讓自己脫離傷心的迷霧嗎……

  「眼前你有兩種選擇,第一種就是前往你命運中該去的地方,也就是米加斯大陸。到達那裡後你會發現許多你不知道的秘密和真相,但是相信我,真相往往都是殘酷的。你可以選擇平靜、與世無爭的生活著,也可以進行上天賦予你的任務,我想你內心裡很確定該做什麼。」時光老人說,凱恩意外的發現,他的確知道上天要他做什麼。

  「改變這一切的痛苦和悲哀,或是終結它。」凱恩不假思索的說,說完之後他的表情再次轉變,看起來似乎掙扎不已。老者知道他的掙扎,再次開口。

  「我知道這會違背你對你哥哥許下的誓言,我也不強迫你打破它,一切的決定權都在你手上,你的『自由意志』沒有人可以改變或控制。你決定追隨神旨,還是照著你自己的想法活下去,就看你怎麼選擇了。」時光老人說,他領著凱恩走回剛才的位置,替兩人各倒了一杯淡褐色的液體,把水晶杯遞給凱恩。

  「那麼第二種選擇呢?」凱恩繼續問,直接把那杯飲料一飲而盡,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讓他感覺全身舒暢,而且身體也暖和了起來,連神智也跟著清醒多了。

  「你可以回到你原本的世界,然後繼續當時的時空。」時光老人簡短的說,但是凱恩已經瞭解了,一旦自己回到了來到這裡之前的時空,自己一定會死。

  「這根本就等於沒有給我選擇的機會嘛……」凱恩喃喃說,不過還是被時光老人聽見了。

  「先提醒你,即使你到了米加斯,你最初的命運還是不會改變,只不過時間延後而已,你終究會死去。」時光老人以平靜的口吻說,但是這仍然沒造成什麼差別。他從凱恩的眼神可以看出,自己已經喚醒沉睡的王者。

  「我想我已經做好決定了。」凱恩說,他的眼神和之前相差甚遠,這種認真而且堅定的神情,從來不曾出現在他的臉上。老人這次終於笑出聲,然後握著凱恩的雙手。

  「在這之前,我想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讓你知道,不過我有一個要求。」時光老人說,而他的要求著實嚇到凱恩。

  「在這之後,讓我暫時封鎖你的記憶。」時光老人說,凱恩驚嚇的後退兩步,臉上寫著大大的三個字:為什麼?時光老人的眼神依舊散發令人安心的氣息,即使這個要求再怎麼令人錯愕。

  「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去發掘,我深怕先知道真相的你會做出不智的決定,所以這些記憶等到你的內心真正準備好接受真相時才會恢復。」時光老人繼續說,凱恩也逐漸接受了他的想法。或許靠自己去找答案會比較正確吧!

  時光老人開始述說一切的始末,這些事情的錯綜復雜以及龐大讓凱恩驚嘆,其內容也的確超出所有人的想像,即使凱恩從沒去過米加斯大陸。時光老人抑揚頓挫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廳堂,久久不絕。

  時間的流逝在此時已經沒有意義,或許過了好幾天,也可能只是一個小時,凱恩完全感覺不到疲累或飢餓,就和個靈魂一樣。或許我現在就是個靈魂,凱恩陰鬱的想著。大量的資訊和故事流入他腦中,數量之多足以將頭腦撐爆。凱恩愣愣的聽著,淚水不自覺的滑落,溫熱的液體滴到手背上。

  老人注意到他的轉變,於是刻意停頓了一下,餘音凝結在空氣中。凱恩眨眨眼,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時光老人露出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我正在改變歷史。凱恩,我把至今不曾有人成功過的任務託付給你,希望你是那個可以終止一切痛苦的人,即使必須因此毀滅整個文明……

  終於,時光老人停了下來,凝視著凱恩的臉,沉重而且哀傷的眼睛回視著他。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會有如此劇烈的轉變,但是他明顯的看出,如今的凱恩比以往更為成熟了。或許這就是所謂經歷世事可以使人成長吧!

  「我現在不太確定自己是否想聽了。」凱恩說,勉強一笑,僵硬的笑容讓他剛才蒼白的臉頰紅潤許多。時光老人溫柔的拍拍他的肩膀,給予他鼓勵。凱恩知道這就是分別了,充滿變數的未來正等待著他。

  「接下來就相信你自己的決定吧!」時光老人說,他把手放在凱恩額頭上。凱恩感覺頭部發燙,強烈的暈眩感襲向他,他接著就失去意識了。時光老人用手劃開了時空的裂縫,通往米加斯的道路已經暢通。他看著自己身上的純白長袍,象徵「絕對中立」的符文正閃著危險的紅光,但是他已經完全不在乎。如果是為了拯救這個世界,我的未來會如何已經不再重要。他脫下羽絨長袍,一陣撕裂的劇痛傳遍全身,胸口已經烙上了背誓的印記。

  「凱恩,再見,或許永遠見不到面了。」時光老人虛弱的說,印記正腐蝕著他衰老的身體,他卻已經感受不到任何肉體上的痛苦,他的眼中只剩想像中的美妙世界,修正過後的樂土。我已經打破了普世和諧,在規律的時空裡硬是加入了渾沌之力,導致未來成為變數,再也不會跟著劇本前進。

  原諒我,全能的聖主,祢也知道這是必須的行為。

  時光老人口中念念有詞,然後把凱恩推入時空的夾縫裡,接著強行撕裂的時空恢復平靜。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長久以來不曾施展法術的他,此時感到異常疲累。汗水如雨點般的落下,他笑了,自己從來不曾流過一滴汗,此時它已經成為凡人。打破誓言的懲罰就是剝奪「不滅者」的身分。空洞的笑聲迴盪在空無一人的廳堂裡,原來我也會感到落寞啊……時光老人大笑著,最後閉上雙眼,第一次睡著了。

  凱恩感覺自己在時空的夾縫裡飛行,這段旅程無法以任何文字來形容,連自己是否保有形體都不確定。他放鬆全身隨著時空洪流飄蕩,看來還需要前進一段時間,他閉上眼睛。米加斯大陸,我一定要改變它。「一定」?說不定我也辦不到呢!腦中過多的思緒讓他感到疲憊,最後他也決定和時光老人一樣,被睡魔征服。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6-25 22:22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3-20 23:24
第五章 與死神共舞之人

  旭日東升,照耀了米加斯大陸,如此一個傳奇的世界。這裡土壤肥沃、人民生活富足,安詳的大地依稀可以聽見陣陣祝禱聲,隱沒天際。教會的鐘聲點綴著寂靜,蔚藍的天空與滾滾河水彷彿交融在一起,翠綠的芳草佈滿了土地,延伸到遙遠的彼端。世界各國的人民從沉睡中甦醒,主教望著天空,國王凝視被他統治的土地,農人望著欣欣向榮的田野,工匠點燃了火爐。詩人吟誦詞句,描繪這寧靜的一幕。

  高山峻嶺,直達天庭;滔滔長水,源源不絕。奇珍異獸在森林裡覓食,各式各樣具有智慧的種族生存其中,維持著表面上的和平。人民渴望的平靜已經降臨,卻建築在極為脆弱的同盟上。即使外表如此安詳,依舊像是波濤洶湧的海水,永遠看不透內部的危機。或許眼尖的老鷹望見了冉冉上升的狼煙,象徵著另一次侵略。固守邊疆的士兵仍然一刻不得安眠,只為維護著國民的安全,即使他們心知肚明,自己微薄之力阻擋不了大軍來襲。

  謀略家依舊存在,思索著如何拓展自己的勢力,替這不穩定的情勢增添了幾分。全副武裝的部隊踏過五顏六色的鮮花,綻放得如此豔麗,卻只能哀嘆自己出生的位置錯誤。騎士無視美景的踐踏,飛揚的塵土遮掩了爭奇鬥艷的花朵。獸人四度劫掠,王宮裡勾心鬥角的權力爭奪,日夜不止的打鐵聲粉碎人民的美夢。和平的假象持續著,沒人願意面對真相。即使自己眼前有人被殺死,為了存活只能漠視,誰也不願戳破薄膜般的謊言。

  即使土地豐美,秋天的收穫足以三餐無慮,人民無不食之無味,畏懼著即將展開的戰爭。徵兵的訊息已經傳遍各地,人人都知道,卻沒人願意提出來:戰爭將再次降臨米加斯。森林、泉水、花叢,如今看來無比美麗,日後將被摧殘,毀滅,卻又無能為力。朝陽散發出萬道金光,在湖面上反射出倒影,卻無人有時間停下匆忙的腳步,稍微駐足欣賞。

  禱告聲不絕於耳,傳至米加斯南方的大國索巴斯國王的耳中,格外刺耳。如果真有神,為什麼還要漠視這一切?矮人國王巴恩譏諷的想著。矮人正如其名,平均身高介在一百一十公分到一百二十公分之間,但是卻有和身高不符的粗壯體格,長久以來生活在深山中鍛鍊出了吃苦耐勞的性格,但是矮人的老古板卻是出了名的。巴恩是一名很蒼老的國王,在位五百二十八年的他飽經世事的磨鍊,英明地領導著索巴斯的矮人。

  「大戰似乎要開始了,陛下。」站在他身旁的矮人說,他的穿著一副就是將軍級的人物。矮人禁衛軍的領袖索維克剛剛才呈報最近城內的消息,他的藍眼閃著精明的光芒,有著一頭棕髮的他撫著自己的美髯,留著越長的鬍子表示自己的地位越高,也象徵著矮人的榮譽。他已經侍奉了巴恩好幾十年了,一直以來都頗受他的信賴。雪白的盔甲上有著象徵索巴斯的符號 一把斧頭圍繞著十二顆星星,象徵索巴斯的十二個部族團結一致。

  「的確,而且這是所有人都不願發生的事。」巴恩說,他的聲音雄渾有力,搭配上他不苟言笑的嚴肅表情,感覺頗有威嚴。巴恩高高的坐在王座上,身上金碧輝煌的盔甲刀槍不入,大腿上擺的神鎚法嵐頓更是戰場上令人忌憚的神兵利器。索維克不耐的來回踱步,皮靴敲擊地板的聲音迴盪在廳堂裡。

  巴恩凝視著遠方,最近激進派的部族又開始搧風點火了,為了壓住人民出征的意圖可費盡了他的心思,打架鬧事也讓法庭忙得不可開交,而這似乎完全沒有給予他們警惕的效果。索巴斯長久以來堅持閉關自守的原則,只允許某些特定的商隊前來貿易,完全不對外人開放。深鎖的巨大城門已經整整關閉了七百年。

  他把目光轉回手上的報告,昨天海拉爾主教被發現死在聖尼亞大教堂裡,這個世間的信仰聖地完完全全被兇手給炸毀了。海拉爾主教看起來死前曾遭受到很長一段時間的折磨,最後流血過多加上黑魔法作用而痛苦而死。最令他注意的是,在同一天,還有另外六名主教也被發現已經身亡,他們七名主教都是赫赫有名的主教。這是蓄意謀殺嗎?他們所尋找的東西是什麼?索維克只是沉默的看著他,沒有打斷巴恩大帝的沉思。

  接著巴恩看著手上的信紙,這是半個小時前獅鷲獸送來的,據說是海拉爾主教的遺書。上面指名要交給巴恩.伯克夫,除此之外完完全全被密封住。由上面的法術痕跡判斷,牧師團一定是費盡全力想要閱讀其中的內容,但是卻因為海拉爾主教設下的禁約而徒勞無功。如果被施術者規定只有特定人選才能閱讀的話,無論怎麼努力都是無效的,這種隱密性使得這類型的法術大規模的被應用,卻也因為許多持有者意外身亡,導致許多重要文獻亡佚。

  這封信他稍早前已經讀過了,不過他還是無法完全搞懂這充滿暗號的詞句。海拉爾這傢伙還是一樣令人頭痛,他在腦中喃喃抱怨著,這名慈祥的老主教一直都是個這樣的人,說話永遠都夾雜著謎語,總是不會讓人輕易得到解答。巴恩輕輕嘆息,把視線轉回他的將軍身上。

  「我忠誠的將軍啊!對於今年糧食欠收有什麼對策?」巴恩問,照今年貧瘠的收穫,一定會鬧飢荒的。到時候,他懷疑就算自己擁有通天的本領,也對付不了激動的百姓。索巴斯長久以來過著和平的生活,戰火不曾波及這隱藏在深山裡的國家。如今索巴斯的大門可能會被迫開啟,紛爭一定會隨之而來的。

  「屬下無法回答,請陛下見諒。我所管轄的範圍從來不是民生,這點應該去詢問書部長才對。更何況,糧食不足已成定局,屬下能想到的只有暫時平息眾怒的方法,至於長遠之計,仍需陛下明察。」索維克照實回答,對於這點他確實愛莫能助,巴恩也可以諒解。不過親耳確認自己的想法,還是讓他的心情蒙上一層陰霾。此時謁見廳的大門傳來敲擊聲,一名矮人護衛走了進來,恭敬的朝國王和禁衛隊長鞠躬。

  「陛下,信差有事拜見皇上。」護衛說,巴恩不自覺的皺起眉。如果又是什麼壞消息,他懷疑自己會不會不分禮儀的破口大罵。不過他還是用一貫的威嚴語氣請信差進來。

  信差是一名很年輕的矮人,跟兩名經歷世事的長者比起來稍嫌稚嫩,不過依舊有種從容不迫的風範。他單膝跪地,然後在巴恩示意之下走向前,將手中的報紙交給陛下。米加斯上報紙十分盛行,藉由魔法可以快速傳遞各項消息,而報紙可以讓不會施展此類法術的人也知曉天下大事。通常沒有什麼重大的消息,報紙是不會特別呈交給陛下的,巴恩原本還預期會看見海拉爾主教遇刺之類的訊息。但是事與願違,報紙的頭版並不是這件事。他原先懷疑是牧師團把情報壓下來,但是定神細視後瞭解了究竟是什麼事壓得過主教逝世的消息。

  國際最高罪犯,前任賀瓦茲王國將軍「紅焰之翼」艾克.史瑞斯遭到逮捕。

  「你可以先退下了。」巴恩說,信差恭敬的跪下後起身離去。索維克難掩好奇的神情靠了過來,和巴恩一起閱讀報紙上的內容。巴恩的眉頭皺得更深了,艾克遭到逮捕?我才不相信。

  「今日清晨,王室的部隊在線人告密之下,圍攻叛亂組織『神之鄉』執行任務的地點。他們似乎早已做好準備,除了首領艾克之外全數逃逸,目前正努力搜補。艾克.史瑞斯曾在幾個月前主導了王國史上最大的暗殺事件,兩名公爵、五名伯爵、三名侯爵以及六名男爵在奧爾良公國境內的城堡舉行高峰會談時,遭到意外的刺殺而全數喪命。如此轟動全世界的新聞一爆發出來,馬上引起各國的恐慌。『神之鄉』並非是個分散的叛亂團體,他們是一群有組織性而且受過軍事訓練的地下組織。嚴重威脅王權,如今首領艾克已經落網,將會受到國際法庭的審判。各國將可以讓緊繃的神經放鬆,王室將會在近日掃蕩所有叛亂勢力。」巴恩讀完整篇報導,隨手把報紙一丟。事實很明顯,以他對艾克這個人的了解,他一定是故意遭到逮捕,好藉機觀察王室的能耐。不過主動被逮捕這種冒險的想法,也只有他一個人想得出來。他再度嘆了一口氣,索維克聳聳肩,這次艾克確實太過火了。

  自從神之鄉建立以來,一直有人懷疑他們的經費來源為何,就算神之鄉的成員本身都有工作也會捐獻自己的財富,想要培育出如此龐大的組織還是稍顯不足。事實上,因為巴恩和艾克本來就是舊識,而且他並不反對艾克想讓人民生活變得更好的想法,所以一直在幕後出大錢資助神之鄉。除了金錢上的援助,巴恩還讓他手下的鐵匠把最上等的裝備提供給神之鄉,他會付給鐵匠雙倍或更多的價錢,這一切當然是在其他人不知情的情況下進行。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7-30 16:30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3-20 23:24
  微弱的曙光從牆壁的小縫透進來,可惜完全達不到照亮此地的功用。這裡瀰漫著一股噁心的氣味,屍臭味、屎尿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反胃。在這地下牢房古寧格裡,只有暗無天日的世界,這裡關押著所有的特別罪犯,酷刑在這裡成為了家常便飯,慘叫聲化為人生的背景音樂。凡人難以想像此處的可怕,甚至凌駕地獄的痛苦。

  一名紅髮男子睜開眼,模糊不清的視線讓他重新閉目,等到適應昏暗的光線後才再次睜開雙眼。他有一頭披散著的火紅色頭髮,如今上面沾滿凝固的血漿,黏在一起。他全身上下都有酷刑的痕跡,但是他的表情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痛苦。他面無表情的臉蒼白如雪,無神的湛藍瞳孔望向窗外。

  一隻自由的準在藍天裡翱翔,無拘無束,感覺起來十分快活。他嘲諷的嗤笑一聲,我卻被關在這個慘無人道的監獄裡,這倒是超出他的預期。他上半身赤裸,全身上下都被堅固的鎖鏈給束縛著,這些鎖鏈都具備有封印魔法以及衰弱的能力。可惜的是,對於這名鳳凰來說,魔法免疫可以說是與生俱來的能力。只要是幻術,對他都一點效果也沒有,法術施了等於白施。遙遠的一方有著包圍這個牢房的鐵欄杆,同樣被施了魔法禁行的法術。對於一名法師來說,只要封住法術就等於切斷一名劍士的手或奪走他的武器。

  「你現在可真是狼狽啊!」一個高昂的聲音傳來,紅髮男子把視線轉向牢門外的人。相信我只要提到他的緋紅頭髮,你們都可以知道他是誰了吧!妖魔人之王德蘭冷冷的凝視著這名全身被鎖鍊束縛的男子,嘴角掛著不屑的笑容。紅髮男子沒有開口,只是將自己的視線轉向他。德蘭後退了一步,那種冷酷至極的眼神讓他嚇了一跳,那種無畏於死亡的神情,著實令人驚訝。關在如此一個折磨心智的監獄裡的最底層,他的眼中竟沒有絲毫的畏懼,只有平靜,宛如湖水般的澄淨,平靜得好似無風無雨的汪洋。

  「叱吒風雲的你也會淪落至此啊!」德蘭用嘲弄的語氣說,後者依舊面無表情的注目著他,嘴角漸漸上揚。

  「你知道嗎?要不是因為我被關在這裡,我會很高興可以遇見你並取你性命。」紅髮男子終於開口了,那是一種低沉且迷人的聲音,德蘭有股衝動直接進去牢房殺了他,但是即使是他也無法取得牢房的鑰匙。所以德蘭只能忿忿的乾瞪著他,艾克突然笑出聲來,他笑起來感覺多了一些生氣。

  「你再笑小心我馬上殺了你。」德蘭低聲說,但是艾克的嘴角還是繼續上揚著,口中也發出與這個陰森監獄不合的清脆笑聲。這名國際最高罪犯即使傷痕累累,看起來依舊充滿精神,實在不像是個受盡折磨的犯人。

  「你如果有辦法碰到我的話就來啊!」艾克出言挑釁,他此時這麼做只是為了惹火德蘭,來紓解一下被關在幽暗牢獄的苦悶。艾克輕輕的動一動僵硬的肌肉,就算被鎖鍊束縛著,做一些小幅度的運動還是可以的。

  不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以及獄卒恭敬的聲音,看來這次來的人來頭可不小。紅髮男子看見一名棕髮的「鬼」面無表情的走下階梯,抵達他的監牢外面。安卓斯從長袍的暗袋裡拿出一串純金的鑰匙,過了幾秒鐘,附有七、八個鎖的牢門開啟了,安卓斯緩慢的走進來,長靴的腳跟敲擊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音。

  「好久不見了。」安卓斯柔聲道,他這種過度溫柔的聲音反而比平板的語調更令人畏懼,是一種雖然柔和卻可以讓人寒毛直豎的嗓音。德蘭略為詫異的看著他,眼中散發出些微的……惱怒?即使同樣屬於索恩的將軍,彼此之間的嫌隙表露無遺。德蘭向來就對這名行蹤詭異,看起來沒有絲毫忠誠心的人感到十分厭惡,尤其是在這樣一個人的職位竟然比自己還高的情況下。安卓斯也了解這點,不過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就把眼神轉向這名再度面無表情的囚犯。

  「這不是尊貴的安卓斯大人嗎?」艾克輕聲說,他的火紅色頭髮此時沒有平常的鮮豔,反而在昏暗的光線下趨近於深紅色,而這種顏色似乎比較符合這個人。安卓斯走到他的面前,仔細的打量著他,他的視線給人十分不舒服的感覺。

  「七天騎士德蘭,請你先離開一下,我有話想私下跟這位聲名遠播的革命家說。」安卓斯,無論是誰都能明確聽出他故意強調職位的用意,縱使七天騎士是直屬於索恩大帝的禁衛將軍,職位已經是武官中最高等了,還是無法超越這名等同持有王權的參謀大臣。事實上參謀大臣的職位只是掛名,實際上安卓斯早已掌握了王城內大半的兵力,幾乎所有的朝臣都追隨他,獨攬行政、司法大權,在百姓眼中幾乎和王一樣。

  「希望你會為了最近一次的任務負責。」德蘭硬擠出這句話,安卓斯任務失敗這件事傳播得很快,不過對象僅限於時常在宮廷內進出的人。德蘭的昨天深夜的表現讓任務完美完成,這可是他辛苦守候幾個星期得來的成果,正好讓他趁機諷刺個幾句。安卓斯冷冷的凝視著他,危險的舉起右手,這可不是什麼好預兆。妖魔人之王悻悻然的走了出去,臨走前還用力的把牢門一甩,造成很大的聲音。

  艾克仔細端詳著眼前這名男子,他可以說是自己最大的敵人了。安卓斯披散的深褐色棕髮恰巧襯托出他蒼白且削瘦的臉頰,細長的眉毛如同彎月,直挺的鼻樑讓臉部多了一些立體感。淡紅色的薄唇抿成一直線,鮮紅的瞳孔好像隨時都燃燒著,而且渴望鮮血。事實上要不是他有那雙鬼一般的眼瞳和白皙如雪的膚色,安卓斯的外表還蠻清秀的。

  「真的很久沒和你面對面說話了,安卓斯將軍。」艾克說,他突然感覺禁錮自己的鎖鏈鬆了許多,接著驚訝的發現鎖鍊都在安卓斯的命令下縮了回去,他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安卓斯大人,任意鬆脫他的捆綁是很危險的啊!」獄卒勸阻,但是安卓斯威脅性的瞪了他一眼,讓他被迫把接下來的話吞回肚子裡。安卓斯半張開嘴,所有的獄卒都飛快的奔上樓梯,逃得越遠越好。

  「和你對話還是應該像這樣,要來點酒嗎?」安卓斯問,艾克很難想像自己竟然毫無束縛的,在王國裡戒備最森嚴的監獄裡和地位僅次國王的人面對面說話。艾克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了,上面吩咐說只能給他水,如果餓昏了再注射營養藥劑,只要人不死就好。不過艾克為了防範安卓斯在酒中下毒,還是搖頭婉拒。

  「艾克啊艾克,你堅持進行的革命讓王室十分頭痛,甚至對你下達了格殺令。也就是說,原本就具有先處決再審判權力的我本應可以現在立刻殺了你。」安卓斯說,他的眼神再次冷酷了起來,他丟了一樣東西給紅髮男子。艾克仔細檢視,是一件絲綢的長袍,如此昂貴的布料製成的柔順長袍,看起來竟然是要送給他?

  「不用懷疑,它是索恩大帝開恩給你的。」安卓斯說,他的語氣略帶有一些不屑。艾克有點迷惘,剛剛安卓斯有一瞬間露出想取他性命的渴望,但是現在又給他一件昂貴而且他現在正缺的法師長袍,到底是怎麼回事?而且他注意到安卓斯用了「本應」這個詞,難道說現在他不應該殺了自己嗎?

  兩人之間的沉默蔓延了一段時間,雙方都沒有開口,艾克輕輕的把長袍穿上,左手流暢的拂過自己的頭髮,順便去掉上面凝固的血塊。安卓斯只是不發一聲的看著他的動作,轉眼之間艾克已經不像剛才的憔悴,流順的紅髮垂下來,原本蒼白的膚色現在雖然還是沒有什麼血色,但是至少比剛才還要有活力。艾克看起來很俊秀,無論他現在位在何處,穿著怎麼樣的衣物,這份氣質永遠不會消失,艾克看起來就是有種特殊的魅力。

  「你說『本應』,難道你現在不該殺了我嗎?」艾克狐疑的提問,他敏銳的注意到安卓斯的手握拳,而且似乎正努力克制著自己,讓他能夠心平氣和的坐著說話。安卓斯凝視著艾克深邃的瞳孔,想要看透這汪洋底部的真相,他放開自己的靈魂,然後去刺探艾克的心靈。黑洞,黑洞般的深淵,這是什麼?安卓斯發現自己的靈魂正逐漸脫離控制,彷彿即將被那雙湛然的不帶一絲瑕疵的眼睛吸引,魂魄快要被漆黑吞噬。

  「沒錯,我是不該殺死你,否則我現在就會這麼做!」安卓斯說,努力掙脫那雙眼睛的束縛,拔出那把蒼白的劍,指著艾克的咽喉,不過又有某股力量讓他不得不把手縮回來,這點讓艾克很是疑惑。

  「索恩大帝特別下令我不得殺了你。」安卓斯最後緩慢的把每一個字說出口,在提到他君主的名字時,眉頭有一瞬間緊皺起來,好像是在很不情願之下才說出這個名字。如果這種態度是出自於某位下層官員就算了,竟然是從索恩大帝底下權力最大、離他最近的人對他擺出如此厭惡的態度。

  「訝異吧?竟然是你最想殺死的人救你一命,是否很諷刺啊?」安卓斯繼續用少見的嘲諷語氣說,很少有人可以看見一向冷靜而且沉默寡言的他露出這種神情。這種混雜著憤怒和不齒的情緒,從來不曾出現在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

  艾克沒有開口,因為驚訝之情已經讓他說不出話來。索恩阻止安卓斯殺了我?這是怎麼一回事?不就是他對我下達通緝令和格殺令嗎?許多無解的問題懸在腦海中,安卓斯臉上的不屑神情沒有絲毫減退。但是厭惡中夾雜了些許的得意,似乎是因為可以讓自己的對手如此震驚。

  「索恩這個傢伙竟然想和你獨自談談,來讓他進行國策上的修改,創造無紛爭的世界……真是狗屎!」安卓斯唾了一口,眼睛裡表達的深惡痛絕甚至比對艾克的還多。有人說安卓斯預謀叛變,看來可能真有其事。不過艾克無法專注的思考如何藉由叛變的混亂來革命,因為安卓斯的言語再次讓他瞠目結舌。

  「訝異嗎?索恩這傢伙已經變得軟弱了,我不應該服侍這種妄想和平的君主。他沒有了七百年前的霸氣,竟然像個日暮途窮的老頭一樣起了那種令人做噁的想法,簡直就像那些精靈敗類一樣。」安卓斯激動的訴說著他對索恩的不滿,他的言論和人們普遍的想法大相逕庭。百姓都認為是索恩的暴政讓他們現在過著苦不堪言的生活,米加斯上紛立的眾多國家以及裂土而立的將領把天下搞的一團糟。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雖然安卓斯不一定說實話,但是從他那種極端憎恨的語氣可以確定他說的的確是真切的事實。

  「好險我竄改他的文件和命令,讓底下的一切和他的想法大不相同,才能夠讓這混亂的年代繼續著。索恩他也病了,身為堂堂生死之神的他竟然也會病到完全無法離開寢宮,真是個笑話!要不是因為現在時機還不到,我早該一刀殺了那個衰敗的老皇帝,直接稱帝了。」安卓斯繼續說著,他知道這些言論會讓艾克的思緒混亂,而且他正好想趁這個機會發洩心中的不滿。艾克的眼神雖然還是平靜如鏡面,但是那股平靜正逐漸崩解。

  「這有什麼意義?就算索恩想成為好的君王,也和我的革命無關。我會推翻目前的君王,無論他是誰或想做什麼事。」艾克輕聲說著,我革命只為創造一個沒有君王、沒有紛爭的世界,其他事都與我無關。即使人們稱我為惡魔,遠離我也一樣,即使我必須手染鮮血。

  「我真的認為你和我如果位在同一個陣營,我會很欣賞你的堅持和才華。我認識另一個和你一樣堅持自我的人,那個人為了創造他的帝國甘願將靈魂出賣給惡魔,他的名字叫做凱爾。」安卓斯說,他的怒氣似乎已經消退了不少,在度回復原本那種過度溫柔的迷惑嗓音。鮮血般的瞳孔瞇成一直線,然後再放大。

  「因為你也是一名德莫尼克(demonic,惡魔般的),同樣是被惡魔詛咒的天才。」安卓斯突然開口說,艾克的臉部第一次出現了變化:他的表情短暫的抽動了一下,似乎很不想聽見這個名詞。

  「雖然你是後天成為德莫尼克的人,但是你同樣擁有他們的特質:蒼白、聰明到了極致、外表英俊、體質虛弱,最重要的是各方面的天才,法力也比常人多,尤其是你這個擁有無限法力的異類。德莫尼克的壽命都異常的短,或許是因為這個血統讓他們的細胞加速活化,也加速老去吧!提西雅家族和克里斯家族就是標準的德莫尼克家族,這兩家幾乎每隔幾代就會誕生一名德莫尼克,真是詭異啊!」安卓斯說,他自己就是一名出生機率幾十萬分之一都不到的德莫尼克,所以才會這麼對艾克說。後天產生的德莫尼克比天生的還少,歷史上不到五個人,至於艾克會什麼會成為德莫尼克,又是另一段漫長的故事了。

  「新月已經開始侵蝕這片天地了。」艾克突然說出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話,但是安卓斯只是露出了解的神情,那種表情夾帶有些許哀傷。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夜風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吹進沉悶的牢房裡,或許是因為安卓斯打開牢門解開了裡面的結界,所以風才能吹進來。

  「我們都是與死神共舞的人,隨時都在生死的邊緣徘徊,應該能夠了解才對。」安卓斯喃喃道,他們的確是彷彿生活在刀尖上的人一樣,性命隨時都有危險,但是也正因此讓他們有種特殊的刺激,與死神同在的快感……但是這只是大多數德莫尼克的想法,艾克完全沒有過殺戮的快感。他伸出自己纖細的右手,他的身體就和所有被稱為德莫尼克的人一樣,宛如死人般的冰冷,即使在烈日曝曬下依舊冰涼如雪。

  他們兩個人交談了很久,互相體認到對方是名可敬的對手,而且都在腦中相信如果兩人是以不同的方式見面,一定會有一番激烈的決鬥。安卓斯用他銳利的眼睛凝視著艾克蒼白的身體,後者則是專心的望著窗外的景象,目前太陽已經接近落下的時候了,所以天空呈現一種鮮豔的紫紅色。時間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這麼久,艾克記得德蘭來找他時距離中午還有一段時間,此時已經過了六個小時以上。艾克並不感到飢餓,不過自從他被關在這裡後一直都沒有進食,獄卒的工作只是確保他不會死亡,所以頂多給他不至於渴死的水量。

  艾克一直到剛剛都還不知道安卓斯是名德莫尼克,雖然他異常蒼白的皮膚以及鮮血般的瞳孔會讓人不自覺聯想到惡魔或鬼魂。安卓斯的眼神讓他的腦中閃過一絲驚慌,那雙眼睛和艾克無比的平靜有著極大的差異,事實上那幾乎可以用「暴躁」來形容。那雙鮮血般的瞳仁彷彿在燃燒一樣,現在他才注意到這雙眼睛是如此的顯眼。

  安卓斯的嘴角漸漸上揚,勾勒出一抹危險而且恐怖的笑容,配合上那張慘白的臉頰,足以讓任何有一絲一毫警覺心的人退避三分。艾克仔細端詳他駭人的神情,接著把這點和德莫尼克的身分聯想在一起,得出了一個解答。事實上要不是因為艾克已經融入這個世界太久,而且長久以來禁慾時間過長,才會一時想不起來。

  「你要狩獵了嗎?」艾克輕聲問,聲音微弱到好像只有嘴唇在動而已。安卓斯狡詐的凝視著他,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德莫尼克有種後遺症,就是他們會和惡魔一樣嗜血、嗜殺,不只是普通的殺戮,他們的「狩獵」是為了生存,血液和生肉就是他們的主食,但是他們比較偏好血液,就和曾經在地球中世紀歐洲肆虐的吸血鬼一樣。

  事實上因為地球與米加斯的通道,真的有德莫尼克來到你們生存的世界。其中最為著名的一位,我相信你們聽過他的名字但卻不會聯想到德莫尼克:英國倫敦白教堂區有史以來最兇狠的殺人案,也成為百年未解之謎,Jack the Ripper,傳說中的開膛手傑克。如果他同時是一名法力高超的德莫尼克,有關這一切不解之謎的答案就變得極為輕易,包括為什麼案發現場完全沒有任何目擊者。開膛手傑克的事情鬧到米加斯不得以插手地球的歷史,派遣軍隊封鎖白教堂區,最終費了一番功夫才殺了這名瘋狂的天才。事後當然必須消除人們的記憶,當時還特別讓負責偵辦此案的警員產生幻覺,讓他們深信開膛手傑克已經消失,而之前他留下的訊息都是記者想出來的騙局。

  我必須特別聲明,德莫尼克雖然和吸血鬼一樣嗜血,但是他們絕非中古歐洲的吸血鬼。有幾點足以證明:一,民間傳說中的吸血鬼皮膚黝黑,完全不蒼白,而且是死後才變成吸血鬼,和天生的德莫尼克有極大的差異。二,德莫尼克很短命,跟有著永生不死傳說的吸血鬼正好相反。三,吸血鬼謠傳需要銀色子彈或是用木椿釘入心臟才會死亡,而德莫尼克完全不吃這一套,而且不畏懼大蒜、十字架之類的物品。我並不是指他們被子彈打中或穿心不會死亡,只是殺死他們的方法更為困難,以上的方式當然能置他們於死地,但是如果德莫尼克會輕易被木椿穿心,他們就太汙辱這個名號了。如果想要更了解德莫尼克的歷史,我會在附錄的地方特別描述。

  「你說呢?」安卓斯柔聲問,艾克覺得自己可以了解他突然變得如此異常的原因了,安卓斯體內的靈魂渴望鮮血的滋潤。最近兩次的任務都讓他見到鮮血,但是他卻無法品嚐,這點足以使任何正常的德莫尼克情緒激動,甚至像安卓斯這種冷靜內斂的人都會比平時暴躁許多。艾克就沒有這種煩惱,他就和少數的德莫尼克一樣,學習用動物的血來替代其他種族的血液,魔人、精靈、人類的血都是十分美味的,其他種族的血也都比動物的血擁有更大的吸引力,不過動物的血已經足以抑制體內的本性了。

  「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不一樣。」安卓斯喃喃道,他好像突然恢復了自制力,不過艾克確定這短暫的冷靜不會持續太久。艾克眨眨眼,不太了解這句話的意思,艾克他有一種特殊的才能,可以輕易取得任何人的信任,而且具有政治家的才能,足以從對談中瞭解對方,進而掌控談話的主導權,不過現在他沒有這個打算。

  「你並不孤單,對德莫尼克而言,這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你認真回答我,你是否有個在意的人?」這個問題讓艾克的心神再次不寧,安卓斯在迷惑他人方面的技術似乎比艾克高強。艾克下意識的想說沒有,但是接著一個人的身影浮現在腦海中:一名有著亞麻色長髮的美麗少女,露出燦爛的微笑……艾克努力排除這些回憶,這是他多年前努力遺忘的過去,一段令人痛苦的過去。他不想回想起那段曾經美好的時光,因為這會讓他現在的孤獨顯得格外刺痛。

  「我沒有朋友,這只是你的錯覺。」艾克最後還是說出了違心之論,不過因為他平靜如水的眼睛沒有任何猶豫,所以大致上來說沒有絲毫破綻。只是安卓斯的臉顯得更為陰鬱,而且稍微皺眉,他從長袍裡拿出一個高腳的酒杯,然後再摸索出一小瓶血紅色的酒。這是德莫尼克的最愛,上面用一種纖細但是恐怖的字跡寫著:銷魂血釀,是銷魂部落的獸人用鮮血釀造出的烈酒,因為它可以讓一名壯漢倒地不醒好幾個小時而名聞遐邇。

  「真的不要來一杯?」安卓斯問,替他自己斟了一小杯味道濃烈的酒,不過這種氣味在這個監獄裡已經不算什麼了。艾克早就領教過它的滋味,這種烈酒可不是他應付的來的,而且血味會讓他沉睡已久的本性有甦醒的可能,他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克制住自己,現在可不能因為一杯酒而破滅,因此他只是搖了搖頭。

  「你的法杖已經被折成兩節了,是技術純熟的破魔師執行的。」安卓斯先啜飲一口血紅的酒,然後才開口。酒中的血味雖然會讓他狩獵的慾望加強,但是此時能稍微紓解一下暴躁的情緒。艾克對於他的法杖感到惋惜,不過它並沒有太過於傷心,畢竟法杖不是他主要的武器。安卓斯從暗袋裡拿出一個皮袋,他先鬆開繩子後拿出了一個小東西,那個東西艾克非常眼熟。

  那是個銀色的橢圓形物體,有一端顯得特別尖細,上面有著環狀的紋路,而且沾滿了鮮血。艾克雖然在腦中有一點點的不安,不過完全沒有表現在臉上,他是一名天生的演員和偽裝師,隱藏情緒早就成為本能之一。安卓斯把那個東西放在艾克張開的手掌上,上面還有一點淡淡的花香,這種花是德墨蘭,是一種生長在瀑布旁的植物。艾克會這麼了解,主要是因為這本來就是他的東西,這樣東西我想閱讀的各位都能猜出來,不過對於科技不發達的米加斯百姓,哪有人認得出槍械的子彈呢?

  米加斯在古代曾經有一個時期科技發達,甚至超過現在的地球,不過那些有關科學的資料在一場大戰中毀滅,連科技的人才都戰死沙場。雖然幾萬年後又有人開始復興古代科學,那個時代的研究極盛一時,甚至超越了更早以前的成就。這個傳奇的時代是由一個名為亞瑟蘭提斯的人開創的,不過在他死去之後一場原因不明的大爆炸讓他的皇城徹底毀滅,連他的發明都不留痕跡的消失。有人認為是眾神的怒火,至今那塊土地還是寸草不生,是米加斯上少數荒涼的地方。

  雖然目前長年居住在西方愛沙尼瓦山脈裡的侏儒們努力研發科技,但是頂多才抵達地球上被稱為「工業革命」的時代而已,跟以往的榮光比起來,可以比喻成日光燈和火把的差別。再說侏儒一直沒有將他們的發明廣泛推展出去,一來是因為目前有爆發戰爭的可能,他們畏懼自己辛苦的發現被當作武器使用。二來是因為他們一致認為,米加斯上的人們還沒有替科技的回歸做好準備,無法接受的人可能會佔一半以上。至於為什麼說沒有人可以認出子彈,是因為米加斯上火藥還未被發明,應該用「復興」這個詞比較恰當,侏儒們的發明比較偏向務實,對於武器一概不研發。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閣下為什麼拿這個給我看?」艾克裝出一副無知的表情,安卓斯的眼神擺明了就是不相信,不過午夜的鐘聲提醒他離去的時間已經接近了,而且他的飢渴已經到了一個極致,艾克敢打賭他一個小時內一定會去狩獵。但是當他察覺到安卓斯的瞪視中帶有憤怒時,他改變自己的想法了。不是一個小時,應該十分鐘內就會有人死去。艾克知道德莫尼克在狩獵時會全神貫注,而且關閉與外界的一切聯繫,他不會浪費這個好機會的。

  「明天你就會去見索恩了,之後你再好好回答我吧!」安卓斯說,語氣表明了他的離去。能與索恩單獨會面對艾克來說是個很大的誘惑,這樣可以讓他的革命早點結束。不過它內心裡理智的聲音不停提醒著他不可以衝動,一旦與索恩會面之後脫逃的機率幾乎是零,以後還有別的機會殺死他,不必急於一時。

  安卓斯揮揮衣袖,然後微笑的把銷魂血釀一飲而盡,因為他是德莫尼克所以臉頰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泛紅,不過他的笑容顯得有點醉意。艾克第一次發現道安卓斯看起來很英俊,縱使他殘酷的個性令人退避三分,他的邪笑依舊帶有德莫尼克專屬的美麗,因為艾克也是德莫尼克所以沒有被他的外表震懾,但是他還是愣了幾秒鐘,一直到安卓斯已經重新鎖上門才回過神。

  「等一下,既然你是德莫尼克,為什麼你這麼長命?」艾克突然問出口,安卓斯帶著笑容轉過身,接著好像突然想到一樣低聲說了幾個字,艾克身旁的鎖鏈重新將他束縛在牆壁上。艾克只感到微微的不適,因為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不舒服而已,再忍耐一陣子就可以結束了。

  「我的能力可以佔據別的生命體,如此使我得到永生。」安卓斯輕聲說出口,他天生下來就擁有靈魂轉換的能力,這個能力足以讓他的靈魂與別人的靈魂互換,也就是讓他進到另外一個軀體並讓原本那個軀體的主人進到一個即將敗壞的身體中。這種方式十分令人畏懼,而且靈魂轉換後他可以讓新的軀體和原本的自己長得一模一樣,會使用這種方法延長壽命果然只有安卓斯才做得出來。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6-25 22:24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3-20 23:25
  艾克再次處於絕對的靜默之中,安卓斯離開之後德蘭並沒有回來,看來他是等到不耐煩離開了。這點給了他絕佳的機會,艾克仔細看著牢門外,只有五名獄卒,對於看守一名普通犯人已經太多了,不過對艾克來說則是少得令人發笑。他很確定所有人都很確定我離不開這個牢籠,因此防禦沒有很嚴謹,至少從這裡到監獄的主要大道上完全不會有任何守衛,也是因為害怕想救他的人看見這麼多守衛就確定他的位置。

  獄卒的笑鬧聲從不遠處傳來,看起來他們似乎都喝了不少酒,走起路來步履蹣跚。艾克已經無法想像出更好的越獄時機了,無論如何一定要在十分鐘內逃出去,誰也不能確定安卓斯的狩獵會花多少時間,必須在他重新開啟與外界的聯繫前離這裡越遠越好,遠到他無法立刻追蹤到。

  「我說尼克你啊!差不多該給裡面那傢伙一點水了吧!上面有交代不能讓他掛掉,要是有什麼萬一的話我們可扛不起這個責任啊!」其中一名高瘦的獄卒說,艾克判斷他是一名芙瑞德人,這不會造成太大的困擾。至於他說話的對象則是一名略胖的矮人,他看起來並不是狡詐的闇矮人,應該只是索恩征服地的居民。

  「放心啦!剛剛安卓斯將軍才來過,他看起來應該不會渴死。不過話是這麼說,還是去看一下比較保險。」尼克說,他提起安卓斯的時候露出厭惡的表情,看來安卓斯在帝國裡普遍不受歡迎。艾克等待著最好的時機,在被關進來時他已經迅速的將路線記在腦中,現在他也已經規劃好越獄的路線。

  「小心看見他在瞪視著你喔!那傢伙的眼神真的令人毛骨悚然啊!」芙瑞德人說,他剛好被牢門擋住,看不出艾克並非處於昏迷狀態中,這將在不久之後成為他的致命傷。艾克再次小幅度的活動筋骨,因為如果把牢門轟開,在如此安靜的午夜裡,一定會讓所有監獄裡的人都聽見,所以他打算等到獄卒用鑰匙打開門時行動。魔法禁行術以及封印魔法的鎖鏈對於其他的法師一定是致命傷,但是這些人都誤算了一點:艾克是一名鳳凰,除了攻擊法術之外的所有法術他都具有免疫力,所以事實上他一直都可以施展魔法。憑著出眾的演技以及蒼白的膚色已經足以讓獄卒有「他很虛弱」的錯覺了,所以一直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牢籠根本無效。

  尼克咕噥著摸索鑰匙,然後努力的開啟十幾個門鎖,艾克口中喃喃唸誦著咒語。等到牢門在「喀」一聲下被推開時,艾克馬上讓全身的鎖鏈粉碎,然後從褲子口袋裡迅速的拿出一小把沙子,在兩人驚呆的一瞬間拋向空中唸出咒語,最後滿意的看見兩名獄卒昏睡在地。最基本的睡眠咒還蠻好用的,可以的話他不想造成太多傷亡。可以的話,他輕聲重複著,然後憑空拿出一把制式手槍,他的手槍和地球上的型號並不相符。他把手槍緊握在手中,左手很順暢的用魔法製造出子彈,然後用極為迅速的動作填充子彈,這一切事情都發生在開門之後的二十秒內。

  「怎麼一回……」一名不清楚情況的矮人走了進來,艾克沒有給他尖叫或告訴別人的機會,毫不猶豫的又施了一個睡眠咒,通常幻術型的咒語施展後一次就會暫時從腦海中遺忘,不過德莫尼克終究是特例。艾克感覺頭有點刺痛,連續施展法術對還十分虛弱的他來說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左手按著額頭,讓自己發脹的頭腦暫時休息一下。

  他接著用同樣快速的動作讓左手上也握著一把一模一樣的手槍,事實上這兩把本來就是配成一套的。艾克先確認一下沒有人注意到裡面的異狀,剛剛那名矮人顯然沒有告訴別人他要下來看看狀況。這對艾克來說十分有力,他不出聲的移動,就算是一隻貓的腳步可能都沒他來的輕。他一踩上樓梯的最上層,馬上拿手槍朝兩名獄卒的腦袋敲下去,應聲倒地的兩人似乎會昏上一段時間,艾克為了掩人注目而用魔法召喚了一件純黑的連帽長袍,遠處看起來就和監獄裡的法師軍官一模一樣。

  艾克輕輕推開鐵製的門,他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狹窄的走廊的盡頭,長廊的兩旁都點燃了不少火炬,晃動的火舌讓原本就陰森的監獄更添加了恐怖感,不過對於這名越獄的國際最高罪犯來說,根本不算什麼。艾克隱密的在監獄裡錯綜複雜的道路上潛行,一路上順利的用敲擊加上昏睡咒、迷幻咒讓不少巡邏的士兵倒在路旁。

  要在安卓斯重新開啟連結前逃出去,這個想法更為深刻的呈現在他腦中。他依照腦海裡的印象走向通往監獄中唯一出口的大道前進,不過這就意味著他會有極高的可能被眾多士兵包圍。無論如何盡量不要引起太大的死傷,如果真的必要再想辦法突圍吧!他行走的速度很快,但是卻輕盈到令人懷疑他的腳是否有著地。

  「差不多了。」艾克自言自語著,不知道是不是幸運女神特別眷顧他,今天主要大道上的守衛少到令人難以置信,不過這也提高了他的警覺。艾克多年來培養出的敏銳預感讓他知道不可以掉以輕心,尤其是這種異常的好運不斷發生時更要當心。不過從另一個角度想,如果帝國第一監獄的守備真的如此鬆懈,這也太丟人了。

  艾克為了保險起見,在自己的四周開啟了警戒結界,如果有任何物體進入這個結界,他都可以在第一時間反應。之所以剛才不打開這個結界,是因為如果要維持它,自己必須放棄剛才施展出來的快速腳程,這樣的結果絕對會比遇上敵人還慘,他可不想驚動整個監獄。

  最後,他邁開腳步朝著監獄的入口前進,這段路感覺距離拉長了好幾倍,一直處在極度警戒狀態是相當累人的一件事,就算是對德莫尼克來說依舊如此。沒有異狀,他的感官告知他這一點。艾克有時候可以像一名德莫尼克一樣進入狩獵時的警戒模式,這可以讓他的感官、速度和力氣增強到凡人的好幾倍,不過這種狀態下他會變得殘酷,體內惡魔的天性會讓他敵我不分,嗜殺的情感幾乎會控制他全身。艾克很努力才讓自己維持專注,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會顯得有點……泯滅人性,會讓他喪失正常人的本性,所以他很討厭自己變成這種狀態。

  艾克為了以防萬一先將雙手的手槍上膛,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慢的吐出來,這麼做可以保持他的敏銳度以及使心情平靜。他的直覺叫他快點前進,不過同時又提醒他眼前充滿敵人。艾克露出沒人看得見的苦笑,事到如今只能硬上了,希望不會失去控制殺死太多人。他衝向前,長袍在空中飛揚著,皮製長靴無聲的在走廊上踏過。

  在他被月光照耀到的那一瞬間,艾克突然被久違的夜空吸引住,他凝視著滿天星斗,然後舉起手槍。響亮的槍聲劃破靜默的夜晚,準確的命中衝向他的一名守衛,因為守衛全副武裝所以無法辨認出性別和種族。艾克沒有絲毫猶豫,分別朝左前方以及後方開槍,他的視野似乎無限寬廣,幾乎沒有任何死角。高掛星空的一輪明月,無聲的觀看著艾克神準的槍法,就算是地球上的人都很難有這麼高超的技術。

  「紅焰之翼,你已經被包圍住了,不可能逃跑的。」一名身穿漆黑服裝的黑髮男子說,身上簡便的衣服反而突顯出他實力的強大,右胸繡著一顆八個角的星星,外圍則是一個十字形狀的圖案,這是典獄長的標準制服。艾克身旁已經有五名獄卒中彈倒地,典獄長開口的同時艾克又開了三槍。

  「想困住我,你們再努力一千年都不夠。」艾克表面上是這麼說,但是他心裡還是不禁替自己的處境感到憂心,眼前至少有兩百名武裝齊全的守衛。就算他每一發子彈都命中,彈夾裡的殘彈也不夠,要在戰鬥中更換子彈是不太可能的事情。通常這種情況他會使用機關槍或是大範圍攻擊魔法,不過因為被囚所以沒有辦法填裝機關槍的子彈,當然更不可能在精力疲乏的狀況下施展高等法術,他已經至少四天沒闔過眼了。

  「少在這裡做困獸之鬥。」典獄長不帶感情的說,他一聲令下,馬上就有十名獄卒揮著武器衝過來,還有一些人架起箭矢準備射擊。艾克跳了起來,在空中完美的旋轉三百六十五度,在他落地時已經射出了好幾發子彈,鮮血噴濺在光滑的地板上。艾克努力爭取這短暫的時間,更換手槍的彈夾,然後他繼續朝眼前的敵人開槍。

  這短短一瞬間的空隙,馬上讓艾克處於極度的危險中。破空而來的箭矢,他幾乎無法閃躲,事實上他根本不打算躲避,反而朝弓箭手開槍,毫不猶豫的出手以及無懼於死亡的堅決讓守衛顯得有點退縮,縱使他們在人數上占很大的優勢。艾克用他們眼力所不及的速度閃過每一發箭矢,閃不過的他就乾脆用手槍來阻擋。

  艾克低下身形,就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一樣,他左右手分別朝著四面八方開槍,命中率幾乎是百分之百,漏掉的幾發也沒有影響到他開槍的步調,就像手上兩把冰冷的武器是他身體的一部分。艾克迅速的攻勢讓許多獄卒掛彩,而且典獄長本人也受到不小的傷害,難以想像一個人的力量可以達到這種境界。

  他接著發現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手槍內只剩下五發子彈,但是朝他衝過來的人卻有二十人之多,看來他們終於打算利用人數上的優勢。該死,頭腦傳來的刺痛提醒他以目前的體力,縱使他有無限的法力也無法施展任何法術。我該不會要在這裡結束吧?雖然他腦中閃過這個悲觀的想法,不過他卻沒有死神將近的感覺,好像自己一定會活下來一樣。

  朝著他的全身各個部位揮來的劍以及斧頭,在一瞬間停了下來。艾克一開始還有點訝異,不過接著他察覺出熟悉的氣息,整個人鬆懈下來,脫離德莫尼克的警戒狀態。那些獄卒好像還搞不太清楚狀況,但是他們確實完全動彈不得,就宛如時間暫停一樣。從某個方面來說,時間確實停止在這個空間內流動了。

  「你們怎麼這個時候才來啊?」艾克有氣無力的問,抵達他面前的是兩名穿著灰色斗篷的人,身體和面孔完全被遮蔽住,不過艾克還是認得出他們。一種陰沉的笑聲從比較高大的人身上傳來,聲音聽起來是個男人,時間暫停似乎就是他造成的。在這裡我要特別註明一下,雖然米加斯是充滿魔法的世界,但是時間暫停的魔法至今一直沒有被研發出來。

  「能看見教主大人這麼狼狽的模樣,看來我是來對了。」高大的男子說,他有一種冰冷而且低沉的嗓音,他輕輕的把斗篷的帽子往後推,露出一張冷漠的臉。這名男子有著深灰色的頭髮,長度剛好及肩,裡面參雜著一些白髮。沒有任何皺紋的臉並沒有顯示出他的年輕,因為任何人都可以從他的神情看出他是飽經世事的男人。他長得很英俊,有種中年人獨特的魅力,他的臉上最吸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雙宛如寒冰般的深藍瞳孔,彷彿光是與那雙深邃的眼睛對望,自己的靈魂就會被冰凍一樣。那雙眼裡沒有任何情感,但跟艾克的平靜如水相比,他的眼睛比較像是凍結的冰。

  「你這是什麼意思啊?艾克,你沒事吧?」另外一個人有著甜美的嗓音,如果剛剛那個人的聲音是黑夜裡的寒風,他的聲音就像是帶給萬物希望與生命的春風,純淨而且令人不自覺沉醉在他的聲音裡。他同樣把自己的帽子拿開,露出張清秀的臉。眼前這個人即使有著甜美的嗓音、細膩的五官,以及纖細的身軀,不過還是可以看出他是個男人。燦金色的長髮留得很長,溫和的碧藍色眼睛散發出溫暖的氣息,和身旁陰鬱的人形成強烈的對比。白皙且紅潤的膚色讓他看起來不太像男性,尤其是他那張秀麗到連女人都會自嘆不如的臉。

  「我怎麼可能會有事呢?」艾克虛弱歸虛弱,還是盡量笑著回應。整個神之鄉裡只有他會直呼艾克的名字,不過艾克本人也不怎麼在意。那名天使般的男子露出令女子花容失色的甜美笑容,身旁男子的臉色則更陰沉了,嘴角揚起嘲諷的笑容,感覺起來十分難以親近。

  「兩位,我們是不是該離開了?這些人多麼希望我解開對他們的束縛啊!」灰髮男子說,處於時間暫停的情況下,只有事先被設定在免疫範圍內的三人沒有受到影響。男子的眼睛散發出一種冷冽的光芒,在夜色中顯得更為詭異。

  「確實如此,再過不久安卓斯就要狩獵回來了,路西法。」艾克臉色凝重的說,名為路西法的灰髮男子嗤笑一聲,露出不屑一顧的表情。他的全名是路西法.沙克尼爾,不過他目前已經放棄這個姓氏了,他是一名龍族,不過卻是龍族中被流放的支派之一的魔龍族之王,出生下來就被其他龍族排擠和厭惡。不過很少有人對他露出這種表情,不只是龍族,幾乎所有人都對他敬畏三分,這名有著「冰帝」之稱的男子,實力之強早已名聞遐邇。

  「狩獵?原來他也是一名德莫尼克啊,就和我那不成材的兒子一樣。」路西法說,他也不管自己的領導人就是一名德莫尼克,露出嫌惡的表情,不過艾克對德莫尼克的看法倒是和他一致。路西法在神之鄉裡的職位是「元帥」,是神之鄉軍隊的總司令,訓練部隊也是他的工作,是一名位階僅次於教主的人。

  「不成材的兒子?亞瑟斯的實力不是很強嗎?」金髮男子疑惑的問,他是一名天使族的成員,如此一來他會有這種絕世美貌也不稀奇了,天使長期以來就是以外貌著稱的,但是與其說他英俊,「美麗」似乎是個更貼切的形容詞。至於一名原本生存在天界,享有榮華富貴的天使為何會來到被他們稱為「凡塵」的地方,又有一段哀傷的故事了。

  「路西法就是愛挑剔他的兒子,你就別在意了,米迦勒。」艾克輕聲說,聽見亞瑟斯的名字讓他的心稍微慌亂,伴隨著這個名字的回憶讓他有種強烈的痛苦,他不想回憶起那兩名自己曾經稱之為朋友的人,因為那段過去此時顯得無比的諷刺,嘲笑著他的孤單與寂寞。名為米迦勒的天使職位是「統領」,管理神之鄉裡的各項事務,職位同樣僅次於教主,而且米迦勒被公認是教主的接班人,溫柔而且親切的個性讓他贏得教眾的支持和喜愛。教主、統領、元帥三人是神之鄉最高的領導人。這三個職位的誕生方法是每個季節終結時,由神之鄉成員選舉出來的,一切程序都依循著艾克定出的教條。艾克相當嚮往自己在古老的書籍上讀到的共和制度,這種藉由所有人依自己的自由意志,選舉出替人謀福利的領導者的想法讓他十分著迷。神之鄉也因此成為一個表面上是宗教組織,私底下卻是共和組織的茁壯。

  「我想也是,時間真的快不夠了。」米迦勒同意的說,他們離開的速度也不是普通的迅速,說完這句話的同時三人就已經走到距離剛剛的位置十公尺以外的地方了。那群守衛目瞪口呆的看著史上第一件「越獄」成功的案例,身體完全動彈不得。路西法只是微笑的眨眨眼,破除時間暫停的魔咒,不過等到他們想追上去時,卻發現三人早已離陰森的監獄遠去,想追也追不上了。典獄長露出驚訝的神情,不過接著還是板起臉只是剩下來的獄卒回到各自的崗位。明天可有得受了,我也該準備逃命了吧……。

  艾克本人則是疲累不堪的趕路著,三個身穿不起眼斗篷的男子沉默地趕路,在抵達不會被追蹤的位置前,他們無法使用魔法移動,否則可能會有暴露所在地的危險。這一點三個人都很清楚,不過米迦勒還是擔心地看著艾克,這明德莫尼克的體力已經快要到極限了。什麼被惡魔祝福的天才嘛,還不是會疲倦,艾克在腦中自嘲的想著。

  「先在這裡休息一下吧!」米迦勒第五次撐住跌倒的艾克時說,路西法雖然想要越早到達神之鄉總部越好,不過看來艾克暫時無法繼續前進了。他長嘆一口氣,然後丟了一袋東西給艾克,示意米迦勒好好照顧「教主大人」,他本人則朝著不遠處前進,準備設下防止偵測的陣法。

  艾克虛弱的從袋子裡拿出一瓶淺褐色的酒,然後替自己斟了一杯。路西法還真會替自己想,不只準備他最喜歡的酒,連酒杯都有了。艾克讓清涼的液體滑下他的喉嚨,這種布倫尼酒通常沒什麼人喜歡,因為它不只不夠甜,而且相當的苦澀,有人懷疑這種苦酒有誰可以喝下去。艾克偏愛布倫尼,因為這種酒可以幫助他清晰思考,而且對於穩定心情相當有幫助。他一連灌下了五杯酒,艾克的酒量也是神之鄉的成員不敢領教的。

  「不要一直喝酒,對身體不好。」米迦勒說,硬生生的從他的手上把酒瓶奪走,艾克疑惑的凝視著他。路西法則非常盡責的在地上畫著陣式,並且點燃了幾根蠟燭,不久空氣中就瀰漫著法術藥材的迷幻香味。米迦勒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個瓶子和瓷碗,將瓶子裡的液體倒出來,散發出一種美妙的香氣。

  「這是我出發前熬煮的湯,喝下去吧!」米迦勒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用那雙清澈的藍眼看著他,令人無法抗拒。位什麼會有男人長得如此美麗,還用迷惑人的神情看著自己啊……尤其是這雙眼睛竟然那她如此相似,他此時才又驚覺到那個人在自己心中的地位還是這麼高,明明他盡全力想讓自己遺忘那段過去,還是徒勞無功嗎?

