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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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沙姆索

第四章、不會消失的罪
聽見對方的真實身分之後,修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名叫尼歐的黑髮男子察覺到修的變化,再度把手放到劍柄上。原來舒緩下來的尖銳氣氛又重新被召回來了。這時拉夏舉起雙手,表示出自己毫無敵意的模樣。
「不要這麼緊張,我並不想跟邦萊姆的影之劍動手。你的能力我早有耳聞,請不要搬出七曜之牙來,我年紀大了,受不了驚嚇。」
「什麼是『邦萊姆的影之劍』啊?」
艾斯好奇地詢問,拉夏訝異地看著他。
「你什麼都不知道就跟他一起旅行嗎?」
「這代表我擁有非比尋常的寬容器量,追究過去的事是無意義的,而追究男人的過去更是無意義中的無意義。」
「你的風格還是一點都沒變嘛!」
拉夏露出苦笑,接著概略說明了一下修的來歷。
葛羅西亞家是從很久以前就一直擔任邦萊姆皇宮之暗衛使的家族。暗衛使指的是暗中保護國王安全的武官,他們背負隱蔽於影子中守衛國王的任務。長年以來,被葛羅西亞家所擊退的刺客不計其數。簡而言之,他們可以說是維持邦萊姆之安定的黑色支柱,得知他們存在的人可說是少數中的少數。
修‧坎特‧葛羅西亞--他就是葛羅西亞家有史以來最傑出的天才。
同時兼具了容姿與才華的修,在十五歲時就具備超越他父親的戰鬥能力。修曾經獨力解決掉兩位數的刺客,甚至私下被人喻為「邦萊姆的影之劍」。
艾斯與夜鬼靜靜聽著,投向修的眼光多了幾分不同的意味。但是當事人卻是一臉無聊的樣子,自顧自的把玩空啤酒杯。
「不過我倒是對哈登肯放你出來這件事感到很意外。那隻老狐狸不怕自己的心臟在睡覺時被人插上一刀嗎?」
拉夏口中的「老狐狸」即是邦萊姆現任的國王--哈登‧索涅爾。
哈登帶領邦萊姆跨入強盛的境界線,成為菲瑞克斯大陸上最具霸權的國家。以無比狡猾和精確算計而聞名的他,現今仍以六十五歲高齡,活躍於國家層級的爾虞我詐之中。對於其他國家的領導者而言,哈登是最讓人感到頭痛的對手。刺客的派遣從來沒有停過,但是在葛羅西亞家的努力下,哈登的頭依舊好好地掛在自己的脖子上。
「不要提到那個死老頭,可能的話,我會自己往他屁股捅上一刀。」
修齜牙咧嘴的開口。拉夏做出了很有興趣的表情。
「哦哦,是發生了什麼我們沒有掌握到的事嗎?聽說你兩年前就離職了,不過每年一到秋冬就會回去。對於這件事我一直感到好奇,能夠說來聽聽看嗎?」
「自己去查。反正連我的名字都知道,看來你們把邦萊姆摸得很透徹嘛!」
「哎呀,小國就是這個樣子的嘛。既然打不過別人,那就只好用腦袋了。」拉夏無聲地笑著。
馬卡迪蘭不論是兵力或土地,比起其他國家來都顯得弱小許多,然而拉夏卻有辦法以無比細緻的情報操作手法,把覬覦馬卡迪蘭的敵人耍弄得團團轉。國力不強的馬卡迪蘭之所以到現在還能安然無事,完全是因為有拉夏‧佛雷倫斯這號人物的關係。馬卡迪蘭之隼以精準到不可思議的眼光去觀察時代的動向,並以情報為利爪來守護這個國家。
「那麼『七曜之牙』又是什麼?你身上的那些匕首嗎?」
艾斯好奇的問道。修以簡短的點頭當作回答,這時他突然想到什麼東西。
「喂,等一下。你怎麼會認識拉夏‧佛雷倫斯這種位於金字塔頂端的人物?」
「有什麼好奇怪的?我以前是馬卡迪蘭的宮廷詩人啊。當年我還有『大樂師』的封號哦!」
艾斯得意的挺起胸膛。艾斯曾經以宮廷樂師的身份待在拉夏身邊,拉夏十分欣賞他的高明琴藝與鋒利無比的舌頭,因此給了艾斯許多令人嫉妒不已的優待。
「聽起來好像沒什麼了不起的嘛!」
「呼呼,我個人當然是不會在意這些虛名的啦!身為一個藝術創作者,唯有自由自在的蒼鬱之風才適合用來襯托我的背影。厭倦了虛偽浮華的我,毅然決然的放棄了地位與名譽,這種器量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的。」
「咦?你當初不是用『找尋夢中的戀人』做理由,辭退工作出去旅行的嗎?」
拉夏輕易就拆了艾斯的臺。吟遊詩人哈哈乾笑了兩聲,立刻移開話題。
「那種小事就不用管了,請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吧!您為什麼要刻意收集我們的情報呢?」
「這個嘛……其實也算不上刻意,應該說是巧合才對。」
拉夏搔了搔臉頰,接著說明了理由。
馬卡迪蘭的情報網遍佈各地,這是眾所皆知的秘密。拉夏在各國的大小都市都設有眼線,其中當然也包括了晶礦都市坎德薩斯。
拉夏的利眼看見了坎德薩斯潛伏著不尋常的東西,因此特別注意這座礦業都市。市長阿薩姆突然關閉礦坑的怪異舉動、在城市裡蔓延開來的騷動氣氛、莫名其妙的礦坑閃光事件、市長的猝死等等……這些情報都流入了拉夏的手中。經過調查之後,卻赫然發現曾經在馬卡迪蘭任職的大樂師--艾斯、奇瓦拉就是肇事者之一,同時竟然連傳說中邦萊姆的影之劍--修‧坎特‧葛羅西亞也牽扯在內。因此,馬卡迪蘭一直追蹤他們的足跡,試圖找出他們與坎德薩斯事件的關連性與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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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與夜鬼在旅館附近一家名為「冷峰」的酒館前逮到了艾斯。
艾斯對於修企圖剝奪他樂趣的行為,提出了嚴正的抗議。
「我怎麼可能會惹上什麼麻煩呢?高貴俊美的優雅外貌、冷靜明晰的睿智頭腦、完美無缺的臨場反應、足以迷惑眾神的一流歌藝,這些都是我用來縱橫大陸,令人眼紅不己的得意能力呀!」
「你還擁有自找麻煩的舌頭、惹禍上身的惡運以及轉嫁不幸的卑劣能力。清醒吧!旅館的被窩才是你唯一的歸宿。」
以上述兩句話為開頭,修與艾斯展開了無比激烈且內容詭異的交涉。夜鬼下意識地裝作不認識他們,悄悄拉開一段距離並假裝觀賞天空的月亮。最後兩人終於達成了一致性的讓步。
「要是一發現你有什麼奇怪的舉動,我會立刻讓你一覺到天亮。」
在「必要時可以讓吟遊詩人瞬間失去意識」的條件下,修、艾斯與夜鬼走進了酒館。在推門進入的那一刻起,艾斯的臉便垮了下來。
「呃呃,令人聞了就覺得難過的男人氣味好重啊!」
在生物學範疇裡被歸納為雄性哺乳類動物的人類男性們散落在酒館內,舉目所見沒有半個女性,艾斯做出了失望的表情,轉身準備換家店再喝。
「哎呀!你不是艾斯嗎?」
酒館裡突然有人叫出了艾斯的名字。那是一個鐵灰色頭髮的中年人,他旁邊還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是高瘦的黑髮男子,另一個則是看起來有點纖弱的紅髮男子,三人都佩有長劍。艾斯一見到他們立刻往後倒退兩步,露出了十分具有可看性的表情。後來修形容艾斯的臉色就像是「剛領到薪水時卻正好被兇狠的債主碰見」一樣。
「哎呀!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回到華洛斯泰怎麼也不跟我講一聲?真是太見外了。」
鐵灰色頭髮的中年人站起來熱情地向艾斯打招呼。
「不……這個……因為有很多原因……所以……」
吟遊詩人的舌頭極為難得地出現了運轉困難的現象。中年人朝艾斯招手,示意要他過來共坐一桌,艾斯做出覺悟的神情,把修與夜鬼也一起拉過去。
「風捎來的信息縱然使人懷念,見到熟悉的臉孔更是令人欣喜。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見到意想不到的人,只能說人生總是充滿驚奇。」
艾斯轉眼間已經恢復正常。中年人聽了露出和靄的笑容。
「你還是一樣很會說話。他們是你的朋友嗎?」
「是的。呃,這位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市井小民的老爹叫做……」
「叫我『隼』就可以了。」
艾斯稍微楞了一下,接著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
「呵呵,綽號取得很響亮嘛?」
「因為外面很多人這樣稱呼我啊!」
「不是還有『狡猾老爹』或『奸商中的奸商』這些綽號嗎?」
「只有你才會這麼叫我,其他人可是對我很尊重的。」
「啊啊,大概吧!我身邊這兩位是……」
「不要介紹了,我認識。」
「咦?」
中年人的回答令三人嚇了一跳。隼舉起酒杯,透過琥珀色的液體看著修。
「修‧坎特‧葛羅西亞,你算是有名人。」
隼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轉頭望向夜鬼。
「你是夜鬼吧?關於你的傳說我也聽過不少。」
雖然略嫌做作,但是隼的舉動確實帶來良好的震撼效果。陌生人以遊刃有餘的態度輕鬆叫出自己的名字,這使得修與夜鬼的警戒心緊急昇高。就在修的左手悄悄移往自己腰間的同時,異變發生了。
高瘦的黑髮男子瞬間對修攻擊!  
