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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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1-22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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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心姊您好:
我是鐵之狂傲線上遊戲論壇﹝www.gamez.com.tw﹞的會員yenpao79426,看了您的小說「人之初」後感到相當精采,想將您的文章轉貼至本論壇的轉載文章版﹝<A href="https://www.gamez.com.tw/forumdisplay.php?f=190﹞供本論壇的成員們欣賞閱讀之,還望您能成全。假使有空,也可以來我們論壇參觀,或親自至我們的文學版發表您的大作,我想大家都會很興奮的。期待大大您的到來。:)

作者姓名:洛心
轉貼作品:人之初
文章原出處:http://www.fallingheart.com/2004nov/desk/whole.htm

申請轉載者:yenpao79426﹝yenpao79426@yahoo.com.tw
文章轉貼於:鐵之狂傲線上遊戲論壇﹝[url="https://www.gamez.com.tw﹞─轉載文章版﹝https://www.gamez.com.tw/forumdisplay.php?f=190﹞"]www.gamez.com.tw﹞─轉載文章版https://www.gamez.com.tw/forumdisplay.php?f=190[/url]

請問能否轉載呢?﹝y/n﹞

感謝大大的撥空閱讀,先在此感謝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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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無法回覆留言   很抱歉各位,因為我在台灣的日子是無法用網路的,因此無法回應留言,真是很抱歉。
  想轉載文章的各位,請自便。留個言,不用等我回應就轉去吧。
  真的很謝謝大家的支持,也謝謝你們的體諒。

洛心
8- 7-2005(S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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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位置:http://www.fallingheart.com/2004nov/desk/whole.htm
留言版第2107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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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發
不知道這樣可不可以XD

[ 本文最後由 武藤聖 於 06-8-24 04:20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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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

有關這個人

洛心,一直是女的,一九八三年獅子座。
十三歲以前是個台灣人,十三歲以後移民加拿大,從此,即使茫然依然堅持自己

是個台灣人。

寫小說是個興趣,曾經當做信仰,現在則是努力堅持。

可樂、茶、咖啡,這三種飲料離不開手。

喜歡一個人活動,個性孤僻到了極點;某方面,卻又可以在團體裡面發光。

我身體裡面有兩個我,寫作的我是我也不是我,最討厭人家將這兩個人混肴。我

只是很平凡、很平常的大學生,只在寫作時,才會神奇地冒出一些我也不太明白

的光暈。



書上的作者介紹
我喜歡改自介,因為我是個善變的人。

但是,不論世界怎麼變,不論我怎麼變,心底的那個小女孩--最原始、最天真

的那個小女孩,我知道,一直都在。



該怎麼說,就是很典型的獅子座。說她熱情,卻又挺孤僻的。外冷內熱嘛,又不

是這回事。好像就是這麼兩極化。

她愛說故事,雖然念的是語言系,千奇百怪的思想卻不喜歡用說的,所以她寫啊。

她這個人沒什麼興趣嗜好,唯一喜歡的,就是寫故事。

你問故事是真是假,寫作的她是不是她。

她只會說,我也不知道耶。




官方網站 (文章轉載處)
http://www.fallingheart.com/2004nov/desk/whole.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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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覆: 人之初

第一卷     第一章

※ 人之初,性本善。


  我是來這裡同你說一個故事的。


  這是個屬於我,屬於她,屬於他,或者說,屬於我們之間的故事。


  每當夏季──甚至不用夏季──只要是天氣開始炎熱起來的時候,我就能清楚想起這些關於那些人的片段。那些片段清楚活鮮的彷彿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般。


  只是那些事情,是發生在很久之前了;而那些人呢──至少對我而言,所剩下的,也只能出現在於我將要說的故事裡。


  隨著台灣天氣炎熱的時間逐漸增長,我想起他們的時間越來越多。那些感覺,好似那個夏天又回來了一樣,好似那個十三四歲的我,又回來了一樣。


  但是我自己明白,夏天會回來,有個人,卻不會回來了。因此,我要說個故事,我也只能說個故事──說個關於有個人的故事。


  我想青春期最尷尬的事情,八成就是大姨媽的第一次來訪。我的故事,就開始在那個尷尬的青春期,清楚可以記得那年夏天的體育課,在很大的太陽底下,我們班和一年四班的人正在熱血地打著躲避球。


  我說這種運動真的是滿恐怖的,男生們彷彿一個一個用盡全身力氣般勾球,黃色的躲避幣球像炸彈一樣在陽光下到處飛,然後內場的靶子們在一聲聲驚呼中閃躲,或者倒楣的被打到。


  離下課時間不遠了,我們跟四班兩敗俱傷,在內場的人都快被剃光頭了。他們只剩下兩個男生在裡面,而我們這班也好不到哪裡去。


  只剩下我。柔弱姑娘一枝花啊,我忍不住感嘆。


  「愷君妳撐著點嘿。」班上的人替我加油。


  「愷君撐下去啊!我馬上就進去救妳。」沈大體育股長滿臉通紅地握著球,瞄準著四班的人靶邊高聲呼喚。


  「你……你們快點隨便打一個人啦,我快要死了。」我邊閃,邊氣喘噓噓地哀嚎。


  瞄了圍在我身旁的四班同學們,個個像要把我生吞活剝一樣,球一個甩得比一個猛,彷彿我是殺父仇人一樣,一點也不考慮一下憐香惜玉四個字怎麼寫。


  砰一聲。


  我聽到對面衝場的男生大叫一聲,我們英明威武的沈大體育股長果然不負眾望的一球擊倒敵人最後兩個殘兵的其中之一。


  大家歡呼著,沈文耀跑到我旁邊,「加油!剩下一個就可以幹掉他們了。」他大力拍了我一下,似乎是要給我鼓勵。不過害我差點沒內傷。


  情勢逆轉讓班上的歡呼聲越來越大。只不過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開……


  黃色的奪命殺人球也在一丟一閃中來到四班的體育股長手上。


  「靠,張愷君小心孫力揚的球,那小子他媽的有夠準。」沈文耀邊擺出準備接球的動作,邊警告我。


  我當然知道孫力揚球很準,我們班一半以上的人就是他打出去的,我瞪著他手上的球,總覺得大熱天底下陰風陣陣。


  「欸欸,我說體育股長,他看起來好像在瞄準我。」看他捲起袖子底下的肌肉。打到一定很痛很痛……


  「廢話,不然還瞄準我嗎?」他用鼻音哼著,不用看他臉也知道滿臉不屑。


  好啦好啦,我是沒你沈大股長厲害啦,但是好歹也幫全班撐了好幾分鐘吧,實在一點感恩的心都沒有。我在心理嘀咕著,但是孫力揚並沒有給我把這些話講出來的時間,只見他眼睛一瞇,手往後拉,然後在下一秒把球轟出去。


  「往左閃!」沈文耀大喊,我下意識跟著往左跳。


  誰知道孫力揚只是虛張聲勢的把握在右手的球往左手一拋,然後用左手來勢洶洶的把球扔了出來。


  下場就是往左閃的我跟好著了他的道。


  我還可以聽到沈文耀大喊著靠,又忘記他是左撇子這樣的話。不過來不及了,小腹一疼,我痛得蹲下。


  「耶!剃光頭剃光頭。」四班的人大喊。


  我蹲在地上,抱著腹部,痛得眼眶發紅。戰況緊張,離敲鐘只剩下五分鐘,兩隊人馬廝殺紅了眼,我班壯士接到球馬上反擊。沒有人注意到我還蹲在內場狀況悽慘。


  我說孫力揚,我又沒欠你錢,打那麼大力要死啊!