  艾克腦中想著別的事情,所以就順從的把米迦勒辛苦熬煮的湯喝了下去,味道確實不錯,他不禁想稱讚一下米迦勒出眾的廚藝。喝下了好幾杯酒、一碗美味的湯,開始嚼起生肉乾的他已經逐漸恢復體力了,肉乾上的血足以抑制體內的惡魔一段時間。事實上要不是因為他現在位在荒郊野外,艾克真的很想這樣沉沉睡去。

  「陣法完成了。」路西法不發一聲的回到兩人身旁,簡短地回報,一舉一動都很符合他這個人冷漠的個性。艾克有時還蠻懷疑路西法和他自己誰比較像德莫尼克,德莫尼克照理說會對一切漠不關心,而且說話冷漠,這點艾克就很難辦到。雖然憑著出色的演技可以達到這種效果,不過他一直無法打從心底的對萬物視而不見。

  空氣突然沉寂下來,艾克原本已經昏昏欲睡,現在敏銳的感官又重回他的體內。他疑惑的看著路西法,後者聳聳肩,不了解為什麼會有人找到這種地方。接著艾克認出了來人的氣息,不過這並沒有讓他安心分毫,現在接近他們的人實力相當強勁,不過他們三人應該還是應付的來。

  路西法用探詢的眼神看著艾克,後者用幾乎察覺不出的動作點頭,防追蹤的陣法出現一個小缺口,足以使來人進入。不然要是他用武力打破結界,被安卓斯發現的機率一定大增,稍微開個小洞是比較明智的作法。眼前楊起了沙塵,進入結界的人同樣穿著灰色的服裝,不過換成了長袍,這種類型的灰袍任何人都知道是法師長袍。棕色的頭髮雜亂未經整理,有種野性的魅力。咖啡色的瞳孔銳利的好似草原上的獅子,也像一隻兇猛的鷹,左手握著一根細長的法杖,頂端有一個龍爪抓著水晶球,球裡的物質瘋狂打轉著。

  「灰袍法師之首,獅子王洛基參見行刑者艾克,我們偉大的神之鄉首領。」有著雜亂棕髮的男子開口了,他就是法師議會中佔有重要席次的法師之首之一,灰袍法師之首洛基。他是所有法師之首裡最為殘暴的一個,以殺戮為樂,長袍上的鮮血似乎永遠不會乾。如此一個重要人物竟然會來找他們,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法師議會已經要對我提出警告了嗎?」艾克面無表情的問,如果是這樣他可以毫不猶豫與法師議會分道揚鑣,對他的革命沒有絲毫影響。洛基微微搖頭,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我並不是代表法師議會而來的,我會來到此地純粹是私人因素。」洛基輕聲說,他讓自己的棕髮隨風飄揚,給人一種豪放不羈的印象。艾克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私人因素?他可不記得自己跟洛基有什麼關係。洛基還是一副毫不在乎的從容神情,輕倚著一旁的樹幹,令人看不透的咖啡色眼睛輪流看著面色凝重的三人。

  「神之鄉這個組織令我非常嚮往,我十分渴望可以加入這種為所有人謀福利的團體,你們崇高的理想讓我發自內心的感動。」洛基表面上是這麼說,不過其他三人很清楚他渴望的只有鮮血,以及殺戮戰場時血脈賁張的快感。但是他的每一個字都清楚地傳達到他們的耳中,這難道表示他有意加入神之鄉?

  「你這是什麼意思?」路西法問,他的眼神十分平靜,似乎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但是有一部份也是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個善於表達情感的人。洛基只是微微一笑,似乎認定他們絕對會了解自己的意思。艾克腦中則是反覆思索著,如果洛基要加入,對於神之鄉來說是增加一名強大的力量,不過洛基的嗜血可是遠近馳名的。

  「你是認真想要加入神之鄉嗎?」艾克面色沉重的問,米迦勒站在他旁邊,同樣用詢問的眼神看著眼前玩世不恭的灰袍法師之首,我可以說他之所以坐上這個位置只是因為沒有一名灰袍法師比他還強,所以在根本沒有替代人選的狀況下只能由他擔任。洛基兩手一攤,眼神定定的看著艾克深邃的藍眼。

  「非常認真,甘願為此奉獻生命。我已經厭倦自己毫無目標的生活了,該是想辦法訂一個目標的時候。」洛基掛著一種陰沉的微笑說,他也是一名以老謀深算出名的法師。艾克舉起手,將他纖細柔軟的手指放在洛基的臉頰上,後者絲毫沒有被德莫尼克的低溫影響,只是任由艾克的手指順著他臉部的曲線滑下去。他知道自己就要成功了,艾克的眼神第一次透露出自己的想法,不過這個想法事實上不用仔細觀察都能察覺出來,他是不會拒絕如此誘惑的事情的。

  「我知道了,不過在我們離開之前,我希望你能容忍我做一件事。」艾克低聲說,洛基稍微點頭表示同意。路西法朝他走過去,然後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指,平貼在洛基的胸口,目光與他對視。路西法喃喃唸誦著繁複的咒語,代替疲累不堪的艾克施展這道必備的法術,只要任何人打算透露出神之鄉的秘密或是所在地,就會立刻受到法術的制裁。洛基也知道他們是為了小心起見,所以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任由法術在體內生效。


  米迦勒從長袍口袋裡拿出一顆璀燦的翡翠,這是傳送法術的必備品,集體傳送術可不是隨便一名法師辦得到的,由此可以證明他的才華果然沒有讓不符合統領的職位。米迦勒剛才已經聚集了不少了法力,現在他只是無聲的在空中比劃著,在腦海中呼喚魔法之神的名字,牽引出心裡最深沉的力量,純粹的魔法之力。米迦勒手上的翡翠突然散發出耀眼的綠光,這只是傳送法術的第一道儀式,接著他又進行了類似的動作六次,眼前出現了由七個耀眼的能量球圍成的圓形區域。米迦勒在腦中反覆吟誦著咒語,確定自己不會遺忘。

  「阿茲.馬哲蘭.布洛克.德.伊諾米瓦.烏特!」米迦勒高聲唸誦最後一部份的咒文,也就是開啟傳送門的法術。虛弱感襲向他,施展法術造成的疲累讓他踉蹌的同時,圓形區域發出了耀眼的白光,成為一道連接兩個區域的傳送門。艾克腦中傳來一種奇異的感覺,一股濃烈的怒火蔓延著,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是德莫尼克之間的小聯繫,這也代表著安卓斯狩獵歸來,而且暴怒的發現自己越獄的事實。

  艾克苦笑著,第一個踏入傳送門,體驗著全身被重力擠壓的感受,好像五臟六腑都先離開自己的身體,然後再硬生生的組合成一個人體一樣,傳送法術的不適應感讓他有種吐出來的衝動,不過還是忍了下來。堂堂神之鄉的教主在神之鄉本部因為傳送法術而嘔吐,這成何體統啊?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6-25 22:25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3-20 23:25
  身後三人陸續從傳送門走出來,米迦勒也稍微露出不適的神情,不過路西法依舊面無表情,洛基則是一貫的擺出悠閒的神情。洛基望著眼前龐大的建築物,不禁露出讚嘆的神情,如此壯觀的城堡竟然可以一直不被發現的存在至今,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神之鄉的總部位在米加斯偏中央的拉立安高原上,四周被濃密的樹林遮蔽,放眼望去都是無止盡的樹海,遙遠的一方有著蔓延三十哩的城牆,古代由矮人打造的高聳城垛至今還是把試圖闖入此地的人分隔在外,而且長久以來一直存在的法力使外人無法看見這道城牆,只會看見無法跨越的懸崖。這個城牆把拉立安高原完全包在裡面,在那之外有兩條寬廣的河流:安洛因河和溫格爾河,沖積出米加斯內地少數的肥沃土壤,也成為此處天然的護城河。

  居住在此處的農人和牧人很少遠離大河旁的居處,因為除了河流沖積出的平原外,這裡放眼望去一片荒涼,而且充滿危險。有一個獸人部落居住在山腳下,一直以來過著狩獵的生活,沒有和其他部族一樣參加戰爭。貝爾法斯位在三條交通要道上,也是兩條大河的交會之處,船隻甚至可以沿著水道一路來到此處。被視為奇景的內陸港口貝爾法斯是少數的繁華區域,各個種族的商人來到此處進行貿易和交流。東北方的奇幻之森有一條河流可以連接安洛因河,遠從西方孤山而來的矮人也不少,甚至連米雷拉的魔人都會從東方前來,只為了珍貴的商品。

  他們把視線轉回眼前的要塞,月光下顯得格外陰森,有著鳳凰以及銀月圖案的黑旗隨風飄揚在城堡的塔頂。充滿中古歐洲風味的石造城池,有著三個最為高聳的塔樓,以及許多錯綜複雜的道路連接著各個區域。占地上千公頃的黑色要塞散發出惡魔的氣息,從遠處看來十分堅固,似乎永遠不會有陷落的一天。

  他們走向雄偉的大門,門上雕刻著許多古老的符文,原本看起來沒有很高大的城門,現在看起來卻無比巨大,高度大概超過二十公尺,是由精鋼打造出來的,還要多虧矮人的技藝。艾克還沒走到城門前,巨大的門已經開始緩慢的開啟,似乎是得知教主安全回來的訊息。

  他們看著吊橋緩慢的落下,在他們走進多朗姆城時,吊橋在他們背後升起,大門也再度關上。路西法推開了大廳的門,踏進華麗至極的大廳。挑高的天花板上掛著巨大的水晶吊燈,其華麗程度恐怕足以養活一個農村家庭好幾個月,神之鄉剛找到這個地方時就已經萬事皆備了,他們絲毫沒有多加裝飾。鐵製盔甲像名守衛的站在牆邊,牆壁上掛著許多布幔,上面的圖案同樣很華美。四周的燭台眾多,照亮整個大殿。

  如此壯麗的古堡中,究竟隱藏了多少秘密?艾克領著他們踏上扶梯,欄杆同樣被雕刻得細膩至極,如此昂貴的裝飾當初是用多少黃金所打造出來的,如今已經不得而知。艾克當初帶領神之鄉找到這個絕佳的隱密基地時,只簡短的說這裡曾經是某名貴族的城池,但是還是有人私底下懷疑著,畢竟就算是名國王,要隱密的打造如此驚豔的皇宮就不太可能了,它所需的金錢和勞力可不是普通城堡可以比擬的。

  他突然停下腳步,閉上雙眼露出沉思的表情,不過這沒有持續很久。艾克手輕輕一揮,米迦勒和路西法就分別走到他的左側和右側,這樣才能有教主的陣勢。現場的人都了解這只是個形式,不過還是照做,連一向自由自在的洛基也露出嚴肅的神情,站在三人身後。艾克推開眼前的大門,走進二樓的大殿時高喊咒語:

  「雷依斯!」兩旁的燭台接二連三的點燃,連頭頂上的燈也同樣被點燃,由於數量眾多,看起來格外壯觀。整個大殿霎時被火光照亮,兩排身穿黑色長袍的人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全副武裝的戰士。這裡至少有一百人,而這還不到神之鄉眾多教徒的十分之一,而且差距甚大。此時出來迎接教主的只不過是小兵而已,由此可見神之鄉規模之大。

  「恭迎教主歸來!」他們齊聲說,很快的眼前就形成了人體構成的波浪,一排接著一排鞠躬的教徒表現出崇高的尊敬和仰慕。艾克露出微笑,示意他們把頭抬起來,然後指示他們先下去休息。艾克不是名注重排場的人,而且他也不希望神之鄉的成員為了服侍自己而徹夜未眠,因此許多教眾感謝他後就回房休息了。而且,今晚他不想要有任何人打擾。

  「元帥大人,騎士大隊和劍士團已經照著您的指令訓練完成了,至於弓箭手還在練習打靶。」一名穿著嶄新鎖子甲的教徒說,索巴斯的援助真是不遺餘力。神之鄉的成員在多朗姆城內只是簡單的穿著鎧甲,事實上有些人根本只穿著普通的衣物,畢竟從來沒有人找到這個隱密的城堡,也就沒有隨時戒備的必要。

  「叫他們先去休息吧!夜已經深了,缺少睡眠的話是無法專心練習的。」路西法說,後者鞠躬後退下,前去傳達命令。艾克的眼神明確地傳達一件事:如果有什麼事請等早上再說。不過接著他又反悔了,因為疲累到幾乎不想開口,所以他只是用手語請他們跟隨自己。

  「剛剛他才告訴我可以破例通融一次,所以我想詢問你們的意見。你們想去見見神之鄉的真正起點嗎?」艾克突然的這個問句讓所有人愣住,雖然米迦勒和路西法本來就是神之鄉成員,不過他們也從來沒聽過他提起自己創立神之鄉的原因。他們只依稀知道這跟他捨棄皇位,而且成為德莫尼克有關聯。

  「『他』?意思好像是說這個古堡裡還有某個別人都不知道的人存在?」米迦勒疑惑的問,艾克輕微的頜首,然後開始朝著大殿前方的樓梯前進。米迦勒知道走上樓梯後就會來到艾克的寢室,他自己也去過幾次,不過這次艾克似乎不是要前往他休息的地方。

  艾克走上階梯,但是他卻直直走向一面鏡子,這面鏡子有著金色的鑲邊,純金的邊框被打造成烈火的模樣,其精細程度令人乍看之下還以為鏡子正在燃燒。但是艾克並不只是過來照鏡子而已,他在鏡子前低聲唸誦了某種難以辨認的語言,然後他的舉動又讓眾人驚訝不已。他把鏡子朝一旁推開,露出藏在後面的通道,似乎可以一直深達古堡中不為人知的深處。路西法雖然還是一張撲克臉,不過他還是很訝異,畢竟他們長久以來都沒有發現這條密道。

  「跟緊了,裡面的路有點滑。」艾克不忘了提醒他們,即使他已經疲累到逼近極限。他再次施展火焰咒語,這對他而言和舉起一根手指差不多。要是我累到連手指都舉不起來呢?他有點自嘲的想著。走道的牆壁都是由黑耀石打造的,磨得十分平滑,完全看不出任何瑕疵,渾然天成。艾克第一個踏入古老的密道,通往那傢伙秘密居處的唯一道路。

  通道似乎永無止盡,裡面比想像的還要寬敞許多,不過華麗程度比外面稍減一些,或許是因為那名隱身幕後的人不希望連這種密道裡都過度裝飾,而且依古老程度看來,似乎已經很久沒人整修。接著四人同時聽見了,若有若無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音樂的聲音。依照聲音判斷距離還很遠,美妙的旋律仍然讓他們打從心底的陶醉。

  你可否聽見 遙遠旋律
  若有若無 陌生而熟悉的歌謠


  艾克突然唱起歌來,他的嗓音無比溫和,低沉且迷人。在場的人都不知道他有唱歌方面的才能,但是艾克卻沒有注意到他們的驚嘆,他看起來已經出神了,專注在自己的歌詞中,艾克繼續領著他們走向城堡的深處,途中沒有停下唱歌的動作,因為他唱得太好了,也沒有反對。

  在夜晚他來臨 夢中他歌唱
  忘卻痛苦 黑夜失去力量
  彷彿閉目即可看見
  遙遠的 模糊的樣貌
  我是否再次 墜入夢的深淵
  萬物 此時都如虛幻
  你可否看見 他就在那裡
  張開臂彎 等待著我的歸來
  惡魔就在那裡 永夜之境
  白晝光芒終被吞噬
  紫羅蘭香消玉損
  尊貴的惡魔 崇高且神聖
  你曾君臨天下
  如今孤獨失落 獨自吟唱在幽深墓室
  唱著 世人遺忘的歌謠
  如夢如幻 癡心陶醉
  晨曦 溫暖不了你冰冷軀體
  日漸淡薄的回憶 椎心刺痛
  回首過往 轉頭成空
  惡魔 哀傷等待 不分日夜
  你能否聽見 古老的音樂
  迴盪空無一人的大殿 淒絕而美麗
  死神 我與你共舞
  刀鋒上的靈魂 危險且致命
  你與我同在 正如那名吟唱的人
  暮色中的古堡 寂靜安詳
  揮落鐮刀 奪去眾生性命
  鮮血 謹獻給你 失落絕望的惡魔
  你可否看見 音樂惡魔就在這裡
  在我心中 在我夢中
  永恆不滅 崇高而尊貴
  我是否又在作夢 一切虛幻不實
  當世人讚嘆生命美好
  你戴著面具 隱身黑夜
  無人的山巔 你凝望天地
  你就在我身旁 偉大惡魔
  幽暗地底 華麗廳堂
  你就在那裡 伴隨著死神
  我與死神共舞 在你眼前
  只要閉上雙眼 你就在那裡
  當你在戰慄中絕望
  詛咒黑夜的痛苦
  切莫遺忘 惡魔就在那裡
  驅走黑夜 永恆存在


  艾克帶領他們走到了通道的盡頭,眼前是一個很寬敞的房間,牆上掛了許多畫,整個房間被佈置得無比舒適,一旁的小桌子上有一杯剛泡好的茶,眼前看到的所有東西都彷彿經歷上萬年的歲月,古老而華美。他們略過房間裡的擺設,直直看著房間盡頭的一台巨大管風琴,方才聽見的旋律似乎就是來自這台管風琴。但是他們的目光卻不是專注在昂鬼且華麗的管風琴,而是停留在座椅上的那名男子。

  「你們來了。」那名男子開口了,他的聲音彷彿是初春的花朵,又宛如一切美麗的事物。因為他背對著他們,所以無法看清他的容貌,不過光憑美妙的聲音就知道他絕不是普通人物。椅子上的男子停下手指,然後緩慢的轉身,面對露出驚訝表情的眾人,米迦勒甚至發出驚呼。

  眼前的男子,已經很難找出適切的形容詞了,他的一切看起來是如此完美,彷彿給予任何形容都是種汙辱。他有著一頭類似艾克的深紅長髮,以及雪白到令人驚豔的皮膚,完全不帶任何瑕疵。細長的眉毛,溫和的湛藍雙瞳,似乎可以映照出眼前事物一樣,而且令人完全無法把視線移開。他的軀體雖然不帶任何血色,但是卻不會給人死屍般的感覺,看起來就像是神話中的天使活生生的呈現一樣。他看起來有種高貴的氣質,更勝於凡塵的君王,他們懷疑還能有什麼人可以比他更為英俊,更具有崇高的氣息。

  「我名為伊力薩爾,是這座古堡的主人。」紅髮男子開口了,他的體格看起來很纖細,不過卻給人一種強壯的感覺,好像他的力氣比那些全身都是肌肉的人還大。他站了起來,修長的身體讓他足足比艾克高一個頭,而艾克已經算是很高的人了。伊力薩爾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而這種微笑足以使所有事物花容失色,就連眼前幾位美男子都自嘆斐如。身上穿著的紅色長袍似乎是絲綢製的,看起來輕柔舒適,而且有著金色的邊框,怎麼看都是普通人買不起的衣物。

  「我依您的指示帶他們過來了。」艾克簡短的說,伊力薩爾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疲態,因此示意他們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那些椅子幾秒鐘前還不存在。伊力薩爾步向剛剛他們看見的小桌子,然後拿起那一杯熱騰騰的茶,踏著無聲的步伐回到艾克身旁。他的一舉一動是如此自然,卻由完美到令人妒忌,米迦勒懷疑即使是神祇也無法達到這種境界。

  艾克的神情顯示出他的放鬆,路西法和米迦勒從來沒看過他如此失去戒心的模樣,即使是在他最虛弱的時候,那道防線依舊存在。但是此刻在伊力薩爾這名神祕男子的居所裡,他卻表現得如此自然,而且絲毫沒有任何顧慮。他順從的喝下了伊力薩爾給他的茶,溫熱的液體讓他的身體暢快多了。

  「伊力薩爾?這不是炎魔之王的名字嗎?不對,不只是炎魔之王,這是眾惡魔心中的王者。」洛基提出他的疑問,他已經沉默很長一段時間,這不太符合他的風格,不過他的確很專注的思考著。後者只是微微一笑,露出不以為意的表情。但是這番話卻讓另外兩人對他露出警戒的表情,而且更不了解艾克為何如此放鬆了。

  「你們覺得一名惡魔應該是什麼樣子呢?有著黑色的翅翼,鮮紅的瞳仁?還是一臉邪惡的表情,看起來充滿魔力?無論你們怎麼想,想必不是我的樣子。」伊力薩爾柔聲道,這句話說出了除了艾克之外的三人的心聲。他們心中確實有此疑惑,一名惡魔之王會是如此溫柔和善的模樣?雖然他們知道惡魔是很狡詐的,但是伊力薩爾的眼神很純淨,完全沒有任何說謊的成分夾雜其中。

  「但是您顯得……很不一樣。」路西法說,他下意識的使用敬稱,事實上他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敬稱。伊力薩爾笑出聲來,潔白的皓齒反射微弱的燭光,他的笑聲令人聯想到森林裡的小溪,或是雨後高掛天邊的彩虹。伊力薩爾就連笑起來也無比美麗,一種渾然天成的美,就像是上天精雕細琢的珍寶。

  「是嗎?但是我們這位魔龍族的王也和其他龍族不太一樣,即使是維持人型依舊有難以言述的魄力。」伊力薩爾輕聲說,龍族通常是以巨大的軀體存在於世間,不過經過修煉也可以讓他們以凡人的形體行走在陸地上。自從七百年前那場重創龍族的「巨龍戰爭」,龍族很少以原本的形體遊走世間,殘存下來的龍族不是隱居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就是融入社會,休養生息。此時龍族已經快要成了故事裡的傳說,不過老一輩的人都沒有遺忘龍族昔日的威風,也堅信著世界上一定還有活著的龍族。

  「先別說這些了,我想諸位經過如此艱辛的旅途,應該都疲累不堪了吧?不知有沒有意願在此歇息一晚?」伊力薩爾提問,這句話主要是針對昏昏欲睡的艾克,他看起來已經快要掛了,臉色蒼白且頭冒冷汗。其餘三人縱使有話想問,還是無法讓自己不被睡意侵蝕,一直到此時他們才驚覺到自己的疲備。

  「榮幸至極。」米迦勒簡短的說,秀麗的金髮被他甩到背後,伊力薩爾饒富趣味的看著他。艾克不必費心去正式引見他們,因為伊力薩爾早在他們還沒到來之前就了解許多事情了,這也省了他的麻煩。伊力薩爾隨手一揮,三張柔軟舒適的羽絨床就出現在房間裡,惡魔之王的法力果然不容小看。

  洛基懶得換下他的灰袍,直接倒了上去。雖然他的行為如此自在不羈,但是只要稍有實力的人就能看出他不曾放鬆戒備,只是表現出輕鬆自在的模樣而已,就連閉上雙眼都沒有解除身旁的魔法防護盾。路西法婉拒了柔軟的床,逕自朝著牆壁走去,然後坐下來閉上雙眼,由此可見他也沒有放下戒心。艾克和米迦勒什麼也沒說,各自躺在羽絨床上,經歷了監獄的折磨,溫軟的床鋪簡直就是天堂。
  
  夜深人靜,皎潔的月光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照射進來,讓米迦勒睜開雙眼。他睡眼惺忪的望著空盪的天花板,不過當他的視線移到身旁空無一人的床時,他就完全恢復警覺了。艾克呢?不遠處好像有交談聲,月光也是從那裡照射進來的,米迦勒隱藏氣息走了過去,左手握緊匕首。

  米迦勒拉開一個很長的布幔,露出了隱藏在後面的通道,似乎一直向上延伸。好奇心驅使下,他開始一階一階的往上走,在月光的照耀下勉強能看清樓梯。螺旋狀一直上升的階梯最後到了盡頭,他訝異的發現自己正站在多朗姆城最高的塔頂,之前一直沒有人知道如何來到這裡。夜風輕拂過他的臉,吹動金色的髮絲,此處可以俯瞰整片大地,就像萬物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下。滿天星斗無聲的望著他,眾多星座彷彿在訴說著古老的神話。

  接著他看見了艾克,他和伊力薩爾站在一起,兩人都身穿純黑的斗蓬。有著同樣髮色的他們,看起來就像是父子。兩人都沉默地凝視星空,米迦勒躲在柱子後看著他們,努力不讓艾克發現。這麼晚了,他們還在這裡做什麼?接著伊力薩爾開口了,他的嗓音宛如美妙的樂音,輕柔地滑過靜謐的夜空。

  「你知道嗎?我一直到現在還是很後悔。」伊力薩爾看著艾克,米迦勒從來無法想像如此哀傷的眼神,尤其是這種觸及心弦的笑容出現在一張完美無暇的臉上。艾克以清脆的笑聲回應這段話,露出蠻不在乎的神情。

  「你說你因為救了我的性命而後悔?」艾克用一種奇異的語氣問,試圖想讓身旁的男子回復原本的笑容。但是伊力薩爾還是一臉憂傷,他輕啟嘴唇,欲言又止了一段時間,最後還是把心中的話說出來。

  「我詛咒你的生命,讓你的靈魂墮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甚至你失去了心靈的純淨。我犯下如此的彌天大罪,使你成為一名德莫尼克,從此加入惡魔的世界,永遠無法擁有愛情、朋友,而且注定被世人厭惡。」伊力薩爾沉重地說,強迫艾克凝視著他的湛藍瞳孔,眼中有著說不盡的痛苦和懊惱。米迦勒則是慶幸他們過於認真,所以沒有聽見他忍不住發出的驚呼,伊力薩爾讓艾克成為德莫尼克?

  「但是我擁有神之鄉,教眾就像我的家人,而且米迦勒總是在一旁陪伴著我。最重要的是,你也在我身旁啊!我沒忘記當我病重而奄奄一息時,是你用惡魔的祝福讓我起死回身的。你不畏懼自身毀滅的危險,讓我成為德莫尼克,也延後我的死亡,我真的很感謝你。」艾克真誠的說,他是真心喜歡神之鄉這個團體,大家一起生活,有問題共同解決。感情融洽,所有人就像一個美滿的家族一樣,即使外界的人說他們是叛亂組織,但是他覺得神之鄉是米加斯大陸上最美妙的地方。神之鄉當初是在伊力薩爾的提議下建立,如今已經茁壯成龐大的組織,成員之多甚至可以組成一個國家。

  「不是還有人在等待著你嗎?龍族之城的兩人一直都期待你回去的那一天,屬於你的房間和物品一直都保存著。」伊力薩爾說,他把艾克視為自己的兒子,所以更希望看見他幸福快樂。當年艾克與那兩人相處時,臉上發自內心的笑容是伊力薩爾心中最美好的回憶。一直以來他指導艾克魔法、唱歌,以及所有他覺得艾克應該學會的東西,不過他最想給予這個兒子的禮物,還是一些能讓他真正快樂的朋友。

  「他們不會歡迎我的,我不想重複當年伊亞諾、瑟蕾絲和拉瑪索的故事。」艾克淡淡的說,這段故事是他從伊力薩爾身上聽來的,是一段很淒美的歷史。伊力薩爾無言以對,只是沉默地凝視著他,一直看著……。

  「我有點累了,先回去休息。」艾克突然說,頭也不回的往米迦勒的方向前進。驚慌失措的他只好連忙躲到柱子的另一側,好險艾克太過專心於思考伊力薩爾說的話,沒有特別注意身旁的氣息。

  「出來吧!米迦勒,我知道你在那裡。」伊力薩爾望著夜空,突然這樣說讓米迦勒嚇了一跳。後者從藏身處走了出來,紅髮男子招手示意他走到艾克剛剛的位置,米迦勒也沒多想就走了過去。

  「你聽見剛剛的談話了吧!你覺得艾克是不是真的很孤單呢?」伊力薩爾輕聲問,米迦勒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頭回應。伊力薩爾嘆了一口氣,樣子像極了替兒子憂慮的父親。伊力薩爾一眼就看穿了米迦勒的疲倦,所以請他回去休息,後者雖然百般不願意,還是順從地走下階梯。他確實很想睡覺,而且如果想問問題,以後多的是時間。

  伊力薩爾還是繼續望著夜空,他能了解艾克的孤單,那種被朋友排擠的痛苦他也能體會。他悵然若失的看著脖子上的項鍊,當年四名好友立誓成為兄弟,如今過往都已成空。就連艾克也不知道伊力薩爾的過去,只依稀知道他是一名很偉大的人物,相當長壽但永保青春。他確實很老了,比這整片大陸還要老,也比這個星球年長,擁有凡人眼中「永恆」的時光,卻一個人孤獨失落,整天在灰暗的古堡裡唱著早已被人們遺忘的歌謠。

  旭日東昇,伊力薩爾站在最高的塔頂上,今天他破例在白天離開密室,隱藏身體觀看著一名神之鄉成員的加入,聽著熟悉的宣誓詞,他聆聽著昔日好友寫的樂曲,如今過了好幾千萬年,再次被演奏,作為入教儀式的聖歌。最後他聽著神之鄉的眾多成員齊聲吟唱,嘴角揚起了微笑。

  「散放榮光!」數十萬人的合唱響徹雲香,伊力薩爾手上握著一株豔紅的玫瑰,走到高塔的邊緣。儀式結束的瞬間,他把玫瑰花丟入空中,在法力的控制下,散成無數花瓣,緩慢飄落……。

  散放榮光!教眾最後反覆吟唱這句話,一直迴響在空盪的古堡中。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6-25 22:28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3-22 23:06
第六章 矮人之都

  碧青的天空,清淨得沒有一絲雲煙,排成整齊隊伍的雁飛過天空。全身無比痠痛,沁涼的流水稍微紓解了身體傳來的痛苦。頭好重,而且似乎腫脹了好幾倍大,昏沉的程度就像剛灌下好幾杯濃烈的酒。這裡是什麼地方?躺在溪流中的黑髮男子疑惑的想著,他有著及肩的流順黑髮、白皙裡帶點紅潤的臉、溫柔的黑色瞳孔,此時他用一種茫然的神情看著四周廣闊的草原,以及不遠處的小土堆。

  名為凱恩的人類舒展筋骨,記憶逐漸回到他精神渙散的腦中,越來越清晰。他記得自己墜入尼斯湖,然後來到一個莊嚴的大殿,裡面有名高大的老者。凱恩再次望著眼前空曠的草原,這下子他已經完全想起來了,包括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以及有關他來到這裡的原因。也就是說,這裡就是米加斯大陸了。

  「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同嘛!」凱恩輕聲說著,凝望著眼前的世界,感覺很熟悉,但是又充滿著他不了解的力量。他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此刻的他就像經過好幾年,終於回到家鄉,卻發現故鄉已經和以前不一樣的人。我曾經踏上這塊土地嗎?這種異樣的熟悉感是什麼?

  他毫無目標的漫步,風中夾雜著濃郁的花香,徜徉在芬芳的草原,感覺格外舒適。凱恩突然發覺自己的位置很顯眼,即使是十幾公尺外的人都可以輕易地發現他。警覺心重回他的體內,一個人孤獨的在陌生的環境,無論用什麼角度去想,都不是件使人放鬆的事。

  不遠處傳來人聲,凱恩情急之下只好躲在一顆巨石後面,勉強可以遮蔽住他的身體。來者說著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語言,而且該死的是,竟然是一群人!凱恩在這之前一直以為矮人只是傳說中的種族,直到此時他才覺得自己的想法大錯特錯。眼前約莫有二十名身高頂多抵達他腰部的人,他們有著粗壯的體格、以及長長的鬍子,身上簡便的裝備讓他聯想到偵查兵,看來眼前這些不明的人們是某種巡邏的部隊。

  「看看這裡的荒涼,根本不像會有生命經過的樣子,索恩到底把米加斯搞成什麼鬼樣!」其中一名棕髮矮人說,那種嘶啞而且低沉的語言,凱恩一個字也聽不懂。他只能勉強從矮人的表情和動作猜測他說了什麼,不過猜測完全錯誤的他還以為矮人是在討論如何用武器驅逐陌生人。

  「我完全同意,我敢用艾文迪克的鬍子起誓,不久之後一定會發生可怕的事。我已經嗅到戰爭的氣息了,真是個不祥的年頭。」另一位灰髮矮人點頭道,不過並非所有矮人都露出不安的表情。其中自然有渴望戰爭到了極致的人,例如兩名黑髮矮人就露出興奮的神情,依體型和外表看來似乎是年輕的矮人。

  「我的筋骨都快鬆弛了,甚至連讓我砍死獸人的機會都沒有,我倒蠻期盼戰爭的來臨。」一名年輕矮人說,比較年長的矮人搖搖頭,接著他們同時閉上嘴。目光直直望著不遠處的地方,凱恩順著矮人的視線,一開始他只看見空無一物的樹林,接著他瞥見了人影。

  矮人不敢置信的看見至少二十名獸人衝了出來,其中一名搖頭說這簡直是一語成讖,剛剛說要砍死獸人的人也一樣愣住了。接著他們的視線中出現了獸人外的身影,那群全副武裝的獸人似乎正在攻擊那個人。這個年頭已經很少有訓練精良的獸人,不過他們也沒什麼機會去擔心背後隱藏的可能性,二話不說就拔出斧頭,發出響亮的戰呼衝向前。

  衝破敵陣,戰鼓齊鳴
  獸人、惡魔,無所遁形
  快快丟下武器,你永無勝算
  面對盛怒矮人,黑暗之神也救不了你
  衝破敵陣,揮舞斧頭
  戰鼓齊鳴,死神將至
  快快拔腿逃跑,你永無明日
  衝破敵陣,勝利在前


  矮人竟然開始唱起臨時編出的戰歌,眼前的獸人眼見一群興奮的矮人揮舞致命斧頭,紛紛露出驚駭的神情。戰歌中的內容的確很可能成真,一整隊矮人可不是什麼好對付的角色。剛剛被攻擊的人被比較晚來的矮人安置到戰線後方,凱恩剛好趁這個機會看清楚眼前的人,畢竟他對殺紅了眼的矮人沒什麼興趣。
  眼前是一名美若天仙的女子,烏黑的秀髮披散在肩後,身上雖然只穿著著破爛的灰色服裝,但是絲毫無法遮蔽她出眾的美麗。疲憊不堪的女子倒在草地上,尖細的耳朵露了出來。精靈!凱恩開始覺得自己聽過的故事不完全是假的了,以前他一直當作是兒童的床邊故事,從來沒有想像這會有成真的一天。

  這名女子有點眼熟,白皙如雪的膚色,身上散發出高貴的氣質,但是他一時想不起自己是在哪裡看過她。天不從人願,凱恩還沒有機會仔細端詳她的容貌,剛剛還殺得火熱的矮人就已經解決所有獸人了。此刻凱恩發覺自己被包圍住,而且絲毫沒有任何逃生的道路。該死!剛剛為什麼這麼大意?

  「這傢伙是誰?我剛剛怎麼只看見那名女子?」矮人疑惑的問,凱恩自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而那名虛弱的精靈女子就更不可能回答了。眼前的矮人似乎看得出凱恩聽不懂矮人語,轉而使用米加斯上各種族通用的語言,他說出口的同時,凱恩就鬆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有這個巧合,他們說的是英文,他所生存的世界和這裡果然有某種關聯。

  「陌生人,你究竟是誰?為什麼來到索巴斯的領土?」看起來是小隊隊長的人開口問,不過凱恩還沒機會回答,另一名矮人就跑了過來。他的臉上有一把雪白的長鬍鬚,臉上佈滿著皺紋,頭上的白頭髮也可以證明他很老,他頭上帶著一個牛角型的頭盔,上面有一個斧頭旁邊圍繞著十二顆星星的圖案。矮人用生氣的眼神瞪著矮人,和他身材完全不同的威嚴,看起來怪可怕的。青藍色的眼睛十分銳利,給人一種不可侵犯的感覺。矮人紛紛鞠躬,露出尊敬的神情。

  「你們在搞什麼鬼?這名女子的身上有著奎那斯皇族的印記,還不快點送去醫護室!」這名剛剛到來的矮人下令,其餘眾人面面相覷,不過還是照著他的話,抬起精靈女子。老矮人狠狠瞪了他們,矮人們很清楚這代表晚點會發生什麼事,所以他們變得相當有效率,火速地朝山脈的方向奔馳。

  凱恩只是一臉茫然的望著矮人踏著整齊有序的步伐離開,而身旁這位頗有權威的矮人滿意地點著頭。凱恩的思緒此刻依舊很混亂,完全無法把腦海中散亂的資料統整在一起。矮人抬頭看著他,口中喃喃說著什麼,太過模糊以至於無法辨認。事實上,凱恩懷疑即使可以辨認他還是聽不懂,矮人此刻說的是矮人語。

  「歡迎來到米加斯大陸,陌生的旅客。我的名字是克里爾‧伯克夫,索巴斯常備軍第二團團長,我知道你此刻還無法把一切聯想在一起,不過我可以等你心情稍為平復。」名為克里爾的矮人說著,他的腰上繫著一條寬大的皮帶,上面掛著一把戰斧。他站著的姿態十分隨意,雙手在胸前交叉,露出古銅色的結實肌肉。

  「你看見我出現在這裡不感覺奇怪嗎?」凱恩疑惑的問,他知道照禮數來的話他應該先自我介紹,不過目前他顧不了這麼多,先解決眼前的問題要緊。克里爾搖著頭,口中發出嘖嘖聲,他伸手調整頭盔,然後用那雙明亮的藍眼凝視凱恩,嚴肅的神情讓凱恩有點退縮。

  「一點也不,大祭司幾天前就已經預見你的來臨,這真不尋常,因為艾文迪克已經很久沒給這麼清晰的諭示了。但是聽是一回事,真正看見一名人類還是會有些震驚的。」克里爾說,他的表情似乎是真的感到訝異,凱恩很難想像看見一名矮人用「英文」跟自己溝通,不過這種事還是發生了。即使腦中有許多疑問,凱恩還是伸出手。

  「我的名字是凱恩.克里斯,很榮幸認識你。」凱恩說,和矮人握手,幸好米加斯還有「握手」的禮儀。敏銳的他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克里爾在聽見他姓氏的那一瞬間,似乎露出一種詭異的顫慄神情,不過很快就從他蒼老的臉上抹去。矮人再次低聲用矮人語說了幾句話,然後重新看著凱恩。

  「克里斯?預言果真這麼準?」克里爾的表情變得凝重,眼前這個人已經是我看見的第三名人類了,但是他們卻又該死的都是克里斯家的人。這不是個好兆頭,絕對不是,而且我可以感覺的出來,眼前這名少年將會巔覆天下。

  「你說看見『人類』,米加斯上沒有人類嗎?」凱恩問,他本來根本就沒想過這裡會有人類,但是能從矮人口中說出這個名詞,代表他們還是知道人類這個種族。那麼為什麼會因為看見人類而訝異呢?

  「曾經有,那又是另一段很長的歷史了。」克里爾低聲說,他的雙手不耐地搓著,眼神在凱恩和其他矮人前往的迷霧山脈間游移著。凱恩這次輕易地看透他的想法,不過不需要他開口,矮人已經先說出自己的想法了。

  「你有沒有興趣前往我居住的城堡,矮人之都索巴斯?」克里爾提問,他很了解凱恩絕對不會說出「不」,他也很準確地猜中了。凱恩輕微地點頭後,矮人露出笑容,克里爾的臉看起來似乎沒有剛才那麼衰老。凱恩第一次發覺,或許眼前的矮人比自己想像得還年輕,因為長年的勞累才提早衰老。

  凱恩朝其它矮人離開的方向望去,只看見純白的天空,以及連綿不絕的灰色土丘。他瞇起眼,他感覺這個畫面有點詭異,但是卻無法明確指出奇怪之處。不遠處的土丘似乎無止盡地延伸,至少他視線可及的地方全都有這些灰濛濛的土堆。克里爾露出微笑,他似乎了解凱恩的疑惑,不過這名有著糾結肌肉的矮人只是繼續笑著。

  一隻棕色的鷹從他們頭頂飛過,朝著純白的蒼穹前進。這片天空白得不太自然,凱恩的敏銳直覺再次提醒他,不過他還是無法理出頭緒,究竟是什麼地方讓他感覺不協調。矮人隨地撿起了一根乾枯已久的樹枝,在手中把玩著,用一種看好戲的眼神注視著凱恩。不過是不遠的小土堆,有什麼詭異的?他自問著,但是越看越覺得不對境。

  那隻鷹已經飛過他們一段時間了,以牠的速度判斷,應該離他們有幾百公尺。幾百公尺,正當凱恩想把這個數字逐出腦袋時,他楞住了。老鷹持續向前飛,逐漸化為天空中的小點,但是牠似乎沒有越過那些土丘,從老鷹和小山丘的遠近判斷,土丘還在更遠的地方。他張大嘴,露出驚愕的神情,腦中的思緒慢慢連結在一起。

  凱恩後退了幾步,接著後退更多,在旁人看來毫無意義的動作,卻證實了他的猜測。那些灰色土丘的大小完全沒隨著他的移動改變,代表他和山丘之間的距離很長,但是那些土丘又大到像是十幾公尺外的景物。接著他的目光移到了皮坦草地上的植物,那些他以為的低矮灌木的植物,仔細觀察後成為有著粗大樹幹的樹木,而且從這個位置無法明確判斷那些樹的種類。這只代表一件事。

  「天啊!」凱恩驚呼,在心中暗罵自己的見識短淺。那些他誤以為是不遠處土丘的東西,其實是高聳山脈的底部,那片純白的天空是積著厚雪的山,那些永不融化的雪從遠方看來就像是天空,反射出太陽的白光。連綿不絕的山脈都高聳到難以想像的地步,一半以上的山穿透雲層,完全看不見山頂。這是何等壯觀的景象啊!每一座山都有幾千公尺高,至少延續好幾百公里,甚至幾千公里。那些灰灰的顏色,是永久瀰漫的濃霧所造成的,迷霧山脈這個名稱的由來,凱恩已經深刻體會到了。鋸齒狀的山峰因為雪的顏色,似乎把整片天空染白了。

  「無論看了幾次,還是覺得很壯觀。」克里爾用通用語開口,很少有地圖能夠完整畫出迷霧山脈的全貌,米加斯上的書籍訴說著它所涵蓋的土地,但是親眼看到仍然會被震懾住。迷霧山脈是米加斯上最大的山脈,西北內陸的孤山甚至連它的百分之一都不到。如此龐大的山脈,深藏著矮人熱愛的礦物以及寶石,因此矮人們在其中開闢了上百條地道,形成錯綜複雜的交通網路。矮人打造的地底城市,可以容納下數千萬人,甚至上億的人民,其中不包括原本生活在迷霧山脈的動植物,由此可知它的龐大。

  「令人印象深刻。」凱恩硬擠出一句話,已經完全看傻了,他在英國的生活從來沒看過這麼大的山脈。克里爾豪爽地笑著,拍拍凱恩的肩膀,同時打量著他身上破舊的旅行斗篷,以及飽經摧折的皮筒長靴。這些東西雖然破爛不堪,仍然是一般百姓沒有能力購買的奢侈品,克里斯家族的財富派上很大的用場。

  凱恩突然驚覺眼前巨大山脈所象徵的意義:那些山距離他們的距離還很遠,而且他敢下賭注,矮人首府絕對不會設在山脈的邊緣地帶。光是這個不祥的想法就讓他腿軟,我要怎麼走這麼長的距離啊?他繼續望著逐漸遠去的鷹,翱翔的猛禽持續前進,仍然沒有跨越綿延上萬里的山脈。克里爾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在空曠的草原可以傳得很遠。

  遠方揚起了沙塵,細小的塵埃漫天飛揚,這是某種生物迅速移動的痕跡。短短幾秒鐘,奔跑的生物已經來到他們面前,沙子也漸漸平息,露出牠們的形體。凱恩不知道自己預期見到什麼,不過絕對不是這些奇特的動物。牠們有著粗壯且布滿長毛的四肢,蜥蜴般的長尾巴是少數沒被棕毛覆蓋的地方,呈現淡褐色以及綠色,定神細視後發覺那些綠點是一叢叢青苔。類似鹿的頭部,下巴有著長長的毛髮,像極了一名老人。頭頂上彎曲的角分成許多支節,用來刺穿獵捕者的身軀,墨綠色的眼瞳散發出智慧。

  克里爾拍拍其中一隻的背,後者發出一陣長鳴,聲音頗像大象與馬的混合體。尖銳的指甲包覆著唯一的腳趾,可以撕裂土地,找尋泥土中的食物。鳥喙般的嘴張開,露出被堅韌細毛覆蓋的細長舌頭,可以自由伸長和收回,順便用年一把食物粘進口中。這種生物一共有兩隻,毛髮的顏色有些許差別,但是應該是同種。

  「納歐魯,迷霧山脈特有的生物,通常被拿來搬運行李和坐騎。」矮人解釋著,翻身躍上牠的背,以他的身高能夠跳上去,算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凱恩腦中還是有很多疑惑,他看著矮人們離去的方向,他們什麼時候才能抵達目的地呢?如果用走的至少要一、兩個月!