閃亮的銀色劍尖劃破了空氣,但是並沒有斬中任何目標。黑髮男子在出劍之時,修以後躍的方式漂亮閃過這一劍,同時左右手各自握住了飛刀與匕首,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酒館立刻靜了下來,危險與不安的氣氛急速蔓延開來。
就在此時,隼舉起了右手阻止了己方的行動,黑髮男子垂下劍尖停止了追擊,而另一個紅髮男子也收起了即將出鞘的劍。
「請把武器收起來,這裡可是公眾場合啊!」
接著隼轉頭朝老闆大喊:
「喂!這邊要三杯啤酒!媽的,進來這麼久也不招呼!難怪客人會生氣!你們是打算叫客人用劍來點酒是嗎?」
「哦、哦!馬上來!」
老闆慌張地拿著三個大把手的啤酒杯跑向酒桶。其他被騷動吸引注意力的客人也繼續回頭喝自己的酒,但是目光仍不時飄向他們。
「不用這麼緊張,我沒有敵意。」
中年人雙手合十,臉上露出淺笑。修冷淡的說:
「你說的話跟那位率先動手的先生好像不太一致嘛!」
「哈哈,是我們的錯。尼歐,你太衝動了一點。今晚就由我請客吧,請不要客氣。」
啤酒很快就送了過來,然而盤旋於此桌的低氣壓卻仍然沒有減低的跡象。艾斯第一個打破沈默。
「您是故意在這邊等我們的嗎?」
「怎麼可能?我是知道你們來到了華洛斯泰,只不過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面了,當你們進來的時候我也是嚇了一跳。」
「這個笑話聽起來不太高明哦。像您這樣的人會特意去掌握我們的情報?」
「呵呵,你這傢伙還是這麼敏銳。假如你把這種才能用在釣女人之外的地方,當初的地位絕對不只是個宮廷詩人而已。」
「我才沒有跟一群臭男人周旋的興趣,老是看著令人反胃的東西會對精神健康有不良影響。」
「艾斯,這個傢伙到底是誰呀?」
修對於兩人的對話開始有點不耐煩。隼聽了露出微笑。
「看來要先開誠佈公才能繼續談下去。外界通常叫我『馬卡迪蘭之隼』,這樣說你們懂了嗎?」
修與夜鬼立刻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找遍整個菲瑞克斯大陸,會被稱為「馬卡迪蘭之隼」的人只有一個而已。
那個人就是馬卡迪蘭的最高權力者--拉夏‧佛雷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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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真是謝謝你們了,以西法的名義祝福你們,願天穹之雷守護諸位,在必要之時降臨於跟前。」
哈爾誠心的向修等人道謝,然後閉上雙眼開始禱告,進行自我治癒的工作。哈爾的雙手開始發出柔和的光芒,被這團光芒所接觸到的傷口開始癒合。
「還好箭上沒有塗毒。真沒想到我竟然會被那種程度的傢伙搞成這樣,看來我的修行好像還不夠啊。哈哈哈。」
哈爾發出爽朗的笑聲,聽起來一點也沒有不甘心的樣子。
「您的目的地也是華洛斯泰城吧?雖然只剩一小段路而已,但是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呢?那個法師或許會再來。」
面對夜鬼的邀請,哈爾稍微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頭答應。
「那麼就多謝了。請先等我一下。」
哈爾走向那群倒地的暗殺者,隨手捉了一個把他拍醒。當這名暗殺者醒來時,第一眼見到的就是抵著自己脖子的槍尖。
「有、有話好說!聖、聖職者不、不能、不能任意殺生!」
「這種謠言你是從哪聽來的啊?要不要我現在就刺下去給你看?」
「別、別衝動!我什麼都不知道。」
暗殺者臉色發白地求饒。就這個情況看來,他所扮演的角色也只有到嘍囉等級的程度而已。哈爾挑了一下眉毛。
「你在說謊。」
「我沒有!請相信我!」
「小子,看來你還不知道我是誰?沒有人可以在雷之祭司面前說謊。我們是謊言之敵、真實之鑰、假象的揭穿者、言語的明鏡。現在起,你只要說一句謊話,我就在你身上刺一個洞。」
哈爾口氣嚴厲地威脅暗殺者。
通常信仰神祇,並獲得行使神力之允許的祭司們都擁有兩種力量--「權能」與「神祈」。
「神祈」指的是利用祈禱的方式引發像療傷、解毒等等的奇蹟。這種力量的特徵是,即使信奉不同的神祇,祈禱的結果都相同。例如,不論是大地祭司或是光之祭司,他們都能運用神力幫人治癒傷口。
「權能」指的是每位神祇賦予其追隨者的特有力量。星之祭司擁有「窺星」的能力,因此能夠預見未來;雷之祭司則是擁有「誠言」的能力,他們能夠識破一切謊言與虛偽。
哈爾現在就是運用了雷神西法賦予的誠言之權能,看穿暗殺者的謊話。
「看輕西法追隨者的下場是很慘的哦,我們對惡徒是不會留情的,這點連三歲小孩都知道。」
哈爾輕輕將槍尖往前送,冰冷的金屬觸感與輕微的痛覺達成了絕佳的威脅效果,暗殺者一下子就吐出他僅有的情報。原來這群人受了剛才那個法師的委託,以一人一枚銀幣的代價前來狙殺哈爾。
「那個法師叫歐克,算是傭兵界裡小有名氣的人物。」
暗殺者毫不猶豫揭穿了僱主的底。
「魔法師傭兵嗎?這倒是不常見,的確是稀有的傢伙。」
「是的,您說的沒錯。他還很會使用刀子,隨便靠近他的話挺危險的。」
暗殺者特意將對哈爾的稱呼語改成了「您」,這或許也算是一種保命的智慧。哈爾點了點頭,他確信已經沒有辦法再問出更多東西之後,就用槍柄朝對方後頸敲了一下,讓暗殺者再度沈睡。
「哈哈哈,真受不了,原來我的命這麼值錢,一人一枚銀幣耶!」
在結伴前往華洛斯泰城的路上,哈爾絲毫不避諱剛才的狙殺事件。這使得路途上的話題都繞著哈爾身上打轉。而艾斯等人也不需要問原因,因為雷之祭司被人攻擊的事件可說是很常見的事。
雷神‧西法--祂是侏儒的創造主,同時也是手持銀色長槍,騎乘著黑色獨角獸飛馳天際的神祇。祂是象徵「真實」之神,也因此侏儒這個種族可說是完全不會說謊。侏儒們喜歡發明許多奇怪的東西--不論是實用或非實用的。至於這種嗜好是否跟他們不說謊的習性有關,似乎有待探討。
就因為西法是守護真實之神,因此雷之祭司被賜予了「誠言」的權能。也因為這種權能,他們變成了許多人的眼中釘。
不論在哪個時代、哪個國家,「說謊」這件事有如詛咒般永遠離不開人類,而且這種習性總會隨著地位與權力的提昇而一同加溫。對於那些習慣以甜言蜜語來隱藏不良意圖的高層權力者而言,雷之祭司的權能可說是最討厭的東西,就算是再怎麼擅於偽裝的人,到了西法追隨者的面前也只能乖乖坦白。
雷之祭司可說是「陰謀」、「詭計」、「謠言」這些名詞的最大剋星,也是永遠不會被欺瞞的仲裁者。於是他們變成了不少人急欲剷除的對象,像今天這樣走在路上就突然遭受攻擊的事件,對他們而言根本是家常便飯。
為了保命,雷之祭司們通常都擅於槍術,他們總是隨身攜帶被西法加護過的長槍,再加上他們能夠使用雷神的力量,除非一次調動個二、三十人過來,否則很難動得了他們。雷之祭司是戰鬥能力最高的聖職人員,同時也是和星之祭司一樣神出鬼沒(為了確保安全)的神之僕人。
「我是受了某人之託才來的。沒想到半路上就遇見這麼大的迎接場面,這次的委託看來牽涉到不少東西。」
哈爾邊說邊嘆了一口氣。雷之祭司偶爾會接受仲裁或是確認真偽的請求,委託的內容越重要,危險的程度也就隨之昇高。
就在夕陽即將墜入地平線的一個小時前,他們終於進入了華洛斯泰城。雷之祭司在城門口與他們道別,獨自離開了。
一行人跟哈爾分手後,便尋找可以過夜的旅館。由於這裡是大城市,因此這件事毫不困難,他們很快就找到一家名為「寶石輪軸」的大旅館。
小女孩在經過一整天的旅途後顯得相當疲倦,在用過晚餐之後,很快就躺在床上沉沉睡去。這時艾斯提出夜遊的建議。
「就讓我帶領各位去見識一下什麼叫『不夜之都』吧!今晚的體驗保証會讓各位此生難忘。」
修只是冷淡的回應:「基本上,你招惹惡運的功力已經讓我此生難忘了。拜託你不要再到處亂走,隨便引起莫名其妙的騷動。」
「幹嘛把我說得好像是惹麻煩的火種一樣。」
「很高興你有這種自覺。這裡可是大城市,亂放火的話絕對會燒到自己。如果你又給我鬧出什麼事來的話,我就把你捆起來丟到河裡去。」
「好吧好吧,我自己走總可以了吧!」
艾斯擺擺手,接著以雀躍的腳步離開旅館,他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已經沉醉在即將面對的靡爛夜生活,修的警告完全對他起不了作用。夜鬼透過窗子看著吟遊詩人走入大街,顯得有點擔心。
「這樣真的好嗎?」
「別擔心。那傢伙就是有招來惡運,但是自己卻能一點事都沒有的本領。隨便跟著他吹的曲子翩然起舞的話,只會被捲進愚蠢又無意義的混亂而已。」
「所以才要看住他吧?」
「呃?」
「如果艾斯真的是個能將麻煩轉移到他人身上的人的話,那麼今晚放他一個人出去的話……」
修的臉色瞬間變得有點蒼白。是的,他竟然忘記了放艾斯一個人亂跑的意義,即是等同於讓一個縱火狂持有火把啊。到時這位會走路的麻煩製造機惹出了什麼災難,後果極有可能會由他們來承擔!