  「妳……妳沒事吧?」


  居然有人還注意我的死活?我抬頭正想看看是誰良心未泯,哪知道印眼的就是罪魁禍首。


  他大概是要從外場走進內場,然後看見依然沒有離開的我。


  不想理他,我勉強站起來,然後又一陣頭暈,沒站穩往他的方向倒下去。


  他伸手扶我,男生的味道傳進我的鼻尖。


  真是臭啊!這就是小說裡面的很好聞男人味嗎?好,那不是我味覺有問題,就是小說裡面的女主角味覺有問題。


  體育老師大概注意到我的慘況,吹了哨子,走到我旁邊,「張愷君,妳怎麼了?」


  「我被打得很痛。」我老實報告。


  老師笑了一笑,「妳先回教室休息吧,孫力揚,你看你,把人家女生打成這樣,懂不懂憐香惜玉啊?」他轉頭開玩笑地對孫力揚說。


  「對……對不起。」太陽光底下,他居然微微臉紅。


  我哼了一聲,決定對他記恨到底。


  捧著肚子,緩慢地離開大太陽,走回走廊,我慢慢繞到女廁所去。隱約聽見體育老師喊著平手,然後同學們討價還價吵著要再拼一場。感覺很熱鬧,很有活力這樣。


  那年夏天,我國一。


  然後,是故事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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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覆: 人之初

人之初 2



  孫力揚!我跟你勢不兩立!


  窩在廁所,我咬牙切齒的在心裡大吼。


  我看著斑斑紅點的衛生紙,只覺得怒火攻心,說不出來的難堪,還有緊張。


  沒忘記剛剛到廁所解決民生必須的時候,一開始看到小底褲上面的血,嚇到差點暈死過去。


  心中一直往孫力揚發怨念。


  嗚嗚,孫力揚,你給我記住。居然打到我內出血。嗚嗚,我如果不幸失血過多不治,絕對會天天晚上去找你泡茶!


  我一邊垂淚,一邊對於自己花樣年花剛開始就要遠離人世而悲傷。尤其想到各大頭條會怎麼刊?


  『中X國中國一女學生因為體育課被球打傷,導致下體出血過量,送醫不治死亡。(或者被發現在陳屍學校女廁,血流不止死狀悽慘……)』


  嗚嗚,我不要。越想我越覺得自己很拍命。


  說起來很好笑,我居然就這樣自怨自艾了將近十分鐘,眼淚鼻涕流得滿臉,好不悽慘。然後就在我覺得人間沒明天的時候,才去想到了讓人臉紅心跳(?)的健康教育的十四十五章。


  啊!


  這叫做……這叫做……這叫做月……月……月經。


  啊,月經啊啊啊!


  耶,我不會死了耶!!耶耶,我不會血流成河不治死亡了。


  聽起來很蠢。


  不過至少我當時是這樣手舞足蹈自己從『鬼門關』撿回一跳命。


  當然這樣欣喜的情緒沒有多久,月經這兩個字才從我腦中開始慢慢變成一股有爆炸性的東西。


  月、經?!


  我的大姨媽?傳說中的大姨媽?我的大姨媽居然被孫力揚的一計殺人球給打出來?


  我呆呆地看著小底褲和衛生紙。很茫然,真的。雖然這種基本常是不是沒有,可是……真的有種很難以形容的感覺。領悟到自己的生理期降臨了以後,我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怎樣,突然就開始手腳發冷,然後小腹開始絞痛。


  這該不會是生理痛吧?我抱著肚子,隨著絞痛開始冒冷汗。奇怪,班上的阿桃跟春雪都說第一次來不會痛啊,為什麼我會這麼痛?


  我要怎麼辦?我身上什麼都沒帶。現在又沒辦法走出去跟班上的女同學求救。


  窩在廁所,我咬著嘴唇全身發抖,覺得很無助,然後終於忍不住紅了眼框。


  孫力揚!都是你害的啦!我跟你勢不兩立啦! 







  午飯時間出現了消失的班長之謎團會不會很奇怪?


  這個問題我以前從來沒想過,不過我現在很認真思考。我用身上僅有的衛生紙用了最簡單的護墊,簡單單薄到讓我無法走出廁所。沒法子啊,我可不想造成血濺走廊的奇觀……所以我還是窩在廁所聽著吵雜的人聲在廁所外面來來往往。有幾個女生進出了廁所,卻都不是我們班的。


  我應該可以呼救的,可是……我沒有。丟臉啊,難道妳不會覺得丟臉嗎?


  就這樣楞楞地窩在廁所,不知道該怎麼辦。而奇怪的是,班上的同學似乎沒有人發現他們可愛甜美而且剛剛還差點慘烈犧牲在躲避球下的班長不見了,沒有一個人來找我,包括我那個交情很好的林阿桃同學。


  然後短短的三十分鐘過去了。我還聽見午休鐘聲開始響。好吧,就算吃飯兵荒馬亂,安靜的午休總會有人發現班長不見了吧?何況我還要管秩序……同學們!你們應該會思念班長非常沒氣質的吼叫聲,還有揮粉筆急速抄下不守規矩同學座號的樣子吧?


  「張愷君,妳……妳在裡面嗎?」


  這聲音我不太熟悉,而且還是男生。遲疑了一下,我才隔著門小聲回答:「我、我在啊。你、你是誰啊?怎麼進來女廁所。」


  「我,」他頓了頓,「孫力揚。」


  「…………」


  「張愷君妳,妳沒事吧?我……我中午有去妳教室找……找妳。可是妳同學都說妳沒回教室。」


  喔,好吧。只少同學有注意到我消失了。真不知道該感到安慰還是傷心。唉,我嘆氣,然後聽見他走進女廁所的聲音,靜悄悄的午休,他的腳步一踏一踏在瓷磚上踩著。


  「張愷君,妳是不是不舒服?不好意思,我打太大力了,是不是打傷妳哪裡?」


  我臉一下子刷紅,總不能跟他說,是啊,虧您先生的幫忙,我第一次的大姨媽給你打來了耶!


  「你走開了!男生進女廁所,噁不噁心啊!」聽到他越來越近的腳步,我只覺得很緊張,只好出聲。


  「妳是不是在生氣?」他大概從我的聲音找出我躲的廁所間。從門底下的空間,我可以看見他站定在我門前的球鞋。


  「妳是不是不舒服?我看見妳桌上的便當沒吃……」


  「張愷君……?」


  「妳……妳不舒服要說,我帶妳去保健室。」


  他的聲音隨著我的沉默越來越著急。好幾次他還伸手敲了敲我的門。


  很好,一個國一的女生那個第一次來,然後一個國一的男生站在廁所外面問她怎麼了?我該有什麼表現?感激痛哭嗎?


  我是哭了,不過到不是感激。


  只是覺得很委屈,很丟臉,很不好意思,還有很痛!