  「別擔心,孩子。矮人跑起來的速度連馬匹都追不上,我怕你跟不上我的腳步,才破例呼喚納歐魯。還在發什麼呆?快上來!」克里爾以宏亮的嗓音說,最後這句話讓凱恩回過神來,連忙躍上另一隻納歐魯。牠們的背上早已裝置皮革製的鞍,所以比想像中舒服。棕色毛髮摩擦著皮膚,讓他感覺很癢。

  「騎乘方法和騎馬一樣,只要隨我大喊就對了。納歐魯,索巴斯杰瓦!」他等到凱恩坐穩後,回頭指示他,納歐魯上的矮人顯得頗有架勢。隨著他一聲令下,納歐魯以難以想像的高速狂奔,克里爾的鬍子隨風飄揚。凱恩跟著大喊,出發時的衝勁讓他差一點跌落,不過他還是勉強撐住,雙手緊握韁繩。

  狂風呼嘯而過,吹亂凱恩的髮絲,納歐魯的腳每次接觸地面,都會揚起驚人的沙塵,力道之大讓人懷疑牠們有意粉碎地面。雖然還有很多問題縈繞凱恩腦中,隨著草原上的狂馳,惱人的情緒一掃而空,他有種放聲大喊的衝動。飛逝而過的景物幾乎來不及一瞥,即使他們以如此高速前進,坐在納歐魯的背上完全感受不到震動,和坐在平地沒什麼差別。凱恩回頭看著一望無際的草原,朝陽高掛天空,無時無刻散發出溫暖的手,擁抱寒冷的心靈。

  隨著太陽每分每秒的移動,兩人已經抵達迷霧山脈的山腳,山中涼爽的微風迎面而來。凱恩再次有股驚呼的衝動,迷霧山脈此時比遠望時壯觀,原本灰濛濛的突起山丘,此時成了高聳入雲的巨大山脈。抬起頭,永遠看不見盡頭,自己是何等渺小啊!植被覆蓋的岩石處處可見,山壁彷彿被外力切割,無比光滑且壯麗。

  納歐魯停了下來,克里爾讓牠們到一旁的池塘飲水,這兩匹坐騎開心地解渴。凱恩四處走著,用手指觸摸眼前所見的一切,無論是龐大的蕨類,還是潮濕的土壤,每樣東西都讓他感到無比新奇。我彷彿又回到小時候,那個對一切都抱持好奇的男孩。這個想法讓他笑了,他回望永無邊際的蒼穹,白雲在空中自在嬉戲,變化成各式各樣的形狀。

  草木摩擦的聲音引起他的注意,他反射性地拔劍。或者更明確的說,他「做出」拔劍的動作,因為凱恩的劍根本不在身上。讓他警戒的元兇,只是一隻毛茸茸的棕色小動物。牠有著又長又軟的大尾巴,四肢相對起來顯得細小,這隻靈巧的小傢伙正在樹枝之間跳躍著,並且用黑色的眼睛看著凱恩,吱吱叫了幾聲。

  凱恩鬆了一口氣,同時對自己的轉變感到憂心。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可以反射地拔劍出鞘?若不是剛才手上沒有劍,劍尖早已直抵來者的喉嚨。我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冷血?雖然凱恩不曾殺過人,繼承萊林諾特之心的他,還是為此無比自責。這幾年到底把我變成什麼了?

  皮靴踏斷樹枝的聲音讓他回神,克里爾把水袋扔給他。反射神經再次快於他的思考,等他注意到自己應該要接下水袋時,他的手早已不自覺接住拋過來的物體。凱恩無奈地嘆了口氣,矮人當然不知道他為何唉聲歎氣,用一種疑問的目光看著他。凱恩解開繩子,大口灌下清涼的溪水,沁涼的水滋潤他乾燥的喉嚨,同時平穩凱恩的心靈。

  「我們再次出發吧!這次我們會走矮人的秘密通道,應該能在傍晚前抵達。」克里爾活力十足地說,矮人再次靈活地躍上納歐魯,完全無視身上穿戴的厚重戰甲。凱恩跟著騎上他的納歐魯,兩人繼續踏上前往矮人皇城的旅途。

  雖然已經接近中午,陽光仍然難以照進迷霧山脈,只有稀疏的光線從樹葉的縫隙透進來,勉強照亮眼前的道路。迷霧山脈的道路錯綜複雜,若非有如此熟悉路線的嚮導,凱恩對自己會迷路感到十分有信心。他們前進的道路就像一條扭曲的蛇,蜿蜒在迷霧山脈之間。

  納歐魯仍然以難以想像的高速狂奔,牠們因為某種因素只能在迷霧山脈四周活動,而且一個月只能以這種速度狂奔一次,不然會對牠們的身體造成相當大的損傷。納歐魯足以讓一名矮人在一天內由東而西穿越迷霧山脈,時速幾乎和噴射機一樣快。不過因為騎乘地點的限制,實用度仍然沒有超越速度遠遠落後的馬匹。

  他們沿著清淺的小溪前進,溪水無比清澈,凱恩只要低頭就能看見嬉戲其中的小魚。石頭上布滿滑溜溜的青苔,但是這點小阻礙根本沒有讓納歐魯的速度慢下來。即使在長滿青苔的石塊間跳躍,平穩程度沒有比在平地奔跑差。他們很一個左轉,度過這條小溪,濺起的水花十分壯觀。

  眼前處處可見瀑布,水流盛大的景象無比壯觀,凱恩甚至看見了彩虹。如果世上真的有人間仙境,大概是這個地方了吧!凱恩感嘆地想著,克里爾沒有停下來欣賞的閒情逸致,只是專注地趕路。他駕駛納歐魯的技術十分純熟,彷彿自己已經化成牠的一部分。

  凱恩早已失去方向感,克里爾充滿自信地領著路,他們很快就看見了發源自迷霧山脈最高峰∣∣塔托尼索夫的歐若因河,這條大河灌溉了流域的每一處,氾濫時所帶來的肥沃土壤被稱為「歐若因的贈禮」,此地的矮人自給自足,每年都大豐收,甚至外銷給來迷霧山脈經商的商人。

  微風在樹林間穿梭,樹葉摩擦的聲音形成美妙的樂曲,偶爾響起的鳥鳴聲也加入合奏。凱恩輕閉雙眼,任由微風吹動他的頭髮,就像以前一樣,那段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他抬頭仰望,原本寬廣的天空只剩一道細長的縫,他們正好行經一條無法兩人並行的道路,兩旁的岩壁高聳如雲。

  凱恩注視著周圍高大的樹木,它們已經在次聳立好幾百年,長久以來守護著迷霧山脈。它們莊嚴肅穆地回望他,這座山脈充滿生機,但是同時瀰漫著一股凝重的氣息,就像這永恆不散的濃霧。雖然仍未到中午,他卻覺得自己已經旅行好幾個小時。飛逝而過的景象,一幕幕上映著,刺激他的感官。

  「終於。」克里爾興奮地大喊,凱恩一開始還察覺不出差別,只是疑惑地盯著矮人。一股熱氣隨風而來,這種季節不應該有熱氣,凱恩知道自己一定錯過什麼。他記得剛才經過一條漫長的隧道,頭頂的鐘乳石讓他讚嘆不已,接著他們穿越水簾,溫熱的氣息朝他們而來。他環視一圈,發現附近寸草不生,光禿的土地傳遞某種訊息。

  他低下頭,謎底揭曉。他腳底下的地形,就像一張攤開的谷地地圖,而且還是「沸騰」的山谷。他發現自己正望著直徑數百公尺的火山口,濃稠的岩漿翻騰著,他覺得自己腳下的大地開始震動,熱氣從每一個細縫冒出來。他遠眺著,歐若因河的源頭,終年冰封的火山「塔托尼索夫」阻擋了天空,永遠屹立該處,嚇阻妄想突破他的旅人。

  「火山?你不是開玩笑吧?」凱恩驚愕地說,再次把視線轉向火山口。這次他仔細看著底下的景物,發現了高大的石造建築,而且不只一棟。彷彿是藝術品的華麗房屋繞著火山口建造,街道呈弧形鋪設,凱恩從來沒想像過這種奇景。眼前的所有建築都超出他對世界的認知,矮人精湛的工藝創造出如此的奇蹟。「死裡求生」的鬥志著實震撼人心。

  「歡迎來到索巴斯。」低沉的嗓音傳入腦中,克里爾面帶笑容地看著他,欣賞著凱恩的表情。納歐魯自動離去,牠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離開時的速度依舊令人不敢恭維。矮人繼續笑著,拉著凱恩的衣袖,踏出穩定的步伐,前往矮人之都索巴斯,這座圍繞尼拉弗火山的傳奇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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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3-22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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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索巴斯城都是包圍著中央的火山口建造的,事實上凱恩很懷疑它為什麼還沒被岩漿淹沒,照常理說火山附近不該有任何住家,更別說是一整座城了。克里爾看出他的疑惑,只是笑著搖頭,矮人高超的技術加上艾文迪克的眷顧(當然是矮人的說法︶,索巴斯城已經在此屹立數萬年,從來沒有發生火山爆發的現象。反而因為火山口的溫度而常保溫暖,而且也形成天然的屏障,加上迷霧山脈永久不散的濃霧,幾乎沒有人能找到這裡。

  夏末的索巴斯充滿著水果的香氣,迷霧山脈裡的矮人一年只收成一次,如今正好是收穫的季節。熱鬧非凡的街道上有著川流不息的人群,雖然在火山口,矮人之都卻一年四季都很涼爽,從山谷吹進來的風格外令人神清氣爽。地處深山中而且長年實施鎖國政策的索巴斯,在開放外地人進入後突然人口暴增,這裡出產的武器可是舉世聞名的。

  索巴斯雖然氣候宜人,但是時常發生很久沒下雨的情況。因為幾百年前一名矮人在開採礦石時,陰錯陽差發現了地下水脈而免於陷入乾旱的危機。土壤缺少水分自然長不出東西來,矮人之都放眼望去不是白色的建築,就是沒有生命的荒地,完全沒有任何的植物。就連農業區都離索巴斯一百公里以上,所以農民通常沒有重大事情是不會進城的。此時正好是一年一度的「矮人天神艾文迪克誕生紀念日」,持續整整兩個星期的狂歡盛會。雖然因為戰亂不斷而沒有和以往一樣華麗,不過也已經是很盛大的祭典了。

  凱恩沿著寬廣的鵝卵石步道前進,這條漫長的道路從索巴斯大門延伸到目前所站的高臺。它們頭頂上則是蔓延好幾百公尺的巨大冰柱,彷彿閃閃發亮的利劍。冒著寒冷的氣息,這幅景象和眼前的火山十分不協調,就像把冰與火硬湊在一起,溫度相差極大的兩種物質竟然能夠並存!陽光照射下,就像是無數透明的鏡子,反射絢麗的七彩色光,這是何等壯麗的景觀啊!

  他仔細看著,發現火山口裡並非空無一物,火山的正中央有著一座雪白的高山。那山,光彩奪目地就像未經雕琢的寶石,散發純潔之美。它的高度比起四周環繞的火山,矮了很大一節,但是凱恩知道這只是錯覺,這座雪白的山仍然高聳無比。它就是矮人口中的聖山「索巴尼爾斯」,矮人皇宮「法爾尼斯」的所在地。

  遠看時無法察覺的道路,此時慢慢浮現,火山口中有許多通往索巴斯的通道,看起來就像是空中的道路。凱恩很懷疑這些道路的材質為何,因為它們的底部都隱沒在岩漿中,耐熱度令人讚嘆。這些道路縱橫交錯,彷彿是火山口裡結的巨形蜘蛛網,索巴斯城就位在一個令人驚嘆的位置。

  整座城可以分成三部份:第一部分是環繞火山口的城鎮,那裡是整座城的精華區,大多數的商店和住家都位在這裡。第二部份就是那些壯觀的網狀道路,這裡主要是和軍隊有關的事物,貴族在城內的居所也位在此地。最後一個部份,是那高聳的塔樓建築,索巴斯皇宮,也是這整座城最壯麗的建築物。

  他們逐漸下降,抵達火山的邊緣,索巴斯城門聳立著。這扇高三十公尺的巨大城門是精鋼打造的,哪怕是飛彈也無法損它分毫,上面刻著複雜華麗的紋路,正中央是他們剛剛看見的聖山,圍繞著它的是分別象徵十二個部族的符號。凱恩眼尖地發現城門上原本有十三個符號,只是最後一個符號被刻意抹去。

  城門的頂端有個兩條龍的雕像,分別守護著左和右,爪子裡各握著一顆珠子。龍眼在矮人的精雕細琢下,顯得栩栩如生,彷彿正瞪視著每個經過的人。光是一扇城門就阻擋了寬廣的道路,加上兩旁延伸的城牆,他研判有幾百公尺長。無論如何,它都阻擋住這座城對外的唯一通道。正因如此,他們發現城門的戒備十分森嚴,全副武裝的矮人莊嚴肅穆地守在崗位上,一刻也不得鬆懈。

  矮人們認出了克里爾,不過以疑惑的眼神注視著凱恩。克里爾用矮人與和他們激烈地辯論著,凱恩真希望自己能了解這種嘶啞的古老語言,被別人用聽不懂得語言評論著不是件舒服的事。好險這段插曲沒有持續太久,克里爾成功說服守門人開啟城門,讓他們入城。

  凱恩完全無法相信眼前所見,至少重達幾百公噸的城門,竟然逐漸開啟。矮人似乎使用某種工具,讓這扇城門成功打開,凱恩懷疑即使整座城的居民來推,也無法移動城門半公分。一瞬間,索巴斯的繁華深刻烙印在他的腦中,而且終生難忘。當時他永遠無法想像,世上有比索巴斯更美麗的城市。

  「好了,我們終於到了。」克里爾的嗓音成了背景音樂,因為凱恩根本聽不進他說的每一句話。

  索巴斯因為是矮人建造的山城,他們費盡心思使自己建造的那部分比別人還好,這種互別苗頭的心態造就眼前的奇觀。大理石牆壁磨得雪白發亮,水晶鋪成的地板無比閃耀,黑瑪瑙打造的拱門歡迎著參觀的每個人。黃金打造的雕像巧妙地擺設在最能顯現美感的地方。索巴斯出產的礦物過剩,多餘的全被拿來打造這個榮耀之城。

  圓拱狀的屋頂顯現穩重的美,建築物變成一個又一個的藝術品。圓形和方形的彩色玻璃完美地鑲嵌,每一扇窗後面都點亮一盞燈,散發萬紫千紅之感。高聳的玻璃建築令人懷疑它禁不起任何碰觸,實際上它是由矮人特別燒製的玻璃打造,堅韌度甚至比鋼鐵還好。

  他們持續前進著,街道上擠滿了來自各地的人,其中有一大半是矮人。凱恩覺得自己長高了,處在一群比自己矮小的人中,有種特殊的優越感。矮人的打扮千奇百怪,而且無論男女都體格粗壯,他們的膚色大多是健康的古銅色,那是長期操勞的證明。矮人是所有種族中最耐操的,他們的頑固同樣出名,俗話說:「想改變矮人的心,就和撼動高山一樣困難。」

  凱恩用鑑賞者的眼光看著四周的一切,花崗岩打造的柱子、用白玉建造的階梯,以及翡翠打造的雕像,上面鑲著各色的寶石。他發現矮人之都裡不同部族有各自的生活空間,例如他們現在走的地方,所有建築都刻上「星星」的圖案。接著他看見了更驚人的東西:一座由鑽石打造的山,這是何等昂貴的寶物啊!陽光下反射出的燦爛光芒,讓他無法逼視,眼前的鑽石山至少是上千萬顆鑽石建造成的!這座鑚山聳立在索巴斯最大的廣場上,而這個「索尼雅廣場」位在索巴斯主要大道上。鑽石山隨時向經過的人展現索巴斯的繁華,這座城市是所有矮人的驕傲。

  「哇喔!」凱恩又一次讚嘆,身旁的矮人挺起胸膛,露出自豪的神情。不只克里爾,所有聽到他讚嘆聲的矮人都挺起胸膛,替自己的城市感到驕傲。他眼前的畫面,勝過他剛才所見的一切,就連那座閃耀的鑽石山也無法相比。

  在矮人之都的正中央,也就是法爾尼斯的正上方,有一顆直徑約三十公尺的藍色寶鑽,至少有幾萬個切割面,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這讓他目瞪口呆,他從來沒見過這種畫面,自己生存的世界應該也沒有這種東西吧!克里爾說它是「烏塔米諾」,山之心,是索巴斯最著名的寶物,也是矮人視之如己命的財寶。

  「我們還是快點吧!」克里爾笑著說,再次踏著輕快的步伐前進。凱恩只好被迫跑步,克里爾說矮人的速度是很嚇人的,我只當成他在吹噓,沒想到是真的。現在可嘗到苦頭了,凱恩在心中想著,視線仍然不時飄向那顆寶鑽。

  街道上來來往往的大多是矮人,偶爾會有幾名高瘦的人經過,有些是精靈,也有一些是他不認識的種族。那些人都長得比普通人類俊美,就像是神話中走出來的生命。也有一些和矮人身高差不多,卻和精靈一樣美麗的人,這些應該就是妖精了。此時能夠進城的大多是商人,也有一些是遠道而來的旅者。

  「快一點,別慢吞吞的,我還要帶你去晉見矮人大帝『巴恩‧伯克夫』,快一點。」由於克里爾走得太快,凱恩不得不小跑步才能跟上他與身高不相稱的速度。一股凝重的氣息朝他襲來,獨自旅行訓練出的敏銳感讓他慢下腳步,搜尋這股氣息的來源。

  凱恩發現有兩個人和四周明亮的氣氛不太搭調,那是兩名全身穿著黑袍的男子,兜帽拉得很低,以致於旁人無法看見他們的容貌。其中一個人似乎正在進行某種談判,但是另外一名比較矮的男子只是慵懶的靠著柱子,凱恩從他的姿態判斷是名老人。這兩個人的存在,感覺就像是光明中的黑暗,替索巴斯蒙上不祥的陰影。

  「你還是堅持己見嗎?殿下可以賜予你更為適切的舞台。別西卜,你再好好想一次。」凱恩與他們的距離,已經足以讓他聽見談話內容了,不過兩人壓低著聲音,要很仔細才能聽見,而且他還要裝出沒有仔細聽的樣子。比較高的男子有著冷漠的嗓音,讓凱恩不自覺的聯想起安卓斯,那名試圖取他性命的男子,但是聲音又不太一樣。

  「迪奧薩特,我想我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我不會加入惡魔的隊伍的,再說你應該很明白我目前的身分吧。」名為別西卜的較矮男子說,嘶啞而衰老的聲音證實了凱恩的猜測。

  「縱使是強大如你的人,也不會想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動手吧!你可以另外找人,不過我懷疑有誰會想加入你們瘋狂的軍隊,你們所渴求的不過是純然的毀滅罷了。」別西卜說,嘲諷地笑著,他們討論的內容凱恩完全聽不懂,而克里爾好像沒聽見,晚點有機會再問好了。老人轉身,朝著凱恩的方向前進,經過時不小心擦撞,手上的卷軸掉了一地。凱恩連忙彎下身來撿,他與別西卜四目交接。

  眼前是一張衰老至極的臉孔,皮膚幾乎直接貼在骨頭上,感覺精力被某種東西榨乾,應勾鼻上的尖細雙眼,竟然是一種詭異的黃褐色,有點像是爬蟲類的眼睛。他的身上散發出危險且黑暗的氣息,凱恩的直覺叫他離這個老人遠一點,但是體內的好奇心沒有讓他這麼做。

  「幸會,預言之子。」別西卜低聲說了一句話,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倚著一根細長的木杖。凱恩發現他的身後跟著一隻銀白色的巨狼,巨狼動作優雅地跟在主人身後,離開前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眼神看著凱恩。這匹狼似乎擁有智慧,凱恩的直覺再一次告訴他。另外一名似乎叫做迪奧薩特的人,目送老人離去,然後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離開時好像連陰影也一併帶走了,克里爾轉過來走向凱恩,皺了皺鼻子,好像有什麼噁心的氣味。


  「死靈法師!我聞得出來,他身上的屍臭味真是令人反胃。我對這種與黑暗之神定契約的人沒興趣,願艾文迪克將他們丟入火爐!不過另一個人感覺就有點奇怪,他身上的屍臭味更重,不過感覺和死靈法師不一樣,就像是從棺材裡爬出來的一樣,我從沒感覺過這種奇特的氣息。」克里爾抱怨地說著,凱恩還是無法忘記剛剛看見的畫面,那張衰老的臉不應該存在的。此時克里爾提到死靈法師,他才把這兩件事聯想在一起。不過身旁的矮人似乎沒有多等一分鐘的耐心,再次朝著高塔奔跑,這次凱恩很努力的不讓自己落後太多。

  他們直直朝著皇宮前進,熱氣越來越強烈,凱恩發現自己來到錯縱複雜的火山通道。克里爾沒有任何猶豫,步上寬闊的道路,這些道路比遠看時寬多了,少了一些壓迫感。他戰戰兢兢地踏出第一步,確定這條岩漿上的道路不會崩塌,事實上光是眼前林立的建築物,就足以證實道路的堅固了。凱恩還是按耐不住,走到道路的邊緣,朝底下望去。

  滾燙的岩漿挾帶能讓水一瞬間沸騰的熱氣,他此時才發現這些通到有多高,距離底下的岩漿至少有幾百公尺。簡直就像是深淵,一旦跌下去就永遠無法上來了。凱恩吞了一口口水,克里爾急促的呼喚才讓他回神,繼續朝目標前進。不用幾分鐘,他們來到了聖山的山腳,也就是皇宮的所在地。

  皇宮的富麗堂皇,甚至比剛才看見的奇景還要美麗,它的曲線、主體形狀,全都完美無缺,渾然天成。象牙白的柱子雕刻著複雜的花紋,凱恩由於被先前的景象衝擊過,所以對這些建築已經麻木了。他再次看見了十二個符號,以及刻意抹去的第十三個圖案,克里爾察覺他的疑惑,停下腳步。

  「反正我們都來到門口了,就跟你解釋一下吧!」矮人用他中氣十足的聲音說著,指者他們眼前的符號,擺出來的樣子像名專業嚮導。凱恩看見矮人認真的神情,突然有股想笑的衝動,不過還是忍了下來。他的表情成了一種扭曲的怪樣,克里爾並不知道這是他繃緊臉部肌肉的結果。

  「如你所見,這十二個符號分別象徵矮人的十二部族,索巴斯的王是由各部族首領推選而成的。這十二個部族分別是:歐格瑪,山峰、派諾亞尼,鑽石、德克薩,星辰、伯克夫,聖斧、艾克蘭,鐵鎚、里歐那,火焰、安卡剛,岩石、瓦伽羅,刀刃、薩托尼拉,月光、布萊姆德,盾牌、古納爾,寶石,以及伊絲米爾,淚水,你也可以稱他們為『山之淚滴』。」克里爾一一敘述著每個部族的名稱,以及它們的涵義,求知慾旺盛的凱恩當然全數吸收了。不過他知道矮人漏了一項,他等待克里爾自己把它說出口。矮人感受到他的心,重重嘆了一口氣。這應該是件不願提起的往事。

  「最後一個部族,杜拉克,黑暗……」矮人的聲音彷彿從另一個世界發出來,虛無縹緲,他的雙眼無神,注視著空中的一點。凱恩等著他說完,整整一分鐘沒開口,最後矮人又嘆一口氣。

  「他們被稱為『闇矮人』,是所有部族最嗜殺的一族,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他們發展『禁忌的工藝』,也就是你們稱為『科學』的技術。他們不像因好奇而研究的侏儒,侏儒的科技都是為米加斯眾生著想,但是杜拉克卻研發武器。他們創造出許多致命的武器,足以讓從未習武的人一瞬間殺死上百條生命。這是不被允許的大罪,最後索巴斯十二部族決議,這群人再也不准踏入迷霧山脈。」克里爾繼續用平板的聲音敘述著,好像那件事和他沒有絲毫關係。憑著一股直覺,凱恩覺得他還沒說完,他果真料中了。

  「杜拉克不服判決,他們集結大軍,用科技武器與索巴斯大戰。史書記載著,他們的武器有穿透鎧甲的光束、粉碎城牆的光彈,以及許許多多難以對付的武器。這是索巴斯唯一一場內戰,名為『矮人門之役』,犧牲的矮人無法計數。最後十二部族的首領聯合施展矮人流傳的祕術,逼退杜拉克。他們含恨離開迷霧山脈,揚言有一天會奪回他們的故鄉,從那天以後,他們定居在米加斯西北內陸的孤山,再也沒有回到這座城。」克里爾閉上嘴,結束這段故事,繼續踏著輕快的步伐前進。凱恩望著他的背影,最後一次望向被抹去的符號,那個圖案已經深深烙印在他腦中:握著鐵槌的手,而且那隻手已化為白骨,感覺格外駭人。

  大門前有一尊黃金打造的獅鷲獸像,守衛的矮人看見克里爾,紛紛行禮。看來他的地位的確很崇高,守衛試圖攔下凱恩,不過在克里爾的擔保下還是放行。凱恩就看見一尊龍的石像,這座石雕像雕得栩栩如生,和真的沒什麼兩樣,雖然凱恩承認自己沒看過「真」的龍。旁邊還有各式各樣的雕刻作品,只是它最顯眼,擺在入口引人注目。矮人還真熱愛雕刻,凱恩暗自想著。

  「你看到我們矮人的手藝了吧!我們的手藝可是米加斯上最棒的呢!」克里爾驕傲地說,撫摸著長長的鬍鬚。凱恩跟著他走到一條長長的水晶階梯前,它的高度讓凱恩不禁害怕,根本看不見盡頭!克里爾率先走上層層的樓梯,凱恩不得已只好豁出去了。這樓梯乍看之下好像是沒有盡頭的樣子。

  「這是我們的拉姆特魯斯,意思是『永無止境的樓梯』,你待會就會知道它的意思了。」克里爾說,他們足足花了三十分鐘才走上樓梯,走到最後一階時,兩人都氣喘吁吁。克里爾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的確沒什麼體力再來一次。

  「真不虧是永無止境的樓梯。」凱恩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他已經很久沒這麼累了,看來體力沒練習還是會退步。他懷疑每一個晉見國王的人都要爬這麼長的階梯,身旁的矮人很快就給了他解答。

  「不遠處有一個侏儒發明的升降梯,我們通常是利用那個上來這裡,至於那些會法術的人則是直接讓自己的身體出現在這一樓,據說是蠻高段的法術。」克里爾說,初次來訪的人都必須走一趟拉姆特魯斯,這是索巴斯的習俗,雖然這個習俗讓許多體力不好的人吃盡苦頭。

  他們看到了一扇巨大的門,這巨大的門看起來足足有三公尺高,他們用力推開門,走進了一個寬敞的大廳,這裡左右兩側各有十張王座,王座上各有十個栩栩如生的矮人石雕,看起來似乎是歷代的矮人大帝。而在正前方的王座上坐著一位矮人,他看起來十分蒼老,臉上留有飽受歲月侵蝕的痕跡,矮人把凱恩給拉下來後跪下,凱恩從來沒有對人跪下來過,有點不習慣。巴恩還是用不苟言笑的嚴肅神情看著他們,沒有開口。

  「克里爾拜見矮人大帝。」克里爾恭敬的說,巴恩示意兩人起身,然後用他那充滿威嚴的聲音說話。他身穿黃金戰甲,看起來崇高且尊貴,散發出的王者威嚴讓凱恩敬畏不已。

  「克里爾,我的兒子,好久不見了,聽說你這次帶回來了一位客人了。」巴恩說,兩眼直視他。凱恩感到十分訝異,事實上他早該猜到了,一名將軍能獲得這種待遇是件很奇怪的事。巴恩似乎知道凱恩不會說矮人語,因此使用通用語。

  「是的,父親。」克里爾回答,凱恩發現他是矮人王子,只露出難以覺察的驚訝表情,平時的訓練時常派上用場。凱恩走到矮人大帝的面前,然後單膝跪下,就像故事裡所做的。

  「讓我看看他。咦?人類!你竟然帶了一位人類來了,克里爾。」巴恩說,在看見凱恩時十分驚訝,不過接著露出「果真如此」的神情,看來克里爾所說的「諭示」是真的。巴恩的眼睛從他的頭髮,一路看到他的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海拉爾真有先見之明啊!

  「是的,陛下,他就是這次預言中所指的少年。請容我介紹凱恩,這位是偉大的巴恩大人,」克里爾用手比向凱恩,作為簡略的介紹,後者深深鞠了一個躬。

  「凱恩拜見矮人大帝。」凱恩學矮人說,巴恩大帝連忙請他平身。我不該讓如此高貴的你向我致敬,我只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國王,但你卻是這個世界的關鍵啊!巴恩相當聰明,而且非常老謀深算,就是這樣才能讓索巴斯維持這麼長久的和平。此時他體內流的血液和他的理智都告訴他一件事,絕對要善待眼前這個人。巴恩仔細端詳凱恩,他的外表很英俊,而且有種從容不迫的優雅。從他站立時手擺的位置判斷,他應該很習慣使用劍,只是他的劍因為某種原因而不在身上,這想必讓他十分不安。

  「歡迎你的來臨,凱恩。對不起,照理說我們應該為你的到來好好慶祝一下,只是現在的局勢似乎不太適合,所以慶祝會只好等到下次了。」巴恩說,露出一副很抱歉的表情,事實上他是真的感到惋惜,眼前的少年已經引起他濃厚的興趣了。凱恩是嗎?我會牢牢記住這個名字的。

  「沒關係,大人,只要我可以幫上忙就好了。」凱恩說,抬頭看著他,眼中的真誠不容質疑。接著一位矮人走了進來,他走到矮人大帝的旁邊說了一些話。他是矮人禁衛軍的領袖索維克,無論他說什麼,都讓巴恩感到憂心。

  「報告大人,之前救回來的女精靈就是精靈公主。並且我們知道了索恩正在集結大軍,七天騎士和妖魔人大軍都出動了,不知道何時會打到這裡,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小聲的報告目前的情形,巴恩皺起了眉頭。

  「我知道,所以我不可以太相信矮人之堡的守衛,加強人力。但是我們真正的敵人絕對不是索恩,我們這次能否成功就要看新任的龍騎士了。」巴恩告訴矮人,索維克思考了一下,同意的點頭。他一向信任巴恩的決定,即使他的年事已高,巴恩依舊是索巴斯的英名君王。

  「但是您總得找個人訓練新的龍騎士吧,大人。」索維克擔心的問,但是他沒有直接提出評論。巴恩給了他一個放心的微笑,嚴肅的臉上浮現笑容,就像是陽光從烏雲中射出來一樣。

  「放心吧,我可以相信克里爾,而且我相信精靈們一定可以辦到的。」巴恩笑著回答他,不過他實際上在想另一件事。海拉爾擔心的事什麼時候會發生呢?他們四個人真的回來了嗎?並且……光是這麼想就讓他畏懼,建立軍隊。

  「既然如此,那小的我先告退了。」索維克說完就朝外面走去,不過巴恩又把他叫住。後者緩慢轉身,微微皺眉。巴恩的神情似乎有點詭異,這不正常。

  「晚點幫我送一封信給亞瑟斯,我想不敗的神將這次需要出動了。」巴恩輕聲說,這次矮人露出驚駭的神情。索維克的表情彷彿是看見夏天下雪、太陽打西邊升起似的,一旁的凱恩雖然聽不見也聽不懂,但是他真的很好奇究竟是什麼內容可以讓一名矮人驚嚇成這樣。

  「亞瑟斯?情況有這麼嚴重嗎?」矮人擔心的問,他似乎還沒從聽見這個名字的驚嚇中恢復。巴恩用幾乎無法察覺的聲音嘆了一口氣,緊皺著眉,看起來衰老了好幾歲。巴恩撫摸著鬍子,另一隻手放在神鎚上,低頭沉思著。

  「我總得做些防護措施,我這次十分確信三大王者會再度出動,艾雷爾、雷那爾和索拉倫上萬年的交情將會在戰場上重逢。這次伊亞諾留下來的七把劍一定很有用,亞瑟斯是這一切的關鍵,相信我。」巴恩說,他似乎知道某些秘密。索維克雖然半信半疑,不過還是接下信件,深深的一鞠躬。

  「對了,艾克請求陛下調查滅亡之地的神殿,他懷疑那名聲名狼藉的闇騎士,納黎維克,已經再度復活。我知道這可能性不大,但是他派來的人說一定要請陛下仔細思考,當年西征結束後,將他封印在滅亡之地的神殿地底,最近魔力的異常或許就是他引起的。」索維克說,他的眼神傳達出一件事:他絲毫不相信死去多年的人會復活。巴恩似乎也明瞭他的意思,不過納黎維克並非常人,而且艾克說的話通常都十分準確。

  所謂的「西征」,指的是數萬年前惡魔的勢力和數目突然暴增,當時在大陸擁有絕對威嚴的教廷,下令組成一支討伐惡魔的軍隊,其名為「聖戰軍」。當年聖戰軍在惡魔的總部,如今因為一片荒蕪而被稱為「滅亡之地」的地方與惡魔大戰,經歷數個月以及折損大量部隊,最後終於殲滅惡魔聯軍。當年惡魔中有一名非惡魔的將領,統領著大半的惡魔,那是一名很年輕的男子,實力之強大令人聞風喪膽。闇騎士納黎維克,這個名字連帶的恐懼讓世人畏懼很長一段時間。

  這時巴恩陷入了很長一段沉思之中,沒有任何人敢開口說話,過了彷彿是半世紀一樣長的時間後,他終於開口了。蒼老的嗓音似乎來自古老的年代,那個有著傳奇故事的時代。巴恩的聲音十分疲憊,就和他表現出來的一樣。

  「克里爾,我命令你無論是誰,只要成為龍騎士,你都要訓練他。」巴恩說著,他突然想起了某件事,不過現在不是提出來的好時機。我已經有夠多事要忙了。他把佈滿厚繭的手放在身旁的桌上,拿起那封海拉爾交給他的信,但是卻在拿起來的同時退縮,又放回原本的位置。現在不是時候,他告誡著自己。

  「遵命,能得到您命令是我克里爾無上的榮耀。」克里爾說,跪下來回覆巴恩。他們向巴恩敬禮後就走出皇宮,不過巴恩卻又示意克里爾留下,凱恩只好先出去。他對於能夠離開巴恩的視線,感到無比輕鬆,剛才的對談讓他感到比以往更深的疲憊,他更確定自己不適合宮廷生活。

  「父王,你有什麼預感嗎?」克里爾等到凱恩完全離開後問,巴恩的眼神透露出一種無奈的感情。這種表情他看過太多次了,通常是巴恩感覺出某種不和他心意的事,此刻的他依舊緊皺著眉,沒有舒展的意思。

  「矮人皇家的預知能力剛才告訴我,這名你帶回來的年輕人的命運將十分艱辛,而且我也看見了一項事實:他雖然現在和我們有密不可分的關係,但是總有一天,他和我們的道路必定不會是同一條。我們一開始選擇的方向就不同了,即使現在有短暫的交會,往後我們的生命將不會有任何的交點。」巴恩說,望著克里爾,似乎希望他了解某些事情。克里爾知道他對自己有期望,不過依舊和往常一樣沒有回應。

  「父王,不管未來如何,我能做的就是做好我目前的本分。」克里爾說,接著迅速鞠躬告退。戰靴踏在地板上的聲音回盪在空盪的廳堂。巴恩旋轉著剛剛拿起的羽毛,他的心思早已來到遙遠的彼端,把矮人之都的惱人事物遠遠甩到後頭。巴恩淺淺的笑了,他還能坐在這個位置多久呢?

  克里爾和凱恩會合後,前往一個看起來似乎是醫護室的地方。凱恩不禁有點慶幸,他們只有稍微走一小段「拉姆特魯斯」,就轉進另一個樓層。醫護室的門口站著兩名矮人,恭敬地向克里爾鞠躬,甚至點頭向凱恩致意,看來索巴斯的情報傳得很快。矮人雖然不喜歡外人,不過只要是被視為「客人」的人,就會盡力不讓對方感覺受到冷落。

  他們走了進去,花味的香氣首先迎面而來,接著拂過凱恩臉頰的是傍晚的微風。他的目光定在精靈女子身上。凱恩首先被她傾國傾城的美貌給吸引住了,烏黑如渡鴉羽毛的及腰長髮、白皙而且纖細的身體,不過凱恩最注意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種淡淡的藍色,散發出一種神秘的力量,而且瞳孔中似乎含有一種哀傷的感情。凱恩望著她的臉,這名女子給人一種高貴而且優雅的感覺,不過卻彷彿被一層說不出的哀傷給圍住了。

  凱恩彷彿失神地凝視著她,眼前這個人感覺背負某種深沉的悲傷,在她的臉上有種曾被傷害過的痕跡,因為她似乎刻意在自己身旁築起一道圍牆。她注意到凱恩的凝視,望向凱恩時露出些微驚訝的表情,凱恩感覺這個人有種很熟悉的感覺,不過卻記不得自己在哪裡見過她。為什麼到現在還是想不起來?

  「是你救了我一命嗎?矮人。」那位精靈問克里爾,後著微微鞠躬示意。矮人一直都不太喜歡精靈,他們覺得精靈太愛幻想,還會在星空下繞著樹木唱歌,和矮人務實的個性相差千里。而且精靈崇尚自然,矮人則偏愛山脈中的寶物,凡是寶石都讓他們愛不釋手。事實上,矮人一直不願去承認,精靈在裝飾品這方面確實做得很細緻美麗。

  「是的,正是在下。我的名子是克里爾‧伯克夫,你叫我克里爾就好了。」矮人回答,露出禮貌的微笑。後者伸出手與他握手,同樣只是客套。精靈對頑固的矮人也沒什麼好印象,好險眼前這兩人都不是極為偏激的精靈或矮人,他們對於對方還是能容忍,也不到非常討厭的地步。

  「我是凱恩,人類。」凱恩說,只是他不知道她會有這麼大的反應。雖然他知道人類在米加斯上幾乎不存在,但是他也沒料到女精靈會像是被電到的震一下,手指發抖,眼神顯得有點狂亂。凱恩所不知道的是,她並不是因為凱恩的人類身分而驚訝,她感到震驚的主因是眼前這個人的外表,那是克里斯家的外貌。

  「我的名字是艾莉卡‧奎那斯。對了,我還沒告訴你我為什麼被怪物攻擊呢!其實是因為這三顆蛋。」艾莉卡似乎為了平定情緒,話也說得特別匆促。她從皮袋裡拿出三顆蛋,凱恩很訝異小小的袋子裡,竟然可以裝下他必須用兩隻手才勉強抱得住的蛋。分別有三種不同的顏色,銀色、紅色和金色。

  凱恩看著蛋表面的紋路,有深有淺,但是全都光滑無比。他懷疑矮人拋光設計的瓷磚是否能與它相比,這顆蛋的彈殼完美無比,彷彿是天神親手做的作品。凱恩想去觸碰它,但是體內某種直覺阻止了他。雖然他的好奇心沒有絲毫減少,凱恩還是選擇相信自己,忍住撫摸這顆蛋的衝動。

  「這可不是普通的蛋,這是龍蛋。」她解釋給他們聽,凱恩和克里爾同時用驚訝的眼神看著她。可見米加斯上已經很久沒看見龍蛋了,不然克里爾不會受到如此大的驚嚇。他的鬍子都翹起來了,皺紋一瞬間增添不少。他開始用一種帶有敬意的眼神看著那些橢圓形的蛋,龍蛋表面光滑得令人驚訝,反射出昏暗的燈光。

  「龍?這是傳說中的生物啊!」凱恩問艾莉卡,覺得很訝異。不要告訴我所有傳說都是真的,這樣我恐怕要開始懷疑自己一直以來相信的道理了。凱恩仔細看著艾莉卡,突然覺得她長得很像雪莉,想起那名少女還是令他感到傷心。她送他的項鍊還掛在脖子上,此生是否還有機會相見?

  「不,龍是真的存在的生物,只是大家不相信牠們的存在而已而已。」艾莉卡說,老一輩的人都沒有忘記龍族的威嚴,大部分的人類也是在七百年那場被稱為「巨龍戰爭」的大戰中逃離米加斯的,龍族從此受到嚴重的創傷。巨龍戰爭剩下來的人類都來到艾克尼西亞帝國的首都艾辛德避難,最後在索恩六百年時,攻城戰「末日之役」徹底粉碎艾克尼西亞帝國,人類也完全從米加斯上絕跡。

  「那為什麼妳會被攻擊呢?」克里爾問她,後著又露出哀傷的表情,凱恩望著這種表情就感覺自己也很傷心。尤其是這張臉又和雪莉奇像,他越看越覺得兩個人無比相似。這種感覺有點奇特,就像看見一個自己很熟悉卻又陌生的人。

  「其實這些蛋是我偷來的。這是米加斯大陸剩下的最後四顆龍蛋之三。」艾莉卡說,用一種專注的眼神看著他們。克里爾讚嘆地搖搖頭,至於凱恩還是沉醉在她的一舉一動下,一直到此刻才稍微回過神來。

  「妳偷來的?妳怎麼做到的?」凱恩問艾莉卡,後者聳聳肩,沒有回答。凱恩望著那顆銀色的龍蛋,它似乎具有魔力,呼喚著凱恩。凱恩驚訝的發現自己的手不自覺移向龍蛋,那股呼喚越來越強烈,甚至將他吞沒。

  我等你很久了。凱恩聽見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嗓音似曾相識,但是卻又不屬於他認識的任何人。自己最深層的記憶,隨著這低沉的音調,像是洪流一樣襲向凱恩。彷彿已經離開地面,他的靈魂、意識也漸漸脫離軀體,現在他的腦中只剩那個呼喚自己的聲音,緩慢地在腦中低語……

  「等一下,不可以摸這顆蛋。」艾莉卡說,不過凱恩已經在無意識的狀態下,將手放在銀色的龍蛋上。同一個聲音在他腦中響起,這次更為清晰,而且讓他的頭產生撕裂的痛楚,他懷疑自己負荷不住如此強大的力量。

  這是你的決定嗎?成為一個龍騎士?那個聲音說,凱恩沒看見任何人開口,他感覺腦海裡有著一個老人的聲音。他眼前只剩放大好幾倍的龍蛋,除此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是的,這是我的願望。凱恩在心中想著,那個聲音嘆了一口氣,嘆息聲凝結在空氣中。

  我會達成你所有的願望,你將會變成無敵的人,米加斯上最強的生命,我只要求一個代價。那個聲音說,凱恩再次感覺頭痛欲裂,精神無法集中,目光逐漸渙散。克里爾機警的握住凱恩的手,接著就像被黃蜂螫到般,迅速把手抽離。矮人粗壯的手上多了漆黑的傷痕,龍蛋散發出的法力將他驅逐在外。

  什麼代價?凱恩問,隱約中好像看見了一名白髮老人。

  在一切結束之時,下雪的最後一個夜晚,我將召你而歸。那個聲音說,接著凱恩的頭痛就停止了。

  龍蛋開始劇烈的震動,緊接著發出銀色的光芒,照亮了整間房間。劇烈的搖動一次比一次強烈,彷彿有東西要從裡面出來似的。嗡嗡聲更為強烈,凱恩的全身散發出銀色的光芒,與龍蛋本身發生共鳴。白光照亮房間,就如上帝創世時的第一道光。凱恩的茫然、克里爾的呆愣,以及艾莉卡的驚駭,伴隨這道光而浮現。

  它爆開了。碎片四散,克里爾和艾莉卡連忙後退,閃躲銳利的蛋殼。強風掃過他們,窗簾吹開的程度就像是劇烈的颱風。凱恩在風中依舊挺立,專心的看著不遠處的奇觀,即使整間房彷彿遭到烈風肆虐,他的視線沒有絲毫偏移。

  「你做了什麼?竟然讓龍孵化了。」沉默了很久,艾莉卡才勉強開口。她的瞳孔因為驚訝而放大,雙手止不住的顫抖。冷汗滑下臉頰時,她才突然驚覺自己正在見證歷史,親眼目睹新世代的龍騎士誕生。

  「什麼?我什麼都沒做啊!」這句話把凱恩拉回現實,原本因專注而冷酷的目光又回復往常的柔和。他看到眼前的龍蛋只剩四散的碎片,覺得更為驚訝。剛剛那名老人說的都是真的?

  就在這時候,有一隻龍從蛋的碎片裡面爬了出來。他的鱗片和銀白的月光一樣銀,眼睛則是蔚藍天空般的藍色,深黑色的瞳孔。他展開溼溼的翅膀後足足有一公尺,和他的身體完全不搭調,十分詭異。

  他首先環視了周圍的人,然後對著陽光發出一聲響亮的吼聲。這讓凱恩聯想到剛出生的老鷹。他一直望著凱恩,好像他是他的爸媽一樣。從牠嘴巴中吐出了一道藍色的火,它碰到凱恩的手時,一股好奇心從外界碰觸到凱恩的心靈,各式各樣的情感流進凱恩的頭腦裡,好像他們是同一個生命體一樣。這時凱恩看到了剛剛小龍在他手上留下的記號,一隻白色的龍。凱恩感覺一句話投射到腦中,似乎是神降下的言語。

  你選擇的道路終將導致痛苦,這不會是一條美好的道路。你將發現自己會失去很多很重要的事情,你如果想要反悔,有一種方法:遠離你想守護的人,甚至永遠不要見到那個人。留下這句話後,凱恩感覺世界又恢復平靜。

  「看來你果然有資格擔任龍騎士的重責大任。」艾莉卡說,打量著他,後者迎上她的目光,然後迅速的移開。艾莉卡的凝視真的和雪莉太像了,而現在光是想起她就有沉重的內疚感。

  「可是我只有在傳說中聽過龍騎士,沒想到那些故事會發生在我身上。」凱恩說,傳說一一成真,米加斯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世界?龍騎士,如此一個神話中也很少出現的名詞,此時竟然套用在他自己身上。

  「那晚點再說,那我們先走了。」克里爾突然說,表情十分匆忙,起身打算離去。他拉起凱恩的手,後者還在思考和艾莉卡有關的事,他一定曾經在某個地方看過那張臉,那張絕美、宛如天使般的臉孔。

  「你們先去找湯姆吧,他可是我們這裡最強的鑄劍師呢。」艾莉卡提議,凱恩在離開前還是凝視著她。最後他想起來了,萊林諾特的墜鍊,上面那名令人屏息的女子,難道就是艾莉卡嗎?不過他沒有機會仔細問她,就被克里爾不耐的咳嗽聲打斷了。矮人的靴子在地板上敲著節拍,臉上擺明寫著不耐煩,似乎不想多待任何一秒。

  矮人一刻不得閒地搓著手掌,拉著凱恩半走半跑的出了醫護室,甚至沒有停下來和矮人守衛打招呼。他們步下拉姆特魯斯,下來時比上去容易多了。他們回到了吵鬧的市集,市聲鼎沸的樣子讓他有慶典的感覺,此時旅客已經蜂擁進索巴斯了,正忙著找到落腳點,準備明天上市場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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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3-29 22:26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11-8-14 17:23 編輯

  「現在我們要做三件事情。首先就是為你這隻龍取一個名字,還有鑄造一把屬於你的寶劍,還有購買相關書籍回去研究。」克里爾說,表情就和剛才一樣匆忙。他要凱恩做的第一件事情,就讓後者無比頭痛和無奈。凱恩也皺起眉,取名字一向不是他擅長的項目。

  「可是,我不知道這隻龍是公還是母,要我怎麼取名字啊!」凱恩反駁,進入沉思的狀態。克里爾似乎也不太知道該怎麼做,就讓他靠著柱子思考著。凱恩的黑髮搔得臉頰癢癢的,不過他一直沒有整理那頭長髮的打算,這對他來說太過於麻煩和浪費時間。就在此時,他聽見了聲音,和剛才的聲音不一樣,但更清晰,多了屬於這個世界的感覺。

  凱恩……凱恩……

  「咦?誰在叫我?」凱恩問,嚇了一跳,四周沒看到任何人對他說話。他十分鐘內已經重複同樣的事兩次了,這種頻率讓他懷疑自己是否患了精神方面的疾病,他的頭又開始痛了起來。

  「怎麼了嗎?」克里爾關心的問,扶著步伐不穩的凱恩。凱恩的眼神顯得迷濛,他已經完全出神了,此時外界的人說的任何話都進不去他的腦中,腦海裡只充斥著這個古怪的嗓音。克里爾看見他沒有回應,不由得擔心了起來。

  喂!你可不要裝作沒聽見我的話啊!

  「哇!」凱恩大喊,突然發現是那隻龍在說話時嚇了一跳。這可不是經驗可以解決的問題,再說我可不會有機會遇見一隻會對我說話的龍。凱恩試圖替自己的失態找理由,不過這麼一來只是讓那隻剛出生的龍更為頭疼。因為此時凱恩想的一切,都會傳至幼龍的腦中,清晰度就像有人在耳邊大吼。

  「你果然有事。」矮人說,連忙再次扶住凱恩,以免他直接跌在地上。

  你會說話?凱恩在腦中想著,他知道自己想的話能傳到幼龍腦中。自己讀的故事,原來也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當然,不然你以為我們和路邊的蜥蜴一樣不會說話嗎?他生氣地回答,凱恩愣了一下。真是伶牙俐齒。

  那好,既然你會說話,告訴我你是公的還是母的好嗎?凱恩問他,雖然覺得這個問題有點蠢,但是他還是問了。這個愚蠢的問題,果然引來預期的訕笑。你無法想像被一隻龍嘲笑是什麼滋味。

  我當然是男的囉,你不想要我吐火把你燒成灰就給我乖一點。幼龍吹噓著,看來他的個性不是常人能馴服的。這時凱恩想到了一個他從書上看到的名字,他喜歡那個名字,只是不知道小龍是不是也喜歡它。

  口氣很大喔,叫你布拉葛好了。這個名字怎樣?凱恩問他,他可以感覺小龍正在思考。「思考同步」真是一種特殊的體驗,不過這種感覺更像是精神分裂了,還有多重性格。

  布拉葛,神之賜予的生命,還不錯。小龍回答,噴了噴鼻息,這麼做應該表示同意了。

  凱恩仔細打量著布拉葛,此時他已經很順暢地跳到凱恩肩膀上,舒服地閉上眼。凱恩真的很難想像外表如此溫馴的龍,有一天會成長為人人畏懼的強大龍族。布拉葛不滿地噴了噴鼻息,猛然讓凱恩想起他能夠聽見自己的想法。這種事某些時候很方便,不過此刻卻讓他感覺很沒有隱私。

  你只要專心把我們之間的聯繫切斷就行了,不過我知道以你目前可悲的心靈力量很難辦到這點,我還是自己切斷比較快。布拉葛傳完這句話後,凱恩很明確的感覺聯繫關閉,因為他腦中嗡嗡作響的聲音已經消失了。布拉葛諷刺的語氣讓凱恩有點生氣,不過他說的的確是事實。

  克里爾用力地搖著凱恩,這個舉動倒是讓凱恩回到了現實。矮人憂心地看著凱恩,不過確定他已經恢復正常後又回復原本的不耐神情。凱恩四處張望,沒有看任何一家店看起來像是打鐵舖,心裡有點懷疑克里爾的帶路技巧。克里爾拉著凱恩走進一條狹窄的巷子,雖然古老破舊,但是巷子裡面幾乎每間店都塞滿了人。

  凱恩還在尋找鐵匠的店面,克里爾似乎打定凱恩絕對找不到,所以再次拉住他的手。以矮人的身材來看,克里爾的力氣令人訝異,他可以毫不費力的拖著凱恩前進,身上糾結的肌肉果然不是裝飾品。凱恩走到一間酒吧前,招牌已經快要脫落了,而且上面原本刻的字因為長年受到風吹雨打,完全無法辨認。他狐疑的看著克里爾,後者露出笑容。

  「湯姆,我把新的龍騎士帶來了。我還有我的事要忙,接下來就交給你了。」克里爾大喊,讓裡面的人可以聽見,說完後就匆匆的離開酒吧。凱恩環視整間酒吧,吧檯坐著幾名矮人,裡面的光線稍顯昏暗,老舊的木製桌椅散發出木頭特有的氣味。凱恩發現在酒吧的正中央是一個火爐,火燒得旺盛,除了打鐵之外還可以充當暖爐。

  牆壁上掛著各種不同大小的鐵鎚、火鉗、老虎鉗、銼刀,以及所有一名鐵匠該有的配備。湯姆確實是索巴斯最出名的鑄劍師,不只是迷霧山脈,如果整個米加斯大陸進行鑄劍師排名,他也有前五名的實力。他打造出許多神兵利器,承襲自擁有「神匠」之稱的麥克斯尼出神入化的技術,湯姆早已因此揚名世界。

  一名棕髮矮人走到凱恩面前,他臉上的皺紋比克里爾和巴恩少,但是他的實際年齡可不低。湯姆是一位非常非常老的矮人,他已經高齡四百三十歲。即使是在矮人這種長壽的種族中,他也已經非常的老了,不過時間似乎完全沒在他身上留下痕跡,湯姆依舊和年輕時一樣硬朗。此刻他的眼中閃著精明的光芒,看著凱恩以及肩上的布拉葛。

  「你好,卡歐姆,這是龍騎士的精靈語。」湯姆開口了,就連他的聲音都很年輕,散發出活力。吧檯的矮人饒富趣味的看著凱恩,他們不久前就聽過異世界的人類來臨的消息,因此沒有過於驚訝。凱恩被湯姆領到風箱旁邊,這間酒吧裡的矮人都沒有歧視別的種族,所以也把凱恩當成普通顧客。

  「你的龍的顏色非常的棒,可以做出一把好劍。」湯姆說,走到吧檯後面,翻了一陣後拿出了一個小瓶子,裡面裝滿不明液體。他也同時倒了兩杯深褐色的麥酒,拿起木製的老舊煙斗,加了一些煙草點燃。酒吧裡頓時瀰漫了煙草的香味,他的老顧客都知道,湯姆每次開工前都會點燃煙斗,就連鑄劍時也叼著它。

  「別看我這樣,我也會一點你們人類所謂的魔法,拉姆多。」瓶子中的物體變成了和布拉葛一模一樣的銀色,接著他爬上樓梯從很裡面的櫃子裡拿出了一個盒子。他把盒子打開然後拿出了一塊閃閃發光的金屬。他走回火爐時,也順便帶回了剛剛倒的麥酒,遞給凱恩。

  「來一杯吧!算我請客。」湯姆笑著說,豪爽地一飲而盡,從自己的桌上拿起特殊的鐵鎚,通常是鑄造特別的物品時才會用上那把鐵鎚。他對龍騎士一直都很有好感,而且凱恩的姿態和儀表也讓他很滿意,湯姆也是一名擅長識人的人才。他邊說邊把瓶子中的物體到在秘鋼上,舉起他的手對秘鋼說:

  「技古隆。」瓶子中的物體和金屬結合在一起,變成一塊銀色的金屬。凱恩目瞪口呆地看著,在矮人的目光下也喝了一口麥酒。矮人的眼神清楚傳達:浪費好酒是件罪過。凱恩也不好意思不喝,事實上味道的確不錯。

  「好了,接下來的事就放心交給我,你不介意我幫這把劍取名字吧?」湯姆問,眼神中帶有一絲懇求。他一向習慣替自己打造的武器取名字,代表每一把武器都是獨一無二而且珍貴的。他把金屬搬到火焰中央,捲起衣袖,準備開始鑄劍。凱恩點了點頭,不過他還是不預期自己能有比萊林諾特的長劍更好的武器,名字也就不怎麼重要了。

  「艾德薩斯,光明之魂。你過一會再來吧!」湯姆說著,他打造的武器除非受到很強大的法術攻擊,否則不會斷裂也不會有任何刮痕。凱恩突然又有一股強烈的預感,這把劍很快就會斷折,而且將是因為黑暗的降臨……。如此不祥的預感讓他皺起了眉,心中的不安感逐漸擴散。矮人拿起鐵鎚,開始敲打金屬。凱恩走出了酒吧,這時克里爾正好搬著一大疊書走到門口。

  「凱恩,湯姆人很不錯吧!他一定向你秀了一些精靈語,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裡有一堆和精靈語有關的書,對你非常重要,你一定要好好閱讀。」克里爾說著,揮手向湯姆示意,同時婉拒鐵匠一起共飲的邀約。兩人之間隔了如此長的距離,竟然還可以溝通,讓凱恩有點詫異。

  凱恩思考著有關這些書籍的事情,他和許多平民不一樣,他知道如何識字,而且熱愛讀書。索巴斯裡或許有圖書館,應該可以找到不少有用的資訊。專注在自己想法中的凱恩,遺忘了自己許久沒進食的事實。從肚子傳來的咕嚕聲,洩露出他身理的需求,克里爾有點尷尬的撫摸著鬍子。

  「對不起,我差點忘了。我這就帶你去吃矮人的名產 融鐵飯。」克里爾說,帶領著凱恩走出小巷子,來到熱鬧的道路上。他的目標路旁的一家餐廳,它看起來很破舊,一看就是巨龍戰爭前的房子,石頭上長滿青苔,已經被風化得差不多了。雖然如此,平時進出的客人還是很多,算是城裡有名的餐廳。

   這家火龍餐廳是矮人羅斯福開的一家餐廳,每天都大排長龍,不過因為地處索巴斯裡最亂的一區,而且大戰逼近的消息讓人們不願踏入這家餐廳。即使是收穫季,裡面的客人也不到二十人,冷清得令人訝異。不過從豪華的裝飾以及精心佈置的餐桌,誰也不會懷疑它曾經是間名聞遐邇的餐廳。

  「羅斯福,來兩份融鐵飯。」克里爾對著吧檯叫著,拉著凱恩找到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羅斯福含糊的說很快就上菜後,食物真的出現在桌上了,兩個盤子憑空出現嚇了凱恩一跳。

  「真是的,就算魔法再方便,我們矮人就是矮人,不是精靈或魔人!」克里爾生氣的對羅斯福說,不過後者沒有回答,應該是故意忽略。也就是說,這就是魔法了?凱恩完全不知道他是如何運作的,他突然發現自己非常渴望能夠了解有關魔法的一切知識。他看著眼前溶化的鐵和一碗白飯,不禁露出噁心的表情。

  「魔法是一種可以和大自然溝通的語言,可以用來做很多事情。還有,融鐵飯的鐵是矮人特製的食用鐵,吃起來比牛排還美味呢!」矮人看透他的疑問,然後看見凱恩有點難以下嚥的神情,笑著說。凱恩還是沒有很放心,極為緩慢的把一口鐵和飯吃了下去,小心的吞嚥。果然如克里爾說的,融鐵飯的特殊風味確實美味。他一口接一口的吃。不到十分鐘,他就把飯吃完一半了。

  「這種白色的東西是什麼?」凱恩疑惑地發問,克里爾聽見這個問句愣了一愣。凱恩指的是碗裡的白飯,但是就矮人所知的貧淺知識,別的世界也有種植稻米,所以才會格外訝異。千萬不要告訴我一直以來我都錯了!