想到這點,修便拖著夜鬼衝出去。獵寶者已經做好以暴力強行囚禁吟遊詩人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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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驅散了黑暗,同時也帶動了鳥兒們的啼叫。四周瀰漫的清冷空氣與穿過樹葉撒落地面的薄光喚醒了旅人。
熱水在小銅鍋裡咕嚕嚕地翻滾著,修小心地握住鍋子的手把,將開水倒入四個放有茶葉的杯子裡,刺激嗅覺的香氣頓時擴散開來。修將茶杯遞給了夜鬼和小女孩,艾斯則是強睜著呈現半閉狀態的雙眼取走自己的杯子,以萎靡到極點的姿態啜飲熱茶。
「你沒事吧?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
夜鬼有點擔心的詢問艾斯。
「沒事的。這傢伙只是單純的生活作息不正常罷了,以前因頹廢的生活所播下的種子終於結出了惡果,這就叫報應。」
修搖搖手示意夜鬼不用理會,艾斯以虛弱的語氣反駁。
「我可是擁有著無比纖細之心靈與身體的文明人,跟你們這些連藝術兩個字要怎麼寫都不知道的傢伙不一樣。比起營火與毛氈,我更適合壁爐和羽毛被。」
「哎呀,現在看起來倒是蠻有精神的嘛!」
「哼哼,區區的低血壓是無法打倒我的。」
「那麼每天都這麼早起如何?」
「持續繃緊的弓弦終會斷裂,做人要適可而止啊!」
「問題是你從來沒緊張過。」
修和艾斯彼此交換著無意義的對話,一邊以黑麵包填飽自己的胃袋。接著話題轉到了夜鬼身上。
「對了,修米城的人應該正忙著追你吧?為什麼昨晚沒看到半個人來?」
修原本以為不久就會有一大群手持利刃的傢伙趁著夜色騎馬奔來,因此守夜時特別留心,不過事情的發展卻出乎他的預料。
「我做出要前往潮風城的假象,然後掉頭趕路,他們要追上來的話大概還要半天吧!」夜鬼微笑著回答。
不過他並不知道自己並沒有這麼做的必要,因為現在修米城內的警備團正忙著到處巡邏,而城裡的商人們則以高出市價許多的方式緊急聘雇了大批傭兵與賞金獵人以保障自身安全。就算人多勢眾,但是到時死的會是誰還能難說,假如人多就有用的話,那麼夜鬼絕不可能活到現在,比起跑去追緝傳說中的殺人魔,還不如待在房子裡喝酒數酬勞要來得舒服。
「那麼你要前往華洛斯泰嗎?」
艾斯問完之後也喝下了最後一口茶。
「是的,我想經由東部大道一直走到山加拿,再轉往海貝城。」
「海貝城……那裡有信奉海神希絲娜的水之祭司們的總院。」
身為馬卡迪蘭人的艾斯很快就明白了夜鬼的目標與伴隨而來的意圖。不論是要毀滅魔劍或治療小女孩,找上聖職者可說是相當正確的選擇。據說高階的水之祭司甚至擁有平息海上暴風雨的能力,如此強大的力量應該可以助夜鬼一臂之力吧!
「那麼到山加拿之前我們就一……嗚!」
艾斯的話尚未完全說出口,一旁的修就已經捂住了他的嘴巴,以蠻力強行將艾斯拖到稍遠的地方。
「你‧好‧像‧很‧喜‧歡‧自‧找‧麻‧煩‧嘛!」
修的臉色與口氣忠實地表達出了他的情緒。假如眼光能刺殺人的話,艾斯身上可能早就被戳出了數不清的洞。艾斯急忙擺手安撫。
「別、別衝動!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先聽聽我的解釋!」
「我會依你的答案來決定要把你水葬還是活埋!」
「我知道、我知道。你仔細想想,他可是夜鬼喲,那個號稱最強殺人狂的夜鬼喲!」
「然後呢?」
「你也應該大約瞭解他的實力吧?我敢說他就算一個人挑戰一整支百人軍隊也沒問題。」
「那又怎麼樣?」
「也就是說,我們等於是擁有了一個超強的保鑣。」
「咦?」
艾斯露出了唯有當商人與政客在進行不法勾當時才會出現的邪惡表情。
「只要有了這個保鑣,管他是魔法師還是狂戰士,不就統統跟個渣沒兩樣了嗎?我們可以放心地走過馬卡迪蘭,前往邦萊姆。」
「想得太美了。這傢伙可是榜上有名的通緝犯,不要說狂戰士了,光是走在路上隨時都有被人攔下來追殺的可能。」
「呼呼呼,我自有辦法。相信我吧,只要到了華洛斯泰城,你的顧慮將會如同被風吹拂的輕煙般消散掉。」
應該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去相信艾斯嗎?這個問題的答案想都不用想。
「我不要。」
修很乾脆的否決了吟遊詩人的提案。於是艾斯展開第二波的說服行動--而且手段更為激烈。
「那我就要到處散播你是夜鬼的同夥,還要告訴大家你就是偷晶礦的人。」
「咦咦!」
艾斯瞇起雙眼,映在地上的影子此時彷彿長出了象徵魔性的角與尾巴。
「我好歹也是當地人,散播謠言的人脈與管道可是一清二楚喲!只要一天的時間,新的極惡罪犯就會誕生了,真是可喜可賀呀!」
於是修一刀把艾斯給宰掉--以上的場景當然不可能發生。
憑藉著卑劣的手段,吟遊詩人再一次壓制了獵寶者。

太陽的色澤由金黃轉為橙黃,墜落到天頂與地平線之間的角度,提醒世人現在正是午間之後,黃昏未滿的時刻。
貪財成性的獵寶者、好色卑鄙的吟遊詩人、殘暴不仁的通緝犯、身份不明的小女孩,這個奇怪的組合花了一整個上午的時間翻越庫恩多山嶺。其中除了小女孩看來精神尚可之外(她騎馬),其他人都被疲憊給攫獲住(他們走路)。
路上曾經有兩次遇上了從修米城出發前往華洛斯泰城的商隊,他們向商隊打聽了一下,得知現在修米城裡正陷入微妙的騷亂,同時也得知了沒有人敢追殺夜鬼的消息,於是他們一邊感謝人們那珍惜自己生命的想法,一邊放心地前往華洛斯泰城。
華洛斯泰城是一座位於馬卡迪蘭中心部位,扼守著東部大道的巨大城市。馬卡迪蘭境內最大河流--藍脈河在此地分支,由肥沃的土壤所栽培出來的農作物支撐著城內人民的生命。華洛斯泰同時也是現今馬卡迪蘭之王--拉夏‧佛雷倫斯所坐鎮的城市,它的繁榮與富庶程度宛如鑽石般耀眼。
「在藍脈之上閃爍的鑽石啊!你的光輝即使在最深沈的黑夜也不曾褪去。夢想與繁華的交錯,美麗與榮光的相遇。魔性之都、閃光之都、不夜之都,你的名字將烙印於大地,存續在晚風的記憶。」
著名的大詩人索爾曾經為它寫下這樣的詩,並且譜成曲子。艾斯為了提振士氣與忘卻疲勞,唱起這段由前人所寫的,流傳於馬卡迪蘭境內的歌謠。
就在他準備由低音轉到高音部分時,一聲「轟隆」的低沈聲響打斷了他。聲音的源頭來自於偏離道路有一段距離的山坡地。一行人停下了腳步望向山坡。
「剛剛那是雷聲吧?」
艾斯難以置信地將脖子仰成七十五度角觀察天象。眼前所見的天空十分晴朗,只有被陽光染成橙黃色的稀薄雲彩在緩緩流動,怎麼看都不像會引起打雷閃電的樣子。
突然,山坡上冒出了閃光,同時再度傳來轟隆的聲響。雖然規模不大,但是這的確是雷聲。眾人立刻被挑起了好奇心。
在山坡上,有一個人正被數量比他多上六倍的人所包圍,但是卻有更多的人倒在地上。
呈現壓倒性多數的一方均以黑布幪面,露出滿懷惡意與殺意的雙眼,而他們手中則各自拿著不同的武器,長劍、十字弓、斧頭、短刀、匕首等一應俱全,簡直像是武器展覽會。被包圍的人是一個披著斗篷的中年人,他有著一頭灰髮和剛毅的臉孔,右手握著長槍,以銳利的視線環顧四周。
「現在的盜賊真是越來越沒事可幹了,竟然連聖職者也當成打劫對象。而且功夫還真差啊,十五個還打不過我一個。」
中年人的嘲諷並沒有得到回應。對方仍然不為所動地盯著他。有一個人悄悄移動到中年人後方,舉起了十字弓射出猛烈的一箭。
箭矢並未成功狙擊中年人,而是在中途就被不知從何處竄出來的雷光給擊碎。中年人回頭對偷襲者甩了甩手。
「哎哎,剛才還沒學乖嗎?不要小看雷之祭司了,這種攻擊對我完全沒效。」
就在這時,有兩個人發動了攻擊!他們趁著雷之祭司轉頭的那一瞬間衝了上去,兩把長劍以不同的角度砍向同一個人。然而,他們的判斷明顯有誤,而雷之祭司以接下來的行動証明了這一點。他旋轉身體並舞動長槍,以熟練的技巧迅速格開長劍,然後分別把兩人的牙齒與肋骨給打斷。
雷之祭司並沒有得意的時間,因為一股熾熱的氣息正撲面而來。
對方所剩下的人裡面有一個法師,他終於逮到了機會使用魔法。碩大的火球成為與天空夕陽相呼應的存在,火紅色的力量瞬間包裹了雷之祭司。
雷光再度炸裂!