  「張愷君,我……我還得去巡邏,妳,妳出來好不好?」


  喔,原來他是糾察隊的,難怪光明正大午休時間到處亂晃,還晃到女生廁所。不過這一點完全沒有幫助,我還是痛得縮在廁所裡。腹部的絞痛一點也沒有因為有人來探望我而鬆懈,反而隨著情緒緊張,更毫無節制地疼了起來。


  「張愷君,妳在哭嗎?」我嗚咽的聲音小聲的傳出去,卻還是被他聽到了。他更緊張得咚咚咚敲起門來。


  「你,你不要敲了啦!」我不高興抬腳踹了門,結果當然牽痛到腹部然後更痛,「嗚,我在流血啦!好痛啦。」我哀嚎了出來,眼淚鼻涕開始很用力地往下滾。


  門外沉默了。


  咚咚咚,我聽見外面剛剛還滿臉關心的人用著跑百米的速度消失。


  然後我的眼淚像是壞掉的水龍頭,隨著我腹部的絞痛F大調開始演奏。


一陣又一陣,一次比一次更是高昂。


  「張愷君?」門外的聲音突然又出現了,我嚇了一跳。


  「你……幹嘛?」我用濃濃的鼻音應聲。


  然後一包面紙從門底下的空間遞了進來,「這些……給妳。」


  我遲疑了一會,才把那包面紙接過來,然後楞了一下,才發現面紙底下還有別的東西。拿到手上一看,居然是,衛生棉!


  我楞了很久,看著那兩包白色還印有花的東西,眼淚一直打轉。


  「不……不是我的喔,」外面的人大概看我沒說話,開始緊張起來,「那、那是我剛剛去三年級那邊跟我姊姊拿的啦!不是我的喔!」他說著很白癡地解釋。


  我當然知道那不是他的。


  握著他給我的東西。過了好久,我才哽咽地說:


  「謝謝你。」


  然後,這就是我跟孫力揚的認識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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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覆: 人之初

人之初 3



  我不知道其他女生生理期是怎麼過的。


  但是我至少可以肯定,不會像我這樣……舒適享樂?


  其實說享樂也是騙人的,從第一次開始以後,每次的生理期就是我地獄的開始,也不知道怎麼著,我比其他人更容易經痛。生理期的前兩三天我就會開始腰酸偶而會抽痛。生理期第一天,喔喔,還真是痛到驚天動地哪種排場。一定得在一大早吞止痛藥,不然……下場就是倒在保健室。


  那舒適享樂四個字從哪來的?


  就是從那個一球打出我第一次的孫力揚身上。


  「班長!外找!」我窩在座位上面,有一口沒一口吃著便當,然後坐在我前面跟我分享同張桌子的林阿忽然吞下了她的花椰菜,然後尖銳大叫。真是奇怪了,她是怎麼辦到在同時咬花椰菜還斜眼看到站在後門的孫力揚?而且我明明就坐在她對面,需要這樣大聲叫嗎?彷彿怕大家都沒聽到一樣。


  我瞪了她,吞了我的半口滷蛋,站起來,用著有點怪異的姿勢一步一步緩慢地往門口走去。這種事情大家都碰過吧?那個來,痛得半死,又要強裝堅強,不然被看出一點端倪,又免不了要被班上的死小男生嘲笑捉弄一番。也難怪班上一些女生寧可冒著生理痛的危險,體育課還是硬著頭皮下去參與。


  「妳又在痛了喔。」孫老大站在門口,穿著糾察隊的制服神氣八百,不過口氣乖馴的跟頭小狗一樣。


  我白了他一眼,「你說呢?」


  他沒吭聲,把手上的塑膠袋拿給我,「這些給妳。」


  我接過塑膠袋,翻翻裡面的東西,都是些甜食巧克力,「唔……我不喜歡吃這種的,」我抓起一條三角形包裝,看起來高檔貨的玩意塞還給孫力揚,「這個我也不喜歡,噁,有花生耶。」我又把幾條又是外國貨的巧克力塞到他的另一隻手。袋子裡只剩下一包八元的台貨──巧克力碎片。


  孫力揚皺了皺眉頭,「這些甜度比較高說……」


  「不要。」我毫不客氣地嫌惡。


  「好吧,」他似乎拿我沒辦法,「那妳拿去給妳們班上的人吃吧,我不吃甜的。」說完他把那些被我挑出來的東西全部放回袋子裡。


  「不吃你還買這麼多?你有毛病啊?」我一手捧著肚子,一手晃著袋子,實在不太了解他腦袋在想什麼。


  孫力揚沒說話,只是聳聳肩,「對了,下午躲避球是我們班跟妳們班打,妳……應該不會來吧?」


  「如果不痛我就下去玩。」


  他老兄好像想說什麼,頓了一會還是沒說出來,「喔,那你小心一點,我準備巡邏了。」


  我喔了一聲,轉身走進教室。邊走邊把孫力揚的好心分發給班上的女同學。沒注意到孫力揚一直等到我走回座位才離開。


  「哇,他又送巧克力來喔,」林阿桃抱著那條看起來很貴的三角型巧克力,一片一片撥著吃,明明在吃東西了,嘴巴還不安分地繼續說話,「愷君,他幹嘛對妳那麼好啊?」


  我回到座位解決剩下的便當,「妳想知道幹嘛不去問他?」


  「厚,搞不好他想追妳喔。」阿桃湊過來,「他幾乎每個月都會送妳巧克力耶,一定有問題啦!」


  「好,那我去跟他說叫他不要再給我巧克力了,這樣以後妳也沒得吃,妳說好不好?」


  阿桃差點被噎到,「算了算了當我沒說。」她捧著孫力揚的巧克力,衡量之下決定吃比八卦重要,不再多說。


  午休的鐘聲敲了幾下,我擺出凶惡的臉,趕著班上一群調皮的死男同學回到座位乖乖睡覺,又把教室裡裡外外看了一次,確定沒有人偷溜掉以後,回到座位準備睡覺。


  然後走廊傳來糾察隊的聲音,我回頭,看見孫力揚跟其他幾個糾察員在走廊巡視著,經過我們教室的時候他明顯往我位子的地方看過來,我也剛好睜著眼睛看著他。他大概沒想到我還是醒著,楞了一下,然後臉色怪異地趕忙轉頭,加快步伐走到下一班,我還可以聽見他後頭的同伴叫著:「孫力揚,你走那麼快做什麼?一班分數還沒打啦。」


  奇怪的人。我在心裡嘀咕。


  還有啊,今天明明是陰天,他怎麼會熱到臉紅啊?


  真的是有夠怪異,對不對?


  午休後的生活與倫理大家上的心不在焉,尤其是後面那群男生,已經摩拳擦掌地開始討論跟四班的對決。雖然說學校沒有正式的躲避球比賽,不過我們班的將士們還是很小心眼記下跟各各班級的戰績。經過他們精準的計算,發現打片天下無敵手的我們,只有一班到現在還沒死在我們手下。


  不用想也知道哪班了,就是一年四班,孫力揚那班嘛。


  喔,其實打不過他們也無所謂啦,人家他們那班可是體育班的耶!能賞臉跟我們這種平民百姓玩球,還不是打球喔,是玩球,就要謝天謝地了。


  不過我們英明威武的沈文耀可一點都不這樣覺得。他大概覺得臭頭癩痢也能當黃帝吧……因此只見他一臉此仇不報非君子,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的表情,也不管老師在講台上吹鬍子瞪眼睛,跟他手下愛將們大剌剌談論這戰略。


  不是我要說,躲避球哪來的戰略啊?這群男生的白濫熱血如果能放一點在功課上,班導一定會少幾條皺紋。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鈴聲剛響,我這班長都還沒喊起立,男生們已經自動字發起立敬禮然後自己解散自己,老師一邊嘮叨著班長領導無方,一面嘆氣離開教室。