  「我們稱它為萊思瓦,如果以通用語來稱呼的話,就是稻米。莫非你成長的地方沒有出產這種農作物?」克里爾問,凱恩搖搖頭,證實了矮人的想法。英國的氣候本來就不可能生產水稻,也難怪凱恩不知道這種作物了。從小吃麵包長大的人,哪有可能見過稻米呢?凱恩收到資訊後,沒有多加回應,繼續津津有味地吃著渴望已久的餐點。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它的。」克里爾笑著說,準備去付賬。突然有一位矮人走到他身旁,輕聲說了什麼。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凝重,示意凱恩在待一陣子,他本人很快就會回來。然後克里爾跟著那名矮人,表情嚴肅的走出餐廳。

  他無趣地轉著手中的湯匙,扔了一條肉乾給布拉葛,銀龍毫不猶豫地接住,津津有味地嚼著。凱恩則是專心在他的思考上,同時無意識地轉著湯匙,還做出了高超的動作,只是他本人沒發覺。從某方面來看,這才是最困難的技巧。

  凱恩沉默地坐在椅子上,這一切彷彿都不一樣了,自從他來到這個奇特的世界,哥哥也知道這裡嗎?他突然感到身旁傳來一股不善的氣氣,凱恩緩慢地抬頭,冷冷地看著眼前圍著他的十名矮人,表情都帶著蔑視。臉上詭異的笑容,以及身上破舊不堪的服裝,足以讓凱恩判斷他們的身分。

  「請問有什麼事嗎?」凱恩問,掛著他在外人面前的冷笑。他已經很久沒用這個表情面對別人了,自從他遇見雪莉之後,再也沒用這種陰鬱的神情,不過此時似乎挺適合。

  「我們這裡不歡迎人類。」其中一名灰髮矮人說,凱恩露出些微詫異的表情,斜睨著這群人。

  「聽不懂嗎?我們的意思是要你滾蛋!」另一名矮人說,推倒凱恩的桌子,後者不疾不徐的看著他。這個舉動惹毛了矮人,他們原以為會看見凱恩狼狽的模樣,卻沒料到會迎上一雙冰冷至極的凝視。

  「請你說明原因。」凱恩說,他的眼神依舊冰冷,這是他從哥哥身上學到的,要隱藏自己的本性。此時的凱恩比預見雪莉前還要恐怖,那張冷峻而且不帶任何笑容的臉,讓他全身散發出駭人的氣息。

  「原因就是因為你們人類都是群無恥之徒,卑劣的種族!」矮人說,下一刻凱恩的領子就被抓住,整個人貼到牆上。他感覺有點呼吸困難,接著肚子遭到重重一擊,體內五臟六腑都在攪動。但是他還是沒有改變神情,依舊是那種高傲不屑的鄙視眼神。

  「說不出話了吧?我看你的眼神就很不順眼。」第一個說話的矮人說,又連續揍了凱恩兩拳,讓他吐出來。接著凱恩又被打到嘴角流血,頭昏腦脹。一旁的布拉葛已經快按耐不住了,憤恨的瞪著凱恩。

  「哈哈哈哈哈!」矮人們大笑,盡情的毆打凱恩。忍耐,無論如何都要忍耐,即使受到再大的汙辱。凱恩輕微的搖頭,制止布拉葛痛宰他們的衝動,後者不了解凱恩為什麼要忍氣吞聲。

  「其疾如風……」凱恩輕聲說,矮人露出疑惑的神情。這句話似乎喚醒了凱恩最深層的記憶,不加思索的從口中說出。詭異的是他了解自己說的言語,卻不知道自己正在用哪種語言說話。我竟然會說完全沒聽過的語言?

  「其徐如林……」凱恩繼續說著,眼神帶著冰冷,他說出來的言語彷彿帶有魔力,矮人們後退了一步。他們不了解凱恩為什麼這麼說,布拉葛用一種訝異的神情看著他。

  「這是什麼妖術?」矮人問,凱恩沒有停下來,為什麼我會說出這些話呢?闇聖皇,這個名字浮現在腦中,這個名字具有什麼意義?他正在引導著凱恩,讓他逐字說出咒語。

  「侵略如火……」凱恩繼續說,他們以最高速度逃了出去,凱恩虛弱的倒在地上。我做了什麼?他疑惑的自問,剛剛他說出口的不是咒語,因為那些詞彙他可以了解,就像是說英文一樣自然。

  為什麼不給他們好看?布拉葛問,飛了過來,用一種擔心的眼神看著他。不過其中夾雜有忿忿不平,凱恩很清楚要是自己沒阻止他,布拉葛絕對會不顧一切的解決那群矮人。剛剛兩人的心靈再一次的同步,凱恩清晰的接收到他的怒火。凱恩更難想像一隻孵化不到一個小時的幼龍,能有如此精細的思考。

  要忍耐啊,至少這是我哥教我的事情。凱恩微弱地回答,半閉著雙眼,輕聲呻吟著。克里爾接著趕了過來,看見凱恩後十分震驚。從他的表情判斷,克里爾前往這裡的途中見到那群矮人了。

  「那些傢伙是矮人中的偏激分子,他們被我逮到後就死定了!艾文迪克的槌子啊!」克里爾說,表情很激動,鬍子都翹起來了。他滿臉通紅,臉上青筋暴出來,手緊握成拳。你可以想像一名憤怒的矮人,他眼中閃爍的怒火和擺出來的姿態足以使任何人退避三舍。

  「他們到底為何如此激動呢?」凱恩問,仇恨所有的人類,一定有所原因。矮人嘆了口氣,表情稍微緩和下來

  「人類曾經與他們一族有了爭端,結果他們慘遭滅族的下場,倖存者為此而怨恨人類,自稱『山之眼淚』。」克里爾說,閉上雙眼。不遠處的教堂響起準點的鐘聲,沒有人注意到屋頂上站著一個人。

  那是一名有著燦金色長髮的男子,全身散發出光明的氣息,皮膚在正午的陽光下反射出七彩的顏色,白皙到幾乎是透明的膚色似乎無力抵擋耀眼的陽光。男子的表情十分安詳,他看起來約莫二十歲,有著一雙很亮的藍色眼睛,隨風飄揚的金髮襯托出他英俊的臉龐。他有著如此引人注目的外表,因此必須躲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此時他的雙眼定定的注視著火龍餐廳外的兩人,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你覺得怎麼樣?關於這名新任龍騎士,你一定有些想法。」金髮男子轉身,看見一名全身穿著黑袍的男子,純黑的長袍上有著金色的符文,布料似乎很高級昂貴。那是一名有著白髮和詭異笑容的老人,臉上的皺紋又深又多,掛著一種殘酷陰森的笑容,跟金髮男子散發的光明十分不和諧。

  「另外三人已經開始行動了,我們最大的希望就是他,無論如何都相信月王選出來的繼承人吧!預言之子的未來想必十分有趣。」金髮男子笑了笑,那是一種溫暖的笑容,和白髮老人令人畏懼的扭曲微笑有著天壤之別。兩人的對比處還不只這個,他穿著一襲純白的長袍,布料同樣柔暖舒適,而且不是地球上的任何質料。老人爽朗的笑著,他被別人稱為「死神」,從姿態以及表情不難理解為什麼會得到這個稱呼,不過死神這個名字確實可以貼切的形容這個人。

  「伊力薩爾、薩克斯羅,以及卡爾多斯嗎?這場仗已經打了太久,我只希望它快點結束。你不是也這麼想嗎,闇聖皇?」白髮男子問,闇聖皇沒有回答,他凝視著碧青的天空,思緒早已飄向遠方。場景回到火龍餐廳門口,艾莉卡走了過來,凱恩的傷口已經治療得差不多。凱恩看到她恢復這麼神速,感到十分訝異,艾莉卡的身上幾乎看不出傷痕,稍微整理後高貴的氣質更為明顯,而且美艷動人。他以前從不認為會遇見比雪莉美麗的女子,現在這個想法已經被打破了。

  「我們精靈天生恢復的速度就很快。現在不是說話的好時機,巴恩大人已經叫我們到皇宮裡找他了。」艾莉卡看透凱恩的想法,露出甜美的微笑。然後和克里爾及凱恩往皇宮跑,她的速度快到凱恩的身體都快跟不上了。不到一分鐘,他們就從大街上跑進皇宮,這次幸運的趕上升降梯。

  凱恩很佩服發明升降梯的人,他們光靠幾條繩子以及滑輪,就能製造出堅固而且迅速的升降梯。對於矮人的工藝,凱恩的好感越來越深。不用一會功夫他,一群人就站在謁見廳的門前,對於要重回那個莊嚴肅穆的廳堂,凱恩有點不安。他們踏進巴恩的大廳,矮人大帝正在王座前面來回踱步,看見他們時露出興奮的神情。

  「你好啊!凱恩、克里爾,和艾莉卡。我知道這很突然,不過時間已經不夠了。我們『現在』就要讓龍蛋孵化,希望你試試看。」巴恩很急促的說,雙手揉搓著。看來龍蛋孵化的事還沒傳到他的耳中,克里爾很盡責的幫凱恩說明情況,包括龍蛋成功孵化的消息。巴恩聽見後露出更大的微笑,緊鎖的眉稍微紓展開來。

  布拉葛拜見矮人大帝。布拉葛從凱恩的背後飛出來,停在他的肩膀上,凝視著巴恩。然後幼龍低下頭,算是向他致敬。一句話傳進凱恩腦中,他了解布拉葛無法或不想直接用心靈和巴恩溝通。他把布拉葛想說的話毫無修改的說出口,矮人大帝聽見後滿意的點頭。

  「那就解決了一個問題了,接下來還有另外兩顆蛋,你們有合適的人選嗎?」巴恩問,看著艾莉卡,希望她能給點意見。她確實沒有辜負矮人的期望,此時巴恩心中的陰霾已經一掃而盡了。

  「有一位精靈可以,他是精靈王的兒子,也是我哥哥,卡拉斯,我覺得他是合適的人選。」艾莉卡站起來,兩眼直視著巴恩,希望能得到他的同意。這對她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尤其是眼前的矮人大帝心情愉悅的狀況下。

  「好,還有別的人選嗎?」巴恩點點頭,算是同意了精靈的請求。凱恩發現艾莉卡的談吐相當自在,身為一國的公主果然就是不一樣。雖然這兩個人都擁有異於常人的美貌,不過艾莉卡很明顯多了一種貴族的風度。巴恩環視著他們,不過似乎沒人能說出好的人選。這時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一種高昂而且尖細的嗓音,帶有濃厚的孩子氣。

  「我知道,我認識費斯坦,他是你們口中的魔人,也是一個不錯的人。」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然後順著聲音來到牆角,看到一個矮小的人,這個人似乎從一開始就在這裡了,但是沒人察覺。他看起來真的很「矮小」,甚至比克里爾還要矮,而且臉上沒有象徵年齡和權威的鬍子。

  那是一名棕髮少年,他的頭髮濃密而且捲曲,略顯稚氣的臉上有著一雙純真無邪的黑色眼睛,睜大的樣子就像一名初次見到新鮮事物的小孩。事實上,他過於矮小的身高和臉蛋真的很像名小孩。巴恩訝異的看著他,後者揉搓著雙手,對普通人來說是緊張時的動作,但是他自在的笑容又讓人懷疑自己的判斷。

  「為什麼坦尼人羅瑞安會在這裡?」巴恩說,聲音揚起,語氣帶有又好氣又好笑的成分。兩名大殿的守衛哭喪著臉走進來,坦白承認他們根本沒看見這位名為羅瑞安的少年,這點似乎讓他頗為得意。相對於巴恩的嚴肅、守衛的慚愧和眾人的訝異,羅瑞安天真的笑容非常突兀,就連現在他還是保持笑容。

  「坦尼人?」凱恩問,對這名字感到非常新奇。他仔細打量眼前的少年,後者用輕鬆自在的神情接受眾人的目光。羅瑞安一派悠閒的模樣,令人懷疑他是否知道自己正站在索巴斯皇宮裡。

  「他們是米加斯大陸上人稱的轉手人。因為東西常常會神不知鬼不覺的跑到他的袋子裡,所以和一名坦尼人旅行一定要隨時注意自己的皮夾。」克里爾說,他看起來有點無奈,世界上無論是什麼鎖和守衛,都無法阻擋一名坦尼人進去。他們簡直是天生的竊賊,就算在他們所謂「很鬆懈」的狀態下,依舊可以在白天完全不被人察覺的從街頭走到街尾。

  「算了,坦尼人羅瑞安,你說費斯坦是一個合適的人。他不是一位普通的魔人,他是前任的魔人首領。你真的可以確定?」巴恩這次換成看著羅瑞安,後者害怕的退後了幾步。雖然坦尼人是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生物,可是在巴恩的威嚴之下連坦尼人都感到強勁的力量。不過他本人永遠不可能承認自己被震懾住,事實上,這股驚訝引起的嚴肅只維持不到五秒,他又恢復原本悠哉的模樣。

  「是的。我可以保證。我發誓。」羅瑞安信誓旦旦的說,米加斯上所有人都知道,一名坦尼人的誓言比紙糊成的建築還不穩固。他們往往在立下誓言的十分鐘內就忘記承諾,回歸本性。不過從羅瑞安拍拍胸捕的動作,以及臉上絕對的自信判斷,這次他說的是真話。羅瑞安刻意學其他人鞠了個躬,動作恐怕連最不苟言笑的人也會嘴角上揚。

  「等一下,巴恩大人,您不會是要我們相信這位坦尼人,而且和他一起上路吧?」艾莉卡頗為疑惑的問,她同樣屬於「不信任坦尼人」的一員。精靈對羅瑞安露出懷疑的眼神,然後將視線轉回矮人大帝身上。艾莉卡的凝視十分具有威力,這和她平時的眼神不同,多了一種屬於貴族的高傲以及魄力。

  「是的,正是如此。我現在命令你們四個人,在幾天之內出發尋找費斯坦,並且和他一起前往魔人之都『尼貝爾』,遇見費斯坦時,把這封信交給他。」巴恩迅速下達指令,不給任何人提出異議的機會。他把自己不久前寫的信丟給凱恩,然後用眼神和肢體動作示意他們出去。不知所云的眾人就這樣出了皇宮,一路上克里爾和羅瑞安一直吵個不停。

  「開什麼玩笑,要我和一位小偷旅行,我辦不到。」克里爾邊走邊罵,他的抱怨已經持續三分鐘,絲毫沒有減退的跡象。這點讓凱恩和艾莉卡很是擔心,這種隊伍怎麼可能一起執行任務?兩人心中都有這個一致的疑問。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是小偷,為什麼你都不相信?」羅瑞安也和克里爾吵了很久,一直僵持不下,直到湯姆氣喘吁吁的跑過來為止。要是這名老當益壯的鐵匠沒過來,想必他們會動手開打,或是吵到整個索巴斯的居民都來抗議。

  「我跑遍了整個矮人之都,差點沒把索巴斯整個翻過來,就是為了找你,凱恩。」湯姆說,疲累的坐在椅子上休息,對於這種年齡的長者,這已經是了不起的壯舉了。等他體力恢復後,開口說:「我找你找了這麼久,就是為了把這把寶劍送到顧客手中,為了這件事,我的老骨頭快要散掉了。」湯姆不禁又抱怨了幾句,凱恩懷疑這是所有矮人的通病。

  「謝了,湯姆。我現在就來試試看它的威力。」凱恩從湯姆手中接過寶劍,意外的發現這把劍很輕,他拔出名為艾德薩斯的長劍,銀色的光芒就從劍身散發出來,劍柄是一種深咖啡色的金屬,應該是類似銅的金屬,但是更輕、更為堅硬。劍身則是用銀色的秘鋼鍛造成,甚至連水泥也能輕易劈開。

  「它是用上等的祕鋼做的,所以拿起來很輕,但很銳利。」湯姆看出凱恩的疑問,解釋著。凱恩把寶劍砍向湯姆帶過來的鋼鐵條,他輕輕一砍鋼鐵就瞬間裂成兩塊,而且切口很平滑,就連切糕點都沒這麼輕鬆。凱恩不自覺的敬佩眼前的鐵匠,他的技術確實是索巴斯上最高超的。

  「這把寶劍還真不錯,如果你不拿它來砍我就太棒了。」羅瑞安說,饒富趣味的看著他手中的劍,這句話再次點燃矮人的怒火,克里爾暫時按耐住的脾氣又發作了。

  「你再吵下去我會代替他砍你!」克里爾說,生氣的看著坦尼人。他滿臉通紅,鬍子都快打結了,可惜他的憤怒對坦尼人絲毫不起作用。羅瑞安依舊悠閒自在的看著他,口中隨意哼著曲子,似乎存心想讓克里爾氣炸。

  「這把艾德薩斯不錯吧?」湯姆自豪地說,撫摸他的長鬍子。對於一名矮人來說,自己打造的東西被人喜愛,是最大的光榮。對於索巴斯首屈一指的鐵匠更是如此,現在湯姆的表情充滿成就感,不知情的人路過了,還以為他領軍攻陷獸人基地呢!

  「棒透了!謝謝你,湯姆。」凱恩想不出該說什麼,只能說出這句讚美的話,看著矮人露出自豪的表情。

  「不客氣,那再見了!」湯姆說完後就離開了,一路上還愉快的哼著歌。凱恩把劍收進劍鞘中,牢固的繫在皮帶上。

  「現在大家就先各自解散,去購買一些必備用品,一個小時後到這裡集合!」克里爾說,大家就各自的離開了,準備需要的東西。他們的命運,從凱恩的到來的瞬間,逐漸串在一起。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6-25 22:55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4-12 22:44
第七章 鏡中少女

   眾人分別之後,羅瑞安一路自言自語的走向索巴斯唯一的工具商店,也不顧門口大大的標語「不歡迎以小偷著名的種族」,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他在裡面挑了幾把好用的秘銀小刀,順便補充了一些鐵絲和開鎖器,他另外也拿了幾顆煙霧彈和毒氣彈。四周的人都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坦尼人,後者正抱著高高一疊東西,舉步維艱的走到櫃檯。他雖然極度否認,但是他用的道具確實是一名小偷的配備。

  「小傢伙,你要記得付錢啊!可不要把東西偷走了啊!」店員狐疑的看著他,然後開口道。通常很少有坦尼人到櫃檯結帳,對他們來說「付錢」似乎是很詭異的事情。店員的一番話嚴重傷害他的自尊心,他最受不了別人叫他「小傢伙」,即使他比矮人還要矮小。羅瑞安也受不了別人說他偷東西,他上次只是暫時借用而已,又沒人說禁止借出去。

  「拿去!」羅瑞安略帶不滿的說,把兩百布諾(注:米加斯通用貨幣之一)的銀幣隨意丟在桌上,任由它們到處亂灑。這可是坦尼人的大忌之一:「禁止浪費東西,更不可以把東西亂丟。」,不過正在氣頭上的他,已經把先人的訓示丟到遠方了。他大搖大擺的步出商店,同時仔細將剛剛採購的道具妥善分配在身體各處。

  另一方面,克里爾朝索巴斯皇宮前進,再次接受宮裡眾人的敬意,他踏進自己位於四樓的房間。矮人王子的居室比起外面的富麗堂皇,算是很簡樸了。只有一張溫暖舒適的床、一些典雅的桌椅和書櫃,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沒有華麗的擺設,牆上也沒有昂貴的畫,克里爾對於所謂的「豪華」一直沒有什麼興趣,他只求實用、舒適。平時光線會從房裡唯一的窗戶射進來,足以提供充足的亮光。

  克里爾走向床邊的一大堆箱子,裡面收藏他需要的道具以及一些巴恩傳承給他的寶物,即使他再不喜歡,為了顧及矮人大帝的心意,克里爾還是收下了一部份屬於他的財產。他小心翼翼的打開箱子,箱子裡的是一副成套的裝備:秘銀戰甲和他的家傳祕寶,神斧 羅伊德。這兩樣東西在他用心的保養下,顯得金光閃閃。

  「有一天我也會用到它們,看來現在就是巴恩所指的時間了,我要使用它們來幫助我們贏得勝利,我決定要穿上它了。」矮人說完後就穿上了秘銀戰甲,他在戰甲外面披了一件斗篷,把它遮住,並且把神斧繫在皮帶上,確保它不會掉下來。這把神兵利器曾經是歷任國王的武器,由於巴恩比較偏愛鎚子,所以先傳給克里爾。

  艾莉卡再度回去醫護室,畢竟她的裝備都在那裡。她穿上了她的輕甲,把弓箭和箭袋背在背後,同樣在外面披了一件斗篷。她把剩下兩個小袋子收好,看它們的外表絕對想不到裡面竟然塞得下龍蛋,因為她裝龍蛋的袋子是特殊加工而成的,施了加大魔法。

  最後凱恩來到了巴恩的皇宮,途中他仍然不停的在思考,以致於一路上都沒有注意四周的人事物。夕陽的餘暉照得他臉頰泛紅,布拉葛則是懶洋洋的坐在他肩膀,欣賞矮人之都的景色。皇宮前面的守衛認出了凱恩,也知道他目前是客人,所以恭敬地鞠躬後放他進去。凱恩左轉後穿越漫長的走廊,正好趕上升降梯。他來到頂層後推開了謁見廳的大門。巴恩大帝仍然坐在王座上,似乎很高興凱恩的到來,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

  「凱恩!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巴恩微笑著問,他不是那種講究排場和行禮的國王,所以在凱恩走到盡頭跪下之前開口,目的是讓對方了解自己可以直接進行對話。巴恩年輕時和克里爾一樣,是名胸懷大志的王子,而且同樣身為索巴斯第一軍團的團長,這是一個了不起的職位。登基後他還是一樣勤於政事,不過晚年的他變得溫和,減輕賦稅,一切以「仁」為先,稱得上是一名英明的君主。

  面對矮人大帝,凱恩一時想不出適合的言詞,這時他突然想起一直飛在身後的布拉葛。快幫幫我啊!凱恩求救著,他總算靠自己的力量開啟聯繫了。照實說吧!我想他不會生氣的。就在凱恩回答巴恩時,他第一次覺得有布拉葛在身旁是件不錯的事情。

  「呃……因為克里爾要我們解散去買必備物品,所以我想來晉見陛下,看我可不可以得到一些資訊。」凱恩想不出回答,只好誠實的說出真相。凱恩看著巴恩的反應,後著似乎對他的答案很滿意。我就說吧!凱恩沒有理會他的聲音。

  「那你找對地方了,我剛好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你。我打算送你三樣寶物,希望你可以好好使用它們。第一樣就是這個秘銀鎧甲,秘銀是很硬的金屬,可以擋住一些攻擊。第二樣是這個劍鞘,它可以收納任何的寶劍,上面還附有一個不滅咒,使得它永遠不毀壞。傳說中的聖劍 依希爾就是用這個劍鞘收納著,這是用萬年古木所製成的,要好好保存。第三樣就是這個。」巴恩說著,從王座後拿出他所說的東西,就像是事前準備好一樣。凱恩突然收到這麼多贈禮,讓他反應不過來。巴恩無視他的拒絕,堅持要凱恩收下這些貴重的寶物。如果不想惹火他的話就收下吧!反正又沒有損失。凱恩接納了布拉葛的想法,不過讓他做出決定的其實是巴恩接下來的話。

  「以後我還要依賴你呢!這就當作未來的報酬吧!」巴恩的話勉強讓凱恩收下高貴的劍鞘以及祕銀鎧甲。他沒有仔細檢視這兩樣東西,因為他突然想到一些問題,體內的求知欲再次被點燃。

  「陛下,我不太清楚什麼是魔人,而且聖劍 依希爾是什麼?」凱恩問,將秘銀鎧甲穿上,為了掩飾又披上自己來到米加斯時穿的斗篷。這樣一來就完全遮住銀光閃閃的豪華鎧甲,不過看起來頗為寒酸。他穿上禮物的行為讓巴恩頗為滿意,因此表情愉悅地回答凱恩的疑惑。

  「也難怪你不知道。魔人是一種在這片大地上生活很久的生物,看起來和你們人類差不多,不過魔人的外表以你們人類的標準來說,算是相當英俊貌美的種族。魔人的壽命很長,他們和精靈一樣擅長使魔法,其中前魔人首領就是羅瑞安所說的費斯坦。」巴恩親切地解釋,他的眼神就像一名慈祥的祖父,雪白的鬍子流順的垂到腰部,梳理整齊的白髮讓他看起來崇高神聖。

  「而聖劍 依希爾,就是創造矮人的天神 艾文迪克打造的兩把神器之一。除了聖劍 依希爾之外,另一個就是聖槍 佛羅利。這兩把神器號稱史上最鋒利的武器,分別給了人類之王,聖龍騎士凱爾,以及王者克勞德兩人。在巨龍戰爭結束之時,克勞德被索恩殺死,凱爾下落不明,留下來的是聖劍的殘骸。」巴恩說,似乎在回憶著什麼事。當年的巨龍戰爭,雖然巴恩無緣參與,不過流傳下來的文獻也足夠讓他了解這場被列為四大戰爭的大戰了。

  所謂的「四大戰爭」,指的就是歷史上記載的戰爭中最為壯烈的四場,但是所謂的「歷史記載」也不是完整的歷史,米加斯上有一段空白的歷史,也就是「創世之戰」發生的時間,這場戰爭沒有任何歷史紀錄,也完全不被米加斯居民得知。四大戰爭依照歷史順序分別是:眾神之戰、魔導戰爭、聖戰軍西征,以及巨龍戰爭,都曾經顛覆這個世界的運行。

  「謝謝您對我的慷慨。」凱恩說,對巴恩鞠了一個很大的躬,臉上掛著微笑。巴恩的心意真切地傳達給凱恩,讓他感動不已。面對矮人大帝的真誠,不動容是很困難的,就連布拉葛也低下頭表示尊敬。

  「你等到它們救了你之後再謝我吧!」巴恩笑著說,坐回了王座上,撫著自己的鬍子。接著他拿出自己送給凱恩的最後一項禮物:一把鑰匙。凱恩疑惑地看著矮人大帝,臉上寫滿了不解。

  「我覺得這才是最適合你的禮物。凱恩,你們今天打算在索巴斯住下來吧?這是索巴斯皇家圖書館的鑰匙,如果你想要的話可以住在那裡。由於只有皇室的人可以進入,不必擔心受到任何人打擾。」巴恩說,他一眼就看出凱恩熱愛讀書的天性,也很了解提出這個建議會給他多大的誘惑。凱恩這次的確不打算婉拒,他用一種極為感激的眼神看著巴恩,後者隨意的揮著手,露出大大的笑容回應。

  「真的很感謝您。」凱恩真誠地說,無視矮人大帝的反對,單膝跪下,右手放在心臟的位置。凱恩依照正式的禮節行禮,沒有任何猶豫和不習慣。搭配上貴族般的氣質和外表,凱恩儼然是一名高貴的王子,正對著矮人國王行禮。

  告別巴恩大帝後,凱恩獨自走出了矮人皇宮,涼風吹拂過他的臉,夜色已經完全籠罩索巴斯。街燈逐漸亮了起來,米加斯雖然是個未工業化的大陸,但是以魔法點亮的燈依舊存在,這也是少數能被矮人接受的魔法。街道上的行人比起下午少了很多,雖然目前的情勢緊繃,住家裡還是不時傳出笑鬧聲。

  家……好熟悉的名詞,如今只剩下腦海中模糊的記憶。萊林諾特,自從你離我而去已經過了好久,你可知道我是一直思念著你?懷著複雜的心情,凱恩漫步在陌生的街道上,他已經很久沒有踏在乾爽的土地上了,索巴斯和英國不同,降雨是件很稀少的事,日常用水大多取自於流經迷霧山脈的萊納河。他一直專心地思考著,以致於毫無預警的撞上某個人,那個人倒在凱恩懷中。

  「啊!對不起……」凱恩反射性的開口,等到他看見艾莉卡貼著自己的胸口,而且說著同樣的話時詫異不已。後者看見凱恩時也露出驚訝的神情,兩人很有默契的各自後退一步,視線也轉移開。

  「妳為什麼會來這裡?」凱恩首先打破尷尬的沉默,露出一貫的溫柔笑容。艾莉卡看見那抹微笑,有一瞬間表情凝結,那種溫暖人心的笑容似曾相識,出現在另一個有著克里斯姓氏的人身上。凱恩察覺到對方的視線,疑惑地回望著,但是艾莉卡卻又彷彿突然回過神,再次將視線移開那張俊秀的臉龐。

  「也沒什麼,只是順路經過。你也是吧?」艾莉卡問,那頭流順的烏黑長髮自然地下垂,看起來頗有公主的模樣。凱恩微微點頭,接著兩人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凱恩發現自己剛才漫無目標的走了很久,現在要重新找到皇家圖書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險艾莉卡和他同路,她似乎得到巴恩的特許,能夠進入皇家圖書館尋找資料。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6-25 22:56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4-18 10:44
  夜深了,黑夜女神同樣降臨多朗姆城,冷冽的月光照耀著漆黑的古堡,卻絲毫無法驅走它的黑暗。寂靜圍繞著幽暗的要塞,樹枝上棲息的夜鷹低聲呢喃著,不願破壞這種凝重的靜謐。管風琴的聲音響起,優美淒涼的旋律迴響在每一個角落,替這份沉重添加了淒絕的情緒。

  米迦勒迎風而立,閉目傾聽著管風琴的聲音,自從伊力薩爾在他們面前現身後,他們就不會畏懼夜晚的音樂了。伊力薩爾在夜晚時,總是彈奏著密室裡的管風琴,身為音樂天才的他如今只能獨自一人待在陰暗的密室中。米迦勒聽著這些哀傷的曲子,自己似乎也可以了解伊力薩爾的心情。

  「你還沒睡嗎?」米迦勒稍微愣了一下,接著他認出來者的氣息,放鬆了緊戒。他轉身面向這位讓他意外的人,米迦勒怎麼樣也想不到這傢伙會找上自己,不過他還是沒有顯露在臉上。

  「還不累,洛基。」米迦勒回答,後者露出狂野的笑容。洛基穿著灰色法袍,雜亂的棕髮隨風飄揚,他本人則悠閒自在的靠著欄杆,表情愜意。洛基嘴角微微上揚,這張懶散的臉孔曾經是許多亡靈對世界最後的印象,旁人很難把這名相貌堂堂的青年和嗜血的戰士聯想在一起。

  「你又在聽那哀傷的旋律了嗎?」洛基輕聲問,表情突然認真起來,感覺變了一個人。洛基的臉上多了一些哀愁,嚴肅的臉龐一掃往常的輕浮,多了一種穩重、成熟的氣息。米迦勒看見他的轉變,不禁露出訝異的神情,後者似乎沒發現自己有如此大的改變,只是專注的聆聽著管風琴悠揚的旋律……

  洛基沉默不語,走到米迦勒身旁,灰袍法師之首輕閉雙眼,任憑寒冷的風在他身上肆虐。琴聲沒有中斷,伊力薩爾持續的彈奏著,如此哀怨的曲子迴盪在同樣黑暗的古堡中,感覺格外冷清。冷漠的銀月注目著世間萬物,用它冰冷的視線凝望眾人。月光灑落在多朗姆城最高的塔上,艾克獨自一個人站著,夜風吹拂過他白皙的臉頰,深紅色的頭髮襯托出那張英俊至極的臉,屬於德莫尼克的絕世外貌。

  艾克的雙唇緊抿,柔弱的身材彷彿無力抵擋寒風,全身上下沒有血色,就像一尊大理石像佇立著。他的眼神顯得有些陰鬱,冰冷的面具下隱藏著什麼樣的靈魂,除了他不會有人知道。艾克是一名天生的演員,他可以隨心所欲的表現出任何人的個性,甚至可以依照自己的想法,完美的塑造形象。正因為如此,沒有人看得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我到底是怎麼了……」自言自語著,青年的眼神透露出哀傷,接著他出神的望著漆黑的大地。那個雨天,我第一次遇見妳。從那一刻起,我的腦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只有妳才是唯一。如果整個世界毀滅,而妳依舊存活,那麼這個世界仍然美好;但是如果妳毀滅,而我獨活,這個世界宛如一片荒蕪,我該如何活下去?

  「妳是天使,我卻是惡魔,上蒼是如此殘酷的對待我們啊!」艾克輕聲說,分開後的每一天,他都會在夢中見到她的身影,日復一日,從來沒有減退的一天。為什麼我會放不下這種可笑的感情呢?我是一名德莫尼克,一名失去靈魂的人,為什麼失去靈魂還會心痛呢?

  艾克沒有仔細注意,但是琴聲確實停了下來,一切復歸寂靜。伊力薩爾穿著一襲白袍,不發一響的走到艾克身後,即使他的氣息隱藏的再好,仍然無法逃過有著緊密連結的艾克敏銳的感官。德莫尼克和創造他的惡魔之間,有一種很古老的聯繫,其中一方的心情,另一方也可以感受到。雖然不是準確的「讀心」,但是也相去不遠。

  「艾克,這麼晚了還不休息嗎?」依舊是如此輕柔的聲音,彷彿不屬於凡塵的優美嗓音。伊力薩爾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容,這種笑容反而給人哀傷的感覺,他沉重的表情下隱含千百萬年來的孤單與寂寞。艾克看見他的表情,露出了平時的微笑,然後拍拍伊力薩爾的肩膀。

  「我一點也不喜歡這麼陰沉的你,開朗一點吧!」艾克說著,雖然他知道要讓這個人打起精神,絕非容易的事。伊力薩爾曾經說過一段自己的故事,那是何等哀傷、痛苦的往事啊!這兩個人不僅外表奇像,甚至連境遇也極為相似,同樣是個承受孤單的人,沒有自己的歸屬……

  「別提我的事了。倒是你,不要總是擺出這種憂愁的表情,我這個做父親的會很煩惱啊!」伊力薩爾笑著說,他笑起來的樣子,就像是原本荒涼的土地,突然開滿了豔麗而且芳香的花朵,讓人不自覺的陶醉其中。伊力薩爾總是說自己是艾克的「父親」,自從遇見他後每一分每一秒都替這個兒子操心,至少老了好幾歲。他們倆人的確情同父子,甚至彼此之間的感情更甚於真正的父子。

  「如果這麼想她,我說過我可以辦到。」伊力薩爾突然的一句話,讓艾克的雙眼睜大,轉向紅髮男子的臉上帶著一種複雜的情緒。艾克一直很想見她,但是自己就是為了不見到她而離開,怎麼可以因為私心讓努力白費呢?伊力薩爾看出他內心的掙扎,這是身為惡魔的痛苦,無法愛人的詛咒。他很清楚,和一名德莫尼克在一起是永遠不會幸福的。

  「這是你的看法,你又知道她是怎麼想了嗎?或許她一點也不在意……」話還沒說完,艾克激動不已的打斷,眼神透露出狂亂,如果眼前這個人不是惡魔的話,伊力薩爾懷疑他會克制不了而開殺戒。

  「但是我在意!我怎麼能讓她因為我的私心而葬送未來?跟一個……惡魔在一起,怎麼可能會幸福快樂?只要看著她的臉,聞到那股醉人的芬芳,我就無法維持自制力。我不敢冒險讓她陪著我,我隨時都有可能殺死她!這對我來說是太不切實際的奢求了!」艾克咆哮道,他很清楚她會不顧一切的做出決定,但是她卻不了解自己喜歡的是一個把靈魂出賣給惡魔的人。艾克其實很清楚,現在他所做的只是離開自己愛的人,把她託付給另一位德莫尼克。亞瑟斯或許比我還能自制,但是這根本不會有什麼改變,她的處境依舊很危險。

  「我再問你一次,你想不想見她一面?」伊力薩爾的語氣更為認真,眼中燃起了激動的火焰,這個人只渴求艾克的幸福,甘願為此犧牲性命。為什麼我身旁都是這種人?我不值得你們這麼喜歡和信任啊!沉默環繞著兩人,艾克試圖欺騙自己,說服自己亞瑟斯還很年輕,克制本性的能力比自己強大。為什麼同時出現兩個德莫尼克?這個世界真愛開人玩笑,這兩個人竟然還是朋友的關係,想必令天神發笑。

  「我想要。」終於說出口了,這句話長久以來深埋心底,被自己鎖進心的角落。伊力薩爾長吁一口氣,似乎對自己的成功感到得意,臉上寫滿迫不及待的神情。看起來就像是名心急如焚的父親,擔憂著兒子的未來,想到這點艾克不禁笑出聲。清脆的笑聲,迴響在古堡裡,久而不散……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6-25 22:57 編輯 ]
作者: s901062001    時間: 09-4-19 23:26
還不錯嗎~~~~~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4-25 21:32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11-7-20 14:14 編輯

  泛黃的書頁,夾雜著一種獨特的香氣,書上使用的文字他完全無法理解,但是他卻渴望了解其中的奧秘。凱恩闔上第三本書,長嘆一口氣,皇家圖書管的藏書確實豐富,但是他幾乎無法讀懂。剛剛運氣好選中一本以他所了解的英文書寫的書籍,主要是談論米加斯大陸的文學創作。

  「凱恩,你對這本書有沒有興趣?」疲累的少年抬起頭,艾莉卡笑著走到他身旁,把一本棕色封皮的書放在凱恩面前。現在整個皇家圖書管都被凱恩和艾莉卡包下來了,有種被書本包圍的感覺,凱恩有點勉強的乾笑兩聲。

  「跟著我念念看,米路斯!」艾莉卡柔聲說,凱恩半信半疑的照念,接著他訝異的張大嘴。眼前那些無法讀懂的文字,突然轉變成自己熟悉的語言,他的頭因為剛剛的說出口的話而昏昏沉沉的。這難道是魔法?

  「讀得懂嗎?這是艾克尼西亞帝國發明的翻譯咒語,不過現在的人只記得咒語,卻沒有人施展得出來。似乎是專門設計給人類使用的魔法,只要念出咒語就可以輕易的施展。」艾莉卡解釋道,凱恩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不過他知道自己必須學會相信眼前看見的一切。手中的書誘惑著他,凱恩看見標題,稍微有點愣住。

  矮人門之役

  「這是矮人歷史上最大也是唯一的內戰,除此之外這兩本書應該也很適合你。」艾莉卡說,把「巨龍戰爭」和「聖戰軍西征」交到凱恩手中。艾莉卡似乎對戰爭史特別有興趣,就在他有這個想法的同時,女精靈開始解釋。

  「索巴斯的皇家圖書館大多是記錄工藝方面的知識,除此之外就是史書了。他們對魔法和其他方面的學問不怎麼有興趣。」艾莉卡說,語氣中透露出明顯的不贊同,她坐在凱恩隔壁,用纖柔的手托著下巴。凱恩被她的美貌震懾住,如此的美女即使在精靈中也是極為出色的,艾莉卡的外表遺傳自精靈聖女伊西雅,而聖女的美貌堪稱精靈中的天使。

  「……被流放的杜拉克部族組織軍隊,領軍大戰王國軍,最後敗退。他們被驅逐,朝著孤山揚長而去,自此以『孤山矮人』自稱,斷絕與索巴斯的一切往來……」凱恩不自覺的融入書中的歷史,史書的描寫十分生動,就像是那場轟動世界的戰爭是昨天的事情。艾莉卡看著他認真的神情,忍不住露出微笑,凱恩專注的樣子多了一種成熟感。

  凱恩翻動書頁的聲音,成了整間圖書館裡唯一的聲響,艾莉卡沉默地陪伴著他,唯一的動作就是專心研究凱恩的神態。後者似乎完全沒發現自己成為注視的對象,只是認真地閱讀手中老舊的書籍,不發一語。

  遠方的古堡裡,伊力薩爾同樣闔上桌上的書籍,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艾克。這兩個人的表情十分特殊,一個露出滿意的笑容,另一個面無表情,內心掙扎不已。他們兩人坐在密室裡,憑藉著微弱的燭台照明,面對著面對視著。雕刻華麗的木桌上,擺放著一個黑耀石磨製的盆子,裝著一種透明無色的液體。

  艾克疑惑的看著視之如父的男子,後者只是用手指著盆子,臉上帶著鼓勵的表情。艾克雖然認識伊力薩爾很久了,但是他還是無法完全了解這個人,伊力薩爾就像一陣難以捉摸的風。艾克把手伸進盆子,指尖在液體上方一公分停住,並不是因為他畏懼,他的手指似乎接觸到一層難以突破的障礙,無論怎麼使力都無法碰觸到液體。

  「艾德拉米加,這是一種很稀有的液體,只有在極北之地的不凍湖裡才找得到,被當作一種占卜術的材料。」伊力薩爾解釋道,事實上他原本也不知道這種液體的存在,是在一次機緣下偶然得知它的存在及用途。

  那是一個下雨的夜晚吧!第一次踏出多朗姆城,也親眼目睹了歷史……默菲勒.納黎維克,以及路易斯.瑞博德的決裂,伊力薩爾對於自己仍然記得這兩人的名字感到訝異。他依稀記得那場雨中,默菲勒摘下一直戴在右手的手鐲,徹底解放有著「暗黑破壞神」封號的最強刻印,從此成為一名闇騎士,加入惡魔軍團。

  當時我看見默菲離開絕望的路易斯,此時他的頭髮因為解放潛在力量,轉變成一種詭異的銀灰色。他深邃的瞳孔難以看透,但是那張臉,我一輩子也無法忘記:默菲的眼中似乎參雜著淚水,孤單、寂寞的情緒被他巧妙地掩飾,卻無法躲過我的視線。一直以來,我不也是帶著虛假的面具,偽裝成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嗎?

  「你是誰?」默勒疑惑地問,那雙銀灰色的瞳孔中不帶任何情緒,但就是因為沒有感情,才格外令人同情。此時的他就像一名哀傷的少年,沒有人知道未來的他會是如何殘酷,他扭曲的心智如何塑造出「納黎維克爵士」的恐怖稱號,光只是名字就讓米加斯的居民畏懼。

  「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還記得我是這樣回答的,露出憂愁的笑容。默勒沒有回應,只是把口袋裡的小瓶子焦到我手中。不小心露出了右手臂上的刻印,被神詛咒的標記,圖案就像一隻燃燒的鳳凰。默勒菲趕緊用衣服遮住刻印,雖然我看見他身上的東西,還是裝出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

  「這是我旅行時找到的一種液體,如果想要跟我聯絡的話,可以使用它。」默勒的聲音平板無奇,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把如此貴重的東西交給一個陌生人。或許是命運的安排吧!

  從那天以後,這兩個人的確使用它保持聯繫,我們最後一次說話是在聖戰軍西征的前夕,默勒菲煞有其事的向我道別。這些日子來,我就像教導艾克一樣指導著他,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培育出了一名冷血的惡魔,或許到今天我還是很愧疚吧!