從雷之祭司身上迸發了閃電,藍白壓倒了赤紅,火焰剎那間就被閃光給吹散了。雷之祭司佇立在閃光中,充滿了威嚴。
「你完了,哈爾。」
施放火球的魔法師低聲喊出雷之祭司的名字,並露出了象徵勝利的微笑。
「用箭射他,這傢伙已經不能再運用『加護』了。上吧!」
剩下的人聞言立刻舉起十字弓,哈爾以恐怖的表情衝向法師,但是他的速度不可能快得過弓箭。雷之祭司的背部與手臂各自中箭,以踉蹌的步伐前進數步之後,射向腿部的一箭終於奪去了他的行動能力。
「喂,殺害聖職者會受天罰的哦!」
修、艾斯和夜鬼介入了兩方的戰場。法師以眼角餘光瞄了他們一眼,不經思考地就擅自替對方貼上了「不足為懼」的標籤。
「裝作沒看到的話還可以活久一點,多管閒事是會要命的。」
魔法師對修等人投以輕蔑的語氣,並命令其他人宰掉他們。他完全沒有用恫嚇來趕走他們的意思,而是直接想對這批目擊者下殺手。
修和艾斯看起來明顯是屬於戰鬥能力貧弱型的人,唯一要注意的或許是身穿鎧甲佩帶大劍的夜鬼,不過己方有人數上的優勢,加上自己在此坐鎮,根本不用擔心,大概只需要花個一分鐘就能全部擺平。--以上,是這位法師用一般世俗標準所做出的錯誤判斷。
五秒後法師的預測徹底遭到推翻。夜鬼以連著劍鞘的黑色大劍眨眼間擊倒了兩人,而修則是以飛刀和威力十足的踢腿就撂倒對方。
「你、你們……」
這次換成法師的步伐變得踉蹌起來,他以驚異的目光掃視四周,並察覺到只剩自己孤身一人的不幸事實。
「最近我老是被魔法師搞得很不愉快,正好拿你來消消氣。我會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作瀕死體臨。」
修以美麗的笑容吐出恐怖的言語,一旁的艾斯覺得他絕對是認真的,不禁為即將成為修的發洩管道的法師默哀。法師緊咬下唇,從懷中掏出了一根銀色羽毛。
「糟糕!」
修第一時間射出了飛刀,但是對方的身影已經乘著風消失在修的視野之中。能夠瞬間移動的魔法道具讓法師得以逃離。
其他尚未失去意識的暗殺者一見靠山捨棄了他們,便倉惶地轉身逃跑,拋下了其他昏迷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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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馬卡迪蘭之隼
食魂者--這是夜鬼手持之劍的名字。
它是一柄具有強大力量的魔法武器,食魂者的鋒利劍刃除了能夠輕易砍殺敵人之外,同時也具備吞噬靈魂的恐怖能力,凡是被它攻擊到的生物,其靈魂都會遭到削減而受到非物理性的重大打擊,可說是相當危險的武器。
然而,它同時也是一把受詛咒的魔劍。
食魂者不僅吞噬敵人的靈魂,也控制使用者的靈魂。
這柄黑色大劍會逐漸奪去持劍者的記憶,等到持劍者遺忘了自我之時,操控者與被操控者的地位就會完全反過來,變成食魂者驅動持劍者進行無止境的殺戮。每當食魂者完全奪去了持劍者的意志時,一名新的夜鬼便就此誕生。
「我已經忘記自己的名字,甚至連過去的記憶也被這把劍吃掉了。」
夜鬼一邊訴說,一邊露出自嘲的笑容。
「我擁有食魂者已經超過兩年了,最近好不容易才能稍微控制它。」
歷代以來被食魂者控制的人們,一律會跟著劍之意志跳起不祥的血腥舞步,最後在精神與體力乾枯殆盡的情況下默默死去,而黑色魔劍則是靜靜地在原地發出呼喚,等待下一個人拔起它。這種令人戰憟的循環不斷重覆著,由血與恐懼編織而成的奏嗚曲演奏了長達二十年的時光,一直到修與艾斯眼前這名年輕人繼承了夜鬼之名以後,才有逐漸緩和下來的趨勢。
憑藉著驚人的意志力,繼承了夜鬼之名的年輕人壓抑住食魂者的狂氣。為了這把劍,他成為每個人眼中的不祥象徵,在劍與血的奏嗚中來回穿梭。雖然他並沒有特別提及,但是光憑想像就能感受到其殘酷性。
「這把劍,不應該存在。」
夜鬼以嚴厲的表情凝視著食魂者。修以同情的口吻問道:
「真是令人非常不愉快的劍啊!你很憎恨它吧?」
夜鬼望了艾斯一眼,接著盯著手上的黑色大劍。
良久之後,夜鬼的視線轉向了搖曳不定的營火火焰。
「我不知道。」
「咦?」
「我不知道該不該憎恨它。」
「怎麼會?這把劍讓你失去了以往的生活,而且還幹下了數不清的惡行,不論是誰都一定會憎恨的!」
夜鬼凝視著火焰不發一語,過了一小段讓人感覺份外漫長的時間後,他輕聲說道:
「如果說是我自己企求這樣的情況呢?」
夜鬼的話彷彿無形的寒氣,將四周的空氣迅速凍結。靜默如同蛇一般悄悄爬上了修與艾斯的背,吐著令人感到冰冷的舌頭。
「我已經忘記了……我是如何得到它的?我以前的生活是怎麼樣的?這些記憶已經被吃掉了,再也回不來了。我連曾經殺掉過多少人都不記得,曾經走過哪些路都不知道。我每用一次劍的力量,食魂者就會吃掉我的部分記憶。到現在,只要是有關於我過去的記憶,我全都忘掉了。」
夜鬼以冷淡的口氣訴說著,就像是在講述一件無關痛癢的小故事。
「如果當初是我自己想要這把劍的話,那我該憎恨誰呢?」
夜鬼的詢問沒有得到回應。修與艾斯靜靜聽著,不發一言。
火焰燃燒樹枝,在寂靜中發出劈啪聲。和夜風同樣冰冷的沈默飄浮著,形成了奇妙的氣氛。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了解一件事,那就是絕對不能讓這把劍繼續存在。所以我不斷找尋毀滅它的方法。我將會是最後的『夜鬼』。」
夜鬼的眼中閃爍著比火焰更加炙熱的光芒,那是由無可動搖的決心所蘊釀而成的意志之光。雖然夜鬼的語氣中沒有混雜任何的激動因子,但是就連旁人都能感受到某種莫名的震撼。
(堅強的男人……)
艾斯捨棄了華麗的形容詞彙,下了簡短的評價。
即使夜鬼持劍的理由不明,但是修與艾斯依然能夠斷定對方不是邪惡的人。將痛苦與不幸推諉予他人是最輕鬆的作法,因為這樣自己就不用擔負任何責任,但是夜鬼卻承受了下來,並為此渡過了旁人難以想像的流浪生活。夜鬼是善良的--起碼在得到食魂者之前。
「那麼,這位小公主是怎麼回事?你女兒嗎?」
「不是的。」
「她叫什麼名字呢?」
「我不知道。」
夜鬼以溫柔的眼神望著包裹於毛氈裡的小女孩,接著簡略講述了相遇的故事。
戰爭一旦開始,往往伴隨著莫大的犧牲。所有的事物一律會被毫無慈悲的戰禍之火所捲入,那是能將有形與無形之物一同焚燒殆盡的無情惡火。
比洛夫丁與巴比特倫的國境近年來時常飄散著不安的氣氛,兩國間不斷重覆零星的戰爭,雖然還不至於到引起大戰役的地步,但是對於生活在那裡的人民而言,由血、火與恐懼所融合而成的影子總是籠罩著他們。
在兩個月之前的細雨之夜,夜鬼步入了遭到戰火肆虐而荒廢的城鎮。當緋紅之月終於從深沉的雲層中露臉時,夜鬼發現了這名女孩。那時的她正靜靜地坐在焦黑的木頭上,看著兩具焦黑的屍體。
從小女孩的身上幾乎感受不到任何活人的氣息,一度令夜鬼懷疑自己是不是見到了亡靈。夜鬼被劍奪走了往昔,小女孩被戰禍奪走了過去,他在她身上看見了與自己相似的影子,於是他帶走了她。
小女孩有一雙很漂亮的水藍色眼眸,但是不再躍動的靈魂使它看起來宛如失去光澤的琉璃珠。兩個月以來從沒聽過她說任何一句話,也沒有看見她的臉上露出任何表情,小女孩的心彷彿已經死掉了。於是形成了夜鬼一邊尋找能夠讓小女孩安身的地方,一邊追求毀滅魔劍之法的奇妙情況。
夜鬼與少女就這樣一路旅行,橫貫了整個比洛夫丁。
「她跟我不一樣,讓她的未來就此結束實在是太可惜了。」
夜鬼「啪嚓」一聲將小樹枝折成兩段丟入營火。艾斯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假如她一直維持這個樣子的話,想找人收養也是蠻難的吧?有給醫生看過嗎?」
「束手無策,他們也沒有辦法。」
三人的目光焦點同時集中在小女孩身上,熟睡的她看起來格外令人憐愛。雖然現在年紀還小,長大之後一定是個美人--艾斯以專業眼光如此論定。
夜晚的時光就這樣悄悄地流逝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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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隨著木柴的燃燒聲不停變換形體,跟著夜風的舞步搖曳不定。
在距修米城約一日路程的地方,修與艾斯正坐在草地上做著露宿野外的準備。他們已經走了一整天的路,盡可能地將修米城給遠遠甩在後方。
在白天偶然介入了夜鬼與正義四騎兵的戰鬥之後,他們立刻察覺到自身的立場變得很微妙。夜鬼是重大通緝犯,四騎兵是賞金獵人,而在那宛如被惡魔耳語給迷惑似的一時衝動下(修堅持這個說法),幫了夜鬼的他們會被看成什麼東西呢?這個答案絕對不妙。
於是,這兩個被比洛夫丁通緝的菜鳥罪犯兩人組立刻離開修米城。聽到傳聞中的恐怖殺人魔出沒於此的消息,想必城裡的警備隊已經大舉出動了吧。而附近的賞金獵人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修米城周遭即將變成戰場是可預見的事。為了避免被牽連進去,修與艾斯識時務的逃離了紛亂的暴風圈。
「我敢打賭,到時死的絕對有一百人。」
艾斯很篤定的說著,在火光與陰影的雙重影響下,他的樣子簡直跟預言家沒兩樣。
「不是我在自誇,馬卡迪蘭滿地都是商人、傭兵、罪犯與賞金獵人。你在路上隨便踢個小石頭,砸到的對象有百分之八十一點三三七的機率會是上述那四種行業的傢伙。」
「你這個精準的數字又是從哪裡算出來的啊?」