  「張愷君,妳今天當內場。」沈文耀拉著我,惡聲惡氣的。


  「我今天不想玩啦。」我一臉無辜,「我頂多在外場當啦啦隊,我不太舒服啦。」


  「不行啦!」沈文耀放低聲音,努力想露出小狗的樣子,可惜沒有孫力揚成功。孫先生不用刻意,就很像小狗了。「妳超會閃的,今天蘇英雅沒來,妳再不上我們準備四班剃光頭啦。」


  「厚,輸一場是會怎樣啦?人家可是體育……」


  「就是會怎樣!」「體育班又怎樣?」「體育班了不起啊!」這下不只沈文耀了,其他的男生也都同仇敵愾,頓時人聲鼎沸,真是熱血的少年郎。


  我摸了鼻子,打算不跟這些牛溝通,也許是孫力揚的巧克力發揮了作用,又或者是乖小孩的我有按時吃止痛藥,我還是下海奮戰去。


  大太陽底下,兩班的人排開,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街頭大火拼。體育老師一點也沒看出這種一觸及發的詭異氣氛。在做完暖身操以後,還要兩方的體育股長互相握手。


  握手?哇哈哈哈,我站在女生排的第三個,剛好可以看到沈文耀的側臉,還有孫力揚的正面。孫兄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倒是眼神怪異地一直往我這邊飄。不過我們的體育股長可臉上的顏色可就精采了。在他們握手一瞬間,我幾乎都可以看見火花四竄了。


  進場的時候,孫力揚跟我擦身,他快速小聲開口:「妳還能玩嗎?聽說妳是內場?」


  我聳聳肩,「沒辦法啊,你們太強了,我們體育股長不讓我請假。所以拜託你打小力一點,我可不想被你打出個大姨丈。」


  他臉居然又稍微紅了一下,想說什麼又縮了起來,走進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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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覆: 人之初

人之初 4



  哨子一吹,黃色的奪命殺人球又開始在陽光下肆虐。我有點訝異孫力揚居然在內場,而不是在外場殺人。好像不只我,連沈文耀都看出不對勁。


  「怪了,孫力揚怎麼在內場?而且都還只是閃,不接球?」


  「阿知喔,可能他那個來吧,哈哈哈哈。」李振才在我們後面這樣開玩笑,大家聽到了都笑了出來。


  四班在外場的人離我們挺近的,大概剛好聽到我們羞辱他們偉大體育股長,也不乾示弱地往內場大喊:「孫力,你開始轟啦,把他們班肉腳的女生先打下來。」


  「誰肉腳啊?」我班巾幗首先不滿大叫。


  「對啊,你們班誰打得到我們的──」聽到沈文耀開口,我開始有不祥的預感,急忙想阻止他接下去「班長,張、愷、君啊?」


  啊啊啊,沈文耀你這豬頭王八蛋,我簡直想接過球自己先斃了他。


  果然,四班的男生開始面露凶光,開始盯著我看。然後不知道誰認出了我,「靠,她就是上次那個差點就被我們剃光頭的啦!」


  此仇不報待何時?四班的男生認出我就是上次那隻打不死的蟑螂以後,更是怒火全開的好像我從殺父仇人一下子變成滅門兇手一樣。


  「孫力!她上次不就是被你打下去的?轟掉她啦!」四班的男生開始叫囂,各各開始給在內場的孫力揚施壓。


  陽光下,我覺得孫力揚的臉色很好笑。


  好死不死的球又剛好往他方向飛過去,他因為被眾人點到名而楞了一下,來不及閃躲,只好單手,單手耶,就把球給接下來了。(是否在我國巾幗們當場敵我不分眼睛都成心型)


  「張愷君,張愷君,張、愷、君!」四班將士們瘋狂叫著,當然不是為我加油。而是希望看到我趕快被打飛。


  我想我應該是屬於沒有同情心這一類的吧,我也不躲不閃不慌不忙,反而閒閒地站在場中央,一手叉腰,一手還很壞心摸著小腹,不閃避他的眼光,直溜溜盯著孫兄瞧。孫力揚拿著球,本來就因為陽光曝曬之下泛紅的臉更加紅了起來。


  他睜著眼睛,像隻無辜的小狗,看看球,看看我,又看看他們班上的人。左右為難真是夠明顯,看到他的窘樣,我居然想笑。好吧,誰叫他虎落平陽被犬欺。


  他眼睛溜了溜,也只好抄起球,往我們這邊砸了過來,不過很明顯的,球從跟我差十萬八千里的另一邊飛過去,然後我聽見我們班烈士為國捐驅的慘叫聲。


  雖然他沒如期願地打下我,不過四班也看在他終於轟下一個人而歡呼起來,沒人記得我的存在。


  「他怎麼沒打妳啊?我以為妳死定了說。」沈文耀閃過球,跑到我身後唸著。


  「我哪知道啊,大概知道他打不到我吧。」喔喔,張愷君妳真是會睜眼說瞎話啊。


  「少來,他那球如果是瞄準妳,妳閃得掉我就給妳跪。」沈文耀也真不給面子,這樣吐我槽。


  黃色的躲避球繼續飛掠奪取人命,隨著時間越來越接近下課,敵友兩方更是打的紅了眼,手上的力道越砸越大力,不到你死我活絲毫不甘願的樣子。然後果然他們的人又開始少到剩兩個,而我方,很悲慘的,還是終究剩下我這支柔弱一朵花。


  「張愷君妳給我撐著啊!」兩分鐘前被孫力揚扁下去的體育股長正咬牙切齒的威脅,喔不,勉勵我。


  「你你你還說,快點進來啦!」我一跳,閃過球,瞪著場外沒用的男士們。


  沈文耀跳起來截下對方失誤的球,一秒也沒休息,大眼一瞪,大刀一揮,啊,抱歉,我想太多了,從來一次。


  他跳起來截下對方失誤的球,一秒也沒休息,大眼一瞪,馬步一踩,手上的球快速飛了出去,孫力揚一個下腰,啊,我是說一個彎身啦,閃過球,不過他後方的戰友可就沒這麼幸運了,球力太猛,雖然接到球,很不幸的被判抱斃。


  「耶,剃光頭剃光頭!」我方兵馬頓時士氣大作。


  「哈哈,叫我第一名。」沈文耀跑進場,爽歪歪。


  「孫力接球!」球又被拋來丟去了兩三回,對方的人把球丟進內場給了孫力揚。


  孫力揚拿著球,眼睛瞇了瞇,用左手把球往後勾。沈文耀大叫右邊,然後他又上當了。孫先生輕描淡寫把球從左手丟到右手,丟了出去。這次換沈文耀著了他的道,自己往右邊跳給孫文揚打。


  砰一聲。


  我們的體育股長二次被孫文揚打下場,上場時間還不到兩分鐘,說不出的灰頭土臉。我看他們樑子真的結大了。


  這下好玩了。四班內場的剩下最後的人是頭好壯壯的體育股長。我們這邊剩下最後的人靶則是我這柔弱一枝花。


  誰勝誰負,大家心理都有譜了。


  為了閃避對方的球,我跟孫力揚都躲到了離外場最遠的中線,兩個人背對背的,不仔細看還以為是隊友咧。孫力揚是一點都不擔心我會突然拿球打到他,至於我?也早就奸詐算準就算他老兄拿到球也不會打我。所以兩個人就這樣很詭異的縮在場中央,只顧著閃外場的攻擊,一點也不擔心內患。


  「張愷君,妳還好吧?」孫力揚閃過攻擊以後,在我後面小聲問。


  我當然很好啊,好的不得了。運動幫助讓經痛減緩,基本上我根本沒什麼痛楚的感覺,「一點都不好,我痛死了。」唉,我……我不是故意要捉弄他的。但是我還是一臉哀怨口是心非。


  可是他相信了!