  所謂的刻印師,是一種很稀少的職業,他們天生下來就在身上的某個地方有著特殊的印記,這些刻印能夠讓刻印師施展一些異於常人的能力。這股力量和魔法不一樣,而且類似德莫尼克與惡魔的聯繫,不過更為強烈。刻印擁有導引出宿主潛能的能力,讓他們從大自然的萬物中汲取能量,進而轉換成自己的力量。其中默勒菲的刻印是所有刻印中最為稀有的一種,暗黑破壞神的刻印,足以讓他施展出超出負荷的力量,因此他戴著手鐲控制自己。

  「艾克,現在閉上你的眼睛,什麼也不要想。」伊力薩爾把思緒拉回現實,用他甜美的嗓音開口,艾克順從的闔上眼。他不知道剛才伊力薩爾短暫的出神是想起了什麼事,不過艾克很貼心地沒有打斷他的沉思。

  「想像自己的靈魂,脫離凡塵軀體的禁錮。」伊力薩爾的聲音似乎來自遙遠的地方,成為幾乎無法聽見的低語,最後連微弱的嗓音也從艾克的腦海中離去。他感覺自己全身輕飄飄的,自從擁有這副虛弱多病的軀體以來,他第一次感到如此輕盈,彷彿殘破的軀體再也無法限制住他。

  毫無預警的,他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抽離身體,直接衝進盆子裡的液體。伊力薩爾施展完法術,輕柔地扶住軟倒的男子,後者呈現一種失魂的狀態,兩眼空洞無神,但是心臟依舊穩定地跳動,「活死人」是一個貼切的詞語。

  伊力薩爾深深的吁一口氣,難道是因為我老了嗎?竟然連如此簡單的法術都令我滿頭大汗,疲憊不堪。彷彿在嘲諷自己,這名活了上千萬年的惡魔笑了,那是一種毫無克制,接近歇斯底里的笑聲。最近他確實感到無比虛弱,就像是生命的泉源枯竭,精力逐漸被榨乾的感覺。他很清楚這種狀況不只發生在他身上,另外三人一定也感受到這股席捲天地的力量,正一步一步的奪去他們的生命。

  這個想法讓他大笑,身為一名永生不死的人,如今竟然擔憂起自己的死亡了!如果死亡真的降臨,或許也是自己的救贖,拯救自己脫離痛苦且悲哀的凡塵。他抬頭望著窗外,三輪明月高掛夜空,除了法師,沒有人看得見第二顆月亮,其中一顆血紅色的月亮是法師之月,索林納瑞。最後的黑月,羅塔列斯,是惡魔之月。黑月賜予黑袍法師以及惡魔力量,德莫尼克、妖魔人,以及所有惡靈的能量全部來自它。

  敏銳的知覺提醒他有人來訪了,多朗姆城幾乎不會有任何訪客,隱密的城堡一直沒有被外界發現,神之鄉也因此漸漸茁壯。伊力薩爾微微皺眉,他感受到來者的氣息,那是一種純粹的黑暗魔力,比任何他所見過的黑袍法師還要強大。接著他豁然開朗,了解究竟是誰在深夜抵達這座隱密的城堡,以及他為什麼知道自己待在這間不為人知的居所。

  「好久不見了,您似乎氣色不錯。」打破寂靜的是一種低沉有磁性的嗓音,現在即使是感官再遲鈍的人,也可以輕易感受到這股濃烈的黑暗氣息,正常人甚至無法待在這種壓迫下超過一分鐘。伊力薩爾用他纖細的手指敲著桌面,悠然自若地靠著椅背,似乎完全沒受如此強勁的魔力影響。

  「你也是啊!沒想到我們已經這麼久沒見到面了,小勒。」他轉過身面對來者,語氣輕快,聽不出絲毫的擔憂或焦慮。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棕髮男子,有著詭異的銀灰色瞳仁,略長的捲髮自然的垂下,皮膚蒼白到沒有血色,嘴唇也呈現一種不健康的紫色。他全身被黑色長袍蓋住,只露出骨瘦如柴的手指,右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黑瑪瑙的戒指。黑色的長筒靴在走動時完全沒發出聲響,事實上他幾乎像鬼魅一樣用飄浮前進。

  默菲勒.納黎維克饒富興味的看著伊力薩爾,這兩個人都有著與實際年齡不相符的年輕外表。默菲勒的樣子極為詭異,他站的姿勢很不自然,就連說話的模樣也和普通人不同。伊力薩爾定神細視,發現他的皮膚太白了,即使是德莫尼克也不會有這種病態的膚色,彷彿長久以來沒有被陽光照射,或許他真的沒待在陽光下。伊力薩爾發現一個很明顯的問題,納黎維克此時應該被封印在滅亡之地的祭壇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您猜的沒錯,我已經成為一名死靈騎士,以墮入黑暗換取永生。」默菲勒柔聲道,這下子一切的問題都解開了,包括他駭人的蒼白皮膚,以及全身上下不屬於活人的特徵。他已經死而復生,重新獲得行走在天空下的軀體,而且從散發出來的邪氣判斷,他的力量比當年強大太多了。

  「就和當年一樣嗎?你再次解放暗黑破壞神的刻印,是為了什麼呢?」伊力薩爾問,他的語氣有點苦澀,當年指導默菲勒的他,此時心情複雜且矛盾。眼前的人已經不是當年那名憂愁的少年了,此時的默菲勒改變太多,多到幾乎無法從那張冷峻的臉中看出往昔的模樣,只能從難得的笑容中看出一絲殘存的本性。

  默菲勒沒有戴著手鐲,但是他也沒有像上次解放一樣轉變,他的頭髮依舊是原本的淺褐色,而且神智十分清醒,沒有被暗黑破壞神控制。也有可能,他的靈魂已經被徹底同化,看不出差別了。默菲勒的靈魂扭曲變形,原本的光明性格蕩然無存,拯救世界的夢想早已化為破壞萬物的意念,充斥他腦海的不再是理想,而是深沉的憎恨。

  「我得到了您難以想像的力量,那是老師一輩子也無法抵達的境界,現在您的法力在我眼裡根本不值一顧。我將會對這個世界展開復仇,報復這個失序扭曲的世界,讓真正的和平降臨。」冷笑一聲後,默菲勒說出一段驚為天人的話,他認真的神情裡找不出絲毫的猶豫,伊力薩爾絕對相信他有能力,也絕對會達成自己的目標。他可以察覺這個稱自己「老師」的人,早就已經超越自己的實力,用一種受詛的方式獲得別人沒有的恐怖魔力。伊力薩爾曾經是龍神族中前四強的男子,但是如今他的力量逐漸衰敗,連當時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呢?即使你真的毀滅這個世界,你能從中得到什麼嗎?你找到的只會是空虛,這種空虛的惆悵會摧毀你的。你的心中仍然有著一部份本性,那是我認識的小勒,求求你回復成那樣的你吧!」伊力薩爾說,默菲勒沒有回答,只是微笑著聳肩,他聽出惡魔聲音裡的絕望,但是這點微不足道的內疚感早已被他捨棄。他不想變回軟弱的自己,雖然他內心深處很清楚,那樣的自己才是正確的。

  「你可以走上光明之路的……」伊力薩爾最後一句話,讓默菲勒的臉色變得凝重。這句話在他腦中引起強烈的震盪,熟悉的言詞和神情,就和聖戰軍西征前夕一樣,當時伊力薩爾就是用這句話勸說他的。默菲勒輕咬下唇,眼神逐漸變得深邃,他早已踏上無法回頭的道路。

  伊力薩爾將他纖柔的手放在默菲勒乾枯的手指上,一種屬於惡魔的冰冷從指間傳向全身,讓默菲勒震了一下。即使他是死靈騎士,依舊擁有凡人的知覺和情感。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稱為老師的人,正試圖喚醒體內的一小部分良知,那份屬於純真少年默菲勒的性格。他想勸伊力薩爾這是徒勞無功的,但是他沒有這麼做,老師的手好溫暖,似乎能將他從寒冰中解放出來。那一刻,默菲勒看見了光明,從烏雲的隙縫中射進來的光芒,柔和且溫暖。

  「放棄吧!我已經決定好我的道路了。」默菲勒突然說,將手抽離惡魔冰冷的肌膚,他似乎瞥見後者臉上稍縱即逝的痛苦。默菲勒狠下心,裝做自己什麼也沒察覺,他不能再被這種軟弱的情感絆住。路易斯也好,老師也罷,為什麼他們願意相信我那微乎其微的光明呢?寧願被我一次又一次的傷害,等待曙光穿透黑夜的一瞬間。

  「你變了,原本我不期望在你眼中看見光明,但是如今我辦到了。你的眼神雖然依舊冷漠,但是卻有種專屬於你的溫柔,以及你內心深處的善良。」伊力薩爾用細如風語的音量道,默菲勒的瞳孔突然放大,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彷彿看透一切的男子。伊力薩爾的眼神無比柔和,他一直用這種溫暖人心的視線注視著眾人,無論那個人是善是惡。

  緩慢地,默菲勒笑了,那張冷漠的臉笑起來竟是如此英俊,即使他的外表已不屬於活人,體內流動的不再是溫熱的鮮血。他只是一直笑著,蒼白的皮膚沒有因此增添紅潤,但是這卻讓他顯得更像名活人。默菲勒整理自己的黑袍,接著用右手輕拂過自己的捲曲棕髮。

  「請原諒,我還是比較偏好這樣子的自己。」默菲勒說,他的頭髮在手指的觸碰下,逐漸轉變成和眼睛一樣的銀色,不過比瞳孔更亮些,趨近於銀白色。默菲勒藉著房間裡唯一的鏡子,打量自己的外貌,此時的他就和聖戰軍西征時一模一樣。柔軟的銀髮,略顯黯淡的瞳孔,淡紫色的嘴唇,除此之外都是病態的白皮膚。

  「沒有人可以阻止我的,即使是老師您也辦不到,我早已站在世界的頂端。」默菲勒輕聲道,身為最強刻印師的他,早已超越凡人的境界。彷彿為了展現自己的力量,默菲勒輕揮右手,點亮房裡的所有燈,甚至連唸咒都沒有。他笑著將手臂揮落,伴隨他的動作,數道閃電落在離多朗姆城不遠的森林裡,足以讓伊力薩爾看得一清二楚。他彈動手指,整片森林猛烈地燃燒起來,火焰狂怒吞噬著萬物。伊力薩爾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掩飾心裡的訝異,默菲勒握拳,一塊遠方的巨石碎裂成沙礫,伊力薩爾根本不想去思考這一招施在肉體上的效果。最後,這名刻印師再次揮手,天空烏雲密佈,降下的大雨及時拯救森林裡的生命,但是他的一舉一動已經如預期的烙印在伊力薩爾腦中。

  「再見了,老師。或許我們下次見面,就是在戰場上刀鋒相對的時刻。」默菲勒說,把注意力從窗外轉回來,後者毫不懷疑他已經徹底掌握刻印的力量,早已凌駕神祇。默菲勒轉身面對他的老師,另一隻手在空中劃開傳送門,兩人眼神交流後,他毫不猶豫地踏入傳送門。

  伊力薩爾軟倒在椅子上,剛才面對默菲勒已經耗盡他的力氣。或許他說的沒錯,自己的確無力阻止他打算做的任何事。默菲勒竟然還稱他「老師」?他還以為這名扭曲心智的惡魔早已遺忘往日的情感。不過這樣反而令他憂心,如果默菲勒是被暗黑破壞神驅使就算了,他今天的模樣完全沒有異常,神智比想像中清楚。這同時代表著,默菲勒是出自於自己的想法而毀滅這一切,想到這裡令他有種莫名的痛苦。

  「為什麼呢?小勒……」伊力薩爾絕望地低語,他已經多久沒有如此悲痛了?此時他的傷心難以言述,他沒有落淚,只是沉默地凝視夜空,三輪明月嘲笑似的回望著他。風中依舊殘存著,那抹淡淡的氣息,被黑夜圍繞的光明……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6-29 10:44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5-16 23:03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12-7-12 15:13 編輯

  艾克直直朝地面墜落,他完全無法分辨方向,只知道自己已經持續向下落幾十秒,而依照常理判斷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毫無預警的,他感覺自己碰觸到地面,但是卻感受不到痛苦,撞擊的程度輕微到幾乎無法察覺。他有點狼狽地站起,發現自己身處花海之中,滿山遍野都是幻影花,一種散發醉人香氣的黃花。艾克一直以來都很喜歡與花為伍,所以再次縱身倒入花叢,心情無比舒暢。他的表情突然凝結,因為他看見了一個人,那個人同時也用一種驚訝的神情看著自己。這是夢境嗎?

  眼前是一名有著亞麻色長髮的美麗少女,溫柔的藍眼注視著艾克,輕巧玲瓏的身軀完美得就像天神的傑作,甜美如天使的笑容足以驅走寒冬裡的黑暗。一抹淡淡的紅暈點綴著白裡透紅的臉頰,那雙眼睛,仍然如此柔和。艾克幾乎說不出話來,只是無意識地從花叢裡起身,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

  他感覺自己重新倒回花中,因為那名少女興奮地衝向他,緊緊抱著艾克瘦弱的身體。當少女貼上自己冰冷的肌膚時,沒有露出退縮的神情,反而緊貼著他如大理石般白皙的胸膛。艾克只是茫然地躺著,他突然很確定這是夢境,因為懷中自己日夜思念的少女,散發出來的芳香依舊,卻沒有引起他對鮮血的渴望。

  「娜菲。」輕聲喚出這個名字,自己每分每秒都掛念的人,此時竟然在他懷裡。他深紅的頭髮披散著,深邃的藍瞳因為興奮而閃爍著光芒,一直以來的冷酷面具瓦解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張溫柔的笑臉。一名內心無比善良的惡魔,有著天使般的容貌。娜菲莉雅興奮的程度不亞於他,她臉上的笑容就像是見到了分隔以久的親人一樣。

  「為什麼?為什麼要離開我們?」娜菲莉雅在他懷中低語,雙手環抱著冰冷的軀體,此時艾克也環抱著她。他們維持這個姿勢,雙方都沒有坐起來的打算,只是一直擁抱著,彷彿可以這樣持續到永恆。艾克無法回答她的問題,他甚至於法理性地思考,他從來不知道少了德莫尼克的嗜血渴望後,自己會如此沉醉於娜迪菲的外表、她的氣息。

  「不要說話。」艾克同樣低語道,兩人的目光交會,互相凝視好一段時間。幾年不見,娜菲莉雅還是如此可愛,甚至比當時還要美麗動人。她就像是冬日的陽光,拯救嚴冬裡迷失的靈魂,艾克很難克制激動的情緒。他終於向自己凡人的那一面投降,俯身將自己的嘴唇貼近她的額頭。少了德莫尼克的欲望,他沒有攻擊娜菲莉雅毫無防備的身體,只是輕輕的在額上留下冰涼的一吻。深情而甜美,配上他俊秀的外貌,足以使任何女子動容。

  「無論過了多久,時光老人依舊沒有奪去妳的芬芳。」艾克在她耳邊呢喃著,坐了起來,法師紅袍只造成微不足道的阻礙,他還是一手抱著娜菲莉雅坐起身。他伸出如同白玉的手指,輕柔地拂著她的髮絲,然後再次讓她緊貼自己的胸口。後者沒有反對,她依舊沉浸在重新見到艾克的喜悅,那名德莫尼克此時正用一種柔和的眼神看著她,他的臉龐是如此完美,就像是天神親自雕刻的人像,英俊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

  「你知道嗎?你離開我後的每一天,我都好想再見到你,就算無法交談也好。」娜菲莉雅輕聲說,這句話讓後者一震,原來不只有自己思念著對方……。他低頭檢視著懷中的少女,純真可愛的笑容依舊,但是有些地方變了。艾克也說不上為什麼,他感覺現在的娜菲莉雅已經和當時不一樣,變得更堅強、成熟。這是件好事嗎?

  「艾克,有件事我想跟你說,因為我很困擾。」娜菲莉雅輕聲說,這句話讓德莫尼克的臉變得凝重,大理石像突然嚴肅起來。艾克的眼神再次深邃,聽見她說出口的話後更為明顯。面無表情的他,似乎比微笑的他還要恐怖。

  「亞瑟斯今天向我求婚。」娜菲莉雅的聲音似乎是從遙遠的彼端傳出,很難清晰的傳到艾克腦中,但是它引起的震撼卻讓德莫尼克雙手緊握,力道足以粉碎堅固的鋼鐵,他的眼神似乎可以從身體上燒出一個洞,那種克制不住的熾烈怒火。是嫉妒嗎?為什麼會感受到如此的憤怒?

  一種絕對的靜默包圍著兩人,娜菲莉雅不自覺的回到艾克懷中,德莫尼克冰冷的肌膚無法給予她實質上的溫暖,但是艾克確確實實讓她感受到一種專屬於他的溫柔。娜菲莉雅輕閉雙眼,艾克身上散發出一股迷人的花香,他的衣襟總是夾雜著淡淡的芬芳,「花之革命家」的稱號不是浪得虛名。艾克沒有開口,只是沉默地擁著她,嘴唇抿成一直線。

  「不過我沒有答應他……」娜菲莉雅語音未落,艾克就激動地打斷她,他的眼神又變得狂亂,幾乎無法克制德莫尼克的嗜血本性。就連娜菲莉雅也可以看出他正因為某種她不了解的原因,劇烈顫抖著。

  「為什麼?」這句話幾乎是用吼出來的,艾克的眼中閃著怒火,不過看見娜菲莉雅的表情後稍微軟化,變得比較接近凡人。努力克制住體內的惡魔後,他用一種奇異的眼神打量著娜菲莉雅。艾克一點也無法了解她為什麼拒絕,這對他而言絕對是件好事,但是娜菲莉雅的表情卻透露出她不這麼想。

  「我對亞瑟斯的感情,不是男女之間的愛情。他對我而言就像是弟弟,無論再怎麼喜歡也不會到結婚的程度。但是艾克,我對你……」娜菲莉雅的聲音在他腦中迴盪著,音量放大了好幾倍,一字一字被他反應不過來的頭腦吸收。艾克突然不太想聽見答案,他伸出右手食指,輕抵著娜菲莉雅的唇。後者瞳孔放大,艾克同時將她擁得更緊,這是他從來不敢嘗試的動作。如今他不受德莫尼克的束縛,才發現自己多麼渴望這場夢可以持續下去,就算永遠不醒來也好。

  「我不想要妳因為我而死去。」艾克柔聲道,音量輕到幾乎無法辨認。聲音中隱含著惡魔一直以來的孤寂,艾克一直以來不願面對那段往事,就是因為一個如此簡單的原因。娜菲莉雅無法了解他說出口的話,但這卻是艾克深為德莫尼克最大的悲哀與痛苦。惡魔注定無法愛上天使,因為他的靈魂早已被染黑。

  艾克突然被娜菲莉雅抱緊,換作是平常的他,早就因此激發自己的本性,但是此刻的他沒有變成惡魔,只是驚訝地凝視著她。娜菲莉雅的身體好柔軟,他發現自己不自覺的享受凡人的知覺,只有在自己身為凡人時才能體會的七情六慾。這是一種詛咒,不是嗎?身為德莫尼克,對那些不了解真相的人是祝福,得到上天賜予的強大力量和絕世外貌。但是對艾克來說,這是一種痛苦不堪的詛咒,讓人失去理智,失去所有善良的本性。如此黑暗的力量,怎麼可能是祝福呢?

  「不要再說這種話了,艾克。」娜菲莉雅低語著,再次把臉貼著他令人安心的胸膛,試圖給予那名冰冷的男子溫暖。艾克那雙冷漠的眼睛,無論何時都散發著冷冽的光芒。她唯一的心願,就是讓那雙眼睛恢復往昔的柔和,變回那個快樂的艾克,而不是眼前嗜殺的德莫尼克。

  「留下來,求求你。別把我留在沒有你的深淵。」娜菲莉雅繼續說著,彷彿沒有看見後者呆愣的表情。

  「我的存在,對妳而言重要嗎?」娜菲莉雅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聽見了聲音,因為艾克的嘴唇好似沒有張開,發出來的聲音也如同細針掉落在地面上的音量。德莫尼克蒼白的臉龐,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但是娜菲莉雅又說不出奇怪之處。那個容貌過於完美,似乎不屬於他們生活的世界。她並不知道,這是艾克犧牲自己的靈魂才換來的微薄補償。

  當惡魔墮入凡塵,意外地愛上天使,此乃禁忌之戀……

  「沉默,是什麼意思呢……」艾克柔聲道,後者遲遲發不出聲音,半張著嘴吐不出完整的句子。娜菲莉雅的臉紅得宛如熟透的蘋果,艾克冰涼的手指輕碰她的唇,那張天使般的臉露出溫暖人心的笑容,即使那溫和的笑永遠無法讓他自己冰冷的心得到解脫。

  「妳還是不要回答好了,就讓我這樣靜靜地欣賞妳。」艾克的聲音甜美無比,他向後仰倒,和懷中的少女一起徜徉在繁花的簇擁之中。艾克笑著輕閉雙眼,不知道過了多久,自己已經沒有這麼輕鬆了。如今光只是待在娜菲莉雅身旁,就讓他感覺到一種純粹的舒適,照亮了德莫尼克的內心。

  「唱歌給我聽,好嗎?」娜菲莉雅問,他們兩人相遇的夜晚,在她腦海中依舊清晰。那是個下著傾盆大雨的夜晚,艾克一個人坐在成堆的屍體上,全身上下都染滿鮮血。那時他一個人輕聲唱著歌,那首哀傷的歌曲似乎是獻給死者的鎮魂曲,足以平復任何人的心情,洗滌靈魂的痛苦。

  艾克微笑著看著她,這場夢境是他最渴望的願望啊!此時的他在朝陽的照耀下,身體依舊和凡人一樣,而且腦中嗜血的慾望消失無蹤,簡直就像一個正常人,一個他渴望變成的人。艾克的視線轉到自己白皙的肌膚,他已經很久沒在陽光下看過自己正常的膚色了。這是德莫尼克的另一個詛咒,他們的身體一旦暴露在陽光下,就會呈現一種半透明,宛如幽靈的狀態。陽光可以毫無阻礙地透過他們的軀體,同時散發出七彩的絢麗光芒。正因為如此,他平時都習慣多失一層保護膜,除了阻隔光線,也讓他的軀體看起來更接近凡人。

  娜菲莉雅期盼的眼神令人難以拒絕,碧青的瞳孔散發出興奮的情緒。艾克第一次注意到她的穿著,娜菲莉雅穿著純白的牧師服,不過她增添了一些原本沒有的裝飾,例如淡黃色的花瓣。裙子的下擺被露水沾濕,姣好的身材一直是許多男人幻想的對象,純真善良的她早已迷住了不少人的眼光。艾克調整一下姿勢,讓娜菲莉雅靠著他的胸口,柔聲唱出歌曲。

  她明眸似水 肌膚如雪
  眼中 蘊含何等魔力
  徹底令我 癡心沉醉
  雲雀輕啼 漫步在雲的階梯
  夜鷹高歌 讚頌著愛之美妙
  她的來臨 融化萬年寒冰
  宛如晨曦 輕柔和煦
  我聽見雲雀啼聲 輕拂天地之歌聲
  繁花簇擁 天使美貌如此高貴
  黃鶯柔聲歌詠 生命之美妙
  愛 何等高貴 何等神聖
  她貌美如仙 甜美如蜜
  聲音 具備何等魔力
  完全使我 陶醉於幸福
  聽啊 雲雀輕柔啼音
  迴盪天地 洗滌疲憊心靈
  愛 何等美好 何等瘋狂
  她溫暖如火 柔情似水
  百花盛開 歌詠萬物生命 永恆不滅
  愛 亙古不衰
  神聖光明 指引迷途旅客
  此乃真心之愛
  崇高且神聖

  他的聲音中注入魔力,歌聲依舊悅耳動聽,搭配上那張完美無暇的臉,足以迷倒任何女性。艾克輕聲唱著,環抱著娜菲莉雅纖細的身軀,眼神無比柔和。微風輕拂花叢裡的兩人,娜菲莉雅輕閉雙眼,似乎在祈禱夢境可以一直持續到永恆。但這終究是太過奢求的幻夢,艾克逐漸透明的身體可以證實她心中的不安。

  「看來這短暫的相逢要結束了。」艾克面無表情地說,雖然稍微敏銳的人就能察覺語氣中的惋惜,他巧妙地掩飾哀傷,卻無法掩蓋深沉的惋惜。只要看見他此時的神情,沒有人會懷疑他對娜菲莉雅的迷戀有多深。

  「雖然你即將離去,我仍然很高興今晚能與你度過。無論這是不是夢境,對我都沒有差別。」娜菲莉雅說,她笑得很燦爛、美麗,艾克很確信這副表情會長久烙印在他腦中,陪伴他度過難以沉睡的夜晚。艾克張開雙臂,似乎想擁抱逐漸模糊的人影,但是他已無緣實現這個心願。

  下一瞬間,艾克已經回到了多朗姆城,這場夢境結束得過於倉促,此時縈繞在心頭的惋惜讓他有點後悔做出這個決定。見面卻不能再一起,重逢卻面臨分別,對他而言是如此的痛苦。惡魔終究不該擁有感情吧?伊力薩爾知道他回來了,但是遲遲沒有開口,因為他也和艾克一樣陷入沉思。

  艾克凝視自己視之如父的人,伊力薩爾不知何時換了純黑的服裝,纖柔的右手托著臉,視線不曾離開座位前的空間,似乎專心看著不久前站在那裡的人。艾克微微蹙眉,他感覺到一股邪惡的氣息殘留在房裡,那種黑暗的程度連德莫尼克也難以承受。默菲勒的存在等同於黑夜,他行經的地方,花朵枯萎、生命逝去,只剩靜謐的死寂。

  「老師。」艾克終於開口呼喚他,熟悉的稱呼讓沉思的男子回過神。有那麼一瞬間,他還以為默菲勒回到多朗姆城,不過定神細視後認出了艾克。敏銳的他自然沒有漏掉伊力薩爾一瞬間閃過的陰鬱,雖然不太適合,他還是拉一張椅子坐了下來,打算提出疑問。

  伊力薩爾的臉龐,有史以來第一次顯露衰老疲憊,就像永恆不變的時間被打破,原本在他身上停止的歲月重新流動。他的右手握著一把水晶權杖,純銀的鎖鏈在他身側擺盪著,漆黑柔軟的披風隨風飄動。艾克認出了這個裝扮,伊力薩爾的胸前戴著一個華麗的首飾,上面鑲著一顆反射七色光芒的耀眼寶鑚,雖然旁邊鑲了一圈寶石,也無法遮掩它的高貴美麗。那是象徵「魔帝」的寶物:神之寶鑚 賀托納,他手上的水晶權杖則是他身為「四守護者」的證明,傳說中的熾焰神杖 迪奧薩特。

  那把權杖散發出來的魔力,足以施展最高階法師也辦不到的法術,水晶在被它認定的主人手上散發出紅光,彷彿永不停息的烈焰,永恆地在水晶中燃燒著。伊力薩爾長久以來把這套服裝收藏著,如今從兩樣神器散發的力量來看,他解除了施在上面的封印。伊力薩爾曾經是名被稱為「魔帝」的男人,是四守護者中唯一不曾習武的人,也是法力最強大的守護者。穿上如此正式的服裝,想當然爾,不會是什麼好事。

  「默菲勒剛剛來過了。」伊力薩爾輕聲道,後者微微一震,對於那名意外的訪客感到訝異。這下子解決邪氣的問題了,不過為什麼穿成要決鬥的樣子,似乎還有待詢問。伊力薩爾的音量很輕,他沒有看著艾克,依舊注視著自己第一個徒弟離去的位置。

  「其餘三人應該很快就會行動了,我不確定月王回歸的時間,也不知道薩克斯羅那傢伙什麼時候會甦醒,不過就快了。我相信我們所有人都感受到劇烈的轉變,預言之子已經降臨了,雖然我還不確定是誰。千萬別忘了,他的到來將會顛覆世界。」伊力薩爾說著說著,視線終於轉向艾克。後者會意的點頭,腦中迅速地架構著計劃,但是他的思緒突然中斷。此時他總算把伊力薩爾的服裝和他所說的話聯想在一起,因此露出驚訝的神情。

  「沒錯,從現在起,我將會親自掌控神之鄉的運作。我仍然不會在教眾面前現身,不過一切政令將由我轉告給米迦勒,由他負責執行。至於你,我的兒子,我想經歷剛才的夢境後,你不會這麼排斥離開多朗姆城了吧?你不應該被這裡束縛住,出去尋找屬於你的一切吧!」伊力薩爾柔聲道,他眼中認真的神情無法讓人懷疑,這位沉寂以久的天才是真的打算親自領導神之鄉,而且衷心希望他視為親生兒子的人,可以放心追尋真正渴望的未來。

  「你是認真的嗎?」艾克問,臉上依舊帶著不敢置信的表情。後者笑著看著他,堅定的眼神說明了一切。伊力薩爾轉過身背對著他,示意這場對話已經告終,而明日兩人將分隔兩地。艾克深吸一口氣,然後緩慢地吐出,他知道自己這次離開,勢必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回到這個冰冷的要塞了。

  「再見了,老師。」一句話,道盡了所有不捨,以及無窮的感謝。伊力薩爾笑出聲,此時就像多年前送他離開一樣,不過那次只是出去遊歷。而這一次完全不一樣,艾克很有可能在任務中喪命,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有轉身與自己深愛的徒弟告別。艾克凝視他的背影,最後轉身離去,踏出門前伊力薩爾開口了。

  「多朗姆城永遠歡迎你回來,這裡是你永遠的歸宿啊!千萬別死了。」伊力薩爾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著,努力掩飾內心的哀傷,以及瀕臨潰堤的淚水。他不知道自己也是會哭泣的,如今與自己的徒弟分開,竟然讓他生平第一次落淚。自己什麼時候多愁善感起來了呢?他自嘲地想著。

  「哪天再一起喝兩杯。」艾克突然說,沒有轉身看他最後一眼。兩人背對著背,此刻他們的心是如此貼近,甚至超越了真正的父子。伊力薩爾舉起手上的權杖,手指不自覺地顫抖著,但是他還是努力不要鬆手。

  「就這樣說定了。」伊力薩爾輕笑著說,靠著椅背,淚水從臉頰兩側滑落。背後的艾克也高舉手槍,這是約定的證明。艾克再次吐一口氣,踏著堅定的步伐離去了,留下空洞的腳步聲迴盪在房中。伊力薩爾的眼神空洞,茫然地望著夜空,很久很久,沒有移開視線。

  你會到達什麼地方呢?我的兒子。我的靈魂將永遠與你同在,直到永恆的盡頭。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6-25 23:00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5-28 08:36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11-8-16 16:59 編輯

第八章 黑夜降臨

  緩慢地,默菲勒放下半滿的水晶杯,淺褐色的液體反射皎潔月光。他的穿著幾乎和伊力薩爾一模一樣,同樣是純黑的服裝搭配披風,他的手指輕拂柔軟滑順的布料,嘴角揚起一抹微笑。銀白色的頭髮與黑色服裝形成強烈的對比,不過默菲勒似乎是刻意裝扮成這種魔王一般的服飾。

  他再次舉起酒杯,彷彿對著空中某人致敬,然後優雅地一飲而盡。默菲勒靠著舒適的扶手椅背,眼前的辦公桌早已覆蓋一層厚厚的灰塵,房間的角落也佈滿蜘蛛網,無論是誰都會認定它是個久未打掃的廢棄房屋。默菲勒饒富興味地看著曾經無比熟悉的房間,一切的擺設都和他離開那天一樣。他以前一直很想坐在首領的座位上,如今他的確達成了心願。這個地方曾經是他唯一的歸宿,也是他最痛恨的地方。

  難道我是在懷舊嗎?默菲勒自問著,從他踏進這個位在地底下的秘密基地以來,每一個地方都染滿鮮血,儘管噴濺的血液早已乾涸,這副殘忍的景象還是讓人難以忍受。默菲勒望著曾經被稱為「月之影」的組織,不為人知的隱密根據地。不過自從十幾萬年前的大屠殺後,一度是殺手組織中最負盛名的月之影徹底從歷史舞台消失,那場原因不明的大屠殺完完全全粉碎這個組織,沒有留下任何生還者。

  沒有生還者?默菲勒看著鏡中的倒影,嘲諷地笑出聲。也對,他根本不能算是「生還者」,因為那場大屠殺就是默菲勒一手造成的。他向自己憎恨的世界復仇的第一步,瞄準了培育他的黑暗組織。沒有人能夠預料那次事件,即使有人辦到了,也沒有任何凡人足以阻止他大開殺戒,殲滅所有活人。

  「大人,我們已經找出了前往西塔的道路。」一個不帶感情的聲音響起,默菲勒沒有轉過身,只是聳聳肩示意。他之所以回到這個令他厭惡的地方,僅僅是為了取回存放在此的武器,那條由闇黑魔力構成的鎖鏈。剛剛開口的人是一名蒼白至極的男子,身旁站著三名類似的男子,身上都帶著濃重的邪氣。而且四人都有著一致的服裝:黑色連帽斗篷以及長靴。他們是德莫尼克,沒有人了解他們為什麼會誕生,但是種種跡象都顯示出德莫尼克的身分。默菲勒似乎掌握了某種轉化德莫尼克的方式,所以才會詭異地冒出四名有著他們特徵的人。

  「西塔嗎?我已經很久沒回去了呢!」默菲勒自言自語著,揮揮手遣退一旁的德莫尼克。凝視著通往西塔的唯一道路,那條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無人涉足的道路。默菲勒曾經身為月之影的最高階殺手以及首席刻印師,擁有僅次於首領地位的他,一向對權力不感興趣,他唯一的要求就是給他最好的房間。因此整個地下組織唯一在地面上的建築,傳說中的月之塔,又被稱為西塔的地方就成為他的領地了。

  西塔擁有著遼闊的視野,而且正好位在整個組織的邊緣地帶,平時不會有人敢冒險激怒默菲勒,所以西塔才能保有最幽靜的環境,完全不受外界打擾。值得一提的是,雖然當時的默菲勒已經是月之影中最強的男人,他仍然沒有解開暗黑破壞神的力量。封印力量的狀態下就已經是「最強」,更不用說解放後的他了。

  「你們先回去吧!我很快就會召集你們,明晚有任務。」默菲勒說,他既然打算貫徹自己的理念,第一個需求就是龐大的軍隊。他的腦中此時正盤算著計劃,默菲勒的臉因此顯得更為陰沉,嘴唇緊抿成一直線。身旁的德莫尼克們恭敬地鞠躬,每個人臉上都充滿著狂喜,他們早就等不及殺戮了。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後,默菲勒獨自一人踏上通往塔內的密道,皮靴踏在破碎的瓷磚上,沒有發出絲毫聲響,就像是飄過的幽魂。他的動作仍然不像個活人,甚至有時候會忘記呼吸,雖然空氣對已經死亡的他沒有任何意義。他修長的手指拂過布滿青苔的牆壁,月光從天花板的縫隙中透進來,微弱到難以照亮靜默的黑暗。他安靜地走著,空洞的眼神沒有因為外在事物而轉變,依舊是那種孤獨落寞的神情。我什麼時候開始感到落寞了?默菲勒自嘲的想著,路易斯改變我了嗎?這真是愚蠢而且令人羞愧。對於他來說,情感都是無謂的垃圾。

  雖然他專心思考著明晚等同於挑釁的舉動,默菲勒卻沒有撞上任何東西,彷彿自己身上有自動導航系統似的。明天必須提前一步殺死艾克的目標,主要是為了給神之鄉的成員一些警惕。默菲勒已經開始部署自己的軍力了,身為天才的他是名戰略奇才,只要是戰爭方面的事情都難不倒他。

  「終於到了。」默菲勒柔聲道,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廢墟,就和他離開那天一樣。如今因為歲月的侵蝕,毀損的程度比當年嚴重許多,倒塌的石柱幾乎堵住了所有道路,滿地都是建築物的殘骸。月光似乎無法照亮這座死寂的高塔,無論過了多少年,它仍然屹立在險峻的山巔上,冷漠地注視著底下的世界。

  他走近大門,試圖解開腐朽不堪的門鎖,事實證明這些鎖只要輕輕一碰就會化成灰。不費吹灰之力的踏進陰冷的西塔,這個地方瀰漫著一股腐臭的氣味,地上到處都是物品的殘骸。默菲勒沒有多加注意自己昔日的居所,只是小心翼翼地步上古老的階梯。腳下傳來不祥的聲音,讓他不禁懷疑老舊階梯能夠承受的重要。

  默菲勒迅速地瀏覽過一遍,然後踏入曾被稱為「書房」的小房間,積滿灰塵的書本雜亂地攤在地上,剩下的柱子無法支持西塔的架構,這對他而言是個大問題。如果西塔塌陷,他就必須多花一段時間從殘骸中找出他的武器。默菲勒的視線定定的落在牆角的桌子上,那是一個古老的木盒子。他繞過被外力粉碎的床鋪,腳步輕柔的來到桌子前。

  在他拿起木盒的一瞬間,他知道自己成功了。手中這個雕刻精細的小盒子就是他努力尋找的目標,默菲勒的手指拂過表面的符文時,口中輕聲唸誦著解開封印的咒語。即使他厭惡凡人軟弱的情感,此時仍然允許自己露出一抹微笑,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盒中鋪著柔軟的黑色絲娟,擺在上面的東西就是默菲勒來到這裡的原因。

  以不明礦物打造的銀色鎖鏈,有五個可以套在手指上的環,尾端則是一個小錐子,不過鋒利的程度似乎不足以刺穿物體。盒子裡面還有三副手套:一副純黑的手套、一副純白的手套,以及一副不對稱的黑白手套。最後是一個六面體的水晶,鑲在黑耀石製成的圓球上。這些器具合稱「魂之桎梏」,是默菲勒擅長的武器之一,不過因為使用它們會降低戰鬥的樂趣,所以他平時不喜歡使用。

  純黑手套可以讓鎖鏈消失不見,戴著它們時沒有人能夠察覺出鎖鏈上的法力,是移動時的裝備。純白手套則可以讓鎖鏈刺入敵人軀體時,將他們脆弱的靈魂勾出,封在黑耀石和水晶結合的容器中。最後那副不對稱的手套,從某方面來說是最危險的武器,戴著它們時,鎖鏈的能力同樣可以勾出靈魂,不過容器不是那個小圓球,而是另一個人的軀體。也就是所謂的「靈魂互換」,善加運用就成了最可怕的殺戮器具。

  「任務達成。」默菲勒自言自語著,重新關上盒蓋,施完縮小的法術後,將它收在衣服的暗袋裡。默菲勒懶得走回月之影的入口,索性施展傳送法術離開。原本需要複雜的儀式和材料的傳送法術,在這名最強刻印師的眼中只和舉起手指差不多,他的存在可以打破所有的定則。

  「就是今晚了。」默菲勒迎風而立,站在懸崖上望著朝暾從海面升起,驅走了大地的黑暗。不過這份光明卻無法照亮默菲勒身旁的區域,那裡是永恆的黑夜,只有寒冷與死寂。默菲勒揉搓著手掌,席地而坐,等待太陽再次沒入地平線下,那就是他們出動的瞬間。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6-25 23:01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6-25 23:45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11-8-16 17:12 編輯

  睜開了雙眼,刺眼的陽光射進他的眼中,讓他被迫瞇起眼。我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他懶洋洋地坐起身,四周的書籍冷冷地凝視著他,似乎正在譴責這名閱讀到睡著的人。凱恩輕聲笑著,隨意地整理自己的長髮,透過大片的玻璃窗觀看索巴斯熙來人往的街道。

  「你醒了嗎?」凱恩轉過身,正好看見精靈少女踏著輕盈的步伐前來,飄逸的烏黑長髮完美地襯扥那張白皙的臉。艾莉卡的美貌不是任何他見過的女性能夠比擬的,凱恩從來沒有幻想過精靈的模樣,對他來說這只是書上虛幻的故事,如今眼前的女子完全令他改觀。

  「昨晚你太認真地閱讀,最後仍然體力不支昏倒了。你竟然可以昏睡到對外界事物毫無知覺的地步,該不會是讀書獨到著魔了吧?」艾莉卡笑著說。她在笑吧?凱恩發現自己完全無力抗拒她燦爛的微笑,那抹微笑足以令他神魂顛倒,完全掌握住他的呼吸。等到他意識到自己忘記呼吸時,已經過了好幾秒了。她很美嗎?熟悉的聲音傳入腦中,讓凱恩感覺很窘。閉嘴,布拉葛。

  看見凱恩大口吸氣的滑稽模樣,艾莉卡掩著嘴笑出聲,銀鈴般的清脆笑聲悅耳動聽。她笑起來很美麗,或許連女神的雕像都無法超越她脫俗的美。或許女神親自前來也比不上她,凱恩腦中升起這個想法。艾莉卡只穿著單薄而且寬鬆的棕色長袍,絲綢無法徹底掩蓋豐滿的酥胸,她的身材好到令人想入非非。凱恩已經不想去理會銀龍的訕笑聲了。

  「我有睡這麼沉嗎?」凱恩頗為無奈地問,藉此轉移注意力,克制自己把視線往下移的衝動。艾莉卡似乎完全沒有看出他內心的掙扎,面露疑惑地走向凱恩。後者似乎成功克制自己,緩慢地平復呼吸。明明過了很多年,為什麼自己還是和當年面對雪莉一樣,對女性沒有絲毫抵抗力啊?

  「對了,我們不是應該去集合了嗎?以克里爾的個性,就算遲到一分鐘也無法忍受。」凱恩突然想起這件事,腦海裡浮現他這名認識不久的矮人,連忙提醒艾莉卡。精靈少女只是「咦」了一聲,從某個凱恩看不見的地方拿出準備好的行李,看見凱恩目瞪口呆的模樣後,再次失聲笑了。

  「你等我一下,我換完衣服就來。」艾莉卡輕聲說,提著行李不知道消失到什麼地方,不過凱恩也沒興趣深入了解。他重新望向窗外,雖然天才剛亮,街道上不時傳出商人的叫賣聲。越來越多人離開下榻的旅店,一起加入慶祝的行列。有些商人根本不了解矮人為什麼慶祝,不過對他們來說,只要有利潤就足夠了。

  一抹黑影從他眼前閃過,凱恩眨眨眼,左顧右盼了一陣子,四周卻沒有任何人影。千萬別告訴我一大早就遇見鬼。凱恩在腦中默默地想著,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好像不久以後會發生什麼大事。而且,最令他不安的是,這種感覺和萊林諾特受創當天一模一樣。

  一隻纖柔的手放在他肩上,凱恩嚇得震了一下,全身僵硬。不過這只是艾莉卡的手,而不是惡魔或鬼魂,意識到這點後他稍微放鬆。凱恩轉身給了艾莉卡一個大大的笑容,精靈少女被他反常的舉動愣住了,而且那張臉讓她不自覺地回想起那個人,那名她朝思暮想的男子。

  「我們走吧!」艾莉卡輕快地說,她換上了緊身上衣和短褲,使得玲瓏有緻的身材更為突出。她牽起凱恩的手,拉著他穿越無數的書架,兩人彷彿置身書海而無法逃脫。艾莉卡仍然踏著輕快的步伐,凱恩被迫小跑步才能跟上精靈的速度。他們走下漫長的樓梯,離開皇家圖書館,凱恩知道路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身上,不過他已經不想去注意這種小事了。這對他來說,或許是某方面的進步吧!

  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子穿梭在索巴斯複雜的街道中,這座城市既然是繞著火山建造,街道自然呈現圓弧狀。凱恩從景物的轉換,感覺他們轉了好幾個彎,但是矮人出神入化的建築技術讓行走時察覺不出圓弧的街道,親身經歷的感覺就像走在一條筆直的大道。或許他們施了魔法,凱恩推論著。

  不久,熟悉的叫喊聲傳進他們耳中,他們已經踏上索巴斯的主要大道,一個方向通往城門,另一個方向通往索巴斯皇宮。克里爾站在往城門方向的街道上,雖然身高比四周來往的人矮了許多,洪亮的聲音依舊清晰地穿越人群前來。羅瑞安站在一旁的木箱上,滿臉笑容的迎接兩人。

  「你們總算到了啊!我可是苦等好幾分鐘啊!」克里爾激昂地說著,身上的銀色戰甲在陽光下反射出炫麗的光芒,他把鬍子塞進皮製腰帶中,他總是「宣稱」它是獅鷲獸的皮縫製的,不過這種生物根本不會在迷霧山脈出沒。雖然矮人揚起下巴,露出自滿的神情,羅瑞安還是忍不住澆他一盆冷水。

  「我們明明才來到這裡兩分鐘。」坦尼人低聲咕噥著,這句話換來克里爾凶狠的目光,以及凱恩和艾莉卡同時迸出的笑聲。就連飛到凱恩肩上的布拉葛也噴了噴鼻息,這隻銀龍收起雙翼,如寶石般的銀鱗讓他顯得高貴,銳利的目光宛如獵鷹,不過這隻「獵鷹」多了一條長尾巴。

  矮人就是愛誇大事實。布拉葛用心靈告訴凱恩,他雖然才出生不到二十四個小時,已經能像人一樣溝通,令凱恩不禁佩服起龍族的智慧。他若有所思地看著肩上的小龍,這次換成他主動開啟心靈聯繫,凱恩經過昨天的訓練已經可以自由地開啟和切斷這種特殊的心靈連結了。

  你到底是如何知道這麼多知識的?凱恩問,他不太想承認,但是布拉葛對這個世界的了解或許更勝於他。在他意識到自己還保持連結前,這句話已經傳到布拉葛腦中,使得本來就挺自負的他挺起胸膛,還朝凱恩眨了眨眼。

  我們龍族在蛋裡時就擁有意識,可以得知外界發生的事情,我從龍蛋被產下到現在至少過了七十年,也有可能更久。布拉葛似乎頗為得意,凱恩也因為驚覺自己的年齡遠小於他而說不出話。布拉葛雖然才剛孵化,擁有的知識卻是凱恩難以企及的。喔!幫幫忙,別再笑了。他在心中吶喊著,看在旁人眼中只覺得不可思議,竟然有人可以獨自一人激動到面紅耳赤,不過這僅僅是因為他們聽不見龍的聲音。

  「既然我們到齊了,向陛下道別後就出發吧!」克里爾精神抖擻地說,他表現出來的樣子完全不符合他的真實年齡。除非是尋寶,矮人體內沒有「冒險」的心,眼前的白髮矮人算是特例。他拍拍腰帶,意志高昂的神情彷彿使他年輕好幾歲。此時一陣輕咳打斷了克里爾的話,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來者。

  「關於這一點,我奉矮人大帝的旨意前來:因為情況比想像中急迫,陛下希望你們直接踏上前往尼貝爾的旅途,至於皇家圖書館的鑰匙則由我代為奉還。」前來傳話的矮人說著,把印有索巴斯皇家標記的牌子交給克里爾確認,矮人雖然訝異,在確認無誤之後還是接受了「命令」。信差受命之後轉身離去,朝向皇宮前進。

  他們繼續穿梭在複雜的街道中,一行人回到索巴斯雄偉的大門,精鋼打造的城門仍然巨大無比,彷彿世間沒有能突破它的力量。守門的矮人恭敬地行禮,緩慢地開啟城門,與地面摩擦的聲音無比刺耳。因為他們這次的目的在迷霧山脈之外,所以凱恩看見等待在外的是四匹馬時,沒有特別意外。

  他們牽著各自的馬匹,沿著鵝卵石步道往上走,熱氣隨著他們踏出的每一步,逐漸減弱。凱恩逐漸感受到高山的寒冷,裹緊破舊的灰色斗篷,勉強擋住寒氣。雖然身旁每個人都反對他穿得如此寒酸,凱恩還是拒絕換套全新的服裝。穿成這樣比較能躲避不必要的目光,而且這件斗篷和穿在裡面的外套,是萊林諾特留給我的最後東西了。

  羅瑞安總是走在眾人前方,坦尼人似乎有著用不完的精力,他在高處跳躍,棕髮隨著身體的上下飄動著。凱恩抬頭望著連綿不斷的冰柱,他蠻怕那些冰柱落下來砸到他們,可能會砸死人。你怕了嗎?布拉葛的聲音冷不防傳進腦中,凱恩很疑惑布拉葛的嘲諷功力是跟誰學習的。我怎麼可能會害怕!

  他們千辛萬苦爬出火山,回到凱恩昨天的位置,高山上的空氣無比稀薄,而且乾燥得連一點水分也沒有。凱恩絕德每一次呼吸都是種煎熬,現在他開始懷疑昨天是用了什麼方法才熬過來。真是受不了你這個傢伙。布拉葛用心靈力量,盡全力分擔他的痛苦,並且讓凱恩擁有龍族呼吸時的感覺,稀薄的空氣暫時無法威脅他了。龍族的肺活量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比的,凱恩知道自己開著心靈聯繫,還是忍不住想著。

  「我們可要做好長途旅行的準備,今天結束之前要抵達矮人之堡!」克里爾說,翻身躍上了馬背。由於矮人的身材本來就不適合騎乘馬匹,克里爾所騎上的馬比凱恩的還要矮小。

  「不要因為外表而妄下判斷!這種矮人特別培育的馬匹,擁有的耐力與速度可不是你所能想像的!」似乎察覺到凱恩的視線,矮人在馬背上挺起胸膛說著。羅瑞安也在一旁騎上了同樣品種的小馬。

  凱恩雖然很喜歡這裡,但是他心中仍然有一部分是在考慮該如何回家,或許等見到費斯坦後真相就可以大白。我只能這麼期待了,凱恩回頭看著火山口裡的城市,心中暗自想著。

  「今天結束前到矮人之堡?看來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趕啊!」艾莉卡說,輕巧地躍上馬背。精靈騎馬時不使用馬鞍,因為他們不想讓馬匹不舒服,這種騎乘方法也只有骨架輕盈的精靈能辦到。凱恩看著她完美的動作,精靈真是群美麗的生物啊!他愣愣地騎上馬,眼光仍然在艾莉卡身上留連。

  早晨溫暖的陽光照到離開陰影的他們,徐徐微風讓人神清氣爽。領頭的克里爾大喊一聲,四匹馬同時蹬地,開啟了漫長的征途。他們騎著馬,離開了位於山脈之中的矮人之都,沿途的景物和凱恩初次行經時一樣壯觀,茂密的樹林很快地遮蔽頭頂的陽光。歐洛因河陪伴著他們,指引道路。凱恩從河的這岸望過去,完全看不見對岸,只看見濃霧漂浮在水面上。這條河流孕育無數生命,發源自迷霧山脈的河流很多,但是只有它流經矮人居住的區域。

  天空從山壁間的縫隙探出頭,他隱約看見一隻蒼鷹呼嘯而過,他悠閒地看著蔚藍天空。我現在真的是在夢寐以求的奇幻世界中生活,我從不幻想自己的夢會實現。經過幾個小時的趕路,他發現矮人之都已經被遠遠地甩在後頭,他把布拉葛放出來,任由他愉快地在空中飛翔,他們盡情地在道路上奔馳,看見光線從眼前射進來,凱恩知道這代表什麼,他們衝出了迷霧山脈,放眼望去是一片無望無盡的大草原。

  「總算出來了!好久沒有看到這麼大的平原啦!」羅瑞安興奮地說,跟在凱恩後面衝出來。坦尼人超越了凱恩,然後盡情地大喊,抒發心中的情緒。雖然以坦尼人的算法,羅瑞安已經成年,但是看起來仍有一股濃郁的稚氣。

  「克里爾,有任何地圖嗎?」凱恩問前面的矮人,後者丟了一卷地圖給他,凱恩將它攤開。這張地圖似乎有悠久的歷史,黃褐色的紙張述說著歲月的侵蝕,上面的圖案已經快要脫落了,模糊不清。他勉強辨識出底下連綿的巨大山脈,那應該就是迷霧山脈了。

  「這是米加斯南部的地圖,這個大陸比你想像的大多了!看見迷霧山脈了嗎?。它的上方就是矮人之堡,再上面來到艾文平原,經過艾文河就會越過矮人的邊界,進入米雷拉王國的領地。米雷拉自古就以龐大的騎士團著稱,因為最近情勢緊繃,所以我們要用非常快的速度通過,往西北方離開它的疆域。大約兩個星期內就可以來到魔人前首領費斯坦居住的地方。」克里爾說,再度向前奔馳,把他們甩在後面。凱恩一邊研究手中的地圖,一邊駕馬追上矮人的速度,這種技術也算是很高超了。羅瑞安因為對地圖的好奇,放慢速度來到凱恩身旁,努力伸長頸部看見他手中的地圖。費力的樣子讓凱恩笑出來,黑髮青年把地圖交給快要跌落馬的坦尼人,他相信如果維持這個狀態,最後羅瑞安一定會摔下來。他們這樣嬉戲著前進兩個小時,太陽已經接近頭頂。

  「空氣很潮濕,看來晚點會有暴風雨。」艾莉卡說,抬頭看著天空。空氣的確凝重得不像話,夾雜著讓人心煩的水氣,這種濕濕黏黏的空氣讓人煩躁。羅瑞安抬起頭,瞇起眼看著遠方的天空,他的眼睛越來越細,最後簡直是兩條黑線。他突然「啊」了一聲,讓其他人在馬背上震了一下。

  「看來艾文迪克的鬍子份上,你可不可以不要天殺的亂叫!」克里爾已經因為沉遲的空氣而心煩,羅瑞安毫無預警的大叫點燃他腦中的火藥,矮人怒吼的聲音甚至可以嚇跑一頭牛。羅瑞安不耐煩地搖搖手,眼睛睜得大大的,露出無辜的神情。接下來他說的話,再次引來咒罵聲,不過這次不只是矮人了。

  「不是『晚點』會有暴風雨,現在我們正朝著暴風雨前進!」羅瑞安充滿自信地說,抬頭挺胸,似乎替自己的發現感到得意。雖然精靈很不甘心,坦尼人的視力確實比精靈好,而精靈已經是所有種族中數一數二的千里眼了。過了幾秒鐘,連凱恩也看見迎面而來的危險,倒抽了一口氣。

  一整片黑影盤旋在前方上空,仔細看後發現那團黑影其實是烏雲的集結體,剛才羅瑞安看了半天的就是這不祥的烏雲。如果是平時,看到一大片烏雲不算什麼壞事,但是對於方圓十里中毫無遮蔽的一行人,這簡直是場惡夢。完全無法閃避,如果他們維持這個速度和方向的話,不用五分鐘就會衝進去。

  「如果我沒記錯,右手方有一個矮人開鑿的避難洞穴,朝那裡衝刺!」克里爾大喊,轉向右手方前進,其他人也跟著他轉向。他們進入了暴雨團的陰影,登時感受到這股恐怖的力量。冰冷的雨水毫不留情地落在他們的身上,眼前的視線模糊到了極點,完全看不見路。凱恩以心靈力量呼喚布拉葛,銀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降落,收起那雙過長的翅膀是件大工程。布拉葛雖然是龍族,但是畢竟是隻剛出生的幼龍,體力和力量都稍顯不足。進到我懷裡,快一點!布拉葛接收到指令後,迅速地鑽進凱恩張開的斗蓬中。

  從心靈聯繫的另一端,凱恩感受到幼龍的寒冷和無助,以及由自己帶給他的溫暖。將你的話無條件奉還:真受不了你這個小傢伙。疲倦的布拉葛已經無力反駁他,在他胸前捲成一個圈,舒適地閉上雙眼。與銀龍的溫暖相比,直接忍受著狂風暴雨的凱恩似乎更為辛苦,馬蹄濺起的泥濘沾濕他們的衣物,濃稠不已的液體讓他感覺噁心。

  「克里爾,你在哪裡啊?根本看不見路!」凱恩大喊,他眼前所見除了濃霧,就只有滿地的泥濘和草。不得已的狀況下,他只好讓馬停下。一道閃電劃過天空,震耳欲聾的雷聲驚動了馬匹,凱恩差點跌入深厚的泥海。

  「我在這裡,眼前太模糊了,需要會法術的人來幫忙啊!」矮人模糊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對他來說開口似乎是件困難的事。凱恩突然覺得自己的狀況算是比較好的了,從矮人的咒罵聲和四周的聲響判斷,其他人也紛紛勒住韁繩,停在連站立都無比困難的雨中。

  「我有辦法,你們先不要動,我去找你們。」艾莉卡的聲音傳了過來,過了幾秒她來到凱恩面前,把她纖細的雙手放在凱恩臉上。凱恩看著那張絕美的臉,此時因為風雨而雜亂的長髮,白皙的膚色絲毫沒受污泥的影響,仍然潔白無瑕。艾莉卡沒有注意到他的凝視,專注在她即將施展的咒語上。

  「路依斯‧雷拉米加!」凱恩的臉突然變的很乾燥,雨水完全無法碰到他的身體,視線馬上變得清楚多了。魔法真是神奇啊!凱恩看著雨水以詭異的方式避過他的身體,感嘆地想著。女精靈騎到羅瑞安的面前並做同樣的動作,凱恩發現她的手沒有放在他的臉上,只有放在凱恩的臉上。想到這裡凱恩的臉突然變得發燙,好險其他人沒有發現。我為什麼會因為這種事兒臉紅啊!凱恩趕在布拉葛之前想,免去了銀龍的嘲諷之語。

  「在法術效力結束之前,快點跟我來!」克里爾雄渾的聲音穿越風雨,雖然眼前還是瀰漫著大霧,視線比剛才好太多了。凱恩再次打起精神,駕馬跟在活力充沛的矮人後方,泥濘已經無法構成阻礙了。

  矮人開鑿的地洞,果然具有這個種族的一貫風格:與自然合為一體。要不是有克里爾帶路,凱恩覺得自己永遠也不會發現它。矮人拿出一把小鑰匙,走到一塊不起眼的石頭旁,然後用力插進某個凱恩沒發掘的鑰匙孔。接著讓他更為驚奇的是,原本正常的地面,竟然慢慢分成兩半,露出中間的通道。