「這不重要啦!重點是,到時捉夜鬼的人絕對會有三位數,我差不多已經可以想像出那幅景象了。沒能看到真是可惜。」
艾斯一邊望著星空一邊嘆氣,他似乎完全沒有考慮到自己也有可能會成為那百名犧牲者之一。不管怎麼說,傳說中的夜鬼可是締造出無人可破之血腥紀錄的超級殺人魔,甚至敢一人挑戰軍隊的瘋狂劍士,就算修米城裡的人手再多個兩倍也不夠死。
「不過那傢伙真的是夜鬼嗎?」修注視著營火說道。
「咦?他自己不是承認了嗎?」
「所謂的傳言,是一種由現實與想像摻雜出來的東西。雖然內容的可信度必須大打折扣,但是也多少會有相符合的地方。但是就我今天所看到的來講,那個人跟傳聞中的夜鬼形象沒有半點符合,硬要找出來的話,也只有劍術很好這一點而已。」
「這個嘛……他看起來的確是太年輕了,而且態度也很有禮貌,外加身邊帶著一個身份不明的小孩。」
「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的樣子。」
「這就是所謂的女人的第六感嗎?」
「你想死嗎?」
「哎呀!閃爍於夜空的星星總是讓人感到心情平靜啊,不是嗎?哈哈哈哈……」
艾斯拙劣的想要轉移話題,不過他的企圖似乎很難實現。就在修以雙臂勒住吟遊詩人的頸子時,有一道人影從路旁的樹林裡悄悄接近了他們。
修很快就感覺到第三者的存在。他一言不發地放開了艾斯,接著突然射出了飛刀!銀光沒入了黑暗之中,繼之而來的是利刃刺入樹幹的短促聲響。
「下一次就是對準你的頭了。我沒有被人窺視的興趣,假如要命的話最好趕快現身。」
修神色嚴肅地注視樹林。窺視者慢慢從樹林裡走出,當他走到火光能夠照耀到的範圍時,一張微帶歉意的年輕臉孔登時躍入修與艾斯的眼簾。
即將引起修米城之騷亂的男子--夜鬼--此時正站在他們面前。
「我似乎讓你們有所誤會了,真是抱歉。」
夜鬼以略帶疲倦的口吻道歉。
「因為發現路上有火光,所以我才想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馬上就會離開,請別介意。」
夜鬼轉身回到樹林裡,過了一會兒便牽著一匹馬走了出來。那是一匹看起來很普通,有著棕毛的馬,馬上除了背負著行李之外,還有一個小女孩以俯臥的方式趴在馬鞍上睡覺,明顯的,她就是早上被那四個莫名其妙的正義四騎兵拿來當人質的小孩。
「啊,等一下,不介意的話就跟我們一起露宿吧!」
艾斯突然提出了驚人的建議,於是同時成為四道目光的焦點。
「哎呀,你們不要用那麼熱情的眼光看我。雖然我知道自己具有萬人矚目的魅力,不過我對男人沒興趣,所以請死心吧!」
「打死我也不會對你有興趣。啊,你別介意,這傢伙一到春天就會進入神智不清的狀況,常常會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你可以不用理會。如果你有事的話可以先走,不用理我們。」
修一邊發出有點勉強的笑聲,一邊用力敲了一下艾斯的後腦勺。
「修,別這麼說。美少女是必須要好好維護與栽培的。美少女在長大之後就會變成美女,所以具有長期投資的價值……」
「啊哈哈,真是的,這傢伙的間歇性神智迷幻失心瘋又發作了。他的胡言亂語請不要放在心上。」
「修啊,莫非你忍心看著一個柔弱嬌小又楚楚可憐的美少女被寒風所蹂躝,躺在堅硬又顛跛的馬鞍上睡覺嗎?」
「咦?」
「這樣是不行的。身為一個男子漢,不,只要是身為一個男人,就絕對不該容許這種情形發生。莫非你的心胸狹窄到這種地步?」
「不,我不知道你是……」
「不要再說了!你真是讓我很失望!你難道沒有一點人性嗎?看見這樣一個可憐的小女孩,竟然半點同情心也沒有!」
「我的意思是……」
「夠了!現在就表明你的立場吧!你倒底要不要讓這個飽受風霜的小女孩留下來烤火?讓她能夠感受到人間還有那麼一點溫暖?好或不好?說!」
「好啊!」
修氣憤地大吼,接著他立刻察覺到自己所犯下的錯誤。
「就是這樣。夜鬼先生,你可以留下來跟我們一起渡過這個夜晚。」
艾斯轉頭對夜鬼展露勝利的微笑。夜鬼帶著一臉搞不清楚狀況的表情接受了艾斯的邀請,而修則是因為再次陷入了艾斯的話術陷阱而抱頭懊惱。
夜鬼從行李裡取出氈子舖好,小心翼翼地將沈睡中的小女孩抱下來,讓她躺在氈上。艾斯取出葡萄酒與三個酒杯,以熟練的動作拔開瓶栓並斟滿酒杯。
「雖然遲了一點,不過還是彼此自我介紹一下好了。我是艾斯‧奇瓦拉,是以寬懷的胸襟、博愛的精神、無畏的膽識和美妙的歌聲為特點,行走四方的吟遊詩人。旁邊這位叫修.坎特.葛羅西亞,是個不值一提的小角色。可以請問你的名字嗎?」
艾斯因為後面那段話而挨了一拳。夜鬼笑了一下,開口說道:
「夜鬼。」
「我是指你真正的名字……」
「我沒有名字。」
「咦?」
「不……應該說以前我是有名字的……不過,現在我是食魂者的持有者,所以我的名字就是夜鬼。」
修與艾斯露出困惑的神情,夜鬼笑著搖搖手。
「請不用在意,這是一段很長的無聊故事。」
「請務必說出來讓我聽聽!」
艾斯立刻表現了高度興趣,並且以雙眼放光的方式強烈傳達他的決心,再配合營火光所製造出來的陰影效果,吟遊詩人散發出莫名其妙的驚人氣魄。
「簡直跟因為沒有靈感而步入瘋狂的落魄藝術家沒兩樣。除了女人之外,沒見過他這麼認真」--─以上是修事後提出的感言。
或許是艾斯氣勢的影響,夜鬼遲疑了一下,最後點頭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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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魔劍與少女
年輕人的發言頓時讓旅店大廳陷入了騷動。客人與侍者發出尖叫紛紛拔腿逃跑,旅店老闆以靈活到不像是常人該有的速度跳進櫃檯後躲起來,接著有兩個人也跟著老闆一起跳進去,這兩個人就是修與艾斯。
就像是被颶風掃過一樣,旅店大廳裡一下子就只剩六個人--自稱正義四騎兵的怪胎、名為夜鬼的超級殺人犯與身分不明的小女孩。
夜鬼身上穿著看起來頗有份量的黑色鎧甲,那並不是全身鎧,而是將身體與大部份的手臂包裹起來的胸甲,身旁放著一把造型獨特的大劍,劍鞘和劍柄都是不祥的黑色。光從臉孔來看,他的歲數絕對不可能超過三十。
名為四騎兵的怪異集團手持利劍,夷然無懼地站立在黑色的夜鬼面前。而身為他們目標的夜鬼,仍然動也不動的安坐於椅子上。面對對方這種貶低他們的意味濃厚之舉動,四騎兵不禁勃然大怒。
「你這傢伙!想直接死在椅子上是嗎?」
四騎兵之中一個留著平頭的人大喝,強而有力的水平斬擊向夜鬼橫掃過去。但在下一個瞬間,黑色的閃光劃破空間迎上長劍,他的劍化為原來的二分之一,被斬斷的劍刃旋轉著插進酒館的牆上。
夜鬼拔出了身旁的大劍,那是一柄連劍刃部分都呈現黑色的武器。這柄黑色大劍輕易的破壞了對方的武器,其鋒利度自是不言可喻。
「請不要再做這種無意義的事。」
仍然安坐於椅子上的夜鬼,吐出和他所創的虐殺傳說全不相稱的話語。但即使如此,他右手的劍卻散發出渴血的波動,整個酒館中似乎因為黑色大劍的現身而瀰漫著肅殺感,空氣中充滿令人不快的氣息。
四騎兵有點退縮了,對手看起來比傳聞中還要強,但就這麼放棄的話,他們可能就快就會變成別人編織笑話的題材,並且在一天內傳遍整座修米城。
「既……既……然如此,就讓我,法蘭克老大和你一決勝負!」
法蘭克語音帶著顫抖,但是仍然要求和夜鬼對決。此時即使連對格鬥完全外行的艾斯都看得出雙方的實力差距,對於法蘭克近乎無謀的挑戰,身為觀賞者的他們彷彿已經可以預見他的腦袋和脖子分家,躺在血泊中的淒涼下場。
「站起來動手吧,這是男人和男人之間正正當當的對決。」
(這傢伙不要命了吧?)
旅店老闆、修和艾斯不約而同的抱持著相同的想法。被指名挑戰的夜鬼不發一語,手持大劍站了起來。
「回應你的要求,我將認真的和你決勝負……不過我不會殺你的。」
法蘭克聽到之後差點開心地哭出來,這時的他還以為是自己那一番富含騎士精神的話令死神大受感動。他並不知道,夜鬼的劍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時刻裡才會奪去人們的生命與靈魂。
「你要在這裡還是外面?」
「裡……裡面就可以了。」
四騎兵的其餘三人悄悄退後,移出了一片空間讓兩人進行「男人和男人的決鬥」,旅店老闆則閉上眼睛祈禱這兩個人不要把店內的東西給弄壞。
「喝啊!」
法蘭克首先進攻。雖然看起來很像是耍寶團體的老大,但是敢以賞金獵人為職業的傢伙也不可能是泛泛之輩,快速的連續斬擊伴隨著吶喊,如同風暴般朝死神進攻。不過法蘭克的劍術雖然不錯,可惜的是,他挑錯了對手。
夜鬼握著黑色大劍完美的擋住了連續快劍,在兩人的劍與劍之間發出了將近十幾下的交擊聲後,夜鬼終於開始還手,一個斜下而上的重砍就將法蘭克的攻勢徹底阻斷。夜鬼再一次的揮出強力的重砍,隨著清脆的鋼鐵交擊聲,就使得和魔劍作對的武器在空中飛舞。只是兩劍就將這場決鬥的勝負給分出來,這就是排名黑榜第五,被稱為黑色惡魔的夜鬼之實力。
「到此為止了,夜鬼!」
戰況發生了轉變,但是這個轉變卻來自於戰場之外。
自稱為正義四騎兵的其餘三人,此時做出了和他們的名號完全不符的事。他們拿劍抵住夜鬼身旁的小女孩的脖子,臉上浮出勝利的表情。
「竟然拿小孩做人質……」
「放下武器,要不然這裡會多一具屍體喲!」
銀白的劍刃抵住了小女孩的脖子,無計可施的夜鬼將劍倒插於地上。而遭挾持者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甚至連臉上的表情也沒有改變。這時被夜鬼打倒在地上的法蘭克站了起來,嘴中發出詭異的怪笑。