  各位一定好奇我怎麼知道他相信了我的胡說八道。


  因為,這個大笨蛋,在四班另一個命中率聽說很強的同學往我丟出球的時候,他老兄在另一頭居然很假的讓身子一癲,腳踝一拐,身形『不穩』的跌過中線,然後跌到我前。


  看著那球飛過來,我知道我閃不過了,閉眼睛準備等死。


  「唔。」球沒打到我身上,我睜開眼睛一看,黃色的躲避球從我腳邊慢慢滾遠,然後哪個大笨蛋就用了以上很虛假的方法,跌到我前面,替我擋了那一球。


  我看他摸著胸膛咳嗽著,很狼狽地坐在地上。


  別說我了,我們班,以及四班的人都目瞪口呆。一點都不了解孫力揚先生怎麼會站好好的突然跌倒,還跌到替敵人擋了一擊。


  「你……」我瞪著他。


  「好!平手!你們這兩班還真實力相當啊。」體育老師吹起哨子,走到場中央,拉起孫力揚,笑咪咪宣布著。一瞬間我們班跟四班又開始哀嚎,這仇恨要民國幾年才解的了啊?


  下課鐘聲響起,兩班的人馬各自解散。


  「我怎麼覺得他剛剛是故意幫你擋的?」沈文耀走到拍了我一下。


  「神經病,你想太多了。」我白了他一眼,聳聳肩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遠遠的,我看見孫力揚一拐一跳拿起他們班的點名簿,然後又一拐一跳往他們教室的方向走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眼眶突然酸了起來。


  這笨蛋,這個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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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 5



  國中的印象就是考試,考試,然後還是考試。


  我總是喜歡趁著下課那短短十分鐘走到教室旁邊的一個半圓型小陽台。不論下堂還要不要考,我一定都會到這個小陽台。下巴頂在冰冷的鐵欄杆上面,然後就這樣呆望著中庭。


  也許那十分鐘可以多背一兩條重點,但是我寧可少考那幾分,也堅持著要來這裡透口氣。班上男生流汗,加上悶熱的空氣,總會有股讓人想撞牆的感覺。


  「喂,妳在看什麼啊?」阿桃捧著課本,晃著晃到我旁邊。


  「發呆啊,有什麼好看的?」我蹲下,突發奇想地試著想把自己的腦袋卡過那鐵欄杆之間的縫。


  「是喔,」阿桃壓低聲音,也跟著我蹲下,然後突然很大力推了我一下,「我還以為妳在看他咧。」


  被她這麼一推,腦袋差點卡進去,「阿桃妳不要亂推我,差點出人命好不好?」


  「妳在做什麼啊!他就站在那邊,妳能不能不要老是做一些破壞形象的事情,受不了妳耶。」阿桃用課本敲了我的腦袋


  「誰就站在那裡啦?」我揉了揉撞疼的腦杓,順著阿桃指的方向,我看上了正對著我們的二樓。


  午後的陽光是西曬的,強的讓人睜不開眼睛,我只能勉強看到兩個男生的身影站在那裡。雖然無法看清楚他們是誰,我想至少我知道阿桃說的是哪個人了。


  「不就孫力揚?」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妳是沒看過他喔,等等我去叫他下來給妳看個夠。」


  「張愷君!」阿桃抓狂了,一張臉氣得紅通通,「妳到底有沒有一點女生該有的樣子啊?妳都不會稍微高興一下,還是臉紅心跳一下嗎?孫力揚好歹也對妳這麼好,人又長的帥,妳究竟是沒神經,還是腦袋有問題?」她指著我氣呼呼念著。而阿桃就是阿桃,即使生氣,聲音還是甜甜的,一點都不難聽。


  「呃……」我伸手擋住陽光,對於阿桃的問題,完全無言。


  「愷君跟妳說喔,雖然說我們還小,可是啊,我覺得愛情這種東西是不分年齡的喔。我想孫力揚一定很喜歡很喜歡妳,不然妳想想嘛,哪個男生會這麼注意這麼關心一個女生?我覺得啊,妳如果不好好珍惜他,以後一定會很後悔很後悔的。」


  那個下午,直到上課鐘響前,阿桃甜甜小小的聲音就這樣一直在我耳邊念著,灌輸著。


  我想,我那個年紀,如果說第一次對男女關係之間有什麼除了友誼以外的思考,就是阿桃的功勞吧。


  我印象之中,男生就是臭了一點,講話粗了一點,比我高比我壯,蠻了一點。其他的,幾乎沒有什麼感覺。從小,我雖然稱不上男人婆,但是總是跟男同學們特別玩的起來。


  國小畢業旅行,到遊樂園時,當其他女生縮在一旁計算著那裡可以擋太陽,我總是一馬當先嚐試最恐怖的雲霄飛車;每年校慶,女生美美的打扮,做起漂亮的海報時,我喜歡在大太陽底下跟著班上男生搬椅子,扛桌子,在人來人往的園遊會不讓鬚眉的跟著大聲吆喝。


  甚至到了國中,據說是男女最容易起衝突的階段,我還是能頂著班長的頭銜,然後就聽見我的吼聲在早自習,午休,交替的下課休息間源源不絕。什麼被男孩子欺負到哭出來的事情,還沒發生在我身上過。


  也不是沒看過班上同學曖昧的樣子。只是還沒有誰像孫力揚一樣,也不知道是跟我一樣少根神經,還是怎樣的,總是大大方方來我教室給我愛的,啊,我是說友誼巧克力,然後又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他這種落落大方的態度,連導師都不敢像教訓其他同學一樣,對我說:「小花同學,請三班的男生不要老是來找妳喔,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樣子。」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子吧。每次阿桃帶著夢幻似的笑容,跟我說著我少一條神經,跟我說著要珍惜孫先生這一類的話時,我只覺她瓊瑤看太多了。


  不過以上這些,只是偶而在給阿桃唸到耳根生繭的時候才會冒出來的念頭。大部分的時候,我還是神經大條地繼續接收孫兄的巧克力贈送,偶而跟他們班上對打躲避球時就來個西施捧心,他老兄就會手軟地把球扔到不知道東西南北的哪一方。這樣的循環,也造成了我們一年一班與一年四班直到都升二年級了還是分不出上下的慘劇。


  然後夏天就這樣過去了,八卦不能再八卦,我跟孫力揚先生還是這樣說不上太認識的認識,反而是阿桃,終於踏出她一直憧憬少女愛戀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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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 6



  起先,我真的以為阿桃這個文藝到不行的女孩子突然奮發圖強想強身報國。但是我沒來得及問清楚,就被她半拖半哀求拉到操場。


  下午的太陽依然毒辣到可以吃人,人家體育隊跟牛一樣在跑操場,他們是要為學校爭光,可以任勞任怨的。我就不知道我是倒了哪國的霉,必須這樣跟著阿桃站在樹下癡癡地看著那群牛兒喘噓噓的被操。