  「看來今天抵達矮人之堡有點困難,晚點看看雨勢再做決定吧!現在先休息。」矮人用一種惋惜的語調說,那副表情會讓人覺得他是真的打算一天內橫越六百二十公里來到矮人之堡。羅瑞安舒展著筋骨,靠著石壁休息,過不了多久他就開始玩弄手中的小刀,一邊打著呵欠。

  這個地洞比想像中寬敞多了,凱恩原本預期見到潮濕而且布滿青苔的廢棄洞穴,沒想到裡面既乾燥又平坦,簡直就像是有人常常來整理和維護。矮人似乎很常使用這個地洞。你看,燭臺上的火還點燃著,代表不久前才有人待過這裡。凱恩接受了布拉葛的推論,找了一個空地坐下。

  「先吃點麵包,充當午餐。」克里爾說,扔了一些乾麵包給凱恩,還有為布拉葛準備的肉乾。凱恩狼吞虎嚥地吃完這份簡陋的午餐,不過對於疲憊的他來說,即使吃野草也是山珍海味。

  「該做決定了,我們應該繼續前進,還是等到雨稍微緩和後再走?」克里爾問,用手擰乾鬍子上的水,他看起來就像剛剛跳進河水裡一樣,而且那條河還不是普通的髒。矮人的頭盔歪了一邊,臉和斗蓬都沾滿泥土,凱恩覺得自己選擇破舊的斗篷是個正確的決定。克里爾坐在一塊平板的石頭上,把皮靴倒過來,黑水從裡面流出,伴隨著讓矮人咒罵的惡臭。其他人也跟著倒掉鞋子裡的水,至於溼透的衣物,他們已經沒有餘力解決了。

  布拉葛甩甩頭,並且試圖讓翅膀保持乾燥,那副笨拙的模樣使凱恩不禁笑出聲。龍族在空中是無比威風,在陸地上的行動相比之下遜色不少,感覺像隻四肢不協調的大蜥蜴。布拉葛感受到凱恩的想法,威脅地發出嘶嘶聲,不過這招對凱恩沒什麼作用,他還是繼續笑著。銀龍露出利齒,凶狠地瞪視著他。得了吧!你已經嘲笑我這麼多次,這次該換我了。

  「我覺得我們應該繼續前進,因為我們已經有防水的咒語,這點雨構不成什麼阻礙。」凱恩說,同時用詢問的眼神看著艾莉卡,女精靈了解他的意思,輕微頜首。凱恩環視眾人,徵求其他人的同意。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氣魄了?布拉葛的驚訝讓他有種得意的感覺,不過這種情緒很快就消失了。

  「我同意凱恩的看法,而且我們要盡快趕到尼貝爾!」艾莉卡附和著,兩個人的力量比一個人大多了,沒過多久矮人接納了他們的提議。克里爾話一說出口,換來了羅瑞安的慘叫,所有人中最想休息的就是這名擲起飛刀的坦尼人。這一次,沒有人理會坦尼人的抱怨。

  「大家別再以一列縱隊行動了,羅瑞安和克里爾在前面領路,我和艾莉卡在後面,圍成一個方形!」凱恩說,他的提議再次被採用,又引起布拉葛的嘆讚聲。一行人騎上馬,克里爾按下開啟密道的按鈕,緊接著他們兩人就消失在雨中。凱恩和艾莉卡交換一個眼神,跟著衝進暴風雨。

  眼前馬上轉變成為一片霧茫茫的世界,大量的雨水打在他們的身上,凱恩好不容易才跟上他們,他只是在這裡待了幾分鐘就已經全身溼透了,凱恩裹緊了身上的斗蓬,雨水順著他的頭髮流了下來,凱恩看見艾莉卡只穿著一件舊斗篷感到擔心,而且她不停地發抖,纖細的身體被雨水無情地沖打。因為艾莉卡的魔力有限,他們的防水咒語只能維持在眼睛周圍,否則她的魔力無法支撐長時間的旅途。

  「艾莉卡,穿上它吧!」凱恩解開他的斗蓬,然後脫下萊林諾特的外套,遞給艾莉卡。少了那一層保暖的衣物,讓凱恩冷得發顫,不過他覺得艾莉卡比自己重要多了。女精靈訝異地看著他,後者重新綁緊斗篷,等著她接下手中的外套。

  「那你要穿什麼?」艾莉卡問,不安地看著他身上單薄的斗蓬。凱恩聳聳肩,露出毫不在意的笑容,沒有把手收回去的意思。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裝什麼紳士!布拉葛抱怨著,首當其衝受害的就是窩在外套裡的銀龍。晚點貼著我的衣服,互相取暖吧!抱歉,只能讓你將就一下了。布拉葛看著因為寒氣而臉色蒼白的凱恩,把接下來的怨言止住了。

  「沒問題的,我穿一件斗篷就夠了。快穿上吧!都要感冒了。」凱恩說,艾莉卡慢慢地接下外套,再把它穿在斗篷裡。這種感覺,很溫暖……。艾莉卡感覺這件外套上有著兩個人的體香,她曾經多次見過這件外套,在另外一個人的身上,那名棕髮的青年,萊林諾特……。

  「謝謝。」艾莉卡小聲說,凱恩以微笑回應她。艾莉卡發現自己不自覺地騎近凱恩,但是這並沒有讓她困擾。現在充滿女精靈內心的,只有那件外套所帶來的暖意,這種溫暖足以融化萬年寒冰。

  「快跟上吧!我們脫隊了。」凱恩說,兩人騎向前去,繼續忍受風雨的攻擊。他們前進了幾個小時,但是確切時間凱恩無法計算,頭頂上的烏雲彷彿永遠不會散去,永遠跟隨著悲慘的旅人。

  閃電依舊不停地落下,所幸都落在道路外的地方。凱恩伸手撥開他的瀏海,專心看著模糊不清的道路,以免不小心從馬背上摔下來。騎在他身旁的艾莉卡咬著牙跟上他們的速度,凱恩對她的意志力感到訝異。他在心中默默替女精靈加油打氣,艾莉卡努力騎著馬,試圖撐過一次又一次的衝擊。

  道路漸漸變窄,他們仍然以同樣的速度前進,坦尼人很少說話了,因為他已經用盡全力找路,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雨水在他們的腳下匯聚成水流,令凱恩有逆流而上的感覺,他們正朝著風雨最大的地方騎去。凱恩默默祈禱自己不會被風雨捲走,因為四周的樹木已經搖搖欲墜,可見風雨有多大。

  「向右轉!」矮人大吼,凱恩馬上改變方向,躲過一棵倒下來的樹。矮人真是偉大。布拉葛說著,凱恩同意他的說法,對於差點被壓成肉泥,他還是心有餘悸。

  「向左轉後直走!」矮人大喊,被閃電劈中而著火的樹木倒了下來,四周成了一片火海,凱恩連忙改道跟上矮人,克里爾在前面奔馳,凱恩發現他們不知何時到了一片森林裡,只是不久後他們又衝出樹林。

  他們持續不斷地在雨中前進,前方傳來羅瑞安抱怨因為矮人說天氣太好,所以現在下大雨。閃電從他們頭上飛過,落在周圍的地方,雷聲隆隆的作響,伴隨著斗大的雨滴落在他們的身上。凱恩的全身早就已經溼透了,而且不停的打顫、發抖,他又聽見矮人的聲音傳過來。

  「眼前有一條矮人挖的地道,現在先進去休息吧!」凱恩騎馬跟隨著聲音的方向過去,發現眼前果然有一條地道,而且裡面可以容納很多人。矮人到底挖了多少地道啊?這個疑問縈繞在凱恩腦中,不過好險矮人建了這些地道,不然他們的下場可能更悲慘。

  「看來只能明天早上出發了。」克里爾惋惜地說,看著外面的大雨,現在想走也走不了。羅瑞安如釋重負地吁一口氣,他最怕過不久又要踏上旅途,這名坦尼人最想要的就是充足的睡眠。

  「艾莉卡,妳還好嗎?」凱恩關心地問,走近坐在角落的女精靈。後者抬頭望著他,艾莉卡出眾的美麗仍然讓他呆愣,全身溼透的女精靈,依舊散發出獨特的魅力。女精靈沒有立刻回答,凱恩突然驚覺她是公主,或許自己放肆的言語侵犯到她了。這個想法令他沮喪,不過凱恩還是很有耐心地等待。

  「我們精靈比你想像的還要堅強,不過還是謝謝你,凱恩。」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艾莉卡說,凱恩笑著把頭轉過去,收拾他的行李。矮人則忙著分配晚餐,同樣少得可憐,看來他們必須勒緊皮帶旅行。

  晚餐只有一條麵包、一小塊乳酪,以及三條肉乾,在這種風雨中無法生火,他們也只好將就著吃了。吃飽後他們各自躺下來休息,只剩下凱恩和克里爾還保持清醒。山洞外面狂風不斷,雨水不停地落下,凱恩看著天空,最後也靠著山壁沉沉睡去。克里爾看著他熟睡的臉,低聲說:

  「凱恩啊!那麼重大的事我竟然辦到了,我讓你再度回到這片大地上,七百年前的事難道就要重演了嗎?第二次巨龍戰爭真的會爆發嗎?」克里爾所不知道的是,等待在他們前方的危險,比第二次巨龍戰爭還要恐怖。矮人閉上眼,最後還是抵擋不住睡魔的侵襲,墜入夢鄉。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6-25 23:55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6-28 15:56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11-8-16 17:14 編輯

  「現在,你們有誰要和我一起去的?我需要一名值得信任的人協助管理。」迷人的低沉嗓音迴盪著,銀髮男子坐在王座上,看著眼前三名親信。默菲勒雖然不願意倚靠別人,但是他承認自己一個人無法管理整支軍隊,而且他即將建立的軍隊是何等龐大。距離預計的時間只剩一個小時,默菲勒召集目前他信任的三位將軍,來到這個古老的城堡。默菲勒纖細的手指敲著扶手,因為時間緊迫,沒有給他建造城堡的時間,只好臨時找個廢棄的古堡使用。事實上,只要我願意,月之影本部可以讓我盡情使用,只是我可不願踏入那個陰冷的要塞。

  「我對這種無聊的殺戮沒興趣,殿下還是找別人吧!」其中一名黑髮男子毫不猶豫地說,他的頭微微抬高,露出高傲的姿態。這是他們種族的天性,這名男子額上的菱形疤痕是個再明顯也不過的標誌,灰暗的白膚色似乎是長久以來待在地底的後果,他們是被詛咒的種族,被天神唾棄的可悲民族。因為長久以來的迫害以及剿滅,米加斯上已經不存在任何魔族,這名黑髮魔族是遠從西方大陸威靈頓而來的。至於他稱呼默菲勒「殿下」,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迪奧薩特,你也回絕得太直接了吧!」站在他隔壁的銀髮男子笑著說,跟迪奧薩特不同,這名男子的長髮及肩,臉上掛著和洛基相似的放肆笑容,看起來是三人中最輕鬆的一個。蒼白的膚色以及足以遮蔽全身的黑衣,這些細節都足以確認他的身分。他露齒而笑,德莫尼克尖銳的兩顆犬齒顯得特別明顯,這名銀髮男子是默菲勒創造出的第一位德莫尼克,尤利希。

  迪奧薩特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這一眼散發出的冷酷氣息令人退卻。和大多數的魔族一樣,他很少發出猛烈的殺氣,而且總是對周遭的事物感到冷漠,不帶任何感情,臉上的表情只有永恆的陰鬱。他似乎沒有過多的情緒變化,這點和默菲勒倒是很相似。這種沉默寡言的性格,加上以魔族的標準來看,都是頂尖的咒術才華,使他很快得到默菲勒的重用。

  「既然你這麼說,想必你打算跟我來了吧!」默菲勒嘴角微微上揚,他知道尤利希的回答,故意這麼問。接著默菲勒看著最後一個人,那名棕髮的高大惡魔,他用眼神告訴默菲勒自己的決定。默菲勒嘆了一口氣,忽略尤利希支支吾吾的回答,從王座上站起身。默菲勒直直朝著迪奧薩特前進,黑色披風在身後飄揚,他伸出右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黑瑪瑙戒指,那是從月之影遺蹟中找到的寶物。那群腐敗的上層人員,恐怕沒有一個人知道這枚戒指的力量。

  「迪奧薩特,如果我以命令加上請託指使你和我執行任務呢?」默菲勒輕聲提問,他與魔族四目交接,彷彿想看透那雙深邃的黑瞳。迪奧薩特沒有移開視線,這份勇氣讓默菲勒大為讚賞,而且那雙眼中有著堅定的決心。他知道,只要迪奧薩特的目標一天沒達成,他眼中的熾焰就一天不會熄滅。

  「悉聽尊便。」黑髮魔族沒有表情變化,用細如風語的音量回答,他的嗓音給人一種虛無感,好像沒有靈魂的人。若不是路易斯的影響在我身上作祟,原本的我也是這樣吧!沒有心的人,不會感到痛苦或悲傷,只因這些情感軟弱且不必要。默菲勒厭惡自己的轉變,因為他復活時用上了那名封印他的人的力量,現在他的思想彷彿被無形的手指引著,這種滋味讓他感到煩躁。

  「那就這樣了吧!五分鐘後在大門與我會合。」他草率地下達命令,遣退三人,大廳很快恢復成原本的空曠沉悶。雖然陰暗的環境比較適合他的軍隊,他還是看不順眼角落的蜘蛛網,以及厚厚的灰塵。這座芬迪蘭城的前任城主也太不注重乾淨了吧!雖然依照他的判斷,這座城至少荒廢了一千年,默菲勒還是忍不住想著。

  等到他察覺自己在做什麼時,原本髒亂的大殿已經被他用刻印的力量修復得差不多了。默菲勒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成果,精雕細琢的樑柱除去掩蓋它的灰塵,露出原本的光采,其他擺設也一一在神奇的力量下恢復為昔日的模樣。最後她坐回王座,腦海中暗自盤算著下一座居城,他不願再挑選如此破舊的城堡了。難不成到最後,我真的要回到月之影嗎?

  帶著這些揮之不去的想法,他稍微整理自己的服裝,他花的時間不到一分鐘。現在默菲勒除了那身純黑的服飾,完全沒有攜帶任何武器,甚至連一把短刀也沒有。由此可以看出他的自信,不會被任何人打敗的自負表露無疑。無論是什麼人,就算目標不是殲滅一整個村莊,也會準備防身器具。這對前任首席刻印師來說,似乎是多餘的。

  輕輕吐一口氣,遙遠小鎮的鐘聲,穿越萬里,來到他耳中。默菲勒笑了,任務開始。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6-28 15:58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7-2 18:23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11-8-16 17:21 編輯

  牛羊的叫聲此起彼落,眼前處處可見綑成一團的稻草,放眼望去盡是翠綠的草原,農夫辛勤地忙碌著,斗大的汗水滴落田地。一輛豪華的馬車,由兩匹潔白無瑕的駿馬拖著,接近這個平靜的小農莊。白馬的毛髮因為行走在泥濘中而染上泥巴,駕駛馬車的是一名戴著紫色圓頂高帽的男子,他留著微翹的黑鬍子,帶著一副銀色邊框的眼鏡。他不在乎村民露出的羨慕眼光,專注地駕著車,車輪在潮濕的泥地上留下痕跡。

  馬車的簾子是昂貴的絲綢製成的,那是這些村婦一輩子也無法賺取的財富,因此她們暗自猜測著馬車中是什麼高貴的人士。這個農莊位在少數沒被國王統治的自由區域裡,雖然免除了貴族索求無度的壓榨,仍然沒有過得特別舒適,只比那些沒有人權的「農奴」好一點。這些農民每次聽到有人在領主的壓迫下死去,都慶幸他們擁有自由之身。

  自由的代價是很高昂的,因為塔吉克村位在米雷拉與索巴斯的中間地帶,許許多多的商人經過這些地方,同時引來了大量的強盜。他們被迫繳交一大筆金錢換取和平協定,因為這個村莊的戰力趨近於零,隨便一支流氓軍就可以擊潰它。沒有國王的庇護,意味著他們必須獨自面對所有外敵。

  馬車的左右有兩名全副武裝的騎士,剛好一男一女。他們穿著雪白的盔甲,戰靴和盾牌同樣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們一手持盾、一手持槍,腰上繫著一把劍。背上則背著精靈製作的弓箭和一袋箭筒,村民已經很久沒看過全副武裝的騎士,他們各各章大嘴,驚嘆之情全部寫在臉上。這兩名騎士都沒有帶著頭盔,一方面是因為沒有敵人,另一方面是因為這樣視線比較遼闊。一名距離騎士比較近的粗漢認出他們身上的標誌:一把巨劍刺入純白的祭壇,這是奧爾良公國的旗幟。

  「請問這裡有沒有可以留宿的地方?金錢不是問題,要多少有多少。」一名金髮藍眼的騎士,操著純正的通用語開口,他的聲音帶有濃重的口音,但是仍然無比標準。現今米加斯上人數第二多的族群就是魔人,很明顯這名騎士就是其中一名。

  農民們面面相覷,他們從來不曾替這麼高貴的人準備房間,他們的知識告訴他們絕對不能惹惱貴族。這群農民是芙瑞德人,也是目前人數最多的族群,據說他們的祖先是一群高超的咒術師,擅長玩弄計謀,不過現在的他們大多成為憨厚的農人或漁夫。

  「因為敝村很少有訪客,所以我們只有普通的房間,不知各位大人是否願意?」旅店老闆問,朝著這群來頭不小的人鞠躬,她是一名剛過中年的婦女,與城市裡的柔弱婦女不同,她的手臂因為長期的操勞而粗壯。雖然他們不知道這群意外的訪客為何而來,但是需要搭乘馬車,而且有兩名騎士護送的人,想必不是普通人。

  「沒關係,我們只要有過夜的地方就好了。」另外一名女騎士說,同樣是有著重口音的人。兩名騎士翻身下馬,走到馬車旁,迅速架好階梯,然後打開車門。

  一名有著俏麗短髮的少女走了出來,她的頭髮烏黑發亮,水藍色的眼睛十分清澈。她的膚色白皙如雪,整體看起來給人純潔的感覺,就像是從未遭到污染的白玉,散發神聖的光輝。她看起來約莫十五歲,但是每個人都知道不能光靠外表評斷一個人的年齡。終於踩在堅實的土地上,少女露出燦爛的笑容,春光般的笑靨醉人無比。

  「雪莉小姐,今晚就在這裡休息,明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黑髮女騎士說,他們彼此約定好,不要透漏出真實身分。畢竟公然稱呼她「公主」,引起恐慌是可以預見的。雪莉在不久前剪掉她的長髮,看起來充滿年輕的活力,姣好的身材讓旁觀的人瞠目結舌,深深被吸引住。

  「好的,薇麗諾、雷克,你們先退……去休息吧!」雪莉差一點說出「退下」這個詞,她目前的身分是奧爾良境內的千金小姐,因為某些因素而與兩位騎士一起旅行。如果那個充滿權威的詞彙說出口,身分高低一下就看出來了,這下子要隱瞞公主的身分是難上加難。

  夕陽的餘暉映照著這片大地,將萬物染成金黃色,絢麗的紅霞點綴著黃昏的美景。雪莉踏著輕盈的步伐,跟著村民來到唯一的旅店。農民們殷勤地招待她,但是雪莉明白他們是畏懼自己的權勢,因此她主動與村民攀談,也不管這麼做會不會降低身分。

  很快的,她就和這群仰慕貴族的村民熟絡起來,雪莉堅持拒絕他們獻上的禮物,反而從自己身上拿出大量的寶石。對雪莉來說,戴著這些貴重的飾品感覺很不習慣,倒不如送給這些迫切需要金錢的農人。雖然這群憨直的村人不停婉拒,雪莉還是以「住宿費」為理由讓他們收下這些贈禮。

  「妳為什麼會來到我們這個小村莊呢?」一名年輕婦人問,她的問題符合很多人的想法,大家都很懷疑一名千金小姐來到這種窮鄉僻壤的小地方,其背後的原因。雪莉推托說她出來四處旅行,事實上這和真相相去不遠。

  早在他們回到米加斯之前,奧爾良大公已經派出獅鷲獸來接愛修諾回去。這種詭異的半獅半馬動物,飛行千里的原因只有一個:安全地把愛修諾帶回王城。奧爾良境內的情況似乎十分危急,大公爵需要他的正統繼承人先回城辦理繁複的手續。因為獅鷲獸無法一次運送所有人,大公爵索性下令雪莉在兩名護衛的陪同下,遊歷各地,順便增加她的見聞和知識。雪莉沒有拒絕的權利,而且她也不完全反對,只好聽從父親的指示緩慢回城。

  「對了,今天村裡似乎還有另一名住戶,這還真是少見啊!」雪莉隨便找了一個理由回房休息,在上樓前無意間聽到不遠處的談話。另一名訪客?她的好奇心被這句話點燃,停下腳步。那是兩名男人的聲音,他們仍然大聲談論著這件事,他們宏亮的聲音省去了她偷聽的麻煩。

  「他似乎是國王身邊的大臣,他說話的態度真是蠻橫,果然是腐敗的走狗。」那名男子有著黝黑的皮膚和黑頭髮,留了一叢絡腮鬍。他激動地說完這句話後,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不過接著又閉上嘴。這種話要是被聽到,包准是死刑,這點絲毫不用懷疑。

  「先別說這個,聽說又有一個村莊被毀滅了。」另外一名同樣粗壯的男子說,他故意只說到這裡,引起聽眾的注意。這招雖然老套,但是旅店裡的人的確轉過身看著他。一下受到這麼多注目,似乎讓他有點措手不及,乾咳兩聲後繼續說下去,聲音同樣宏亮。

  「犯人據說不是獸人,因為他們的死法太過悽慘,普通的獸人無法辦到這一點。你知道嗎?許多人被分解成肉塊,也有很多人散成碎肉,血流成河。其中最詭異的是,有一部分的人,全身的血都被抽乾,形成乾屍。」壯漢說著,許多村民倒抽了一口氣,竊竊私語的聲音此起彼落,談論著這件悲慘的事。

  「真希望國王陛下能出面處理,雖然他很殘暴,但是對付這些不明的怪物應該綽綽有餘。我也聽說一件事:安卓斯這幾天有經過這一帶,希望他能幫助我們,畢竟人人都說他是最強的術士。」其中一人壓低聲音說,剛好雪莉離他比較近才能聽見。這群無知的村民,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們所說的悲劇就是這名「最強的術士」安卓斯造成的。德莫尼克原本只打算殺一兩個人,聽見艾克越獄的消息,憤而毀滅整個村莊。

  雪莉不打算聽下去,一個人默默的走上樓,腐朽的階梯在腳下發出嘎吱聲。二樓異常的昏暗,雪莉點亮了魔法燈,走向走道的最後一間房間。她在途中發現有一間房間沒有關門,她輕輕一瞥,看見一名金髮男子坐在椅子上,身上穿著避人眼目的灰色斗篷。那個人看起來二、三十歲,相貌還算清秀,應該就是人們口中的「大臣」。雪莉有點慶幸那個人面向窗戶,沒有注意到門外的人。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奧爾良呢?」等到她踏入房間,關上門後,雪莉喃喃問著。雖然現在是夏末,但是夜晚的寒氣卻足以和寒冬相比,吐出的氣體化為白霧,凝結在窗戶上。為什麼溫度突然降低了?雪莉覺得空氣一瞬間變冷許多,但是窗外的居民仍然故我,做他們平時作的事,彷彿沒被這股寒氣影響。

  雪莉環視她所在的房間,這裡是整座村莊唯一有兩層樓的建築,而她的房間正好在二樓靠窗,整座村莊一覽無遺。許多村民已經就寢,補充今天喪失的精力。一切是如此平和,但是這股安祥卻讓她格外不安。她呼喚著薇麗諾和雷克,但是沒有任何人回答,他們住的房間明明指在自己隔壁啊!

  開始下雨了,雨水落下的聲響成為她耳中唯一的聲音。雪莉大口喘氣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讓她難以呼吸,甚至連移動都有困難。她望向窗外,月亮即將被烏雲遮住,但是她接著發現詭異之處。雨天為什麼會有月亮?而且月亮看起來不像被烏雲遮蓋,反而比較像被黑暗侵蝕。

  很快地整顆月亮消失在黑暗中,但是月光仍然存在,如此怪異的事只是整個夜晚的開端。雪莉顫抖著,她的身體比其他部位還早做出反應。等到她的大腦意識到自己正看著什麼時,戶外傳來尖叫聲,絕望的叫聲。雪莉無法站立,雙腳發軟地跪下,窗外有一個人。那個人就像黑夜的化身,背後有著兩片漆黑的翅翼。此時那名男子沒有看向自己,雪莉勉強看出他的額上有某個標記。魔族!

  迪奧薩特飄在空中,他腳下是二十名由德莫尼克組成的部隊。默菲勒在一分鐘前下達攻擊的命令,指示迪奧薩特和德莫尼克發動攻擊,他本人則去執行暗殺任務。事實上暗殺任務只是好聽一點的說法,以這二十二人的實力,不用五分鐘就能將塔吉克村從地圖上抹殺。

  「盡情攻擊吧!讓這些可悲的人成為大軍的第一個犧牲品!」迪奧薩特下令,雖然他的音量很輕,透過魔法的力量,對底下的德莫尼克來說和大喊一樣。迪奧薩特對於親自去殺戮沒什麼興趣,因此只是高高在上的盤旋夜空,檢視著底下的破壞和屠殺。

  魔族飛離雪莉的視線,那股壓迫感稍微舒緩,至少她可以移動了。雪莉費盡全力站起身,驚訝地看見地上的一攤液體,散發出某種氣味。剛剛魔族散發出的壓迫感令她失禁了,這個想法讓雪莉更為畏懼,從來沒有人給過她這種壓迫,一種對於死亡的恐懼。

  雪莉開始奔跑,她的身體卻無比虛弱,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因素,魔族的壓力對她的效果最大。雪莉回到一樓,毫不驚訝地發現這裡空無一人。一股寒意直通骨髓,她想要走出室內,但是她的身體卻不聽使喚。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再次響起,這次來自四面八方。雪莉無助地跪下,失去站立的勇氣和力量。

  黑,只剩無盡的黑暗……

  迪奧薩特開始吟唱咒語,他施展的法術都是失傳已久的魔族秘術,法力在體內奔騰。隨著他說出每一個
字,一間間茅草屋和木屋著火、爆炸,飛散的木片似乎夾雜著鮮血。緊接著,兩層樓的旅店也被炸毀,雪莉雙手護著頭部,身體仍然止不住地顫抖。

  頭頂的樑柱塌陷,窗戶承受不住壓力而破碎,柱子再也沒有支撐屋頂的力量,倒下時的聲響宛如雷鳴。雪莉手腳並用地爬著,她的左手臂被玻璃割傷,但是她卻毫無知覺地前進。木頭輕易地斷成兩截,充滿小石子、木屑和玻璃的地面磨破皮膚,鮮血流淌著。

  雪莉靠著已成廢墟的旅店殘骸,大口喘著氣,全身傳來的痛苦讓她感覺自己將被撕裂。氣溫低到一種難以置信的程度,水氣幾乎在低溫下凝華成冰。她的位置正好被倒塌的房屋掩蓋,勉強能呼吸,而且還能看見外面的情況。雪莉緊咬著嘴唇,避免自己發出驚呼。

  眼前是一群逃跑的男女,他們身後則是惡魔。每個惡魔都穿著漆黑的服裝,他們的皮膚在詭異的月光下反射出蒼白的光芒。德莫尼克全身染血,伸出舌頭舔著美味的血液,眼神無比狂暴。雪莉完全看不清他們的動作,德莫尼克持續以超自然的高速移動,在空氣中留下殘影。

  「嗚啊!」德莫尼克就像狩獵著,撲向他的獵物,然後撕裂他們的身體。雪莉看不出他們是怎麼辦到的,但是下一秒一名好端端的男子,被肢解成無數肉塊,然後在德莫尼克的手中變成碎肉。獵物的身體就像雪花,四處飛散,鮮血像是炸彈般爆開,流滿一地。

  雪莉抬頭,雨仍然持續落下,但是她突然驚覺一件事,雨水竟然是溫熱的!緊接著,她發現自己一直都錯了,手上的暗紅色黏稠液體根本不是雨水,剛剛如雨點般落下的全是鮮血!接著她看向離自己最近的兩具屍體,淚水潰堤般地流下,她認出自己兩名護衛的服裝。

  眼前一面倒的殺戮持續進行著,最恐怖的事在她眼前發生。原本倒下的屍體竟然站起來,致命傷在血雨中癒合,重新站起來的人皮膚轉為白色,化為嗜血的德莫尼克,加入屠殺。雪莉看見村民一個個死去,剛剛跟自己有說有笑的生命沒有尊嚴地逝去,成為惡魔可悲的犧牲品。

  看到下一個人倒下時,雪莉終於克制不住地尖叫,她的聲音被身旁的殘骸阻隔,接著隱沒在更多人悽慘的叫聲中。雪莉雙手抱著頭部,像名剛出生的嬰兒,蜷曲成一個圓。她從來沒見過真正的「血流成河」,如今以一種令人作噁的方式目睹,讓她把晚上吃的東西全吐出來,嘴裡嘗到膽汁的苦味。

  死亡的陰影籠罩著她,血雨透過縫隙滴在她身上,染紅雪莉的身體。少女早已泣不成聲,全身沾滿自己的嘔吐物,視線逐漸模糊。為什麼我還沒死去?這種酷刑還要忍受多久?雪莉所不知道的是,剛剛一直震懾住她的力量不是迪奧薩特發出的,而是默菲勒殺人時散發出的寒氣。

  銀髮男子的手在空中比劃著,施展高階刻印的力量,徹底粉碎塔吉克村裡的一切,然後讓一切被火海吞噬。默菲勒已經很久沒有動手殺人,此時感受到一種興奮的酥麻感,月之影的最強殺手復活了。雪莉身上的氣味被鮮血和臭味掩蓋,德莫尼克一直沒有找到她的蹤跡,應該說連她的存在都不知道。

  「稟告殿下,目前整座村莊已被我軍毀滅。」迪奧薩特降落在地面上,用平板的語氣說著,好像他說的事與自己毫不相關。默菲勒檢視初次征戰的成果,對德莫尼克的破壞力充滿信心,他的腳步在著火的旅店廢墟前停下。默菲勒微微皺眉,他感覺這裡有活人的氣息,而且是名女人。

  「您在做什麼?」迪奧薩特問,看著默菲勒使用刻印的力量熄滅殘骸上的火。這名黑髮魔族對於管別人的事沒什麼興趣,但是對方畢竟是自己的主子。默菲勒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地用刻印搬開雪莉四周的木板,眼神十分專注。此時雪莉早已失去知覺,昏厥倒地。

  「辛苦你了,請你領著目前所有的德莫尼克回去,我在這裡等艾克。」默菲勒用輕柔但不得反抗的語氣說,事實上他根本不打算見到艾克,只是替自己的行為找個藉口。血雨逐漸平息,被黑夜侵蝕的月亮重新出現,默菲勒專心地移開殘骸。迪奧薩特恭敬地鞠躬,然後帶著所有人離開,很快夜晚又恢復平靜。

  默菲勒一直等到四下無人,才用刻印移開最後一塊木頭。他凝視著雪莉驚嚇的臉孔,整張臉皺成一團,身上散發出混雜許多東西的氣味,不過這些臭味對不用呼吸的他沒有效果。默菲勒跪下來,伸出一隻乾瘦的手,原本打算碰觸她的臉,但是突然反悔。

  他輕聲念了某些字,滿意地看見自己的手吸收剛才死去亡靈的力量,變回幾千年前的纖細柔軟。為了避免自己的外表嚇到沉睡的少女,他繼續吸收亡靈的氣,直到自己的外表變得和活人無異。蒼白膚色和冰冷肌膚,這兩樣不可能改變的東西他沒多費心思。

  默菲勒拿出鏡子,看著自己的外表。那是一張俊秀的臉,英俊到讓他認不出來的臉。默菲勒輕聲笑著,原本死灰色的皮膚變成純粹的白皙,紫色嘴唇變得紅潤,灰色的瞳孔散發出迷人的氣息。默菲勒從來沒有仔細看過自己的外表,現在一看讓他有點錯愕。不過他沒有花太多時間在自己身上,默菲勒輕輕把雪莉抱起。

  他專注地凝視著那張臉,以及那頭短髮。一個很久沒聽見的名字從口中說出,默菲勒很清楚,這兩個人不會是同一個人。此時他懷中的少女,只是有著一模一樣的外表,僅此而已。默菲勒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狠下手殺她,就像剛才殺一整座村一樣,這些問題他不想弄懂,他只是抱著她走到附近的小溪。默菲勒繼續做一件他從沒用刻印做過的事,他用手指拂過雪莉的傷口,每一道傷口在他充滿力量的碰觸下癒合,就像從沒受過傷。

  默菲勒皺起眉,他感應到雪莉身上濃重的黑暗氣息,那股致命的邪氣徘徊不去,纏繞著她柔弱的身體。默菲勒知道這種症狀,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手。修長的手指輕放在她的胸口,默菲勒閉上雙眼,呼喚著刻印的力量。自古以來,刻印都是被禁止的力量,因為它可以掌握生、老、病、死,時間、記憶,以及許許多多凡人不應涉足的領域。復生術就是刻印師最讓人畏懼的力量,讓生命復活,顛覆所有的定理。

  要是那時候我早點趕到,她就不會喪命了吧……那名我唯一在乎的女孩,就可以活下去,不必為了我而死。默菲勒直到雪莉身上的黑暗氣息散去,才放鬆心情,想著這些事情。只有在那個人身旁,默菲勒才會放下仇恨的心,放下毀滅世界的欲望,但是如今她已死去。

  「伊芙……」默菲勒喃喃說著,那個熟悉的名字。如果任何一個認識默菲勒的人在這時看到他,一定會認不出眼前這名男子。他的眼神是如此柔和,在那一瞬間,默菲勒似乎有了那顆他不曾有的「心」。不過這份柔和很快就從臉上消去,他的神情又變回原本的冷漠。

  雪莉逐漸睜開雙眼,一開始她的視線很模糊,接著逐漸看清眼前的事物。她感覺整個頭脹脹的,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村民死前的尖叫聲突然進入她腦中,讓雪莉回過神。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剛剛在極度恐懼下,她吐了一身,而且大小便失禁,幾乎是用噴的。這讓她很窘,臉和蘋果一樣紅。

  「妳已經沒事了,好好休息吧!」默菲勒說,頭偏向另一邊。一方面是不想見到那張臉,另一方面是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就是這場屠殺的主使者。雪莉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男子,默菲勒為了不要驚嚇到她而把邪氣封鎖,此時散發出的氣息很平靜、安詳。

  「是你救了我嗎?」雪莉問,同時用一旁的溪水清洗著身體。默菲勒沒有回答,他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該死!為什麼我的心情會因為看到她而起伏?我,應該是個沒有心的人啊……我是為了復仇而活,為了毀滅這個悲哀的世界而活的。

  「我要離開了,勸妳不要跟我靠得太近。」默菲勒冷冷地說,他的眼神讓雪莉很疑惑。明明他說出口的話是這麼冷漠,為什麼我在那雙眼中看見內心的掙扎呢?好可憐的一個人,雪莉在心中想著。

  默菲勒似乎想說什麼,但是最後他還是沒有開口。他輕輕一揮手,在空中劃出一道裂縫,打算踏進去時被雪莉叫住。默菲勒猛然停下腳步,用冷酷的眼神注視著少女。那雙眼彷彿在說:「為什麼把我攔下來?」雪莉吞下口水,在默菲勒的逼視下很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最後她成功了。

  「我的名字是雪莉,你叫什麼名字?」雪莉問,她看見後者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但是接著變得比剛才還冷酷。

  「默菲勒,妳只要記住這個名字就好了。」默菲勒說著,頭也不回地踏進時光裂縫,縫隙在他身後關閉。雪莉愣愣地坐著,默菲勒,這個名字怎麼有點熟悉?因為四周無人,雪莉脫下沾滿各式各樣噁心物質的衣服,整個人浸在溪水裡,冰冷的水讓她神經敏銳,同時洗去身上的血腥味。

  雪莉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塔吉克村的廢墟,試圖找回兩名護衛的遺體。她看著曾經的朋友,如今死狀悽慘地躺在路上。好險他們沒有變成惡魔,屍體也沒被肢解,這已經是唯一能自我安慰的想法了。她感覺四周傳來壓迫感,雖然和魔族的恐怖壓力相差很遠。她聽見第一聲狼嚎,緊接著四面八方都傳來這種毛骨悚然的叫聲。

  她發現自己已經被狼群包圍,這群夜晚的狩獵者準備飽餐一頓。雪莉突然察覺自己處境的危險,同時替自己沒攜帶武器感到懊惱。這樣子連我也會成為餓狼的晚餐。五、六匹棕毛的巨狼撲向她,每一隻都比她大上兩倍。雪莉突然看見一道紫藍色的閃電,命中一匹離她最近的狼。接著雪莉看見猛烈的火阻擋在她和巨狼之間,她隱約聽見吟唱法術的聲音。雪莉看著四周的巨狼倉皇逃跑,保護她的火牆才慢慢消失。

  「好險,妳沒有受傷吧?」一個蒼老但充滿活力的聲音說,雪莉看見不遠處有一名老人。那名老人有著長長的白髮,頭上戴著破舊的灰色法師帽,身上也穿著同樣老舊的長袍。手上握著一根木製的簡陋拐杖,不過那似乎只有裝飾效果,因為他完全沒有以靠枴杖,充滿精力地走向她。

  「沒有,請問你是?」雪莉疑惑地看著這名老人,他臉上的皺紋和歲月無情的銘刻訴說著他的年齡,湛藍的眼睛散發出睿智,眼中蘊含著上千萬年來的記憶。老人慈祥地露出笑容,揮揮手中的柺杖,雖然年紀一大把仍然精力充沛。

  「費斯坦.坎德埃斯,請稱呼我費斯坦。」費斯坦優雅地脫帽鞠躬,看起來就像一名老紳士。這名前任魔人首領散發出來的氣勢,跟雪莉曾經遇過的人都不同。他的氣勢不像別人是銳利的、熾熱的,費斯坦的威嚴就像是隱藏著強大力量的冰,即使裡面的氣焰無法衝破冰層,仍然有種說不出的魄力。

  「少女啊!想必妳很疲累了,回答我幾個問題,然後我就可以直接送妳回家。」費斯坦用輕快的語調說,他的真實身分來頭可不小,只是費斯坦不願表明而已。雪莉還是昏昏沉沉的,下意識地點頭,睜大雙眼看著眼前的老者。費斯坦一臉嚴肅地問了剛才發生的事,雪莉努力地完整描述,但是她受到的驚嚇太過嚴重,很難說出完整的一句話。費斯坦頗有耐心的等她說完,緊蹙著眉,最後那名銀髮男子的名字,是默菲勒嗎?

  「依照約定,現在我直接施法送妳回奧爾良公國。」沉默了幾分鐘,費斯坦開口,打算實踐自己的諾言。默菲勒正式行動的消息讓他不安,星辰已經發出警訊,被選中的人即將顛覆世界。那個人的手中,握著世界的毀滅……

  「等一下,您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彷彿突然想起,雪莉提出疑問。老人只是笑了笑,和默菲勒一樣撕裂時空,開啟傳送之陣。這裡我要特別註明,你們千萬不要以為傳送法術是道容易施展的法術。事實上在米加斯,傳送法術是有著死亡風險的極高難度咒語。兩人之所以可以輕易發動,僅僅是因為他們的實力「遠勝於常人」,若非如此,那些騎馬移動的人莫非全是笨蛋?

  「我在等待,等待那個人的來臨。」留下這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話,雪莉被推進傳送之陣,離開前反覆思索著。那個人,有可能是凱恩嗎?算了,別再胡思亂想,現在我好累……。

  明月高掛,費斯坦獨自靠著塔吉克村僅剩的倒塌柱子,其他柱子都被炸毀了。老人貌似沉思著,但是那雙精明的藍眼卻彷彿在搜尋什麼。他從長袍內袋裡拿出一根石楠木製成的煙斗,那根煙斗上的花紋是他幾千年前自己雕的,就連煙斗都是自製的。他點燃煙草,翹著腳歇息,靈巧地吐出一個個煙圈,小煙圈還能從大煙圈中穿過。

  「你到底要躲多久啊?」老人笑著問,繼續吞雲吐霧,完全沒有周圍的碎肉和鮮血影響。一個黑影從陰暗處走出,動作從容不迫,有種說不出的魅力。深紅色的頭髮就像是血,平靜的湛藍雙瞳注視著他,嘴角勾勒出一抹英俊至極的笑容。蒼白的皮膚就像個死人,但是他身上散發的活力又宣告著他存活的訊息。

  「真不愧是魔人之神,你什麼時候發現的?」艾克笑著問,他一手撥弄著不久前染成深紅色的頭髮,一邊踏著自在的步伐,他的臉讓人猜不出情緒。費斯坦把頭轉向他,仍然沒有停止抽煙,甚至還吐了一堆煙圈在艾克頭上盤旋。

  「早就發現了,你剛才正打算出手幫那女孩時,被我搶先一步。要是我沒發覺你的氣息,神不就白當了嗎?」費斯坦露出得意的神情,看著艾克驅走頭上煙圈的動作,默默想著事情。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既非敵人,也非朋友,頂多算是不厭惡對方。費斯坦發現艾克的神情有異,他的笑容仔細看有點勉強。

  艾克皺著鼻子,牙齒緊咬著嘴唇,雙手不自然地緊握。費斯坦一開始對他散發出來的殺氣感到疑惑,不過當他察覺讓這名男子反常的原因後,老人大笑出聲。德莫尼克的感官本來就比普通人敏銳,這裡瀰漫的濃重血腥味,就算是普通人也難以承受,更不用說這名努力克制嗜血慾望的人了。

  「要不要換個位置說話?」費斯坦提議,因為神的身體與凡人構造不同,他對血腥味敏感歸敏感,聞起來的味道和花香其實是沒什麼差別的。艾克搖頭,他本來就不打算久留,現在只想把腦中的疑惑解開。老人從他的眼中,看出他已經聽到了一切,但是仍有一些疑問。

  「既然你都聽見了,我就簡短地說說我覺得最奇怪的地方吧!」不用艾克開口,費斯坦直接說出他想聽的內容。雖然這兩個人只見過幾次面,他們彼此的默契良好,就像長年生活在一起的朋友。艾克凝視著他,催促費斯坦繼續講下去,神之鄉教主穿著便於行動的黑色服裝,若是把那頭紅髮和會反光的白皮膚掩蓋,可以完美地融入夜色。

  「默菲勒因為某種我不清楚的原因,施展了一種我從沒見過他使用的刻印。事實上,我就連他會使用這方面的力量都不知道。那名少女的身上有刻印作用過的痕跡,我知道這種痕跡沒有任何凡人能察覺,但是別忘了我是神。我稍微逆推回刻印還沒生效的時候,發現了一件事。」費斯坦邊叼著煙邊說,這個人完全沒有神祇該有的樣子,但是他所說的的確是事實。現任魔人之神坎德埃斯,就是眼前這名抽著煙的老者,他的實際年齡無人知曉。

  「他施展了治癒刻印,恢復了那名少女的傷,而且還不只如此。可憐的女孩中了『魔毒』,她毫無防備地近距離受到魔族和默菲勒雙重闇黑魔力的壓迫,染上這種致命的魔氣。一般來說,染上魔毒的人只有死路一條,但是默菲勒竟然用刻印治好她!即使是刻印的力量,做出這種反自然的行為,就和讓死人復活一樣危險。」費斯坦繼續說著,艾克對於默菲勒如何施展高深治癒能力沒什麼興趣,不過他倒是蠻好奇究竟是什麼人可以讓那名冷酷的殺手不顧一切。

  「如果治療魔毒的刻印失敗,後果可是會賠上性命的。就算默菲勒真的是死而復生,我不認為他會做到這種地步。至少,到剛剛為止不認為。」費斯坦說,無奈地聳聳肩。艾克露出深思的表情,到底是什麼人會讓他即使犧牲性命也要拯救?艾克看著滿村的屍體,心裡微微作噁。那個人竟然是我的……師兄?

  他們仰望夜空,默菲勒造成的破壞,已經在兩人心中留下陰影。黑夜降臨了,它與死亡和毀滅同時抵達,這股席捲米加斯的風,即將顛覆整個歷史。在當時沒有人想得到,默菲勒的所作所為,背後真正的目的。一直到黎明,兩人都沒有開口,最後艾克離開這個只剩死亡的村莊。默菲勒,總有一天,你會為了這一切付出代價。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7-5 14:43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7-9 23:48
第九章 初次染血

  凱恩突然睜開雙眼,滿頭大汗地望著四周。沒有任何動靜,剛才他做的夢實在過於駭人和真實,現在仍然可以清楚感受到心臟激烈地跳動,好像要跳出來一樣。凱恩努力平穩呼吸,試圖抹去腦中血腥的畫面,虛弱地靠著山壁。我竟然夢到一整個村莊被黑影毀滅,這是什麼詭異的夢境啊?

  因為剛才被驚醒,現在凱恩睡意全無,伸手抹去臉上的冷汗後站起身。他感覺頭頂受到重擊,頭暈目眩,兩腳一軟又坐了下去。該死,雖然矮人挖的地道很寬敞,這畢竟是為了矮人而開鑿,高度可想而知不會太高。凱恩揉著發出陣痛的頭,這次小心翼翼地彎腰前進,費了一番苦功走出地道。

  早晨溫暖的陽光迎面而來,無論如何,看見朝陽就是一件振奮人心的事。從地平線升起的火球,看起來巨大且莊嚴,晨光就像溫柔的微風,輕拂熟睡的大地,像名慈祥的母親喚醒兒女。翠綠的小草布滿露水,隨風搖曳著,沾濕凱恩的褲管。他大口吸入涼爽的空氣,享受著新鮮空氣充滿肺臟的感覺。

  凱恩有點意外地看見艾莉卡,女精靈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眼睛專注地凝視遠方,烏黑的秀髮隨風飄揚,她的姿態就像是古希臘的女神,莊嚴肅穆,卻同時散發一種純粹的美。凱恩一下子看傻了眼,接著他更為驚訝地發現布拉葛停在艾莉卡的肩膀上,同樣凝望遠方,向大自然致敬。

  他默默地走到他們身旁,艾莉卡接受他加入這個團體,兩人和一條龍就安靜地望著遠方,這種超然的自在讓凱恩感到訝異,不過他很快就沉浸在氣氛中。他們這樣子靜靜地看了十幾分鐘,直到艾莉卡站起身,朝凱恩和布拉葛露出微笑,才結束這個短暫的朝聖。

  「我們先準備行李吧!克里爾發火起來讓人受不了。這是你的早餐。」艾莉卡說,把一塊乾麵包丟給他,後者啃著麵包的同時,丟了一些碎肉給露出渴望神情的的布拉葛,銀龍感激地接住,低頭嚼著碎肉。剛才我跟艾莉卡聊了一下,她真是個不錯的精靈,完全沒有遺傳到那個種族的劣根性。她似乎隱瞞著什麼,不打算讓我知道。布拉葛一邊享用早餐,一邊開啟心靈聯繫,凱恩的動作變得很僵硬。

  你能夠跟我以外的人溝通?凱恩驚訝地問,他從來沒想過這一點,不過現在想想似乎很合理。那還用說,只要對方願意敞開心胸,我也願意跟他說話就可以辦到了。銀龍說得很輕鬆,就像這不過是稀鬆平常的小事。凱恩反覆思索著他說的話,「敞開心胸」,以前這只不過是一種說法,不過跟布拉葛溝通的確要「敞開」心胸才能聽見啊!