「傳說中的夜鬼竟然會為了一個小鬼而棄劍,真不知該說這是偽善呢?還是幼稚。」
「這就是你所謂的『正當勝負』?」
「我只做了和你差不多的事而已。」
法蘭克撿起了被打落的劍,抵住夜鬼的頸子。情勢一瞬間逆轉,這是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結果。傳說在一夜之間屠殺整個城鎮,被描繪成絕對冷血的夜鬼,竟然為了一個小孩子而棄劍,不禁讓人懷疑這小女孩到底是什麼身份,而自認站在勝利頂點的法蘭克仍在大嚼舌根——喜歡以多言來誇耀自已的勝利是一般人最常做的事。
「和你比起來我們所做的只不過是小意思。你曾經血洗過一整個城鎮,不論是小孩或老人都無法倖免。」
夜鬼沈默地接受對方的指責。
「沒話說了吧?因為你的存在而造成死亡,我現在只不過是替被你殺掉的那些可憐人們討回公道。」
法蘭克仍然不斷的饒舌,似乎沒有停下去的意願。這時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自誇。
「但是就我現在看到的情況而言,你的所作所為更讓人討厭。」
「誰在那邊嘰嘰喳喳的!」
法蘭克大吼一聲,只見面色蒼白的旅店老闆狂搖手倒退,修迅速的跳出櫃檯避免被捲入紛亂的暴風圈。只剩下不怕死的吟遊詩人--艾斯‧奇瓦拉--站在原地。
「你想和他一起死是吧!」
法蘭克把劍尖指向艾斯大聲的恐嚇著。被威脅的吟遊詩人則是毫無懼色地挺起胸膛。
「假如是隨便捉個小鬼來當人質的話,那我也無話可說,男人死多少個我都不介意。但是拿劍脅持美少女這種事,簡直就跟在湖裡和鱷魚競游一樣,愚蠢到了極點!」
「啊?」
「啊啊!算了,像你這種理解力低下的人大概也不會懂的。所以我就說腦袋不好的傢伙,長相的等級也不會高到哪裡去,懸在你脖上的那個玩意兒最多只能用來掛帽子而已吧?缺乏氣質、渾身骯髒、性格粗暴、眼神陰險、功夫又差,也只有像你這樣的傢伙才會幹出如此沒品的事情。」
法蘭克的臉色隨著艾斯的嘲諷變得越來越難看,而眼神中所傳達出來的殺意也不斷以倍數高漲,接著他拋下夜鬼,口中發出了充滿憤怒的刺耳叫聲,衝過去攻擊艾斯。
由於櫃檯的阻隔,艾斯得以矮身躲過對方的橫斬。就在法蘭克準備跨過櫃檯時,後方傳來了重物倒地與詛咒的聲音。
喜好以偷襲做為最高手段的修早已繞至挾持人質的三人背後,以絕對稱不上光明正大的方式給了他們每人一腳。同時一把飛刀在空間中劃出了閃亮的直線,刺中法蘭克持劍的右手手背。這些動作眨眼間便完成,而四騎兵的優勢頓時消失無蹤。
夜鬼重新拔起了劍。四騎兵的臉色立刻變得異常蒼白,以極有默契的方式將視線一同轉往旅店大門。
「你們給我記住!」
一邊說著三流角色的退場詞,四騎兵一邊連滾帶爬的跑出了酒館。連旅店老闆也一股腦的跟著他們逃跑了。偌大的酒館裡頓時只剩下三個男人和一個小女孩。
「很感謝你們的幫助。」
夜鬼對修和艾斯低頭道謝,這種有禮的舉動實在不像一個人稱黑色惡魔該有的態度。
接著夜鬼將大劍收鞘,回頭抱起了小女孩,轉身走出了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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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瑞克斯大陸上存在著五個人類國家:邦萊姆、馬卡迪蘭、比洛夫丁、巴比特倫、塔薩克。其中除了塔薩克地處內陸外,其餘四國均是臨海國家,以塔薩克為中心向東西南北四方分佈。
五個國家各有自己發展出來的特色,也因此被冠上了一些特殊的代名詞,如塔薩克因為境內有三成以上是屬於沙漠地形,於是便有了「黃沙帝國」的別名,而馬卡迪蘭則是有著「金幣之邦」的稱號,可見其富庶之程度。
馬卡迪蘭的商業活動十分的繁盛,由在大陸上所流傳的一句話:「在馬卡迪蘭買不到的東西只有神與惡魔」,就可以知道這裡的商業有多興盛。馬卡迪蘭給予商人相當程度的便利和優待,交換的條件則是百分三十三的稅金制度,因此傳說馬卡迪蘭每年國庫起碼有三十億里恩以上的收入,連大陸霸國邦萊姆也有所不及。
在一個招牌形狀及店名都是「木馬」的旅館裡,不良的二人組正悠閒的吃著早餐,但是兩人面前卻擺著天差地遠般的東西。除了由洋芋泥、火腿與麵包所組成的基本早餐外,艾斯還加點了摻有冰塊的紅酒與起士片,修的面前則只有多出了一杯水。這也許可以看出兩人經濟寬裕程度的差別,但也可看出兩人之間精神構造的差異,假如以四字成語來形容他們的話,修就是「一毛不拔」,艾斯則是「醉生夢死」。
雖然桌上的東西豪華程度有差,但是修還是照樣吃的很開心。畢竟食宿費是由艾斯出的,旅費也是由艾斯幫忙分攤,既然花的不是自己的錢,那麼關於份量與味道也就不用太過在意。撇開修那具有迷惑男性容貌的外表不談,他的習性簡直跟一般的窮人沒兩樣。
做任何事不忘耍帥的艾斯,側著身交叉雙腿坐在椅子上,臉孔朝下四十五度角,以優雅的方式喝著玻璃杯中的深色液體。不過這時旅館中沒有女性的存在,因此他的行為被修嘲笑為是「徒勞無益的雙胞兄弟」。
修正專心的看著手中的「週世紀」,那是一種由五國政府和民間合力發行類似報紙的東西,以一週(菲瑞克斯大陸的人類曆法同樣是以七天為一週)為間隔出版,記載大陸各地發生的大小事件,售價並不便宜。一向苛刻成癖的修會肯花錢買下來純粹是由於他「情報就是金錢來源」的理論。
這期的週世紀頭條仍然是圍繞著比洛夫丁與巴比特倫之間的零星戰役在打轉,其他的則是一些如「賞金再破新高!懸賞一億里恩的罪龍!」、「新一代賞金獵人的崛起!」、「大陸秘境探索││『西域』大尋奇!」、「恐怖!幼兒神秘離奇失蹤!」這類的新聞。當他翻開下一頁後,看見其中的一個大版面所記載的消息時立刻把口中的水噴了出來。
「啊!髒死了!修,你幹嘛啦?」
修默默的把那一版給艾斯看,這次輪到自詡風雅的詩人把口中的紅酒給噴了出來。那是一篇由比洛夫丁政府所頒布的公告,艾斯逐字把它唸出來。
「『兇惡的盜賊在偷取了坎德薩斯的晶礦原石之後,將市長阿薩姆及其秘書官殺死,兩人皆陳屍於自宅內。經調查,市長阿薩姆與盜賊之間有所勾結,意圖侵吞晶礦謀取暴利,這次的兇殺案明顯是基於分贓不均所引起。目前已掌握犯人的特徵,犯人總共有三名:一人為女性、亞麻色短髮、身高約一.○五法爾米,擅用飛刀;一人為男性、金色長髮、身高約一.一七法爾米;最後一人也是男性、褐色短髮、身高約一.一五法爾米。』……這是什麼呀?」
「意思就是阿薩姆被幹掉了,你跟我跟那個賞金獵人都變成頂罪的,而且還把我寫成女的!」
艾斯用右手支撐下巴,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真是讓人頭大。」
「你倒是很能接受現實嘛!」
「沒什麼,良好的適應力也是我為數眾多的才能之一。不過重點是,到底是誰殺了阿薩姆?」
「這個嘛,雖然可能性有很多,不過那個病死豬的嫌疑最大。」
「病死豬?」
「就是在坎德薩斯遇到的那個身材臃腫兼心地險惡的法師啊!」
「呵呵,這個外號取得真是貼切。」
「是吧?那個病死豬為了某種目的把阿薩姆解決了,然後嫁禍到我們身上。真是沒有創意的手法。」
艾斯已經不知道該發表什麼評論了,現在他的冒險傳奇面臨了轉變成逃亡故事的危機,面對這種令人不快的認知,他也只好搔搔頭再繼續嘆氣。
(竟然連假造情報這種事也幹得出來,看來法師公會已經腐敗到骨子裡了啊……)
艾斯實在是對他們的做法感到不屑,想起在以前,魔法師在大陸上的地位可是十分高尚的,現在竟然墮落到這種地步,實在是令人惋惜。
「真是懷念以前的時代啊,現在的魔法師跟以前的魔法師比起來簡直差太多了。」
修以略嫌粗暴的動作放下了週世紀。艾斯聽了他的話之後,一邊搖頭兼嘆氣的喝酒,一邊毫不客氣的發表對於法師工會的批評。
「一百年前的金輝時代結束之後,法師工會就沒出過什麼好東西了。風舞者米凱大概是最後一個堪稱偉大的法師了,後來的傢伙只會朝墮落的泥沼裡鑽而已。這該說是現代的法師毫無長進呢?還是前人的功績太過耀眼啊?」
所謂的「金輝時代」指的是魔法師的全盛時期,而非某個國家的統治階段。從人類接觸魔法的「幻夢時代」、深入摸索並加以了解的「混沌時代」、加以應用於社會的「銀耀時代」,一直到全盛期的「金輝時代」,魔法師所締造的功業與傳說以驚人的高斜率不斷攀昇成長。這段時間裡,魔法師可說是人類歷史上最耀眼的一群。
尤其是銀耀時代到金輝時代這段時期,魔法師的光環簡直閃亮到讓人覺得異常刺眼的地步。由於高位階的魔法師通常都是具有睿智頭腦與眼光的人,因此他們也時常被王室或貴族聘請為座上賓。總之,魔法師深深影響了人類的歷史。
不過屬於魔法師的榮光之圖表也在此時步入了曲線。近年來魔法師的作為與評價日趨低落,一般人相信這與法師公會積極介入戰爭有關。以前的魔法師自從混沌時代結束後,就鮮少讓魔法成為戰爭的主導者。從這點來看,現在的法師公會根本是在倒退走路。
「風舞者米凱?他是誰啊?」
修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沒看過『古往今來法師名人錄』或是『開創歷史新潮流的五十個大法師』嗎?」
「那種怪東西誰會看啊?我又不是法師公會的人。」
「不行啊,人要多方涉取知識才能豐富其內涵,這樣才能進一步提昇其精神層次,有助於改善氣質並提高知性。」
「這樣泡妞比較容易吧?」
「是啊……不、不對!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會為了那麼膚淺的理由而汲取知識呢?這一切都是我那旺盛的求知慾和好奇心在作祟啊!」
「啊啊,是啊!還真是令人感動呢!」