  「啊,他們中場休息了。」阿桃歡喜叫著,拖著我離開樹蔭。我怨念地看著也往我們這邊走過來的兩個人,不忘記一邊用墊板搧風。


  「啊,你們怎麼會在這?」孫力揚一邊走一邊不怎麼雅觀地掀著上衣透氣,露出一小節腹部,看到我們的時候才不好意思趕快把衣服拉好。然後他靦腆對著我說。


  「不是『我們』喔,」我更大力搧著墊板,「是阿桃,我是無辜的。」


  阿桃依然笑得甜甜的,卻我捏了一下我手臂。「愷君都這樣,她說你們都有在練習,叫我一起過來看的呀。」


  騙人!明明是妳……啊,阿桃又捏我。我只好閉嘴。


  孫力揚依然淺淺笑著,我卻覺得有點頭皮發麻。阿桃的話,好像有點曖昧過頭了。


  「太陽這麼大,很熱耶,不怕曬嗎?」


  又不是感覺神經有問題,當然怕……我在心理嘀咕著。


  「不會啊,我覺得你們才比較辛苦耶,有時候看你們中午也在練習,好可憐喔。」不過我沒來得及說話,阿桃就又搶著說,內容有夠天使的。


  「習慣就好了,欸,你說對不對?吳孟鴻?」孫力揚拐了站在他旁邊,也一樣黑黑黝黝的大男孩。


  「對啊,習慣就好,誰叫我們拍命。別人的性命是框金又包銀,阮欸性命不值錢……」他邊說邊做出很可憐的樣子,然後哼哼唉唉的。我只覺得油腔滑調,有點嫌惡。


  「嘻嘻……」在我還來不及轉頭用眼神跟阿桃取得我對這個吳孟鴻印象的同意感時,我就聽見阿桃的笑聲。轉頭看她,她笑得眼睛彎彎的,兩頰不知道是曬太陽還是怎樣紅噗噗的,邊笑邊咬咬下唇。


  老實說,阿桃是個很愛笑的女孩子,總是笑盈盈的。但是我從來沒看過她這樣,好像還有一點……羞怯?


  突然之間我好像明白了什麼,看看孫力揚,看看散亂在操場各地的體育隊牛兒,最後視線又看看我不太喜歡的吳孟鴻。


  我想,阿桃絕對不是想強身報國還是什麼的,她是……


  瞬間,我不喜歡這個念頭。即使我沒有弄清楚那『還是什麼』是什麼,但是我卻一點都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啊,休息時間快到了,我得去買瓶水。那個……張愷君,林筱桃,我們先走了喔。」孫力揚看了一眼錶,拉拉身邊的吳孟鴻,跟我們說掰掰。


  我只是沒什麼誠意喔了一聲,也跟著回身拿我的書包,一邊佛祖保佑終於可以回家吹電風扇。


  阿桃倒是很熱切在跟他們十八相送。


  「那個吳孟鴻很好玩對不對?」她走回我身邊,笑著這樣問我。


  「會嗎?」我聳聳肩,沒贊同也不想反對,只是隨便敷衍一下。


  「我跟他們約好我們明天也來喔。」阿桃快樂地拿起書包,跑在我前面。


  「等等等,誰是我們?」我馬上想撇清關係。


  阿逃跑到我身邊繞來繞去,「我們就是妳跟我呀。」她說得理所當然,跑在我前面。


  誰、誰妳跟我了?


  「喂──我絕對不來!不來,聽到沒!阿桃!」我喊著,阿桃沒理我,只是繼續往前跑。


  真不知道她哪來的體力,我像頭老牛一樣跟著她後面。總覺得一切都很怪異,非常怪異。可是又說不太出來。


  當然,那個『絕對不來』只是說出來好聽的。從那一天開始,阿桃總是拉著很沒志氣的我,幾乎天天放學都在操場替跟孫力揚還吳孟鴻搖旗吶喊。不過吶喊的部分都是阿桃在做,搖旗嘛,如果拿個墊板遮遮掩掩覺得很不好意思的我算數的話。


  其實情況也沒這麼糟哪。我跟阿桃都會躲在樹蔭下,拿著課本互考單字,重點。其實還有點經濟效應的,並不只是花痴,啊,我是說虛度青春。


  「我們去買飲料喔。」阿桃趁著體育隊的休息時間,拉著剛走過來的吳孟鴻,一溜煙兩人就跑掉。


  隨便喔一聲,我低頭繼續看著自己的英文課本。


  「妳要不要喝什麼?我去買。」孫力揚有點侷促地看著我,很明顯想找話題。


  「被操得半死的人是你吧?」我抬頭看他,「怎麼會變成我想喝東西?」


  「呃……我……」他果然馬上臉紅。唉,被我虧著麼久了,臉皮還是一點都沒長進。


  「好啦,不鬧你了。喂喂,你不覺得林阿桃跟吳孟達有點詭異?」我拉他坐下,神秘兮兮地問。


  「誰是……吳孟達?」


  「就是他啊!你好朋友啊。」


  「他、他叫吳孟鴻,不是吳孟達。」


  「都一樣啦。我總覺得,阿桃喔,不知道在想什麼。」我伸了一個懶腰,「每天拉我來這裡,八成就是要看吳孟達的吧。」


  「妳……妳不喜歡來看我們練習嗎?」孫力揚小心翼翼地問。


  「我又不是神經病,」我回頭瞪他,「這種鬼天氣,誰喜歡出來被當鹹魚曬?」


  孫力揚表情有點尷尬。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的。我這時候也發現了一點點不對勁,氣氛有點點僵硬。不行,一個聲音在我心裡大吼出來。這種氣氛是不可以出現的。


  「其實,其實也沒這麼糟啦。看你們跑很快的時候還慢羨幕的。我跑步慢死了。」我趕忙轉移話題。


  「會嗎?」孫力揚也很快的被我轉移了情緒,「其實我看過妳跑步的姿勢,有些地方有錯誤,調整一下應該就可以跑的更快了喔。像這個樣子……」他站起來,慢動作的示範著我的跑步樣子,然後又示範了正確的樣子。


  你看過我跑步的姿勢?我揚眉,覺得有點怪異,卻沒問下去。只是楞楞地看著他一人兩角,很認真解說著。


  隨口一句話而已,他幹嘛這麼認真啊……


  後來我也才知道,我說出來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孫力揚總是不把他們當隨口。或許也是因為這樣子,我們之間的決裂才會也因為我一句話而那麼徹底。不過,這也是以後的事情了。


  那個下午,我看孫力揚一人飾兩角賣力示範著正確與錯誤的跑步姿勢。第一次這麼專注去看他。


  專注到我們兩個人,絲毫沒有發現,阿桃跟吳孟鴻兩人已經不見蹤跡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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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 7



  吳孟鴻跟阿桃在體育隊休息時間都結束了十幾分鐘才姍姍走回來。大太陽天的,我瞇著眼看著吳孟鴻在離我坐的這棵樹大約三四十公尺處跑回操場中心,隨之而來是體育老師的吼罵聲,但是我並沒有聽進去,除了不關我事以外,最重要的是我的注意力全部被吳孟鴻跑回操場前一秒的事情給吸引了。我清楚看見,在他跑回操場中心那一秒前,他和阿桃的手是交纏的。


  阿桃晃啊晃走回來,我看著她背在身後的手,忽然之間覺得很恐慌。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恐懼感,總覺得阿桃要離我而去了,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一個我還還沒有能力去的地方。


  「妳剛剛去哪裡啊?」我沒等阿桃坐下就急急地問她。


  「買、買飲料啊。」阿桃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蹲下,我卻眼尖的看到她臉上的潮紅。