  銀龍聽著他的想法,噴噴鼻息,似乎正在笑。凱恩還是很難習慣這種複雜的關係,腦中同時有不同的思考和情緒,一個不小心就會迷失自己的靈魂。精靈的劣根性?凱恩對這種說法表示疑惑,布拉葛吞下他的早餐,舌頭不滿足地青著殘渣。他們是個很古老的種族,擁有凡人難以想像的智慧,因此他們非常自傲。雖然凱恩努力克制對布拉葛的知識感到讚嘆,這是這個想法仍然流進銀龍腦中,布拉葛哼了哼。

  有了艾莉卡的協助,他們很快就把所有必須品整理完畢掛上馬鞍,凱恩很難在艾莉卡身旁保持專心,女精靈的一舉一動是如此優美,散發著令人遐想的美麗。這種情緒衝擊著布拉葛的頭腦,銀龍不悅地用翅膀拍打他的頭,同時以他想得到最兇狠的語氣逼迫凱恩回神。在凱恩發出怨言前,銀龍靈巧地關上聯繫,將凱恩隔在他的心靈屏障外。

  「凱恩,快點收行李!」克里爾邊大喊邊從地道裡衝出來,這句突然插進來的話,讓他們失聲笑了出來。矮人的語氣仍然匆忙,不明究理的克里爾不知道這份匆促是不必要的。矮人因為他們的笑聲疑惑,凱恩盡全力忍住笑,開口喊了一句令矮人錯愕的話。

  「已經收拾完畢,克里爾。」矮人臉上的表情讓人發笑,克里爾搔著頭,不好意思地走進地道。

  幾分鐘後,所有人都做好出發的準備,大家騎上馬匹再度奔向草原。他們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阻礙,一連奔馳了四、五個小時,途中沒有休息片刻。太陽逐漸漸西沉,也沒有任何慢下來的跡象,凱恩覺得手腳已經麻痺,冷風吹襲他的手,他的雙手漸漸僵硬,眼皮也越來越重。

  他們已經前進十一個小時,漫長的旅途幾乎磨光所有鬥志。除了韌性堅強的矮人,所有人腦中浮現柔軟的床鋪。他們一直奔馳,直到羅瑞安不支落馬才被迫停止,看起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事後回想起來,凱恩懷疑坦尼人是故意落下馬匹,因為以羅瑞安高超的「睡功」,他可以一邊熟睡一邊騎馬,從來不曾摔落。

  「前進了兩百九十五公里,幹的好啊!」克里爾說,凱恩疲累不堪地翻身下馬,雙腳再次踏在堅硬的地面上,有種不真實的暈眩感。凱恩緩慢地伸展僵硬的身體,一股酥麻感流遍全身,他有預感明天會痠痛一整天。凱恩活動著筋骨,關節發出喀喀聲。他看著布拉葛疲累不堪地降落,這隻銀龍才出生三天,一連飛十幾個小時使他完全累昏。

  好險你中途有停在我肩上休息,不然我看你連抬起翅膀都有困難。凱恩溫柔地拂著銀龍背上的鱗片,幼龍舒服地閉上眼,一天下來的勞累讓他有種虛脫感。不過龍族還真是奇特,剛孵話就可以飛翔,這應該是他們保護自己的本能吧!凱恩今天看他乘著氣流飛行,雖然一開始會不小心捲入氣流,不過接著就慢慢適應不穩定的氣流,甚至藉著它飛行。

  他們合力搭建好帳篷,凱恩在釘下鐵釘時已經完全沒力了,敲了半天才讓帳篷穩固。凱恩頭暈目眩地靠著一旁的岩石,四肢無力到無法動彈的程度。他自己的疲累和布拉葛的疲倦混雜在一起,雙重的刺激帶給他無限的睡意。半夢半醒間,凱恩吞下簡單的晚餐,雙眼無神的模樣彷彿失了魂。雖然地面很堅硬,凱恩還是躺下來休息,此時任何東西也比不上充足的睡眠。銀龍蜷曲在他身旁,舒適地打著盹,他們就這樣旁若無人地睡著。

  羅瑞安同樣一聲不響地休息,坦尼人稚氣的臉被安詳籠罩,想必是個好夢。一直充滿精神的矮人,最後也忍不住倒下,呼呼大睡,完全沒被穿戴的戰甲影響。克里爾連戰甲也沒卸下就睡著,由此可見他的疲倦與眾人不相上下,只是硬撐才沒昏倒。艾莉卡凝視著他們的睡姿,對於精靈來說,睡眠不是必須的事情,充其量只是恢復精力的方法。

  艾莉卡輕聲走出帳篷,皎潔的月光籠罩精靈纖細的身軀,女精靈漫步在空曠的大地上,四周只有岩石和飛揚的沙塵。艾莉卡暗自慶幸今天的風沒有很強勁,否則在這麼空曠的沙地上奔馳和紮營,銳利的沙子能夠輕易割破皮膚。艾莉卡走到不久前凱恩軟倒的岩石,雙手抱膝坐著,烏黑的長髮輕輕披在肩上。

  她的手似乎碰到某種堅硬的物體,艾莉卡疑惑地把手探入大衣口袋,拿出一個海藍色的墜飾。女精靈白皙的臉因為驚訝而泛紅,她伸出顫抖的手指,撫摸雕刻細緻的墜飾,象徵精靈的長春藤,中間那朵淺黃色的玫瑰寶石讓她全身顫抖。輕輕吐完一口氣,艾莉卡鼓起勇氣掀開蓋子。

  墜飾輕輕落在地上,女精靈的手一瞬間失去了握住它的力氣,艾莉卡雙眼無神地望著遠方。墜飾裡的浮雕,以及所有的雕刻,都是奎那提西斯的精靈工匠辛苦工作的成果。這是她送給那個人的生日禮物。如今這個墜飾出現在凱恩手上,只象徵著一件事,而她早已失去繼續想的勇氣。淚水如脫了線的珍珠,不停從艾莉卡美麗的臉上滴落,她跪倒在地,雙手緊握著地上的墜飾,輕聲啜泣著。

  睡夢中,凱恩走在一條陰暗的小巷裡,他感覺一股不知名的憤怒逐漸蘊釀,腦中有著深沉的仇恨。凱恩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如此地憎恨,接著他突然驚覺自己正以別人的角度看著世界。這是夢境嗎?還是說我真的在某個人體內?這種感覺過於真實,就連夜風吹拂的刺骨感就無比清晰,四周的景物就像是他親眼看見一樣。凱恩看見有一群人往他走來,巷子裡的陰影遮蔽他們的臉,但是每個人都拿著武器。

  「你就是那個復活的惡魔吧!殺死你的賞金可不少哇!」其中一人用粗獷的聲音說,他們的語氣充滿信心,但是無論怎麼看都只是烏合之眾。凱恩可以明確看出雙方懸殊的實力差距,如果以物體大小比喻,大概是海洋和細沙的差距,甚至更大。

  凱恩往前走著,應該說是他此時的「身體」正在移動,絲毫沒被那群不速之客影響。凱恩從那個人的腦中得知一個訊息,他渴望大叫出聲,警告那些無知的人,叫他們離開這個危險人物。此時這個人腦中的怒火和仇恨讓凱恩毛骨悚然,他伸出修長的右手,凱恩似乎看見手腕上有某個漆黑的印記。

  無聲地,一股冷顫感流遍凱恩全身,他很確定這股冷顫絕對不是出自這個即將殺人的傢伙。短短一瞬間,原本胸有成竹的人被火焰吞噬,來自地獄的烈焰燒盡凡塵萬物。凱恩閉上雙眼,不忍目睹眼前的慘狀,他知道這名無情的殺手沒有跟著他閉起眼。凱恩稍微睜開雙眼,剛好看見一把漆黑的劍憑空出現在他的右手,他揮舞那把嗜血武器……

  「哇!」凱恩在慘叫中醒來,全身冒著冷汗,心臟劇烈地跳動。這是夢境嗎?它比昨夜的夢還要真實,因為昨天他只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著一切,今天他自己就是那個冷酷的殺手!凱恩懷疑自己快要發瘋了,那些人是真的死去,還是說這只是我的一場惡夢?他由衷希望是後者。

  剛才的慘叫似乎沒有吵醒熟睡的同伴,凱恩緩慢地平復激動的情緒,接著他發現原本睡在自己旁邊的艾莉卡不見了。凱恩疑惑地站起身,但是被一個聲音阻止。艾莉卡的情緒不太穩定,我比你早一步聯繫她的心靈,結果被驅逐在外。布拉葛張大嘴,似乎正在打呵欠。銀龍看起來依舊無比疲累,而且帶有一種被吵醒的不悅。

  剛才我的情緒波動驚醒你了嗎?對不起。凱恩連忙道歉,布拉葛又打了一個呵欠,他的疲倦毫無保留地流入凱恩心中,增加凱恩的愧疚感。凱恩重新躺下,儘管他是如此疲累,凱恩卻沒有絲毫睡意。事實上,我和你一起經歷了那場夢,我懷疑那不是普通的夢境。銀龍伸展著翅膀和四肢,他的身體已經和一隻老鷹一樣大了,比剛孵化時成長了兩、三倍。

  你覺得那是真實的事情嗎?凱恩輕閉雙眼,想辦法讓急需休息的身體進入睡眠。我不知道,我以前完全沒聽過這種事情,而且我覺得這也不是某種預知。可能是因為某種因素,導致你的心靈與他的心靈暫時性地合而為一,這種情況很詭異。凱恩思索著布拉葛的看法,雖然有點荒謬,不過應該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釋了。我應該告訴艾莉卡嗎?凱恩覺得女精靈應該會知道答案,銀龍傳來肯定的答覆。一股濃烈的睡意襲向凱恩,接著他就失去知覺了。

  一大早,眾人就在矮人的呼喚下醒來,感到全身痠痛。他們迅速地結束早餐後再度出發,陰冷的早晨打擊他們的意志力。過了不久開始起霧,四周一片霧茫茫,只能靠著馬蹄聲來確定方向,終於在霧中前進了三個小時後來到了矮人之堡成外,他們暫時停下來休息。

  「無論如何,最後還是抵達這裡啦!」克里爾用愉悅的口氣宣佈,其他人則因可以休息而放鬆。凱恩趁機向艾莉卡提起這兩晚的夢境,她對這種罕見的狀況表示疑惑。連最後的希望也毫無頭緒,凱恩只好暫時放棄搞懂這個謎團,是現轉向兩座山之間的矮人之堡。

  矮人之堡與其說是一座城,倒不如說是一個險要的關口,永恆地守護著通往迷霧山脈的道路。矮人之堡兩側都是連綿不絕的高山,群山的高度不是凡人可以輕易跨越的。兩條發源自迷霧山脈的大河,瑞德姆河在矮人之堡西方的山谷形成廣大的湖泊,同樣成為天然屏障的里歐納湖分出細小的支流,穿越群山流向遠方,最後注入海洋。歐若因河則朝著東方流去,出海口的沖積平原成為它對世人最後一項贈禮。雖然米加斯的交通局限在內陸,沿海的港口赫哲夫仍然擁有一定的重要性。畢竟比起長途翻山越嶺,橫跨許多國家,走海路的風險和成本相對降低許多。

  城堡建造在一個很有趣的地方,兩座高山間正好有一塊小小的台地,矮人們善用土地到了極致,完美地建造一個和旁邊的山脈緊密結合的堅固堡壘,矮人之堡就是這樣誕生的。索巴斯境內有著無數的城堡,但是只有這一座最為著名。目前矮人仍然實施古老的封建制度,每個部族依照對皇族的貢獻分封土地,所以他們各自擁有一塊自治區,在那塊區域裡,除了國王,沒有任何人可以違抗該部族的律法和規定。

  儘管如此,索巴斯大半的土地仍然屬於目前統治的伯克夫家族,雖然整體來說採取封建制度,矮人大帝仍然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只要他或她一聲令下,索巴斯所有的軍隊都必須聽命於矮人大帝,完全沒有遭到篡位的可能性。皇族不僅深得民心,而且強大的軍事力量也嚇阻任何反對勢力,目前自然是不存在。

  矮人之堡克連司是一座固若金湯的堡壘,索巴斯派遣大軍駐守,成為矮人對外的最後一道防線。矮人之堡對於地上經過的部隊產生相當大的威脅,因為它建在比地面略高一點的地方,它的位置連著矮人的城牆,除了唯一的城門之外沒有其他的路,而且城門以外的地方全都是用最為堅硬的矮人鋼所建造成的,連大破壞也沒有損害它分毫。

  軍事要塞和繁榮的城市果然不同,克連司沒有繁複華麗的裝飾,如果比較富麗堂皇的話輸了索巴斯一大截。矮人之堡的外表就像個巨大的鋼鐵牆壁,只有單一的色調,整座城除了銀灰色,很難找出第二種色彩。它給人一種莊嚴的感覺,而且充滿著矮人的性格:永恆不變。

  十幾公尺高的城門也派了不少部隊駐守,只要守住這裡矮人之都就永遠不會被攻下來。但是最大的問題是:謠傳這次大軍集結敵方已經和飛行生物簽訂合約,這樣矮人之堡可能會在一瞬間淪陷,聽說這次敵軍中還有死靈大軍的傳言也似乎不是空穴來風,因此他們依然謹慎地防守著。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一隊矮人士兵在他們要通過時把他們攔下,他們全副武裝,隨時做好戰爭的準備。

  「矮人王子克里爾、精靈公主兼使者艾莉卡、坦尼人羅瑞安以及新任龍騎士凱恩。」克里爾大聲說,守衛們低聲討論一陣子,然後再度抬起頭。矮人們恭敬地朝著他們行禮,似乎同意放行。

  「我們已經接到巴恩陛下的命令,請殿下和各位大人通過。」守衛把通往艾文平原的城門打開,矮人之堡擁有三個大門,左右兩個門是守軍登上城堡所使用的。正中間的大門則是連接兩個平原的通道,旅者將會直接從谷地通過,完全沒有踏進矮人之堡的機會,這也是為了安全起見。

  「那麼,繼續出發吧!」克里爾精力充沛地說,他們緩慢地穿越峽谷,巨大的城門在他們身後關閉。凱恩看著一望無際的平原,不禁替這廣闊的世界感到讚嘆。布拉葛振翅飛入高空,同樣發出讚嘆。即使我飛得這麼高,仍然看不見盡頭,感覺我們是如此渺小。凱恩笑著仰望,看著銀龍在空中盤旋。雖然我們這麼渺小,卻能運用智慧改變世界,從矮人身上就能看出來了。布拉葛丟下一句讓他再次發笑的話後,就頭也不回地飛走了。我看這是因為他們自卑吧!才把建築物蓋這麼高大。

  一行人無聲地趕著路,午後的風比想像中平靜,因此布拉葛飛行得頗為順暢。克里爾皺著眉,騎到凱恩身旁,他認為布拉葛太過顯眼,應該飛得更高一點,才能讓底下的人誤認為他是一隻小鳥。凱恩向銀龍提出這個建議,雖然有點不悅,布拉葛還是同意矮人的想法,幾乎要飛越雲層了。凱恩覺得看著布拉葛成長是一件有趣的事,銀龍成長得很迅速,凱恩認為不用一個月,他就能和一匹馬一樣大。布拉葛的心靈同樣是凱恩感興趣的事情,雖然銀龍擁有凱恩難以企及的知識,他的心智年齡仍然和一隻剛出生的龍一樣,看著他思考是件很有趣的事。

  他們不停趕路,又在矮人的驅趕下一連奔馳了七個小時,眾人再度精疲力盡地倒下,唯一保持清醒的只有耐力驚人的矮人而已,凱恩認為矮人的耐力真是太誇張了。夕陽的餘暉已經消失在地平線下,眾人疲累地搭起帳棚,嚼著平淡無味的晚餐。天空被染的緋紅,他從來沒注意過傍晚的天空,仔細一看真的很美麗。

  「照著這個速度,明天中午應該會來到我的領地,到時候可以在那裡休息。然後我們再次前進,預計明天傍晚就可以跨越矮人邊界,進入米雷拉的國土。」矮人自信滿滿地說,眾人只是疲憊地應了一聲,他們的疲累以已經快要超出負荷,此時連開口說話都無比疲累。

  「我說克里爾,以這種速度,我們明天中午以前就會累死了。」羅瑞安忍不住說,這次倒沒有人反對他的說法,因為凱恩已經就快要累倒了,只靠著意志力繼續保持著清醒,其他人也是一樣。

  「這還不算什麼,後天我們還要用更快的速度穿越米雷拉的領土呢!」矮人說,坦尼人忍不住哀號了一聲,凱恩也有同樣的想法。想到這還不是最快的速度,讓他渾身無力。

  「還要再快?你瘋了!」羅瑞安說,搖搖頭躺了下來,右手捲著他的棕髮,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坦尼人有一句俗話:『千萬不要跟一名固執的矮人旅行,你會累慘的。』,我一直以為那只是想像,現在我果然親身印證了這句話。」羅瑞安說,閉上雙眼,不久發出穩定的呼吸聲。坦尼人其中一項特技,就是無論何時何刻何地,他們都可以保持輕鬆的心情,而且能夠輕易墜入夢鄉。有人對坦尼人在血腥的戰場中睡著感到不可思議,但是這對他們來說只是小事一件。

  「矮人也有一句俗話:『睡覺中的坦尼人是他們這一生中唯一安靜的時候。』,說得真是太好了。」克里爾等坦尼人睡著後低聲對凱恩說,凱恩笑著躺下來,很快就睡著了。睡夢中,他又發現自己從別人的角度看著世界,讓他有點慶幸的是,今天那個人沒有殺死任何人,因此凱恩不必忍受再次驚醒的痛苦。這個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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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09-7-28 23:29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11-8-16 17:27 編輯

  舒展僵硬的筋骨,凱恩望著朦朧的天空,破曉的光芒仍然微弱。早晨的空氣充滿水分,但是卻不像英國的溼黏,反而給人清新的感覺。凱恩大口吸氣,驚奇地看見布拉葛在他身旁做出同樣的動作,銀龍如寶石般璀璨的鱗片反射晨光,他看起來無比美麗,翅膀完全張開後幾乎和全身一樣長。

  凱恩第一次覺得布拉葛的糧食會給他們造成負擔,雖然他才孵化不到一星期,已經和一匹馬一樣大了。布拉葛一個晚上內成長了兩倍,凱恩懷疑他會無限制成長下去。布拉葛似乎注意到自己快速成長的身體,驚訝地扭著脖子,想要把全身看得更清楚。真是不可思議。布拉葛讚嘆地說,他看起來已經脫離柔弱的幼龍,成為動物懼怕的掠食者了。

  我肚子餓了。布拉葛突然說,凱恩端詳著他的體型,害怕他們所有的糧食會被他吃完。銀龍似乎聽見這個想法,提出一個非常有效的解決辦法。我可以嘗試打獵,這是個不錯的方法,不然你們微薄的食物恐怕連塞牙縫都不夠。布拉葛露出一排尖牙,眼睛炯炯有神,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

  凱恩看著銀龍興奮地拍動翅膀,終於同意布拉葛進行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的狩獵。得到許可的銀龍直接拍動翅膀,捲起的強風讓凱恩重心不穩,布拉葛升空時還發出響亮的咆哮,只差沒有吐出熾焰。思緒至此,他還不確定布拉葛會不會噴火,或是擁有其他書中看過的神奇能力。但是凱恩得承認,那些資訊貧瘠得讓人無奈。

  龍族的美麗勝過萬物,那和人類的美是完全不同的境界。他們全身就像一個藝術品,無時無刻散發空中王者的威嚴和榮耀。凱恩抬頭看著布拉葛,他正順著氣流飛翔,似乎很享受溫和的朝陽和微風。凱恩研究著他在空中飛行的動作,體積如此龐大的龍竟然能輕盈地飛上天空,超出所有人的想像。

  布拉葛很快地離開他的視線,凱恩發現他們之間的連結也隨著距離拉長而減弱,彷彿一直在耳邊的聲音突然消失。凱恩一直到此刻才發現他和布拉葛的聯結是如此強烈,即使他們切斷精神上的聯繫,彼此間流通的情緒仍然真實而且清晰,凱恩閉上雙眼,有種難得的寧靜感。

  他踏著自在的步伐,朝著紮營地前進。凱恩抬頭望著沒有雲朵的藍天,今天似乎是個不錯的好天氣。凱恩輕聲笑著,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可以如此放鬆地看著天空。這個世界就像是個避風港,讓我逃離充滿不信任的冷漠世界。雖然表面上這樣想,凱恩內心其實很清楚,無論在什麼世界,人心都是醜陋的……

  「凱恩,你醒了。」艾莉卡充滿精神的呼喚讓他回到現實,凱恩突然驚覺自己已經站在原地好幾分鐘,因為女精靈已經走到他身旁,而凱恩完全沒有察覺。凱恩凝視著艾莉卡白淨的臉龐,他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是什麼樣子,或許會想個歷經滄桑的憔悴旅者吧!

  「布拉葛去打獵了。」凱恩簡短的說明,不過被強風吹亂的大地似乎早已回答女精靈的疑問。凱恩隨手梳順自己的長髮,那頭不羈的黑髮讓他看起來更添幾分憔悴,久未修剪的鬍子給人一種落魄感。即使如此,凱恩身上散發出的英俊氣息仍然沒被掩蓋,就像沾滿污泥的寶鑽。

  「你這副模樣還真狼狽。」艾莉卡笑著說,凱恩完全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是什麼樣子,想必是很糟糕吧!凱恩左盼右盼,想要找一個可以映照自己的水池,但是四周連半滴水也沒有。凱恩絕望地嘆息,看來他只能維持這個令艾莉卡發笑的外表了。

  艾莉卡的手突然接觸到凱恩的肌膚,溫熱的碰觸讓他全身顫了一下。女精靈輕輕拂過他的臉頰,那張徹底屬於克里斯家族的臉,能否看見另外一個人的倒影?艾莉卡心不在焉地幫凱恩整理儀容,後者沒有反抗,只是沉默地任由她的手四處穿梭。我以前一直懷疑,萊林諾特的母親究竟是誰?才會傳給他克里斯家極為少見的棕髮,但是這一切都不重要了。萊林諾特已經不在,還有什麼意義呢?

  「怎麼了?會不舒服嗎?」艾莉卡溫柔地問,剛才她碰到凱恩曾經被德蘭打傷的地方,使他整張臉皺在一起。凱恩搖頭,示意這不算什麼。他希望艾莉卡可以看懂他的暗示,因為凱恩突然不太想開口,破壞這份難得的祥和。

  過了一段時間,艾莉卡運用魔法和手將凱恩徹底改造一番,現在他看起來就像名英姿煥發的王子,掃走了之前的疲累。艾莉卡後退幾步,欣賞著自己的成果,凱恩不太習慣被別人盯著看,但是還是忍住走開的欲望,畢竟艾莉卡辛苦幫他整理面容,這樣子就太無禮了。

  克里爾和羅瑞安懶洋洋地走出營地,看見他們時嚇了一跳。羅瑞安看著凱恩的外表,驚訝地闔不攏嘴,兩眼睜得奇大。矮人則是拉扯自己的鬍子,這是他們表示驚訝的方式之一。凱恩沒有特別在意,獨自走到空曠的草地,延伸自己的意識,搜尋布拉葛的氣息。事後回想,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辦到的,彷彿只是想著「延伸意識」,靈魂就會飛離身體,接近四周散發生命力的生物。

  慢慢地,翅膀的揮動聲變得清晰,隨之而來的聯繫給凱恩一股熟悉感。凱恩睜開雙眼,同時張開雙臂,迎接俯衝而下的銀龍。布拉葛的吼聲雄渾有力,閃耀的鱗片沾上一些乾涸的血液,嘴角的鮮血證明他曾經狩獵。降落時他差點止不住衝勁,還用腳在地方跑了幾公尺才停止,他的每一步都在地面印下深深的腳印。

  打獵真是太好玩了,下次你有沒有興趣一起去?布拉葛興奮地說著他的故事,凱恩充滿興趣地聽他如何追擊一隻後腿受傷的鹿,然後用他天生的「龍威」攻擊獵物。所謂的龍威,其實就是龍族散發出來的壓迫感,也就是俗稱的「殺氣」。照理來說任何人都可以殺出殺氣,但是龍族似乎常在無意識中散發令人無法動彈的殺氣,這就是龍威。

  「好啦!我們現在該出發了,不然肯定來不及。」克里爾悠閒地說,但是他的動作可一點也不悠哉,三兩下就把所有行李放上馬匹,做好出發的準備。凱恩輕易地翻上馬背,他看見有一個銀色的東西掉下來,重新躍下馬背。那是雪莉送他的楓葉項鍊。

  凱恩珍惜地把項鍊戴起來,因為差點弄丟而自責。其他人投以好奇的眼神,但是他沒有回應,只是自顧自地騎上馬。他們知道等在眼前的,是另一段令人心煩的漫長旅程。撐著點,要是你累倒了,我會很頭痛的。這句一語雙關的話讓凱恩發笑,他表示自己精力充沛後,切斷了心靈連結。

  沉默的征途,隨著飛揚的沙塵,繼續進行著。時光,仍然不停息地流逝,將萬物推向注定的終點。他們剛開始的旅程很順利,但是過不了多久,羅瑞安敏銳地發覺風向的轉變,逐漸增強的風速對布拉葛來說相當不利。依照坦尼人的預測,最快一分鐘內就會直接迎向這股強勁的逆風。

  降落,布拉葛,降落!凱恩急忙發出指令,銀龍即使沒聽見,也早已憑著本能準備降落。但是還是太遲了,布拉葛感覺眼前出現一道堅固的牆,他的身體直接撞上這堵高牆,力道之強讓他頭冒金星。布拉葛,收起翅膀俯衝!銀龍腦中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了,他的翅膀彎曲成一種詭異的角度,似乎費盡全力想收起過長的翅翼。

  空曠的草原上,最恐怖的莫過於狂風暴雨,現在凱恩已經充分體會到了。該死!布拉葛,往後飛,順著氣流盤旋!凱恩雖然完全沒有飛行的經驗,但是他曾經讀過許多和龍族有關的書,裡面所有的知識都被他永無止盡的頭腦吸收。布拉葛接受到指示,在空中做出一個驚險的翻身,幾乎是同一瞬間,銀龍被強風吹離他們好幾公尺。

 「天殺的!前面又有更強的風暴!」羅瑞安咒罵著,但是他微弱的咒罵聲很快就隱沒在巨龍的咆哮和矮人的大喊中。所有人同時趴下,就連乘著氣流的布拉葛也立刻俯衝。他沒有止住就直接收起翅膀,因此頭部重重撞到地面,還向前滑行好幾公尺。

  布拉葛或許因此逃過一劫,接下來的暴風威力幾乎是剛才的兩倍。橫掃天地的狂風彷彿宣示著自己的力量,象徵自己是唯一的主宰。在它的面前,沒有任何生命可以倖免,只能俯首稱臣。馬匹受到很大的驚嚇,狂亂地想掙脫束縛,凱恩朦朧中似乎看見一名金髮男子,他的出現讓馬匹平靜下來。

  等到狂風平息時,凱恩想尋找剛才那名男子,但是四周卻沒有任何人。布拉葛傳來痛苦的訊息,凱恩連忙朝著銀龍的方向騎去,他發現其他人也和他方向相同。布拉葛緩慢地站起身,左邊翅膀似乎骨折了,而且全身充滿大大小小被風切割的傷口。我討厭暴風!布拉葛說,痛苦地活動全身。

  「我有方法可以治療他,但是這樣會消耗我很多體力。克里爾,你覺得呢?」艾莉卡說,矮人一向是隊伍裡最趕時間的人,凱恩一定會想治療布拉葛,所以忽略不問。克里爾看著銀龍血淋淋的傷口,嘆了一口氣,最後妥協地點頭。

  凱恩在治療過程中,一直陪在布拉葛身旁,在他耳邊說著溫柔的話,撫摸他的身體。看見自己的龍受這麼重的傷,凱恩非常自責。不遠處,兩名隱藏氣息的男子看著這一切,其中一名是有著燦金色長髮的美男子,也就是剛才凱恩瞥見的人。另外一個人是很衰老的長者,這兩個人曾經出現在索巴斯的屋頂上,如今奉命觀察這一行人。

  「闇聖皇,你明明就可以直接平息暴風,幹麻不這麼做?」老人問,露出扭曲且諷刺的笑容,他嘴上說得好聽,表現出來的又是另一回事。金髮男子聳聳肩,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盯著凱恩的背影沉思。

  「磨練是必須的。」留下這句沒來由的話,闇聖皇逕自走開,讓名為「黑翼的死神」的老人緊追在後,口中喃喃咒罵著。月王,你們竟是如此相像,難道這一切早已注定嗎?凱恩,我很期待你未來的樣子。

  等到布拉葛的狀態好一點後,他們再次啟程,但是速度比起之前稍微減慢。凱恩沉默地看著天空,左手緊握著胸前的項鍊,那是他和雪莉唯一的聯繫,也是凱恩最珍藏的寶物。銀龍緩慢地飛著,小心不讓翅膀的肌肉再次拉傷,魔法的治癒能力令凱恩嘆為觀止,原本血淋淋的傷口竟然一瞬間消失無蹤。

  「艾莉卡,我可以請教妳一些和龍族有關的事情嗎?」凱恩騎到女精靈身旁,因為速度放慢,他才有多餘的精力說話。艾莉卡露出驚訝的表情,不過還是點頭同意。女精靈接著用她甜美的嗓音解釋著不同龍族的差別,就連布拉葛也延伸意識,專注地聽著。

  「龍族最粗略的區分就是以顏色來分別種類,通常龍的顏色就象徵了他們的個性。例如:紅龍天性好戰、藍龍冷酷無情、棕龍平易近人,龍的顏色給予別人對他們的第一印象,其中當然也有例外。其中每種隆誘因外型上的差異更加區分,就算全是藍龍也有長翼龍、夜之皇……如果要把所有種族列出來,一定是個大工程。」艾莉卡仔細說著,精靈自古以來就有很多龍騎士,有關龍的記載自然不少。

  「那麼布拉葛是什麼品種?」凱恩疑惑地問,這也同時是銀龍的疑問。凱恩雖然曾在書中看過龍族的資料,但是他很少看見銀色的龍,至於布拉葛這種純粹的銀色,更是聽也沒聽說過。布拉葛的外表,該不會是白子吧?但是凱恩馬上把這個想法捨棄,他的鱗片是如此耀眼,絕對不可能是白化症造成的。

  「事實上,布拉葛的存在是這幾年才發現的。在這之前,我們甚至不知道他的父母有留下任何子嗣,布拉葛的父母都是龍族裡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是銀色的聖光龍,也有人稱呼他們『帝王龍』或『神龍』,即使在龍族裡都是極為稀少的品種,全米加斯大概只剩布拉葛一隻了。」艾莉卡的話給了凱恩很大的衝擊,他一直覺得布拉葛不是普通的龍,沒想到他竟然是米加斯上僅有的珍貴品種!這個消息讓他大為驚訝,就連布拉葛也嚇了一跳。幫我問她有關我的父母的事。

  「布拉葛的父親也是聖光龍,銀龍是龍族裡備受尊崇的存在,聖光龍更是其中的王者。但是他卻不願接受龍族之王的位子,孤僻地離開龍族的根據地,他的才華和智慧甚至超越年紀遠大於他的龍。你的母親則是當年的龍神王女兒,是一頭金色的神皇龍,金龍長久以來擔任龍族之王的位子,才華比起銀龍輸了一大截,但是更有領導者的架勢。他們的名字分別是『伊睿德』和『思莉娜』。」艾莉卡柔聲說著,凱恩在腦中反覆唸著這兩個名字,這樣一來,布拉葛不就是龍族王子了?這個想法傳到後者腦中時,銀龍嗤了一聲。無論如何,我都是你的龍,不是什麼王子。

  「龍族可以施法讓自己變成人的模樣,只有在那個時候他們才可以決定下一代的未來。不是每一顆龍蛋都可以與龍騎士契合,必須要它的父母在產下它後立下誓言,才能夠開啟與未來將擁有的它的人之前的連結,那個人通常是蛋裡的幼龍自己決定,也有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孵化。我們完全不知道伊睿德和思莉娜有任何孩子,更不知道他們是否曾立下誓約,因為這兩頭龍在巨龍戰爭前飛離龍族的居處,再也沒有任何消息。對他們最後的印象,是某名巨龍戰爭的士兵瞥見空中有兩頭龍發出致命的攻擊。詭異的是,這兩頭龍都沒有與任何人結合,卻願意讓自己的子嗣接下重責大任。」艾莉卡的聲音富有感情,凱恩和布拉葛則是專心地聆聽,完全沒注意時間的推移,甚至連生理的需求都拋之腦後。

  「我們第一次發現布拉葛是在五年前,當時我們已經不對龍騎士抱有任何期望,偷來的龍蛋也沒有任何孵化的跡象。我們各個種族立下協議,輪流保管龍蛋,只要任何人讓龍蛋孵化,就立刻開始騎士的訓練。但是卻遲遲沒有成功,我們發現布拉葛的蛋,重新點燃了希望。但是日復一日,大家逐漸失去信心,甚至有人懷疑它根本無法與騎士契合。就在這個時候,我奉命執行運送龍蛋到索巴斯的任務,途中遭到埋伏,接著你就出現了。」艾莉卡說著,凱恩還是有許多疑問沒搞懂,他思考了一下,挑了一個比較急迫的問題。

  「龍騎士為什麼這麼重要?就算沒有與騎士結合,龍族應該也很強大吧!」凱恩問,他的疑惑很正常,所以艾莉卡很快地解釋,她知道凱恩的理解能力一定很容易就聽懂。布拉葛繼續思考著他的身世,只有偶爾拍動翅膀浮在空中,不然幾乎沒有多餘的動作。

  「差別可大了!一旦龍族與騎士結合,他們的力量就可以無止盡地提升,彼此的連結會牽引出他們體內深處的力量泉源,這將賦予騎士和龍力量。」艾莉卡說,接著她繼續說著有關龍族的故事,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轉眼間,他們已經接近克里爾的領地:杜哈格。

  眼前是一大片農田,夏末的穀物已經逐漸成熟,放眼望去盡是翠綠。牧羊人揮舞著對他而言過長的棍棒,接著任由牲畜享用整片草原。不遠處的農莊冒出屢屢白煙,朦朧中聽見小孩的嬉鬧聲,凱恩望著這幅溫馨的畫面,輕聲笑出來。布拉葛飢渴地看著不遠的牛隻,可憐的牛似乎察覺到不善的目光,蠢蠢欲動著。布拉葛刻意露出尖牙,引來牠們的騷動。別鬧了,布拉葛。凱恩笑著制止銀龍。

  凱恩遠遠就看見一群光著腳的矮人朝他們跑來,他們身上的服裝沾滿泥土,後面跟著一群矮人小孩。矮人小孩看起來就像坦尼人,但是更為粗壯,就連女性也不例外。他們來到一行人面前,他們一一恭敬地鞠躬,口中說著凱恩無法理解的語言。

  「他們的意思是歡迎我們的到來,並且因為沒有事先準備宴席而自責。」羅瑞安輕聲在凱恩耳邊翻譯,坦尼人似乎通曉很多地方的語言。他們應該是克里爾領地的居民,凱恩曾一度懷疑克里爾是否過度剝削他們,不過從他們熱情的語氣看來,克里爾平時都很善待他們。

  克里爾婉拒了他們熱情的邀約,最後不得已只好收下一些穀物和蔬果,這可累壞可憐的馬匹。凱恩一直不太喜歡封建制度,因為領主常常限制農奴的自由,甚至過度奪取他們的權利。每次在書中看到這些內容,都令他咬牙切齒,他有點慶幸克里爾不是這種人。

  「我給他們承諾,只要他們不打算反抗領主,就能自由在杜哈格裡放牧、耕種,或是進行任何行業。至於稅金,我只收全部的十分之一,而且收來的稅金幾乎全都花在領地的建設。」克里爾解釋道,此時他們再次啟程,杜哈格矮人的熱情招待讓他們嚇了一跳,現在攜帶的行李幾乎是從索巴斯出發時的兩倍。

  「凱恩,你會彈鋼琴嗎?」艾莉卡突然來到他身旁,讓凱恩震了一下。他原本正和布拉葛討論有關龍族的事情,此時聽見這個問題,讓他有點詫異。他的想法大概全表現在臉上,凱恩從艾莉卡的笑容判斷,女精靈陽光般的燦爛微笑似乎可以照亮最黑暗的角落。就和雪莉一樣,能夠驅走我內心的黑暗嗎?

  「妳怎麼看的出來?而且,米加斯大陸也有鋼琴?」凱恩問,這他倒是不知道。鋼琴是什麼?布拉葛好奇地問,銀龍的求知欲和他主人一樣強,因此凱恩又花了不少時間向他解釋各種樂器,布拉葛露出十分感興趣的表情,他對知識的吸收能力也讓凱恩驚嘆。

  「看你纖細而且靈活的手指就知道了,那雖然是一雙戰士的手,但是同時擁有一種獨特的纖柔。鋼琴在米加斯上是一種普遍的休閒活動。」艾莉卡回答,凱恩了解地點頭,意外的是,竟然連布拉葛也在空中做出點頭的動作。

  「改天我想聽聽看,可以嗎?」艾莉卡用一種難以拒絕的語氣問,凱恩愣了一下,最後還是同意了。此時安穩前進的一行人,永遠不會知道,等待在他們眼前的未來,是何等恐怖、黑暗。一名革命家、一名為了復仇而活的人,在世人尚未察覺的情況下,逐漸將米加斯推向末日。


  默菲勒獨自坐在書房,翻著那些他早已讀透的書籍,左手指尖敲著桌面,似乎完全沒有心思放在眼前的書上。他蒼白的臉沒有任何表情,要不是那雙眼睛蘊含著無比的憎恨,別人或許以為他已經死了。為什麼?他在腦中反覆問著自己,幾乎快被腦中不同的聲音逼瘋。

  「路易斯,你永遠別想改變我,永遠……」默菲勒一手緊抓著頭髮,另一隻手在桌上摸索著,接著握住酒瓶的瓶口。他大口喘氣著,似乎用盡全力趕走體內不屬於自己的意識,那份他復活時意外融入體內的意識。他用顫抖的手替自己斟了一杯鮮紅的酒,因為手指抖得太過嚴重,濺了不少出來。

  「誰也別想阻止我對這個世界復仇,即使是神也一樣……」默菲勒強迫自己灌下冰涼的液體,這種「馬林丁」是非常濃烈的酒,足以讓一名酒鬼倒地不醒,而且混雜某種毒藥,可以暫時麻痺知覺。默菲勒靠著椅背,輕閉雙眼,麻痺知覺對他來說簡直是天堂,至少可以驅走惱人的聲音。

  「魅影大人,您確定這副軀體能夠支撐您嗎?」他猛然震了一下,主要不是因為有人膽敢直接走進書房,而是因為那個稱呼。默菲勒惱怒地瞪著銀髮的德莫尼克,尤利希露出一貫的放肆笑容,無聲無息來到桌前,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上的兩瓶酒,然後再度一聲不響地回到原位。

  「我剛才敲了半天門,不過魅影大人似乎沒聽見。果然聖騎士的靈魂影響力還是太大了嗎?」尤利希自顧自地說著,也只有他敢這麼不拘束地說話,有時默菲勒也對他的性格感到頭痛,第一個作品果然不是完美的。默菲勒揮揮手打斷他,努力讓自己的眼睛對焦。馬林丁的效果真是該死地好。

  「你是怎麼知道那個稱呼的?」默菲勒問,尤利希聳聳肩,拿出一本破舊的黑色筆記本。默菲勒只要看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曾經是他的東西,是他擔任月之影殺手時的紀錄本。他記得自己把那本筆記本扔在月之影的廢墟裡,不知道這名德莫尼克是如何找到它。默菲勒記得他曾經把許多自己發明的刻印使用方法和暗殺的守法記在裡面,現在看起來有種莫名的懷念感。

  「主人,這本筆記本的第一頁寫得很清楚:本書屬於魅影,死亡之旋律。我稍微翻了一下,那些筆跡和您的正好吻合。最後,我還發現這個。」尤利希一連串說了很多,最後拿出一個默菲勒頗為驚訝的東西,他自然沒有把情緒表露出來,但是還是微微放大雙眼。尤利希手中是一個純白的面具,可以完美地遮住幾乎整張臉,只露出兩顆眼睛以及左上部份的皮膚。默菲勒望著曾經屬於自己的東西,一時之間忘記了腦中的雜音。

  「我真搞不懂,主人明明這麼英俊,為什麼要刻意戴上面具呢?還擁有一個詭異的稱號:魅影。」尤利希不解地問著,把玩著手中的白面具。接著默菲勒突然伸出右手,後者雖然有點嚇到,但是很快做出反應:把面具交給表情冷漠的默菲勒。他用手指輕拂過面具光滑的表面,上面施的咒語仍然沒有失去效力。

  默菲勒緩慢地戴上面具,那一瞬間,整個房間的氣氛完全改變,似乎在默菲勒散發的恐怖氣息下沉默。尤利希完全無法動彈,他的目光迎上默菲勒的,銀灰色的瞳孔雖然沒有任何殺意,卻給人一種恐怖感,本能地想逃離那雙眼睛。面具完全與默菲勒的皮膚契合,就像量身打造的一樣。

  「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我被稱為死亡的魅影了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晚點的攻擊行動希望由你指揮。」默菲勒摘下面具,靜止的時間才繼續流動,尤利希發現自己全身都在顫抖,徹底被他的氣勢壓垮。默菲勒露出淺淺的笑容,十指交纏著,繼續盯著書本沉思。德莫尼克這次沒有拒絕接下指揮權,只是順從地鞠躬退下,離開的速度甚至比進來時還快。

  默菲勒望著天花板,接著看向手中的面具,他把面具放到鼻子前嗅了嗅,希望找到某個人遺留的氣息。魅影,這個名字曾經成為所有人的夢魘,包括月之影的人。我只是個孤獨的魅影,終將被視為威脅,遭到抹殺的魅影。默菲勒又斟了一杯酒,在馬林丁再次麻痺自己前,腦中只想著如何對世界進行復仇。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7-28 23:41 編輯 ]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11-7-20 21:53
  凱恩遠遠地看見地平線上有條藍色的細線,過不久他才看出那其實是一條連綿千里的大河。歐若因河跟它比起來簡直是條小溪,凱恩讚嘆地想。十幾分鐘後,一行人來到河畔,艾文河近看時給人更大的震撼。站在河的這一岸,完全看不到對岸,就連模糊的輪廓也沒有,不知情的人甚至會以為他看見的是一片海洋。河水源源不絕地奔向大海,凱恩不禁在腦中幻想它出海時的壯闊景觀。

  艾文河的源頭同樣是迷霧山脈,不過和歐若因河的源頭距離幾千公里,迷霧山脈的廣闊時常會讓人驚讚。布拉葛身上傳來和凱恩相同的驚讚,銀龍試圖飛得更高,好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世上竟然有如此壯觀的河流!布拉葛對它讚嘆連連,即使他擁有大量的知識,親眼目睹的震撼仍然影響著銀龍。

  「晚點我們要搭渡船到對岸,那是米雷拉王國的領土。雖然索巴斯和米雷拉之間的關係沒有惡化,但是我還是很憂心,米雷拉很有可能封鎖國境。戰爭的消息總是比任何情報還快,現在米雷拉已經進入備戰狀態。」克里爾憂心地說,眼神在眾人間漂移著。米雷拉王國是個很古老的魔人國度,它以擅長畜牧和強悍的騎士團著名,米雷拉騎士團也是當年「聖戰軍西征」的主力軍隊。

  「而且聽說米雷拉的國王發瘋了,二皇子希拉爾目前掌管大權,因此我很擔憂兩國間的情勢會有變化。」克里爾繼續說著,這群聽眾十分專注地聽,因此矮人也越講越起勁。艾莉卡微微皺眉,露出疑惑的眼神,凱恩不知道她有什麼疑問,但是很快就得到解答。

  「希拉爾掌權?我之前運送龍蛋時進宮過,就我的觀察,大皇子希拉德比希拉爾睿智多了,而且希拉爾的身體一直都很虛弱啊!」艾莉卡提出她的疑惑,克里爾攤開手搖著頭,但是凱恩已經知道答案了。他很厭惡自己得出的結論,但是他腦中某個角落卻告訴他這是事實。

  「因為宮廷大臣認為希拉爾比較好掌握,他們要的是任他們擺布的傀儡,而不是希拉德這種智勇雙全的人。那些人只看得見眼前的利益,又是醜陋的權力鬥爭,我已經厭倦這種事情了。」克里爾頗不以為然地說,從他的口氣可以聽出矮人對這種行為的深惡痛絕。或許他就是為了逃離權力的漩渦,才決定全心全力投入索巴斯的軍隊,不願在王宮中過著虛偽、充滿陰謀的生活吧!

  這種消息讓每個人都心情低沉,就連羅瑞安也難得地閉上嘴。他們安靜地趕著路,沿著河岸前進,尋找目前連布拉葛都沒看見的渡口。河堤的芳草迎風搖曳,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翠綠,充滿生氣的景色陪伴著這群沉默的旅者。布拉葛仍然沒有傳來任何訊息,克里爾最後也承認他們的方向比預期的偏離不少。

  「好吧!我們可能要比預期晚渡過渡口了。」

  矮人兩手一攤,這時候能夠飛翔的布拉葛變得無比實用,銀龍肩負起搜索渡口的重要使命,開始在空中盤旋。凱恩專注在雙方的心靈聯繫,外界的聲音彷彿隔著一層薄膜,就像是在水中傾聽岸上的對話一樣。

  如何?有什麼收穫嗎?儘管從銀龍的情緒可以得知答案,凱恩還是提出問題。布拉葛失落地搖頭,接著突然停下動作。等一下,我似乎看見類似渡口的地方,在那裡!銀龍興奮地說著,傳送他眼中的畫面給我。我把這項好消息轉達給情緒低落的成員,羅瑞安馬上恢復往常的活力。

  「好耶!這下子就能繼續前進啦!」

  「不過能夠偏離這麼遠,還真不是件簡單的事。」艾莉卡評論著,畢竟渡口與我們目前的位置幾乎是反方向,也難怪布拉葛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克里爾大聲咳嗽,掩飾自己的情緒,然後再次充滿活力地吆喝。

  「全體出發!」我們跟著在空中導路的布拉葛前進,雖然聖光龍的存在應該要儘可能地隱藏,不過現在是特殊狀況,也顧不了這麼多事情了。一望無際的草原,這樣的景色已經跟隨自己好幾個小時,幾乎到了令人厭煩的地步。

  天空萬里無雲,布拉葛的存在顯得格外顯眼,只要底下的任何人抬頭望,想要不發現他也難。凱恩輕輕閉上雙眼,感受著微風拂過布拉葛身體的滋味,與龍的思想合而為一確實是奇妙的感覺,彷彿自己的存在不再只是自己,而是與龍共享所有的感官和情感。

  上面一直是這麼涼爽的嗎?我抬頭問著,銀龍回以我舒適自在的情感。可惜不是永遠這麼舒服,昨天的暴風雨就快把我逼瘋了。他抱怨著,吐吐舌頭,繼續指引方向。羅瑞安一直精神飽滿地全速衝刺,坦尼人享受冒險和旅行的天性表露無遺,因此也有人說他們是「永遠長不大的民族」。

  「等等,前面不太對勁。」艾莉卡突然勒住韁繩,精靈絕佳的視力讓她可以看見我根本連影子都沒瞧見的東西。緊接著坦尼人也在前方停下,以他差點飛出去的姿勢判斷,羅瑞安應該是緊急煞住卻失敗。坦尼人的視力比精靈還厲害,如果有任何異狀,一定是最早發現的。羅瑞安和艾莉卡臉色凝重,凱恩似乎聽見布拉葛在頭頂上怒吼著。

  「怎麼了?」克里爾煩躁地問,因為在場只剩他對情況一點掌控也沒有,矮人可不是會甘願沉默不語的種族。

  「獸人,大概有二十幾人,正朝我們前進。」

  在艾莉卡的宣告後,克里爾咆哮著摩拳擦掌,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只不過這場仗似乎打定了。羅瑞安拋接著小刀,就連艾莉卡也抽出箭矢,流暢地搭上弓弦。

  只有凱恩愣愣地望著不遠處的獸人,他們騎著巨狼,奔馳在空曠的草原上。右手一下子緊握劍柄,一下子又放棄抽出刀刃。我該怎麼做呢?這樣下去,即使我不願意,仍然會發生流血衝突,而這是我一直以來避免的事情。萊林諾特的話再次浮出記憶汪洋,彷彿他就站在我身旁,對著我說話。

  「我不想看見你殺人,凱恩。」

  眼前的畫面一陣暈眩,我重心不穩地癱軟,在狼狽地摔落馬背前被艾莉卡扶住,才發現自己全身是汗,手腳正止不住地發抖。之前好幾次瀕臨殺人的畫面,像是畫廊的展覽般一一流過腦海,用右手支撐頭痛欲裂的頭部,噁心與反胃感向著凱恩狠狠襲來。

  或許是上天刻意開的玩笑,在凱恩從失態中恢復前,獸人已經與遠征隊相遇了。雙方隔著一段距離對峙,獸人用他們原始的語言叫囂著,揮舞手中的武器示威。克里爾也不甘示弱地舞動散發聖光的斧頭,那是伯克夫家族代代相傳的神兵利器。加上矮人大帝的權力象徵「神鎚法嵐頓」,向所有氏族宣示王者的不敗地位。伯克夫家族已經長期高坐王之位,強盛的實力可見一斑。

  「不,我已經決定徹底改變了,無論是什麼也無法阻止我。」凱恩彷彿為了說給自己聽一般開口,神情陰鬱而堅定,他專注地凝視著眼前的敵人。

  對我來說,這是終究要跨越的一步。

  獸人狂野地吼著戰呼,揮舞著武器朝著凱恩一行人衝來,巨狼的利牙彷彿可以輕易撕下一大塊肉。為何要與獸人戰鬥呢?這個疑惑一瞬間閃進凱恩的腦中,下一刻,衝突爆發了。

  「先下手為強!雷依斯!」艾莉卡吟誦著古老的語言,射出搭在弦上的箭矢,精準地命中帶頭獸人的同時,烈焰在眼前迸發開來,在獸人中引起一陣混亂。她這一連串的動作毫無遲疑,彷彿已經習於奪取生命,流暢的姿態在凱恩眼中是如此美麗,卻又無比致命。

  克里爾和羅瑞安接著投入戰鬥中,銳利的斧頭輕易地劈開獸人被毛髮覆蓋的肉體,鮮血四濺的景象令凱恩目眩,遙遠過去的回憶再次躍入腦海中。全身浴血的萊林諾特、有著黑色翅翼的巨大惡魔……

  布拉葛從空中俯衝而下,狂吼著撕裂敵人的身軀。儘管還未發育成熟,銀龍所能造成的傷害已經相當可觀了。讓你們瞧瞧我的厲害!

  羅瑞安流暢地將小刀擲向巨狼的眼睛,另一隻手上的匕首也沒閒著,給予陷入混亂的巨狼與騎士致命一擊。就連羅瑞安也能夠毫不遲疑地殺人,即使血液噴濺也沒有絲毫停頓,我卻只能握著手中的長劍,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劍術卻完全使不出來,只能居於弱勢地格擋著獸人的進攻。因為巨狼的高度比馬匹矮,凱恩必須彎下身體才能擋住獸人兇狠且令人備感壓迫的攻擊。

  「可惡!矮人根本就不適合在馬背上戰鬥啊!」克里爾咒罵著,從他那匹已經比凱恩和艾莉卡所騎的馬要小上一截的馬匹上跳下來,同時順手劈下了一名獸人的腦袋。

  「還是這個高度比較合適啊!」克里爾一踏上地面,感覺連神態都完全不一樣了。凱恩無暇他顧,只能藉由聽覺來判斷其他人的狀況。

  可惡,我不是決定好了嗎?為什麼還是這麼猶豫不決呢?凱恩厭惡著自己的游移不定,模仿著矮人從馬匹上躍下,主動展開進攻,刀刃在空中劃出流暢的曲線,在巨狼的身上砍出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凱恩在心中下定決心,絕對不能顫抖,一旦同情敵人或是畏懼敵人,下一瞬間死的就會是自己。活著的人越來越強了,只要存活下來就會更強大,我不是一個人盡了最大努力度過那段黑暗的歲月了嗎?

  怎麼可以死在這裡,絕對不行,我還要繼續活下去,為此就只有一條路。沒錯,只有一種選擇了。

  鏘!

  武器相格的聲音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樣,此時的凱恩已經沒有猶豫。不,是他讓自己相信自己已經不再遲疑,凱恩的劍隨著每一次交鋒變得越加迅速,同時避開另一名獸人朝肩膀砍來的一刀。對凱恩來說,閃躲這種程度的攻擊比殺死對手容易多了。

  過去也曾經被敵人砍傷而血流如注,那種受傷部位彷彿要斷掉的痛苦,那種驚慌的心情,我已經承受過太多次了,遠超出這個年齡所應該承受的程度。凱恩用力揮砍,擊飛了獸人手中的彎刀,同時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幾乎要失去神智一般,刺出了手中的長劍。

  「呃啊……!」獸人發出慘叫,湯姆替凱恩打造的利劍毫無阻礙地刺穿了獸人的胸膛,鮮紅色的血如同潮水般湧出,甚至噴到凱恩臉上,他就像是後腦勺被捶了一記似地愣在原地。

  我做了些什麼?

  傷口很深,那毫無疑問是致命傷,獸人放大的瞳孔怵目驚心地面對著他。瀕死者的眼睛,彷彿在注視著走馬燈般流洩的過往記憶,失去了焦點。尖銳的刀鋒直接貫穿了獸人。太過容易,就刺穿了。

  這就是,被我我殺害的人的眼睛……

  凱恩使勁抽出長劍,獸人忽地倒了下去,鮮血如同翻倒的牛奶般弄濕了草地,不斷從那無法裝回去的身體中傾流而出。凱恩顫抖著,現實卻不給予他停頓的機會。

  幾乎憑著直覺,他轉身躲過了另一名獸人的突襲,凱恩幾乎沒辦法順暢的呼吸,方才的景象實在太過深刻了。那就是,奪去他人生命的感覺。

  彷彿在那一刻死去的是自己一般,某種類似痛苦的情緒大力堵塞著胸口,令凱恩恍然失神,對自身的恐懼與厭惡勝過了一切。就是眼前這雙手,終結了一個生命,一個本來可以擁有更多美好時光,一直延續下去的生命……

  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終結了。

  無法挽回,這種感覺讓凱恩茫然地注視著自己的手。這雙殺人的手,彷彿連自己也能殺死一樣。這不是成長,也不是墮落,只是讓雙手變得污穢,染上不潔的血液,以及永遠無法抹滅的罪惡。

  出自於反射,凱恩接著貫穿了剛才朝他發動攻擊的獸人的脖子。另一個生命因為我而殞落了。凱恩的心宛如血跡斑斑似地暗沉,剛才的就是最後了,已經一個也不剩了,方才仍在耳旁響著的金屬聲已經停止了。

  「啊,哈,哈……哈,哈……」喘息著,凱恩將手中的劍刺入地面,倚靠著長劍站立著。這種感覺既不是悲傷,也非痛苦,更不是鬆了一口氣。

  他們勝利了,他胸中的什麼卻永遠毀滅了。

  「凱恩……」羅瑞安原本想靠近凱恩,卻被克里爾用手阻止了。矮人搖了搖頭,示意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同時開始清理染上鮮血的武器。

  我到底在這裡站了多久呢?

  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唯有汗水不斷從臉上滑落,其中還混雜著血液。但那不是他的血,而是屬於那些被凱恩奪去生存資格的獸人的血。凱恩感覺有人來到他身旁,卻沒有抬起頭。

  「第一次無論是誰都是這樣的。」艾莉卡柔聲道,將凱恩的臉轉向她,那是一張失神而憔悴的臉龐,血液混雜著不知是淚水、汗水的液體,順著臉部的輪廓滑落。

  「艾莉卡,我這樣做真的對嗎?」凱恩問,他的聲音乾枯得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現在的我必須打起精神才行,其他人也面臨和我一樣的狀態,如果因為我一個人而拖累同伴,我不會原諒那樣的自己。

  艾莉卡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環抱住凱恩,他感覺胸中有什麼堵塞住了。凱恩顫抖著,感受著女精靈身上傳來的溫暖,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但他客制住了自己的情感。

  萊林諾特的話語在凱恩耳旁響起,那是在久遠的過去,那個人以兄長的身分告誡凱恩的話語。

  「凱恩,一個人一生只能夠殺死一個人。那是一個人能夠背負的極限,他人的生命是如此的沉重,沉重得只能背負那唯一的一個。一旦殺死了第二個人,那個人的生命就不完整了,殺死對方的同時,也是在殺死自己啊。」

  那番話,對於當時還年幼的我來說,是段無法理解的話語。

  「我已經殺死太多人了,這個生命已經不屬於我自己了啊……」哥哥說著這段話時,到底是用什麼樣的神情看著我呢?是寂寞嗎?還是悲傷?懊悔?或者說,他什麼表情也沒有呢?我已經回想不起來了。

  「所以啊,凱恩,希望你永遠也不要殺人。」最後,哥哥笑著說出這句話,露出那一如往常,能夠令我放心的燦爛笑容。

  那時候的萊林諾特,是真的在笑嗎?

  凱恩輕輕地閉上雙眼,艾莉卡則抱得更緊了,彷彿要藉此包覆凱恩因為初次殺人而背負的痛苦。我永遠也無法忘記那個獸人臨死前的神情吧,我也不會容許自己遺忘,因為那就意味著墮落。

  第一次殺人而滿身血污的凱恩,就這樣在艾莉卡懷中捨棄了過去的自己。已經無法回頭了,就只能繼續向前了吧。

  你們要緊緊相擁到什麼時候啊!