修的話語跟他的表情完全相反,以極度缺乏誠意的語氣回應。正當艾斯想要再宣揚自己之所以有豐富的見識,純粹是出於單純到不行的理由時,突然傳來了猛烈的撞擊聲。
旅館的大門被人以很大的力量踢破,四個身穿骯髒鎧甲的人闖了進來。在大廳中吃早餐的客人們均以驚訝的目光看著他們。
「夜鬼,今天以後你的名字就會變成歷史名詞了!」第一個人說道。
「就由我們正義的四騎兵來為你準備通往地獄的單程車票。」第二個人說道。
「我是四騎兵的老大法蘭克,好好記著吧!」第三個人說道。
「啊!老大,你好詐!我也想要有名字!」第四個人說道。
這四個奇怪的傢伙依序說完一堆不太有人聽得懂的話後,同時拔劍對著這家酒館的一個角落。眾人自然而然地沿著他們劍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有兩個人默默坐在角落,其中一人是個相貌端正的年輕人,另外一人則只是個年幼的小女孩。
「不要再裝傻了!我們已經查清楚了,你就是夜鬼!」
自稱老大的法蘭克緊張的用力吼著,彷彿只要指出了對方的真實身份就可以確保勝利一般。
年輕人在經過一小段沈默之後,微微點了點頭。
「是的……夜鬼……這是已經被決定好的……屬於持有者的宿命……」
年輕人以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做出了無意義的呢喃,接著抬頭望向四騎兵,承認了他們的指認。
「是的,我是夜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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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一章、夜鬼
在光之祭之後,修與艾斯又在森林裡待了好幾天。
也許是因為艾斯露了一手的關係,妖精們的態度變得很和善,就算是在路上初次見面的妖精也會露出很友善的笑容跟他們點頭致意。光之祭那晚塔利克也是流淚的人之一,後來塔利克臉上帶著淺薄的淚痕跑來跟他們打招呼時,艾斯看到他的臉就覺得好像是「石頭變成了碎屑」一樣,而修的形容是「令人看了就感到寒毛豎立」。
臨走前妖精慷慨的送給了他們旅行時會用到的東西。修不客氣地要了很多乾糧與飲料,妖精的乾糧是一種味道類似蛋糕的方塊狀物體,咬起來不會硬而且能夠保存很久,飲料則是當初蕾亞用來招待他們的花香飲料,兩者搭配在一起能夠有效的消除疲倦與恢復體力。艾斯則是拿了一把短劍,不過裝飾意味倒是大過實用性,憑他的身手,就算給他絕世名劍也只能用來砍樹枝。
兩人離開綠皇森林已經是光之祭四天後的事了。他們在妖精的護送下平安走出了森林,正式踏入了人類的東之國度——馬卡迪蘭。
原本馬卡迪蘭也有在接近綠皇森林的地方設立崗哨,但是同樣在長年無人經過的情況下荒廢掉了。修成功省下了一筆通關費,心情愉悅地朝距離最近的修米城邁開腳步。
馬卡迪蘭其實是一個年輕的國家,它的成立時間不過才十年左右。原來的馬卡迪蘭可說是商人國度,它是由五個大型自由城市所組成的聯邦,由於歷史因素及地理環境的關係,這塊東方的自由都市聯邦一直沒有被染指過。
但是這樣的情況有了改變。
北方的比洛夫丁在政權輪替之後制定了不同以往的外交方針,馬卡迪蘭自由都市聯邦終於成為北之狼的目標。在這樣危急的情況下,有一個人站了出來,他的名字叫拉夏‧佛雷倫斯。
佛雷倫斯家在馬卡迪蘭聯邦五大城中的華洛斯泰城裡,可說是具有領袖級的地位,而拉夏更是海夏蒙家族裡最具有獨到眼光與才能的人。他以驚人的靈活手腕有效將自由都市聯邦組織起來,不但花重金僱用值得信賴且有強大戰力的傭兵團,還巧妙地利用情報戰將敵人玩弄於掌心,迫使比洛夫丁放棄了侵略企圖。
最後,拉夏成功將馬卡迪蘭的地位由一個「自由都市聯邦」蛻變成「國家」,不過由於一些內部因素,馬卡迪蘭採取了接近民主的政治形式,以五都市的領導人來選出馬卡迪蘭的領導主席,而非君權至上的國家。當然,這位具備了商人之狡猾與戰略家之頭腦的男子坐上了主席的位子。這一連串的奮鬥花了十二年之久,讓他由一名二十一歲的青年變成了三十三歲的壯年。
十年後的現在,拉夏依然是馬卡迪蘭的領導主席,一手掌握馬卡迪蘭的大權,佛雷倫斯家的榮光仍然沒有衰退。四十三歲的他,其眼光與頭腦並未因歲月的磨練而遲滯,反而更加精明銳利。於是敬畏於拉夏‧佛雷倫斯智慧的人們替他取了一個稱號——「馬卡迪蘭之隼」。
修米、華洛斯泰、山加拿、海貝、潮風,這五座大都市不僅構成了馬卡迪蘭的主體,同時也是馬卡迪蘭最重要的經濟命脈。而現在修與艾斯就是準備前往修米城,它是一座位於藍脈河畔,掌握了馬卡迪蘭北部要道的大城市。
「市集在白天與晚上都沒有休息,坎德薩斯跟它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如果要我來形容的話,那大概就是相當於孔雀與雞的差別吧!」
艾斯一路訴說著有關修米城的種種事蹟。雖然知道眼前這傢伙的話有一半不能信,不過修還是提出了他的疑惑。
「你好像對那裡很熟嘛?」
「當然,我是馬卡迪蘭人啊,怎麼可能連這種事都不知道。」
「原來如此。」
「對了,我肚子餓了。乾糧拿一點給我!」
「不行,到時會不夠用。」
「為什麼?我記得你向妖精們要了很多啊,那種份量吃上一個月也沒問題。」
「誰跟你說要吃的?」
「啊?」
「這是妖精的乾糧耶!妖精的耶!假如拿去賣的話一定可以換到不少錢。」
「啊!是嗎……」
兩人就這樣聊著無意義的話題走向目的地。
隨著他們的腳步,道路逐漸變得寬闊,來往的馬車開始增多,不時可以見到隸屬不同商會的車隊奔馳而過。有些馬車停在路旁休息,彼此交換著關於旅行的心得。哪裡又有了小規模的戰爭,哪裡的領主又增加了稅金,哪裡的道路比較危險,哪裡的貴族有得勢或沒落的趨勢等。這些事在一般人眼中,只是用來當作茶餘飯後的閒聊話題,但對馬卡迪蘭這些足跡遍佈大陸的商人而言,都是如同黃金般貴重的情報。
商隊必須在大門接受盤檢,並出示貨品運送証明以及通關許可書。由於兩人只是普通的旅人而已,身上並沒有帶著類似貨物的東西,因此只要通過簡單的檢查就可以進入了。
「我肚子餓死了,先去吃一頓吧!」
艾斯的胃袋在聞到黃昏中民家所傳來的晚餐香氣的同時發出了悲鳴。他連旅店都懶得找,直接拉著修往一家招牌名叫「邊境之家」的餐館走去(大城市裡除了旅店之外,也有專業的餐館提供食物)。餐館中的客人並不少,兩人找了一張空的桌子坐下來,立刻就有女服務生跑來接受點餐。修看了菜單擺出一幅美食家的姿態。
「嗯嗯,就先來個綜合沙拉和香草烤肉串好了,再給我一份大的黑胡椒牛排,甜點就用特製招牌水果拼盤和乳酪蛋糕吧!啊,我還要咖啡。」
「給那個笨蛋一杯水,我一份快餐。」
「喂喂!艾斯,你以為我是金魚嗎?」
「那你就自己出錢啊!」
「兩份快餐。」
屈服於艾斯的經濟暴政之下,修不得已放棄了他的野心。盛滿馬鈴薯、磨菇、紅蘿蔔與燉肉的瓦里瓦拉(一種麵食,上面淋有醬汁)很快就端了上來,兩人立刻拿起叉子執行終結食物的工作。
此時,在兩人所坐桌子的後面那一桌,有四個黑衣人正在討論著奇怪的事情。他們的長相和「粗曠」、「兇暴」這類形容詞可說是十分相配。
「所以說,這是一個機會。夜鬼現在正在這裡,能夠幹掉他的話,我們就發了。」
「一千萬里恩的懸賞金聽起來的確很棒,不過我們真的拿得到嗎?」
「那傢伙可是排名賞金黑榜前十名的人物,絕對不好惹。」
「呸!沒志氣!這可是出名跟賺錢的好機會!」
「媽的!這跟志氣無關吧!重點是我們贏得了嗎?他可是連續懸賞了好幾年都沒被逮過的恐怖份子。」
「別擔心,我已經仔細打聽過了,那傢伙身邊現在有了弱點。」
「弱點?」
「沒錯,我們回去再說吧!」
於是這四個黑衣人很有默契地同時站起來,付錢走出了餐館。艾斯嘴巴含著麵條,默默注視他們的離去。雖然並非刻意想要偷聽,不過他的敏銳耳朵還是不由自主地捕捉到了對方的談話內容。
「修,你知道黑榜是什麼嗎?」
「那是賞金排行榜,上面記載了全菲瑞克斯大陸懸賞金額最高的幾個人。你問這個幹嘛?」
艾斯將剛才竊聽到的內容告訴他,修在聽見「夜鬼」這個名字的時候,差點把剛喝下去的水吐出來。
「夜、夜鬼?他也在這裡嗎?」
「他是什麼人啊?」
修左右張望一番之後,低聲告訴艾斯一些關於善良的平民百姓們所不知道的事情。
「黑榜中排行第五的人物,流浪的黑色惡魔,賞金一千萬里恩以上,二十年來縱橫各地,從沒被逮到過的超級殺人狂。」
「跟他的名字還蠻配的嘛!」
「不,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夜鬼』是別人為了方便稱呼而取的綽號。」
夜鬼是二十年前突然竄起的恐怖人物。當時邦萊姆與塔薩克之間時有摩擦,邊境地帶不時爆發小規模的戰爭,而這就是他最初登場的舞台。傳聞他時常在兩軍展開零星的衝突時突然現身,接著闖入戰場揮劍殺戮,不論是哪一方的人都成為他攻擊的目標。而他也不僅止在戰場上出沒,還時常趁著黑夜偷襲各個陣營,當時不論是邦萊姆或塔薩克都對這個人物感到十分頭痛,甚至還一度認為他是敵人派來執行暗殺與騷擾任務的間諜。
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也沒人知道他的名字,甚至連隨軍的法師也拿他沒轍,這名謎樣的人物擁有在火焰與箭雨間自由穿梭的驚人身手,因此他們替這位在月光下神出鬼沒的殺人魔取了個代號││「夜鬼」。
然後戰爭結束了。夜鬼的名字消失於邊境,沈寂了一段時間之後又在不同的地方出現了。這次夜鬼並非在戰場上動手,而是把比洛夫丁境內的某個村子殲滅了!