  「騙人,7-11就在門口對面,你們去了那麼久。還有啊,如果是買飲料,怎麼沒看到妳拿飲料?」


  「我、我們去了隔壁街的泡沫紅茶店嘛。飲料……飲料我回程的時候喝光了。」阿桃低頭翻著書包,有些結地的辯解。


  我不再說話。只是盯著阿桃的側臉。


  阿桃有些侷促,一直翻著書包,有意無意阻擋我的眼光。我們就這樣僵著。我覺得阿桃變了,我覺得阿桃有自己的心事了,我覺得阿桃似乎不再把我擺在第一位,我覺得阿桃似乎……似乎第一次超越了我,做了件不知道是我不敢,還是無法做到的事情。


  然後被超越的我,居然有些不是滋味。


  我很想像以前一樣,甩甩頭,然後下一秒就開始跟阿桃討論起哪個偶像又出了什麼歌,哪個漫畫又出到第幾集,還是明天便當要帶什麼。可是我沒辦法,即使我拼命對自己大喊,我還是無法揮掉那些感覺。


  而阿桃呢,她也是僵著。就這樣一直翻著她的書包、一直翻著,彷彿這樣翻下去,她就能翻出讓這一切尷尬都化解的東西。


  最後不是我把那些念頭甩掉了,也不是阿桃翻出什麼寶貝,而是不知道體育隊的哪隻笨牛眼睛有問題,把球一踢,飛躍過我跟阿桃的頭頂,然後直衝一樓教室,接著框噹一聲玻璃為國捐軀的破碎聲音才也跟著打破我們之間的僵直。


  「我們、我們回去吧,天暗了。」我拉拉阿桃裙襬。


  阿桃用力地點了點頭,她迅速收拾揹起書包,站起身後對著我一笑。甜甜的,就像以往的阿桃一樣。我輕輕揚起嘴角,回個了阿桃一個笑容。然後我們這樣輕輕地對笑,然後慢慢往回家的路上踏去。


  我記得清楚,這是第一次,第一次,我們無法在那樣相視之下,哈哈大笑出來。


  我們走過十字路口,走過紅綠燈,然後走到了幼稚園前的紅磚上。不遠前,賣蕃薯的阿伯正推著那部我從小看到大的蕃薯車走過來。走在我旁邊的阿桃停了下來,她伸手入書包拿出零錢袋。


  「我買些蕃薯回去給我弟弟喔。」阿桃這樣說著。


  我喔了一聲,點點頭,就這樣站在那裡等她。阿桃走上前,我可以聽見蕃薯阿伯笑著說阿桃妳又來啦。


  蕃薯老伯在我們這一帶賣蕃薯好久、好久了。從鄰居閒聊八卦中,「聽說」老伯似乎本來小農民,好些年前就喪偶,一個人靠著鋤頭和一塊田把兩個兒子三個女兒拉拔大。好不容易兒子都娶了,一個女兒也嫁了,還拿了血汗錢送兩個從小就很會讀書女兒出國深造。就在以為可以享清福的時候,大兒子染上賭癮,捲了阿伯一輩子攢起來的積蓄拋下老婆小孩消失了。二兒子則是在上海生意失敗,從此音訊全無。最有孝心的大女兒嫁得苦,偷偷拿錢回家幾次被老公打、被婆家怨後,也不敢多回來探望自己的老父。而兩個飛得高學得多的洋墨水女兒呢?聽說,學業有成以後嫌自己的父親土包子,沒知識,不配做她們的爹地,所以好像再也沒回來台灣過。


  然後阿伯有的,就是在大都市裡,那塊幾乎什麼都再也種不出來的小田。


  所以六十幾歲的阿伯,又回去他原本的職業。他種蕃薯、摘蕃薯、賣蕃薯,靠蕃薯過活。


  以前的我,並不知道這些聽說是不是真的。但是我寧可他們不是。因為,這樣的故事,對一雙滿是皺紋,挺不直腰,辛苦過大半人生的老人家來說,有些太殘忍了。只是後來,我漸漸明白,有時候這就是現實。而現實,遠比我們所想要的、所能想像的殘忍太多了。


  我是跟阿伯買蕃薯長大的。從我能想起開始,我似乎是從大概小學自己能走路上下課的時候,就幾乎天天去跟阿伯買烤蕃薯。直到上了國中,我跟阿桃也常常會在經過這時跟阿伯買蕃薯。其實有時候,對蕃薯已經膩了,但是總認為,我們的那幾個銅板可以讓阿伯過得好一些。


  我看著阿桃伸手接用報紙包起來的蕃薯模樣,想起那個不久前的開學第一天。


  第一天,兵荒馬亂地結束了課程以後,我背著書包走回熟悉的十字路口。然後就看見蕃薯阿伯在樹下的打盹的樣子。


  「阿伯,阿伯,我來買蕃薯了喔。」我走過,輕輕在阿伯對面叫了他。


  「啊,阿妹喔,妳今天怎麼這麼晚放學?妳要幾個?」阿伯醒過來,對我笑了笑,扶正了歪掉的斗笠,開始替我挑蕃薯。


  「兩個!」我伸手比了二,「中中的就好,我今天沒有帶很多錢。阿伯,我上國中了啦,國中都下午五點才放學囉!」


  「國中了喔!」阿伯挑了兩個很大很肥的蕃薯在我來不及阻止下包進了報紙。


  「嘿啊!啊,阿伯太大了啦,我不夠錢喔。」我連忙伸手想阻止他。


  「不會啦,阿伯今天請你吃蕃薯。國中了耶,很厲害喔,考國中一定很難喔!我當初那兩個女兒都很唸書唸到很晚……時間過得好快,是不是喔?好快……」阿伯說著,眼神似乎黯淡了下來。


  我看著阿伯的樣子,不忍心告訴他,好早好早以前,教育局就改了九年國教,小學升國中,早就不需要考試了。


  阿伯的記憶似乎還停在很久以前。我想,或許他還在等些什麼吧,等些什麼吧。


  「阿伯!」就在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旁邊忽然亮起有些熟悉甜甜的叫聲。


  我回頭,就看見林筱桃、我的同班同學快步跑快來。


  「阿桃喔!」阿伯看見林筱桃,臉上又閃了光芒。他把手上的蕃薯塞給我,然後熱情對著林筱桃揮手。


  「阿伯,我也要蕃薯。」林筱桃跑進以後,笑盈盈地說。她對阿伯的態度,比我對阿伯還要熟識點親切點,彷彿他們是親戚這樣。


  阿伯高興地直點頭,打開鍋子挑起蕃薯。


  我正想跟阿伯說謝謝順便道再見時,旁邊的林筱桃忽然指著我喊出來:「啊!班長!」


  我連忙轉頭一笑,「嗨,林筱桃。」


  「哎呀,真的是班長耶!」筱桃笑了出來,「哇班長妳記得我的名字喔!不好意思,我忘記妳的名字,只記得妳是班長耶。」


  「我叫張愷君。」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不太適應於阿桃的熱情奔放。而且我也不好意思跟她說,會記住她的名字是因為,嗯,這名字,實在是挺……這樣說好了,挺難忘記的。


  「愷君喔!啊妳也是走這條路回家嗎?有過前面的鐵路嗎?有喔有喔,那太好了,等等我們一起走回去好不好!」林筱桃伸手拿蕃薯邊高興地喊著。


  我只能有點不知所措點了頭。


  「妳們是同學喔?」阿伯笑著拒絕了林筱桃的錢。


  「阿伯你不收下次不跟你買蕃薯啦!」林筱桃裝作生氣的樣子,唉,不是我要說,真是可愛到不行。


  阿伯笑得心花怒放,「恭喜你們考上國中啊!下次再收下次再收。」


  林筱桃點了點頭,「下次一定要收喔!我們考國中很辛苦,你種蕃薯也很辛苦!」她說著,然後對著阿伯揮了手,我們離開了小小的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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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 8



  我有些訝異筱桃剛剛說的話,她似乎一點也不訝異於阿伯記憶的停留。


  「蕃薯阿伯好像很喜歡妳耶,看到妳笑到眼睛都彎起來了。」我捧著熱騰騰的蕃薯,轉頭看著筱桃。


  「愷心班長想知道為什麼嗎?」筱桃撥著蕃薯,似乎已經擺脫了國小邊走邊吃藥罰十元的惡夢?