  直到布拉葛不耐地發出抗議,他們就這樣緊緊擁抱著彼此。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11-8-14 17:01
  夢,現在的我,一定是正在做著誰的夢吧。

  聽見了哭聲,我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事實上我連自己的存在都感受不到,與其說是真正意義上的「轉頭」,不如說是「視界轉換」更為貼切。沒有身體的實感,全身彷彿融入了這片風景之中。雖然不曾見過此時所處的這個地點,但是,這是個相當寂寞的地方。

  灰濛濛的天空,近得彷彿要直接朝我壓來。四周沒有人的氣息,除了崩塌得看不出原本的構造,在時間洪流中逐漸腐朽的廢墟圍繞著我。莫名的悲傷湧上胸口,使我無法自然地呼吸。呼吸?現在的我連身體都沒有,為什麼會因為無法順暢地呼吸而痛苦呢?

  我異常認真地思索著這個問題,再次環視這個寂寥冷清的地方。這裡曾經是個怎麼樣的地方呢?斷桓殘壁、爬滿各處的藤蔓、老舊而破碎的瓷磚,無論怎麼看,這裡都是個從歷史中消亡已久的死寂之處。能夠存在於此的只有亡靈,這是個不屬於活人的世界,我深刻地感受到了這一點。

  我是誰?

  這個問題突兀地浮現在腦海中。是啊,現在存在於此的人是誰呢?既然沒有實際存在的軀體,靈魂與意識這種東西本來已就是虛無縹緲之物,無法作為判斷的基準。不知為何,總有股自己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待在這裡的感覺。

  一個人,彷彿在等著什麼一般地,在這個空無一人的地方任由時間流逝。

  既然沒有眼睛與耳朵,那麼又為什麼我可以凝視著這孤獨的風景,聽見剛才那微弱的哭聲呢?對了,哭聲,我開始在這個地方走著,尋找著那個聲音的源頭。總覺得,不能放著不管。

  我的身體沒有映入自己的眼中,卻又能夠確實地感覺到自己正在前進,這種體驗實在相當奇妙。或許我只是在共用著某個人的視點罷了,不過這種想像與猜測未免過於不現實。我到底身在何處呢?「我」又是誰呢?

  想不起來,思緒一片混亂,卻又異常的清晰。我能夠相當冷靜地思考著事情,並得出自己什麼也想不起來的結論。一切的界線都是如此模糊不清,這裡是現實,還是夢境呢?我理解不了。

  這裡空無一物,沒有悲傷,沒有痛苦,沒有一切。這,大概就是永恆,是世界萬物終結之境。而我,也只是其中終結了的一部分。

  凱恩,這是我的名字嗎?總覺得有些似是而非,因為這不是那個深刻在記憶中,化為自身一部分的名字。儘管如此,似乎確是有人如此稱呼過我。默菲勒?這個名字浮現在腦海中的同時,感覺到了一絲懷念感。啊啊,這是我的名字嗎,不過似乎又不是如此,感覺還是缺少了些什麼。

  接著,我看見了聲音的根源,那是名獨自哭泣著的少女,淚滴輕柔地從她的臉上滑落。我發現自己無法很清楚地辨識那張臉,儘管她就近在眼前,那個女孩的形象依舊模糊不清。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到來,看見了這個連我自己都看不見的身體與面容。

  少女止住淚水,注視著我,我只能從她面向我的臉部判斷她正看著我,因為自己連她的眼睛也看不見,宛如一幅美麗的畫作因為被水潑溼而模糊開來。她發出了微弱的抽泣聲,那聲音,久久地迴盪在我的胸中,撼動著心弦。這是個,相當不可思議的聲音,讓一直如飄浮一般虛幻的我,第一次有了自己正身處此地的實感。

  「你來了呢。我一直,一直在等著你喔,『』。」

  少女開口了,但是我卻無法聽清楚最後的詞語。那是某個人的名字,既不是凱恩也不是默菲勒,而是另一個,讓人感覺相當懷念,又有些許傷感的名字。為什麼我會記不起來呢?為什麼會無法辨認那個名字呢?

  為什麼,我無法清楚地看見妳呢?

  明明,應該是相當重要的人才對,應該是即使犧牲生命,也要去守護的對象才對。但是,此時的我卻什麼也想不起來,腦中一片空白。幾乎要迷失自我的時候,少女嫣然一笑。即使看不清她的臉,仍然感覺得出那是相當燦爛且耀眼的笑容,不知為何胸口一緊,淚水彷彿就要奪眶而出。

  「吶,為什麼不說話呢?『』,我一直在這裡等著你啊,祈禱著有一天你會來到這個地方,結果你真的來了呢。我好高興。」少女柔聲說著,露出安穩而幸福的笑容,和這個死寂的背景相當不協調,卻又完美地融為一體。

  為什麼會有這麼矛盾的想法呢?一定是因為,如果沒有她的話,這個世界本身也不會存在吧。總有種,這樣的預感。明明想要說些什麼話,我卻無法發出聲音,只能彷彿隔著無法跨越的阻礙一般,無力地注視著她。

  少女的笑靨太過於燦爛,美麗到幾乎令人心碎。因為她的心,其實一直都很孤獨,很寂寞,很悲傷,但我卻對此無能為力,甚至連碰觸她都辦不到。我無法跨出下一步,儘管自己再怎麼想超越,仍然只能停在這個讓人感受到距離的位置。不能讓她孤身一人,我的腦中只剩下這個想法。

  眼前的畫面逐漸模糊,宛如老舊的壁畫逐漸崩毀一般,這個悲傷的世界也逐漸離我遠去。不,是我正逐漸從這個世界中消失,從這個不屬於我的世界。我想開口大喊,想要衝上前去抱住那名少女,卻什麼也辦不到。

  在一切徹底消散之前,少女似乎說了些什麼。聽不見,只能依稀看見她的嘴巴無聲地張合著。我試圖從口形辨識出她的話語,當我終於瞭解的時候,世界在我眼前扭曲起來,最後化為虛無之闇。


  「默菲勒殿下,怎麼了嗎?」迪奧薩特的聲音傳入耳中,我猛然睜開雙眼,眼前是熟悉的房間,是西塔裡專屬於我,殺手默菲勒的房間。但是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呢?完全想不起來。

  「沒什麼,只是在想些事情。倒是你,有什麼事嗎?」隨口敷衍著,我努力將自己所處的地方與現實連結在一起。我似乎正在尋找作為新據點的地方,最後和迪奧薩特一起來到了月之影總部,接著我就來到了曾經屬於自己的居處,再來的就想不太起來了。

  「不,沒什麼,只是進來看看你的狀況,因為自從殿下你把自己關進房裡已經過了半天了,什麼動靜也沒有,為了盡到身為屬下的本分才進來看看情況。」迪奧薩特說道。是嗎,我在這裡待了半天啊,完全沒有實感。自從我復活以來,對於這些事情的感覺都變得微弱了。在我眼中,一分鐘、一個小時、一個星期似乎都是差不多的長度,或許是因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麻痺了吧。

  「我沒事,抱歉讓你擔心了。你可以先出去嗎,我還有些事要思考。」我回答道,只有在面對迪奧薩特時,自己不會表現出平時的嚴肅拘謹。現在這個正在成型的組織裡只有他知曉我的真實身分與目的,畢竟一開始他就是為此而遠渡重洋來到米加斯大陸的。雖說如此,太過放鬆仍是大忌,尤其是自己打算做的事沒有全神貫注是無法完成的。

  迪奧薩特在行禮後離開了房間。儘管月之影本部在十幾萬年的時光摧殘下已經看不出往昔的榮華,只有西塔裡的這個房間依然大致保持著原本的模樣,維持著我最後一次踏進此處時的擺設與氣息。我露出自嘲的笑容,當年自己為什麼沒有毀掉這個地方呢?因為那份最後的依戀嗎?

  默菲勒環視著這個留有太多回憶的房間,這裡是他們曾經一起度過的地方,他一輩子所愛過的人,重視過的人全都待過這個房間。而到了最後,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已離開人世,不復存在。

  就這一次就好,讓我稍微放縱自己,沉浸在感傷中吧。默菲勒注視著掛在牆上的一幅畫,那是他唯一深愛的女人,在生命結束前的一個月完成的畫作,畫中的每個人都燦爛地笑著,包括站在整幅畫最中間的自己,那個依然維持著褐色頭髮,喪失一切之前的自己。

  艾德斯、蘭斯諾、路易斯,以及伊芙,這些人就是他所愛過的全部了。追憶往昔,那已逝去的年華再也不會重來。或許自己一直都希望能夠讓時間逆流吧,這樣或許自己就不會踏上這條只通往毀滅與虛無的悲傷道路,自己所愛的人都在身邊,那一定就是無上的幸福了吧。

  不意間,一絲暖意滑過臉龐。原來我還會流淚嗎……這個失去一切,殺死摯友的我,這個連自己深愛的女人也沒有拯救的我,原來也會哭泣,也會感到悲傷啊。這一切,什麼時候才會終結呢?我的復仇,最終能夠帶給自己什麼呢?

  回憶起過去自己曾經在這個地方許下的誓言,那個純粹且美麗的願望,衷心希望能夠給予所愛之人幸福與笑容的自己,已經在遙遠的過去死亡了。是啊,那傢伙也是,到了最後終於得到安息了嗎?自從我再次醒來以後,就不曾看見他、聽到他那熟悉的溫柔嗓音了呢。

  亞諾‧納黎維克,那傢伙終於得到渴望已久的安息,能夠和自己所愛的女人永遠在一起了嗎?真是個任性妄為的傢伙呢,突然地闖入我的人生,最後又一句話也不說地離去。我,已經是真正意義上的孤身一人了呢。

  回憶起方才的夢境,內容已經殘缺不全,那名少女最後所說的話也已經從記憶中消散,完全想不起來了。只依稀記得,是個相當哀傷的夢。我注視著鏡中的自己,回想起了不久前遇見的那名少女。雪莉,那個他從已然滅亡的村莊裡救出的少女,那個神似自己所愛之人的女孩。

  還有機會見到面嗎?明明很清楚為了達成目的,不應該浪費時間在這種無所謂的私情上,我還是不自覺地許下了願望,儘管自己完全不相信所謂的神。如果神真的存在,為什麼要放任世間的痛苦與絕望,為什麼要無視人們的淚水,我完全無法認同那樣的神祇。

  如果神真的存在的話,那我就殺了神,然後取而代之吧。

  如果這樣一來,可以實現我的宿願的話……


  「看到了,那就是費斯坦的居處!」

  伴隨著羅瑞安興奮的呼喊聲,眾人放鬆地吁了一口氣,因為這表示能夠暫時從馬不停蹄的趕路時光中解脫了。儘管如此,當凱恩遠遠望見魔人首領所居住的小木屋時,心情卻沉重得宛如被陰暗的烏雲覆蓋。

  他在思索著昨晚的夢境。在他初次殺人後的夜晚,他做了一個相當奇特的夢。夢中的自己沒有身體,在一個相當寂寞且悲傷的地方徘徊著,還遇見了一名不知名的少女。他不了解這代表著什麼,但總覺得這個夢相當地悲傷。

  或許見到費斯坦之後,這一切都能得到解釋吧。這片大陸的事、龍騎士的事、克里斯家族的事、萊林諾特的事……如果可以得到解答的話,我想要知道,即使所謂的真實會令人痛苦,我還是想要知道。

  因為,我已經殺了人,已經無法回頭了。

  日暮時分的陽光徐緩傾斜而去。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12-7-6 15:12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12-7-6 15:12 編輯

第十章 費斯坦

  伊斯塔,以「索恩帝國」首都聞名於世的城池,在落日餘暉下蒙上一層幽黯與晦澀。一度輝煌繁華的大城,如今就如暗示帝國的黃昏般蒼老而黯淡,三層圍牆環繞之下的宏偉要塞,隱然透露出古舊的氣息。事實上這裡並非帝國最初的都城,被稱為「舊都」的奧薩斯頓城,早已在導致龍族和人類幾乎從米加斯上消失的「巨龍戰爭」最後那原因不明的區域性天崩地裂中毀滅殆盡了。

  大破壞,世人如此稱呼那個令戰爭終結的災難。以奧薩斯頓為中心,毫無來由地爆裂開來的地面,大地被撕裂扭曲,其上的建築物與生物無一倖免,當時在前線征戰的索恩大帝因而遠離了災變的核心。至今奧薩斯頓方圓千里內依然是片寸草不生的沙漠,原先的繁華景象就如夢一般從歷史上消失了。

  雖然有某些派系的學者認為,造成這場浩劫的原因和米加斯大陸西北方的「死寂之境」相同,但由於缺乏證據,至今仍不受重視。傳說中那片範圍遠大於大破壞幾十倍的「地圖上的空白」之中,曾經存在著一個古老的神之文明「亞瑟蘭提斯帝國」,如今卻只剩下進得去卻永不可能活著出來的死寂之境。由於完全沒有存在過的證明,亞瑟蘭提斯被大多數人視為捏造出來的國度,只是為了解釋那片毫無理由的滅亡之地而出現的幻想。

  日暮時分即將終結,本應是一天的事務結束的時刻,伊斯塔的宮殿中卻意外地騷動著。在富麗堂皇的廊道上,一位罕見的人物正邁開步伐,朝著位於宮殿深處的王之間前進,一旁的衛士看見他紛紛退避,悄聲交頭接耳。身為眾人目光的男子毫不在意,神態自若地漫步著,推開了廳堂的大門。

  一瞬間,聚集在大廳裡的眾人全部看向來者,包括神態肅穆地立於人群之上的棕髮男子,實質掌握帝國大權的安卓斯將軍兼帝國宰相。令大廳瞬間陷入沉默的元兇恭敬地朝安卓斯鞠了一躬,臉上掛著微微的淺笑。

  「凱爾.克里斯在此參見諸君。」男子語氣優雅地說道,其中卻隱含著冰冷的情感,絲毫不帶有喜悅和敬意,就只是如同純水凝成的冰般透徹。那是名有著黑色長髮,身著銀白盔甲的俊秀男子,蒼白的臉上完全沒有血色,鎧甲上也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和血跡,任何人都能判斷出它的飽經風霜。

  「歡迎你的到來,我們早已經久候多時了。」和明顯露出慌亂神情的旁人不同,安卓斯面不改色地開口,正面迎上黑髮男子冷峻的目光。

  「久候多時?你又再打什麼如意算盤了,安卓斯?」原先沉默地佇立在一旁的德蘭語氣尖銳地提出質問,身為七天騎士之首的紅髮妖魔人絲毫不打算掩飾自己對於安卓斯的厭惡和不信任。

  「關於這點我也很感興趣呢,尤其是這個人的存在本身,你是如何辦到這一點的?」一名金色短髮的男子接著開口,他身著黑袍法師的長袍,酒紅色的雙眼瞇成一直線。被世人賦予了「邪神」這個封號的瘦弱法師,其身分同樣是七天騎士中的一員,黑袍法師之首洛克.亞蘇德。

  「我並沒有特別做些什麼,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安排。德蘭啊,你就這麼不信任我嗎?我對索恩大帝的忠誠是無庸置疑的,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帝國永久的繁榮和霸業。」安卓斯不疾不徐地回答,似乎絲毫不受德蘭的質問影響。他再次注視著不發一語的凱爾,從臉部表情完全無法看透他腦中的想法。

  「但就算如此,讓一個作古上千年的帝國皇帝從墳墓裡爬出來,這可不是什麼常見的事啊。更何況曾被譽為『聖龍騎士』的凱爾.克里斯,當真會聽命於你這個陰險的術士?」洛克半是玩笑半是嘲諷地說道,仔細打量起眼前這名不應該存在的男人。米加斯歷史上唯一被完整記載下來的強盛皇朝「艾克尼西亞帝國」的皇帝,如今就好端端地站在眾人面前,引起旁人的猜疑也是理所當然的。

  凱爾是艾克尼西亞第一帝國的末代皇帝,在巨龍戰爭的最後戰死的天才。因為和極其罕見的聖光龍締結龍騎士的契約而被稱為「聖龍騎士」,率領帝國軍將來犯的索恩軍隊擊潰,受到萬民愛戴。其功績即使在人才輩出的克里斯家族裡也算是相當顯赫了,在歷代皇帝中也排得上前幾名的地位。

  「你們別搞錯了,我並非憑藉這個男人的力量而醒過來的,也只是因為短期目的一致才答應安卓斯殿的提議。對於我而言,本來就沒有聽命於索恩王的必要和打算。」凱爾悠然地開口,直視著安卓斯深不見底的雙眼,其言行舉止散發出來的魄力幾乎能讓一旁的普通臣子全身癱軟。

  「正如他所說,我們只是基於利益一致而共同行動,他如今親臨此地也只是來拿走我事先答應他的贈禮吧。」安卓斯說道,刻意地瞥了德蘭一眼。這名城府極深的帝國宰相,幾乎不曾讓他人知曉自己的計畫,事實上就連他是何時加入索恩麾下,又是如何達到今天的地位,都是一個未解之謎。

  「既然知道我的來意,就快點把東西交給我吧。我還趕著去會見一名久未見面的老友呢。」凱爾說著向前踏了一步。德蘭雖然滿心不悅,還是只能按耐下心中的疑惑與的憤恨,畢竟他很清楚宮廷裡私下反對安卓斯專權的人大有人在,現下還是先專心擴張自己的勢力和支持者,等到時機成熟再將安卓斯拉下高座。

  「請跟我來吧,今天的宣布事項就到此結束,諸君可以解散了。洛克,晚點我會派人傳召你,你就先在皇城逗留一下吧。」安卓斯環視眾人後說道,最後視線停留在黑袍法師身上。

  「我是沒有什麼關係,不過最近米雷拉的邊境有點不穩定,我還得盡快回去處理一些必要事項,還請安卓斯殿早點把事情解決掉。」洛克一臉平靜地回答,事實上他對於這些瑣事完全不感興趣,對他而言唯一有意義的就是自己的研究與魔法的鑽研,頂多加上戰爭與虐殺的扭曲快感。

  七天騎士裡除了隊長德蘭負責皇城禁衛軍之外,其他六人都分別擁有自己戍守的區域和直屬軍團,洛克主要負責的則是米雷拉王國西方的奧維亞要塞,那裡也是索恩帝國實際上統治的邊界了,奧維亞以東的地方由於距離首都過遠,目前還是以自治為主,只要定期繳納稅金與貢品就擁有管理內政的全權,矮人所居住的索巴斯王國就是一個例子。

  「請放心吧,我們很快就會結束了。」安卓斯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與凱爾一前一後地離開了大廳,留下一臉陰鬱的德蘭和一派悠閒的洛克。

  「德蘭將軍,我知道你對於安卓斯的所作所為感到不滿,不過看在我們多年的情誼上,我還是奉勸你別這麼明目張膽地表露情感,這在目前的情勢下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啊。」洛克懷著看好戲的心情朝著德蘭開口,這些宮廷內鬥對他而言不過是鬧劇,只要不干涉他的自由就一切好說。

  「你還是管好自己的事吧,我還有些事要調查,就不奉陪你的好心勸諫了。」德蘭陰沉地說完後轉身就走,腳步聲在已經變得空曠的大廳裡迴響著。

  「哎呀哎呀……」洛克注視著他的背影,彷彿想起什麼似的拍了一下手,露出慘澹的笑容後朝著和德蘭相反的方向離開了大廳。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12-7-12 14:49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12-7-12 14:55 編輯

   眼前是一棟看起來相當不起眼的小木屋,很難想像堂堂一個前任魔人首領會居住在其中。凱恩看著這棟看似普通的小木屋,細長的煙從它的煙囪中冒出來,一行人跟著羅瑞安一起走到大門前,門上清楚地刻了一個「外人請勿打擾」的標誌,只是在它的旁邊加上了一個小小的「R.B除外」。羅瑞安快步衝過去敲門,絲毫不去理會上面的話。過了一會,門慢慢的打開了。因為夜色讓凱恩無法看清走出來的人的臉,對方似乎也是如此。

  「克蘭登!」一把手杖上發出刺眼的光芒,凱恩看見一位老人探出頭來。他的樣貌十分的年長,身上還帶有一些銳氣。睿智的臉上刻有歲月的痕跡,他的臉上佈滿了皺紋,兩顆烏黑銳利的眼球正打量著他們。他有一頭長長的白髮和足以跟矮人較量的長鬍子。他穿著一身破舊的灰色長袍,手中是一把木製的手杖,握柄上精細地刻著一頭巨龍。他的眼神飄向羅瑞安後,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羅瑞安,原來是你啊!我還在想是誰在夜晚打擾我這個獨居老人呢!快進來坐吧!他們是?」費斯坦愉快的說,擁抱羅瑞安後把他放開,並順手把坦尼人手上的錢包拿回來。

  「我晚點再向你解釋,我們趕了好多天的路,現在又累又餓,先讓我們進去吧!」羅瑞安說,為了增加效果而刻意裹緊斗篷縮成一團。

  「好吧。馬匹可以先在外面休息,這裡被我下過咒了,房子附近一帶是不會被雨淋溼的。」費斯坦說,凱恩一行人跟在羅瑞安身後走了進去。

  雖然凱恩早就知道不可以單看外表決定事情,但是他還是被費斯坦的家嚇了一跳。小木屋看起來頂多一個房間大,但是它的裡面卻有一個客廳和兩個房間以及一間廁所。客廳裡有一個溫暖的火爐,一張舒適的安樂椅,地上鋪著以龍的圖案為主題的棕色地毯,桌上放著一碗熱湯,看起來他們過來之前他正在享受獨居生活的愜意。這裡的生活看起來十分悠閒愜意,也難怪魔人前首領費斯坦會想要在這裡養老了。

  「不錯的家吧!多虧了羅瑞安你們才有機會進來這棟小屋呢!平常這裡是不歡迎訪客的。」費斯坦神情愉悅地說著,帶領他們走到似乎是費斯坦平時所睡的房間門前。

  「進來吧!要討論事情這裡是最恰當的。」費斯坦說,他們走進了他的房間裡,裡面擺放著一張簡單的單人床和靠著牆壁排列的書架,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厚重書本,木製的書桌上擺放著一本看到一半的書。窗外可以看見夜晚的草原,布拉葛正舒適地窩在一旁的草堆上,憑著他和凱恩的聯繫,他可以了解到裡面所進行的對話。

  「請坐吧!夜晚還很漫長,我們可以慢慢談。」費斯坦微笑著說,指著似乎是拿來接客用的皮革長沙發,眾人相互交換了眼神後就坐了下來。雖然費斯坦顯露出一無所知的模樣,那雙眼中蘊含的力量卻暗示他早已明白一切。

  「好了,現在到底是什麼事情?」費斯坦問,隨意地一揮手門就關上了,對此凱恩已經打算見怪不怪了。他注視著老魔人的一舉一動,長年獨自鍛鍊而磨練出來的敏銳度告訴他,眼前的魔人前首領一刻也不曾鬆懈對自己的訓練。

  費斯坦雙手一拍,空中飄來了瓷製的精緻茶杯和小碟子,以及一個搖搖晃晃,看起來似乎隨時會翻倒的棕色舊茶壺。他精準地將茶壺裡冒著香氣的茶注入每個杯子裡,然後送到在座每個人的面前。費斯坦自己先提起茶杯,啜飲了一口光是四溢的芬芳就令人沉醉的暗紅色飲料。

  「事實上啊,費斯坦,現在這個動盪不安的大陸似乎又要發生一場大戰了。我們希望你也可以加入我們聯軍的行列,成為一名龍騎士,我知道如果是你就一定辦得到的。」羅瑞安說,難得地露出與他的外表不相稱的嚴肅神情,雙眼定定地望著費斯坦蒼老的臉。

  「還真是開門見山啊。所以你們也是為此而來的嗎?竟然連矮人與精靈再次並肩作戰的日子都來臨了,看來局勢也已經演變到不得不戰的時候了。就我個人而言,我可是反對進行全面作戰的。」費斯坦問,他的臉上浮現了哀傷的表情,那是經歷過太多悲傷與死別的人才會擁有的神情。

  「費斯坦,算在我們多年的交情上,求你幫我們大家一個忙吧。我雖然不太懂那些複雜的事,不過情勢的發展也是大概知道的。求你了,坎德埃斯。」羅瑞安低下頭說,費斯坦聽到那名字時,眼中露出了驚訝的神情,雖然被他巧妙地掩飾住了,不過凱恩還是發現了。

  「我也謹代表奎那斯王國與我的族人們請求你助我們一臂之力。目前的局勢已經刻不容緩了,帝國方似乎正醞釀著大規模的侵略行為,負責守衛邊境的部隊不斷回報帝國軍正在集結的情報。你的功績我們早已耳熟能詳,還請你收下這個龍蛋吧。」艾莉卡接著坦尼人的話開口,就連性格剛強的克里爾也放下身段請求費斯坦的協力。

  凱恩對這個世界的事還不太清楚,因此也難以理解他們執意希望眼前的老人協助的理由,只是憑著某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直覺,瞭解到這確實是有其必要的行為。費斯坦凝視著眾人,有些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先是默菲勒,然後是艾克,現在又輪到克里斯家嘛……」費斯坦若有若無地呢喃道,凱恩只能從中辨認出幾個從沒聽過的名字和一個令他不得不在意的詞語。克里斯家,他剛才確實是這麼說了,難道說那和自己的身世有關聯嗎。

  「好吧,我答應你們。把龍蛋拿過來吧!不過龍的主人可不是能夠憑藉一己之力決定好的啊,不然你們就不必這麼辛苦了。」費斯坦說,他臉上哀傷的表情仍然沒有減弱,只是似乎想通了什麼。他的視線移向凱恩,彷彿要從中看透他的本質般地注視著他的雙眼,令凱恩感到有股莫名的壓迫感。

  「可以再請教你一件事嗎?請問坎德埃斯這個姓氏是巧合嗎?這個姓氏就和魔人之神『坎德埃斯』一樣呢!」艾莉卡難掩疑惑地提問,費斯坦只是隨意地笑笑,沒有做出回答的打算。

  「結果會怎麼樣我也不知道,畢竟我無法決定是否可以成為龍騎士。」費斯坦說,臉上仍然掛著那神秘的笑容。雖然他如此說道,在場的所有人都已深信他一定會被蛋中沉睡的龍所選上。

  「總而言之你就試試看吧!」羅瑞安說。費斯坦先是用一種彷彿可以穿透心靈的眼神望著羅瑞安,然後非常緩慢地把手伸向那顆金色的龍蛋,口中喃喃唸著古老的語言,接著他蒼老的手摸到了龍蛋。

  在他的手接觸到龍蛋的瞬間,黃金色的龍蛋開始劇烈地搖晃,同時發出耀眼的金色光芒。明明是夜晚,那一瞬間卻讓房內的人有種身處烈日之下的錯覺,彷彿眼前的龍蛋是凝聚了一切光明的結晶。凱恩感到刺眼而遮住眼睛,龍蛋的搖晃一次比一次劇烈,接著毫無預警的,龍蛋破了。

  「哇啊……」眾人不自覺地讚嘆著,就連親身體驗過一次的凱恩都對此驚歎不已。費斯坦一臉平靜地注視著眼前不復存在的龍蛋,以及從中爬出的金龍。和布拉葛一樣,他展開濕濕的雙翼,接著從口中吐出團火球,在老人的手上留下了締結關係的金龍印記。

  「你的名字就叫作布萊特吧,一個和你很相配的名字。」費斯坦微笑著說,似乎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凱恩試圖看透隱藏在他外表之下的部份,卻發現自己的所作所為只是徒勞。

  「我就知道你辦得到的,費斯坦。」羅瑞安滿臉笑容地說,幾乎就要直接撲上去擁抱他了。因為對戰爭啊局勢啊什麼的一無所知,凱恩對眼前的一切還完全沒有實感,只能隱約感受到不平凡的氣息。

  「差不多該正式自我介紹了,我是克里爾‧伯克夫,巴恩之子,伯克夫家族的長子。」克里爾說著伸出他長滿厚繭的右手,費斯坦有些訝異地睜大了雙眼,似乎是沒有料到矮人會派遣可能成為下任矮人大帝的人前來交涉。

  「原來你是索巴斯的矮人皇子啊!巴恩大帝跟我是老朋友了,不知他近來可好?」費斯坦說著,微笑地和他握手,方才驚訝的表情彷彿幻影一般。

  「大帝的情況很好,感謝你的關心。」克里爾說,對於費斯坦和自己的父親是老朋友的事實感到訝異。

  「至於這位精靈小姐,雖然我之前有見過妳幾次面,不過一直沒有正式和妳打過招呼吧。」費斯坦轉向艾莉卡說道,稍微眨了眨眼睛。

  「我是艾莉卡‧奎那斯,戴爾之女,同時也是精靈皇家魔法禁衛隊的隊長,這次是為了運送龍蛋的任務而離開森林。」艾莉卡說,她的身分反倒是讓凱恩驚訝不已。皇家魔法禁衛隊的隊長,如此一個光是稱謂就讓人敬畏的人,竟然就是眼前這個美麗的精靈公主?

  「聽說那些被流放的皇族至今仍然孤單地活在卡西斯,奎那斯王國還沒有打算和他們和解嗎?」費斯坦說著,就像在回憶往昔般看著空中的某一點,然後再次直視艾莉卡的眼睛。

  「很抱歉,那些事都是由父王所決定的,而且目前的確沒有和卡西斯談和的跡象,畢竟雙方已經分治很長一段時間了,還是維持原狀比較適切。」艾莉卡答道,不知為何垂下了眼簾,看來他們所談論的並不是什麼可以輕鬆應對的話題。被流放的皇族,光是這個名詞就讓凱恩難以想像了。

  「請問這位騎士呢?」費斯坦伸出他那飽經風霜的手,迎上凱恩的目光。他看見了凱恩身上的智慧,看見了他的溫柔,然後他看見了一陣風圍繞在凱恩身旁,風中似乎含有哀傷和孤單。那是很哀淒,不過又不失力量的微風,這樣的感覺和他所認識的那個人竟是如此相像。拉瑪索,是你嗎?

  他看起來相當年輕,不過他的眼裡卻有在一名成年人眼中才看得到的憂傷與決心。他有一頭烏黑的長髮和棕色的雙眼,手指細長而柔軟,那是屬於貴族的手,卻又因為長年練劍而染上戰士的氣息。克里斯家族的人有著一種高貴美麗的特異體質,從他這雙擅長劍術卻又無比光滑的手就能看出來了,那就像是新生幼兒的手一般柔軟。

  注視著眼前的青年,費斯坦不自覺回憶起久遠的過去,那個前任光明之王拉瑪索依然健在的歲月,他在這個人眼中看見了相同的溫柔。不,真要說的話這個人更像他的父親吧,同樣的氣質,同樣的神情……

  「我是凱恩‧克里斯,凱薩之子,現在是一名龍騎士。這是我的龍,布拉葛。」凱恩試著模仿其他人的口氣自我介紹,接下他的手,沒有注意到費斯坦在聽見那名字時震了一下,露出深深的訝異。布拉葛也從窗外探出頭來,注視著費斯坦的眼睛,後者看向銀龍的樣子像是突然間明白了一切。

  「是嗎,他是凱薩的兒子……至少表面上是……」費斯坦喃喃自語著,他凝視著凱恩很長一段時間,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費斯坦,為什麼每個人聽見我的姓氏時都會很訝異?它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凱恩問,後者仍然在喃喃自語。

  「聖帝、聖光龍、克里斯家族、聖龍騎士、卡西斯之王、艾雷爾……」費斯坦呢喃著,正在思考一些事情,傳出的片段內容沒有人聽的懂。

  「你的問題我晚點會向你解釋,現在我要先告訴你一件事:凱恩,你的力量很強大,那是足以凌駕的萬物的力量,這股力量就彷彿是米加斯本身的力量一般,是種未經琢磨的原始能量,也可以說是根源之力。這份過於強大的力量如果放任它不加以抑制,很快會連你自己都被吞噬的。」費斯坦突然嚴肅地開口,這段話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沒有人預料到費斯坦會說出這段沒頭沒尾的話,內容還是關於凱恩的力量。

  「等一下,你說會吞噬他的力量是怎麼一回事?確實我也能感受到凱恩身上有著超乎尋常的魔力,但也不到這麼誇張的程度吧。」艾莉卡問道,比起身為當事人的凱恩,她的反應更為劇烈。

  「這並非三言兩語就說得清的,我只希望你先把這句話銘記在心,以後如果沒有必要的話,不要去嘗試太過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事情。唉,這樣跟你說你大概也不會明白吧。算了,我先向你們確定一件事,你們什麼都沒有告訴他吧?無論是克里斯家的事還是目前米加斯上的問題。」費斯坦一口氣說完後逐個看過克里爾、艾莉卡和羅瑞安的眼睛,被問到的眾人迫於他的氣勢只能點頭。

  「等一下,你剛剛提到克里斯家了沒錯吧?我的家族和我現在身處的狀況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凱恩忍耐不住地開口,眼看可能解開他疑惑的機會就在眼前,他只想得到解答。

  「先別急,我會慢慢告訴你的。如我剛才所說的,夜晚還很漫長。你們也一起聽吧,我還知道一些你們不知道的情報,例如革命組織神之鄉和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惡魔復活的事。」費斯坦說,在提到「神之鄉」的時候刻意看了克里爾一眼,巴恩大帝暗中援助革命組織的事,身為其子的克里爾應該也是明白的。費斯坦環視著眾人,輕輕吐了一口氣後凝視著凱恩的雙眼。

  「我們開始吧,首先是克里斯家族的事,這點除了凱恩以外的每個人應該都很清楚吧。曾經是米加斯上疆域最廣闊,國勢最強盛的艾克尼西亞帝國,其皇帝的姓氏就是克里斯。換句話說,凱恩你就是這個帝國最後的血脈。」費斯坦開口就說出了讓凱恩的世界完全翻轉過來的事實。

  「我是那個什麼帝國的最後血脈?」凱恩驚訝得什麼也說不出來了。確實,回憶起他的過去,家中那不知從何而來的財產與寶物,萊林諾特哥哥會知道前往這個世界的方法,來到這裡之前所經歷的那些無法以常理解釋的事,這一切如果和費斯坦所說的話聯繫在一起的話就得到解釋了。並不是自己來到了未知的大陸,而是自己本來就應該屬於這個地方。

  「是的。凱恩‧克里斯,你就是艾克尼西亞帝國的末裔,注定要君臨天下的人。」費斯坦說道,他的話語和萊林諾特的聲音重疊了,勾起了凱恩久遠的記憶。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將會是個遠比想像更漫長的夜晚。

作者: 月夜之王    時間: 12-7-18 22:51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12-7-19 16:10 編輯

  時近深夜,由魔人所構成的尼貝爾共和國壟罩在寂靜的暗夜之中,這是個能夠將秘密隱藏在黑暗中的夜晚。魔人之都的守衛神色肅穆地在城牆上巡邏著,近來米雷拉王國和帝國軍頻繁動作的結果,位處兩方交界的尼貝爾雖然長期維持中立,仍然無法避免地被捲入爭端之中。

  尼貝爾作為米加斯上少數的共和國,原因在於其獨特的建國背景。在由索恩大帝和七天騎士所發動的「滅絕龍騎士」戰爭裡,敗逃的龍騎士最後集結於此,由其後裔們共同建造了這個國家,目前僅存的龍騎士只有現任魔人首領艾琳了。索恩大帝以一名失去龍的龍騎士不構成威脅為由停止了戰爭,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連帝國都敬畏三分的前魔人首領費斯坦當時鎮守著如今被稱為尼貝爾的這個城堡。

  尼貝爾在魔人語中的意思是「聯盟」,它的政體也因此採用了米加斯上僅有的七名選侯制,由人民推選出來的七位選侯來執政,再從七位選侯裡決定出一名代表尼貝爾的魔人首領。尼貝爾的政策都是由選侯開會投票來決定,目前內政安定,對外也有一定的防禦能力,因此時常有魔人從外地移居到尼貝爾。

  作為凱恩一行人遠征的目的地,尼貝爾的這個夜晚顯得異常靜默,彷彿連一隻老鼠跑過去都能聽得見,衛兵們全部陷入精神緊繃的狀態。儘管如此,當一名身著暗紅色長袍的男子從天而降時,卻完全沒有引起絲毫的騷動。艾克以魔法特別製作而成的法袍,包含了遮斷視線以及減輕重力的效果,雖然近在眼前的話還是會被發現,但是從五公尺以外的地方是看不見穿著法袍的他的。

  在事前研究過尼貝爾的守衛配置後,艾克不費吹灰之力地以鳳凰形態飛到突破缺口的上方,回復為人形後緩緩從上空飄進城內。如此需要對魔力的精確控制的技術,艾克卻輕而易舉地辦到了,降落的同時也感嘆著尼貝爾城的防禦太過於薄弱,儘管目前為止還沒有他入侵失敗的例子。

  艾克悄聲行走在已經探查過的路線上,從他所降落的位置能夠以最快的速度潛入魔人首領的寢室。即使是戒備森嚴的寢室,對於早已潛入多名貴族或領主的居所並暗殺成功的艾克而言根本不算什麼。雖然使用狙擊槍從遠方暗殺是他慣用的手法,也是最為快速且安全的作法,今晚的他卻不是為了刺殺尼貝爾首領而來,因此採取了最為危險的方案。

  目前已經顛覆眾多小國家和貴族的神之鄉,其革命計畫的核心都由艾克一手扛起。包括利用他不凡的領導魅力和演講才華來煽動人民的情感、以他在政治上的手腕來逼迫對方投降,以及直接潛入敵陣中暗殺領導者,從內部讓敵方自行毀滅,都是神之鄉之所以能夠令眾國如此畏懼的原因。

  從結果上來看,革命後的國家和區域的人民所過的生活都比原先的無情壓榨好上太多了,由神之鄉幹部培訓當地居民領袖而成的新任領導者也成功地安定了局勢,因此也不乏有聽聞神之鄉威名後,暗中祈禱神之鄉前來推翻暴政的地區。作為革命組織,艾克創建的神之鄉已經發展成一股不容忽視的勢力了。

  艾克一路上以睡眠咒讓不少守衛昏倒在地,最後抵達了門前。上次施展睡眠咒的時候是在被關在監獄裡缺乏魔力和體力時的事,對於如今魔力充沛的艾克而言這是件輕而易舉的事。艾克稍微調整一下氣息,在確認過沒有事先佈置的魔法陣後推開了門。

  當艾克推開門時,魔人首領艾琳.伊蘭迪爾正站在窗前俯瞰城內的狀況,似乎是艾克入侵的事終於引起了些許騷動,不過現在才注意到已經太遲了。艾克瞬間轉換成德莫尼克的狀態,在關上門的同時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來到了艾琳的背後,在她反應過來前舉起手槍指著她,從他進門開始只過了不到兩秒鐘。

  「不准動。」艾克以充滿壓迫感的語調開口,解除了保險。雖然艾琳並不了解來者手中所持的武器為何,還是被艾克的語氣給震懾住了。

  「把兩手放在身後交叉,如果敢做出任何動作或發出聲音就殺了妳。從我能夠輕易進來這點妳就該知道了吧,對我來說現在殺死妳然後全身而退也是辦得到的。」艾克說道,依然沒有放鬆戒備,維持著隨時都能向她的心臟開槍的姿勢。

  被他施咒的守衛差不多也該醒了,他特別挑選醒過來後會喪失記憶,繼續若無其事地做著原先所做事情的高階幻術。即使那些在注意到前就昏倒過去的守衛醒過來,他們也不會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因此短時間內自己入侵房內的事還不會被城內的衛兵發覺。

  魔人首領似乎是放棄了吧,順從地將雙手在身後交疊。身後這名隻身突破警衛而入侵城內除了寶物庫以外最難侵入的她的房間的人,絕對不是目前手無寸鐵,並且從背後被威脅的自己能對付的對手。艾克右手維持著能扣下板機的姿勢,左手從法袍裡掏出一條同樣經魔法強化過的繩索,口中吟誦著咒文,繩索便依從他的意願將魔人首領的雙手緊緊綁在一起,若非使用更加高等的魔法是無法解開的,而艾克並不會給她這麼做的空隙。

  「如果妳能保證不大聲呼救的話,現在慢慢轉過身來,我有幾件事想要和妳商量,現任魔人首領艾琳.諾瓦斯.伊蘭迪爾。」艾克柔聲道,語氣中的壓迫性減輕了不少,但是全身散發出來的魄力絲毫未減。艾琳順從地轉過身來面對來者,蘊含強烈意志的水藍色眼睛迎上艾克那雙幽邃的湛藍眼瞳,難掩驚訝地睜大了雙眼,她努力克制自己沒有發出聲音。

  「我先自我介紹吧,我是神之鄉的教主艾克.史瑞斯。」艾克平靜地說道,他明白這種時候直接說出自己的身分比較有利,他一邊觀察著對方的反應一邊思考著接下來該說的話。

  魔人首領艾琳是名有著美麗金髮的女子,流順的長髮為了不要阻礙到行動而綁成了一個馬尾。雖然已經擁有對人類而言相當悠長的壽命了,她的身體因為曾經身為龍騎士的緣故而將老化的速度停滯到近乎於零,那張白皙且線條美好的面容以及精緻的五官讓她依然維持著能被稱為「少女」的可愛美貌。與其柔弱的外貌相反,她有著即使在尼貝爾裡也是接近頂尖的劍術與魔法造詣。

  艾琳作為上個世代殘留下來的龍騎士,即使她的龍已經在戰爭中死去,她作為龍騎士的能力依然存在,締結契約時得到的力量在她不懈的訓練下幾乎沒有衰退,如果艾克採取正面對決的話,現在雙方的立場可能就會顛倒了吧。

  「神之鄉的首領親臨尼貝爾,是有著什麼樣的目的呢?」艾琳隱藏心中的不安開口問道,她對於艾克正指著自己的手槍本能地感到了危險。那把她不曾見過的金屬製武器,有著不太像是武器的奇怪形狀,卻散發出冰冷而致命的氣息。

  「請放心吧,我並非為取妳的性命而來。如我剛才所說的,我是來和妳商量事情的,沒有引起不必要的爭端的打算。」艾克說著露出了淺淺的笑容,艾琳卻沒有在他的眼中看見絲毫笑意。

  「商量事情?現在這種狀況我根本沒有說『不』的權利不是嗎?」艾琳諷刺地說著,艾克只是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視線一次也不曾離開她的雙眼。雖然他的姿勢看起來比起剛才顯得相當隨意,實際上依然毫無破綻。

  「無論如何,妳的生死就決定在妳的回答上了,我個人是相當不樂見這次的談判破局啊。雖然我也可以採用稍微有些強迫的手段,不過我希望妳能做出最為明智的決定。」艾克微笑地說出相當危險的話語。眼前的這個男人是米加斯上最大的革命組織的首領,這個事實艾琳更深刻地體會到了。

  從艾克沒有殺死自己的打算來看,即使艾琳拒絕了他接下來的要求,這個人也會用盡各種方式令自己服從吧。是因為那麼做既廢時又勞神才選擇先進行交涉的嗎。艾琳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但是她早已聽說過無數殘酷地刑罰與拷問方式,尤其是對於身為女性的自己,會遭受到何等殘虐的對待簡直無法想像,到最後自己也會被調教洗腦成絕對服從於他的人偶吧。

  「先把你的要求說出來吧。」艾琳直視著他的雙眼說道,艾克依然優雅而溫柔地笑著,他沒有漏掉眼前的魔人首領一瞬間露出的退縮神情。

  「我的要求很簡單。根據我方得到的情報,再過幾天會有一批來自索巴斯的隊伍來到尼貝爾,其中有著伯克夫家族的長子和前魔人首領費斯坦,以及奎那斯的精靈公主艾莉卡,就我所知妳們似乎是多年的好朋友?」艾克稍微停頓了下,觀察著她的反應。聽到多年好友的事情,雖然表情的動搖被巧妙地掩飾了,艾克還是從她的眼睛裡驗收到滿意的效果。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那也就是我今晚特地來找妳的原因:米加斯上出現了新的龍騎士,是個人類。」艾克平穩地說,這句話引起的反應遠勝預期,艾琳的臉上浮現了明顯的動搖。嘛,畢竟是如此大的事件,能夠對此淡然處之的自己或許才是異常的吧。

  「新的……龍騎士。」艾琳重複唸著這句話,因為它所代表的意義而震撼不已,而且新的龍騎士還是個人類,是個本應從米加斯上絕跡的種族。她回憶起自己曾聽聞的預言片段,裡面確實提到了龍騎士的死滅,而且還提到了當龍騎士回歸之時,那個人的手中將握著世界的存亡……

  「我的要求就是,希望妳能夠加入他們的隊伍,就近觀察這位新任的龍騎士,並且定期向我回報。如果情報正確無誤的話,那個人應該是叫做凱恩,凱恩.克里斯。」艾克在最後刻意強調了凱恩的姓氏,其目的已經相當明顯了,甚至連艾琳都能猜出他在計算著什麼。對於革命組織而言,克里斯家族的人絕對是個潛在的威脅,因此才需要一個人就近觀察他,為此而選上了自己。

  「克里斯?你確定是那個克里斯嗎?」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測,艾琳向艾克提問了,後者只是靜靜地點了下頭。

  「等一下,你說要我加入他們的隊伍,那麼尼貝爾的防守怎麼辦?」艾琳試圖提出問題點,艾克卻毫不猶豫地回答了。

  「尼貝爾實際上是由七位選侯共同統治的,即使身為魔人首領的妳不在城內,尼貝爾也不會有任何問題的,只要指定一個代理人就可以了。」艾克凝視著她的雙眼,那視線彷彿要射穿她的心靈,看透隱藏在外表之下的真實。艾琳感覺自己在那道目光下就和赤身裸體沒什麼差別,難以抑制地感到戰慄。

  「快點決定吧,是接受還是不接受?我話先說在前面,如果尼貝爾願意和神之鄉維持良好關係的話,我們也不會刻意做出什麼舉動的。」艾克輕柔地說,言下之意就是將這個任務與尼貝爾的存亡擺在天秤的兩端,希望她做出決定。這時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最後停在房門前。

  「艾琳大人,非常抱歉在這個時間打擾您休息,尼貝爾因為守備上的疏失,似乎被人入侵了,目前守衛正在搜索中,您這裡有感覺到什麼異樣嗎?」守衛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似乎是礙於不適合直接進入魔人首領的寢室,這點反而幫了艾克大忙,在這關鍵時刻如果還要應付守衛的話就太麻煩了。艾克以手槍向艾琳示意,後者瞭解地點了點頭。

  「我這裡沒有任何異狀,去其他地方搜索吧。」艾琳向門外喊道,似乎是徹底放棄抵抗艾克了,或許也是因為被他的話語所勾起興趣了吧。

  「是嗎,屬下知道了,抱歉打擾到大人休息,我們會盡快將入侵者逮到的。」守衛說完後就急急忙忙地離開了,畢竟讓外人闖入可不是開玩笑的事,如果事後被問罪的話就糟糕了。

  「有傳聞說神之鄉和杜拉克矮人聯盟了,從你手中的奇怪武器看來,似乎不僅僅是傳言啊。」艾琳開口說道,視線移到艾克手中的手槍。

  「這是誤解喔,這把槍並非杜拉克矮人的作品,我們也還沒有到必須和墮入邪道的闇矮人聯盟的地步。」艾克說道,輕輕晃了晃手中的槍。

  「是嗎?我倒是覺得你們與其說是為了崇高的理想與正義而戰的革命組織,不如說是以武力和其他因素威脅他人服從的極權組織呢。」艾琳再次諷刺地說著,這次艾克的眼神明顯變得凝重了,這是他的眼神從踏進這間房間以來,第一次出現了變化。

  「這種和今晚主題無關的事就請改日再談吧。妳還沒有給予我答覆呢,要還是不要?」艾克向前進逼,四周的空氣彷彿在一瞬間降低了幾度,圍繞著他的氣氛明顯地改變了。

  「看來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吧。好吧,我答應你的要求,協助你觀察新任龍騎士的狀況,不過我有兩個條件。」艾琳最後還是妥協了,眼前這個男人不是自己對付得了的人,從今晚的談話她瞭解到了這一點。

  「說吧,如果是可以接受的條件的話,我會考慮的。」艾克說道。

  「第一,希望神之鄉不要干涉尼貝爾的內政。如你所知,尼貝爾並非你所要革命的對象,因此我不希望你們過分介入尼貝爾的事務;第二,希望你能保證在尼貝爾遭受帝國軍攻擊時,派遣神之鄉的軍隊援助尼貝爾,這對於你們來說也有好處的吧。」艾琳說,她相信艾克是不會拒絕自己的條件的。

  「好,妳開出的條件我都答應。一旦尼貝爾遭受到攻擊,我以神之鄉教主之名向妳保證,絕對會協助尼貝爾軍的。不過因為一些政治上的因素,我們的軍隊只能夠以從敵軍後方攻擊的方式進行援護,表面上和尼貝爾並非同盟的關係。」艾克流暢地說著,似乎早就連這一步也考慮到了。

  「我知道了,那麼有關觀察龍騎士的事……」

  「這是能夠直接聯絡到我的通訊器,只要注入魔力就可以和我取得聯繫,到時候用這個向我報告就可以了。不過如果想要使用它來追蹤我的位置,奉勸妳還是放棄吧,上面所施下的魔法憑妳們的能力是無法破解的,更不用說順著魔力來尋找來源了。」艾克從法袍裡取出一個羽毛形狀的銀色別針,將它放在房間裡唯一的桌子上。

  「我再確認一次,只要觀察他並向你回報就可以了吧?」艾琳問道,如此一來這個人也會離開了吧。

  「是的,至於具體需要觀察什麼地方,我之後會聯繫妳,到時候遵照我的指示就行了。最後,為了祝我們合作愉快……」艾克微笑地說著,再次從法袍裡拿出了一卷羊皮紙,將其在艾琳的面前攤開,上面寫滿了古老的符文。艾琳稍微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這是被稱為「自我強制約束證文」的契約。

  自我強制約束證文,有著訂下契約的人絕對無法違抗的魔力,一旦違反上面的契約,契約者的心臟將會立刻被毀滅。它即使在眾多契約書中也是有著特別強大誓約力的種類,如今艾克將其拿出,心中所想的她一瞬間就明白了。

  「我們今天晚上的談話是兩人之間的秘密,除了由艾克.史瑞斯特別指定的對象之外,艾琳.諾瓦斯.伊蘭迪爾將不得向任何人以任何方式透露與此相關的訊息與情報。與此相對,艾克.史瑞斯將誓言絕不試圖以任何方式對艾琳.諾瓦斯.伊蘭迪爾進行殺害與傷害之意圖與行為。當滴上我們兩人鮮血的同時,契約正式成立。」艾克將契約書上的話語翻譯成通用語,因為艾琳本身也有一定的魔術造詣,她瞭解艾克對於契約的內容並沒有進行二次的修改,而是照著原文直接翻譯過來。唯一讓她感到疑惑的是,契約書底下的名字。那個名字很明顯不是艾克.史瑞斯,而是一個讓她驚訝萬分的人。或許自己是唯一瞭解這個男人真名的人,她不自覺地這麼想著,但是既然如此他為何會成為革命組織的首領,就更顯得難以理解了。

  「為了完成契約,請讓我採取妳的血液吧。請諒解,這是為了以防萬一所做的保險。」艾克沒有注意到她的疑惑地說道,自己率先咬破左手拇指的皮膚,將他的血滴在契約書上,接著走向艾琳。她順從地讓艾克以魔法在她的手指上劃下淺淺的傷痕,當她的鮮血滴在羊皮紙上的同時,契約書感應到了雙方的意志與魔力,正式開始發揮效用,在艾克手中起火燃燒,最終消失。

  「這樣就完成了。我已經事先設定好了,妳的手會在我離開尼貝爾城的範圍後鬆綁。祝妳有著美好的夜晚。」艾克露出迷人的笑容,彷彿自己只是來拜訪一名老朋友。他朝著窗戶走近,似乎打算直接從城內最高的首領寢室跳出去,離開前回頭看了一眼艾琳。

  「對了,那些守衛這麼晚了還在為了尋找入侵者而努力著呢。他們工作得這麼認真,希望妳不要因為我的事而給予他們處罰啊。」艾克微笑著說道,在艾琳來得及做出任何回應前推開了窗戶,朝著幽暗的夜空縱身一躍,在空中化為紅色的鳳凰,從她的視線範圍內消失。

  室內再度回歸寂靜,艾琳因為從極度的緊張中解放而吐了一大口氣,感覺全身疲乏無力,也不管自己的雙手仍未鬆綁,直接仰倒在柔軟的床鋪上。望著艾克消失的方向,她感到睡意逐漸侵蝕自己的身體。

  「既然能夠用飛的,為什麼還要刻意費盡千辛萬苦地入侵呢……」自言自語著,艾琳覺得自己到頭來依然無法理解他的想法。她闔上雙眼,思索著艾克所說的話語。新的龍騎士,嗎?

  回憶起自己作為龍騎士而活著的歲月,艾琳慢慢地沉入了睡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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