接下來的時間,各地時常傳出夜鬼大屠殺的消息。政府每年都會頒布懸賞,而且金額逐年提高,現在已經攀到了一千萬里恩的數字。不過最近幾年關於夜鬼屠殺的新聞逐漸減少。
「的確是個恐怖的傢伙,不過怎麼確定對方就是夜鬼呀?不是說沒有見過他的臉?」
「錯了,是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有差嗎?」
「想捉他的人多的不得了,當然有人會看到他的臉,只是關於他容貌的描敘常常不一樣,甚至連身材也大不相同。」
「擅長易容術嗎?那他們怎麼知道對方就是夜鬼?」
「因為他的劍。不論他的長相變得如何,武器卻絕對是一把黑色的大劍。」
「真想見識一下啊!」
艾斯那無葯可救的好奇心顯然開始蠢蠢欲動,於是修澆了他一盆冷水。
「算了吧!既然這種危險人物也在這裡,搞不好隨時都會發生血案。明天我就要離開這裡,想留下來請自便吧!」
然後修拖著一臉遺憾的艾斯尋找可以過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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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瓦帶領修來到了風揚之地。大部分的妖精都聚集在水晶湖附近,因此這個地區便顯得無比冷清。暗青之月是魔性的月光,雖然先前的淨邪儀式驅走了負面的氛圍,但是修卻覺得四周高聳的巨木彷彿正在黑暗中張牙舞爪。即使修還不至於會為這種可笑的聯想而心生恐懼,但是從他臉上還是可以看出一絲不安。
諾瓦將修帶到了樹皇廳前,有一位蒼老的妖精正站在那裡等著他們。妖精這個種族的年齡一向悠久而漫長,他們即使到了兩、三百歲依然能夠維持年輕的模樣,而眼前這位妖精長老的五官卻刻劃著時光的痕跡,他的歲數恐怕和周圍的神木一樣老邁。
諾瓦將右手握拳擺在胸口並微微欠身,對長老表示敬意。妖精長老點了點頭,然後將視線轉向修的身上。長老的眼神像把劍似的瞬間穿過了修,而修也無畏的回望著他,兩人互相注視了有十秒之久。最後長老移開視線,要諾瓦離開。
「請你先去風傳達不了耳語之處稍微等一下吧!我有點事想跟這位男孩談談。」
「風傳達不了耳語之處」意思就是要諾瓦離開到無法聽見他們對話的地方,妖精的聽力頗佳,因此諾瓦便直接走到風揚之地的入口等待。偌大的風揚之地一下子就只剩下修與妖精長老兩人而已。
「很抱歉把你找到這裡來,只不過我有些疑惑需要你才能解答。」
妖精長老的眼神變得柔和,口氣也並非命令式,因此修有禮的回答:
「請問是什麼樣的疑惑呢?」
「你所持有的特殊武器,也就是先前用來驅退獸人的神奇匕首,是否可以為了我,在這裡展現一次它們的力量?」
修略感訝異,但是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於是點頭同意。他倒退數步拉開了與長老間的距離。從衣服的胸口掏出匕首,呼喊了匕首之名。
「災鱗!」
劍刃暴伸!一道銀色的光劃破黑暗,以銳角軌跡在修的身邊閃爍環繞。妖精長老深吸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當修把災鱗收回後,長老露出了微笑。
「生命之光彼此匯聚,全都是因為來自於同一個泉源吶……烏里勒啊,我和你之間的命運之線似乎尚未斷絕。」
長老招招手要修來到他面前。以和善的語氣說道:
「你的確是七曜之牙的正統繼承者。你是烏里勒‧庫羅亞諾的第幾代子孫?」
「烏里勒‧庫羅亞諾?」
修表達出明顯的疑惑,妖精長老提高了聲音。
「什麼?你連自己祖先的名字都不知道嗎?」
「我的匕首是叫七曜之牙沒錯,可是我的姓是葛羅西亞,沒有一個叫烏里勒的祖先,而且我也不認識任何叫做烏里勒‧庫羅亞諾的人。」
「怎麼會?黑色之枷、剎那的拘束者、鎖鍊的烏里勒呀!你怎麼會不知道他呢?」
「我真的不知道。」
「不,你絕對是他的子孫。七曜之牙就是他創造的,而且也只有繼承了他血脈的人才能使用。」
「我是聽說過,創造了七曜之牙的祖先是個魔法師……」
「對了,就是他。他把妖魔分成七塊鎖進匕首裡,創造了七曜之牙。大概是哪裡搞錯了,不過我肯定你一定是烏里勒的後代。」
妖精長老的態度篤定,修知道長老沒有理由騙他。姓氏的改變一般而言有兩種情況,一是女方嫁到男方,另一個就是入贅,當然也可以要求同時使用兩個姓氏,不過沒有特別堅持的人也是所在多有。妖精沒有姓氏的觀念,因此才會不了解修的姓氏為何改變了。修想到了這件事,於是告訴妖精長老。長老聽了便一邊偏頭思索,一邊喃喃的說著:「這樣說來人類好像真的有這種怪習慣。」
「您跟烏里勒認識嗎?」
「我們是曾經一起冒險的夥伴。」
「哦?」
「當時我還很年輕,跟著烏里勒一起東奔西跑。我們曾經一起面對邪惡的盤根樹妖、和巨人一同跟龍對決、挑戰危險的妖魔……」
長老望著星空,眼神逐漸陷入了遙遠的回憶。修和妖精長老不知不覺間便坐了下來,開始講述過去的冒險。他們聊到了闖蕩迷宮的過程、介入巨人與龍的戰鬥、一同制伏妖魔創造七曜之牙的經歷,以及烏里勒這個人。
烏里勒是個強大的法師,同時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他鑽研魔法的方式就是在大陸上四處找人挑戰,說好聽點是自我修練,事實上根本就是專門惹事生非。讓同伴頭大也是他最拿手的專長之一,然而他也是個很難讓人產生反感的人。烏里勒除了是個美男子之外,還有宛如少年般純真直率的個性,他會為了吃到好吃的食物而高興一整天,也會為了他人而打抱不平,雖然會為了一點小挫折而沮喪,但是十分鐘後就會跟個沒事人一樣跳來跳去。
在魔法上,烏里勒有著天才般的造詣,他創造了以「束縳」為主的魔法系統,最後甚至能捕捉剎那時光的流動。最後烏里勒遇見了在某個國家裡掀起混亂的強大妖魔,在激戰後將對方分成七塊,關在特殊的匕首裡。
「今後你們將是我專屬的武器,永遠服從我以及我的血脈,一直到烏里勒‧庫羅亞諾這個名字不再具有意義為止。」這是烏里勒所施加的拘束。烏里勒就這樣鎖住了妖魔,創造了七曜之牙。
「烏里勒竟然能夠將魔力以血脈繼承的方式延續給下一代,就理論上而言,這是不可能的事,不過他卻成功了。也因為如此,你才能操縱七曜之牙。」
「這樣會有什麼問題嗎?」
修感到緊張了,假如烏里勒的舉動會給他帶來什麼遺傳性疾病的話,那不是笑著聽過就可以算了的。妖精長老看了他一眼,問道:
「你對魔法有多少了解?」
「完全不懂!」
「你還真是老實啊……」
「謝謝讚美。」
妖精長老嘆了一口氣,接著伸出左手,輕聲以妖精語唸出了咒語,一團藍色的冷焰剎時間從他的掌心竄出。
「利用文字的魔力、音調的改變、思維的擴大,我們便能夠借用精靈的力量來做一些事情。這是最初的法術系統,人類把這種技術稱為『精靈魔法』。在很久以前,人類並不會這種技術,後來終於被你們人類給學會了。」
長老一甩手,冷焰立刻轉成綠色,並且搖曳不定。
「但是這畢竟不是人類的東西。貓也許可以學會豹的狩獵法,但是絕不可能做得跟豹一樣好。人類發現他們無論投注多大的心力在精靈魔法上卻終究還是無法超越我們時,他們開始將注意力轉至另一個方向,也就是『黑魔法』。那是向普路托轄下的六魔王取得力量的魔法。你知道六魔王嗎?」
「嗯。支配火炎的撒爾達、操縱水與冰的挪洛威、御使暴風的庫克尼爾、掌管地脈的加蒙法那、棲息黑暗的貝普、嗜血之魔比羅丁,沒錯吧?」
「沒錯。不過最大的重點在於,精靈魔法是使用這個世界的力量,而黑魔法是使用另一個世界的力量。」
「另一個……世界?」
「這牽涉到很複雜的理論,一時之間很難說得完。總之,黑魔法借用六魔王的力量,但是需要有媒介才行。」
「媒介?」
「就是魔法師的身體呀!利用咒語和魔法陣做為楔子,以自身肉體做為通道,引導另一個世界的力量來到這個世界——這就是黑魔法的基礎理論。」
火焰變成上下跳動的橘紅,不時還會繞著長老的手掌來回盤旋。長老的語氣變得沈重起來。
「但是黑魔法會造成後遺症。每施展一次,那種力量就會殘留一點在身體裡,長期下來會給身體造成很大的負擔,所以黑魔法法師的平均年齡會比一般人還要低上許多。」
這時冷焰突然變大,色澤由橘紅化為金黃。長老以銳利的眼神看著修。
「但是,假如有魔法師能夠承受得住這股力量之反噬的話呢?假如有魔法師能夠支配這股力量的話呢?」
「那會怎麼樣?」
修小心翼翼地問道。長老將冷焰熄掉,四周頓時又陷入了黑暗。
「那麼,那個人就已經不算是人類了。力量改變了事物的本質,使之成為前所未有卻又不甚穩定的新形態。在你們歷史裡的大魔法師都是屬於這種人,就像大魔道士艾洛斯‧威森一樣。烏里勒也進入了這個境界。」
「您想說的是,烏里勒承受得住,但是他的子孫不一定承受得住?」
修敏銳的察覺到了長老話中所隱藏的意思。長老點了點頭,問道:
「就是這樣。我想在你們家族裡,能夠操縱七曜之牙的人通常活不長吧?」
寒意化為看不見的蛇,緊緊纏住了修的身體。長老的推測命中了部分事實,修的父親與祖父的確都在壯年時就去世了,雖然都是因病過逝,但是確實也符合了長老的結論。修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啊,不需要那麼緊張。塔利克給你的禮物——就是昨天送你的那枚戒指——具有精靈的加護。我想它應該可以幫上忙,所以要塔利克送給你,請一定要好好保存。」
修用力的點了點頭。他原本打算把戒指給典當的想法此時已經消失得不見蹤影。接著修與長老繼續不斷談論著過去的往事,一直等到長老想起諾瓦還在別的地方等候時,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
「哎,好像讓諾瓦等太久了。」
長老苦笑著,從衣服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對精緻的翠綠色耳環。
「對於生命之光的牽引,我心懷感激。能在這裡遇見烏里勒的後代,實在是令人驚奇的事。收下這對耳環吧!就算是慶祝我們見面的禮物。」
「那我不客氣了。」
修連客套話也不說,直接就接過了耳環。長老笑了兩聲。
「果然是烏里勒的子孫,連他這種奇怪的直率也很像啊!」
「我明天可以再見到您嗎?」
修對這位妖精長老抱持相當程度的好感,或許是年輕時曾經跟人類接觸的關係,長老身上有著跟人類相似的惑覺,而且是屬於正面的部分。妖精長老搖頭笑了笑,表示他明天就要到翡翠王樹海,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在綠皇森林。
「有事的話就到那邊去找我吧!只要報上『柯特』的名字就可以了。」
「我會的。」
兩人相視而笑。遠方同時也傳來了艾斯的第二首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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