  我搖搖頭,有些敵擋不了蕃薯的香味,也開始動手扒我手上蕃薯的皮。


  「他最小的女兒也叫阿桃啦。所以……」筱桃咬了一口蕃薯,「我也是阿桃,覺得很親切吧。」


  「他他女兒真的都去美國沒回來了喔?」我小心翼翼說出心裡的疑問,希望不要被這個新認識的同學覺得我八卦。


  「沒去美國啦,去了加拿大。好幾年前寫了信回來,阿伯大字不識啊,哪看得懂信,一個人拿著信高興了一個晚上,隔天一大早到菜市場請賣魚的替他看。裡面說什麼學習辛苦啊,機票不容易買,會在加拿大生根了,叫阿伯不要掛念啊。」


  「喔,那不是像傳說中那樣被小女兒拋棄了嘛,我還想說那麼可憐咧。」我呼了一口氣,放心地咬了一大口蕃薯。


  「哼才怪咧!他那沒心肝的女兒,早在加拿大結婚了啦。我們這一帶的陳家也移民到加拿大,跟他女兒同學校,超沒良心的咧。說什麼自己幼年喪母,父親也在前幾年死了。」


  我差點把口裡的地瓜噴出來。


  我楞在原地,不太能理解,一個人用怎樣的心態才有辦法跟別人謊報自己父親已死亡的事情。


  「班長!」筱桃走了兩三步才發現我沒跟上,她轉頭看了看我,然後嘆口氣又折回來。


  「班長,不要想那麼多啦。我看妳也跟阿伯買地瓜買很久了厚?啊我們能做的就這些啊。我媽說的,一種人一種路啦。」後面那句『一種人一種路』筱桃是用很破爛的台語說著。


  「妳外省人喔。」我下意識這樣問。


  「是啊,哈哈哈,我台語很爛耶。可是我很喜歡吃地瓜喔!阿伯有教我說地瓜的台語耶,叫做憨──擠──」筱桃拉著怪裡怪氣的音調說著,然後笑了出來。


  我也忍不住笑了。


  然後我們兩個就這樣邊笑,邊唸著憨擠憨擠,一路打鬧回去,一點兒都不像剛認識的同學。


  「愷君?愷君?」耳邊傳來阿桃呼喚的聲音。


  我的思緒被拉了回來,被從快要一年前的那個地方拉回來。


  我笑了一下,對著站在阿桃後面對我招手的阿伯笑了笑,「我想起我們第一次說話的時候,也是在這個蕃薯攤喔。」


  阿桃楞了一下,「對喔,我們都國二了,好快喔。」說著,她稍微低下頭,雖然不明顯,我似乎看見她捏緊了包好的蕃薯。


  阿桃妳是不是真的很喜歡吳孟鴻,談戀愛是怎樣的感覺,我們年紀還這麼小可以談戀愛嗎,如果妳真的談戀愛以後還會不會跟我是好朋友……


  我張開嘴巴,然後又緊閉了。


  我怕一出聲,那些問題就會跳出來。


  「嗯,愷心,這邊給妳,我今天不想吃,我弟又吃不了三個。」她說著,把其中一個蕃薯塞給我。


  即使隔著報紙,我還是可以感覺到那熱熱的溫度穿到我手心。我眨眨眼睛,只覺得似乎手眼眶都熱了。


  我跟阿桃就這樣沉默走回家。


  晚上我做什麼也無法起勁,蕃薯放到冷掉了才吃掉它。


  沒有什麼溫度是會保持著。所以我告訴自己,明天就會沒事了。


  很早很早我就去睡了,然後睡前我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隔日我上課,經過草皮抬頭看,看見三班昨天被某頭牛踢爛的窗戶。不知道那哪條笨牛的傑作?這個問題也沒困擾我好久,因為我才剛彎到轉角,快要靠近訓導處時,在訓導處門口橋見那頭無辜的牛了。


  遠遠的,就見那孫力揚先生一臉無辜地在訓導處門口半蹲。


  老實講,說我不想笑,那是騙人的。不但想笑,連同昨天的烏煙髒氣好像突然都清乾淨了。嗯,昨天?我是不是又提到昨天了,唉,只不過這次,我困惑的是,一直在遠遠那端練習跳遠跳高的孫先生,怎麼會移動到離我們這邊比較近的地方踢球?還一踢就踢往我跟阿桃這裡的方向……


  孫兄,我真是猜不透你啊。


  我就這樣盯著孫力揚蹲在那,瞬時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怕停下腳步會讓他尷尬,可是又怕快速走過不打呼會讓他覺得我在嘲笑他。


  就在我打算當頭烏龜低頭快速經過他當作什麼事情也沒發生時,本來一直低頭乖乖懺悔的孫力揚忽然抬頭,然後他看見我了。他先是一楞,臉稍許泛紅。直直伸在胸前的手一下子慌亂起來。看他好像想裝成若無其事那樣向我揮揮手,或是拉拉衣襬,可惜下一秒,他似乎又憶起自己正在被處罰當中,所以只是僵直地拉直手,動也不動。就在我走到他正前面時,他傻楞咧嘴角,然後給了我個靦腆的笑容。


  「嗨……嗨張愷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我打招呼。


  我揚了揚手上的點名簿,代表回應,然後踏著不快不慢的腳步經過他。


  隨之而來的是訓導處主任的罵聲。「好啊,孫力揚,罰你半蹲還可以偷看女生,你這小鬼,再多十分鐘!」主任嚷著嗓門,怕沒人聽到一樣。


  果然,孫力揚身邊經過的學生果然爆出笑聲,連經過的老師都笑了出來。


  我回頭,只見孫力揚的臉更紅了,若不是他年輕力壯的,還真像要腦溢血了。他頭垂得更低,也沒有辯解沒有生氣,只是紅著一張臉。


  我忍不住,終於笑了出來。


  他聽見我的笑聲,先是轉頭看了看我,然後又迅速的低下頭,只是把頭垂得更低、更低了。我想如果不是訓導主任就在他身後不遠處,他一定要用那雙快僵到斷掉的手在地上挖個洞躲起來了。


  我想若不是阿桃跟吳孟鴻之間越走越近,我永遠、永遠都不會跟孫力揚有友誼之外的感覺吧。某方面,我總覺得阿桃這樣與吳孟鴻越來越近,也會跟著掀開或者說打亂我跟孫力揚維持很好的平衡。


  至少對我來說,那個平衡是一直,也是必須存在的。


  喜歡人這種感覺是出於最本能的,我當然不會說「我不喜歡孫力揚」,但是我的喜歡似乎又跟「阿桃喜歡吳孟鴻」那種喜歡不一樣。


  很多年以後我回頭看,其實,喜歡人,真的只是一種很純真很天然的感情。好像一大片草皮,綠油油的,就靜靜躺在那裡,看星星,是星星;看白花,是白花;看艷陽,是豔陽……


  只是我想,很多久很久以前,這種很純淨很自然的思緒感覺就已經無法單純這樣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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