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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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次寫的小說,目前寫了大概七萬字,還沒寫完。先把目前寫的貼上來,至於何時會完稿,說真的,我也不知道:)

以下小說正式開始。

==========迷一般的分格線==========

台北的夏季總是讓人覺得悶熱潮濕,午後慣性的陣雨帶來一陣清涼之後,遺留下來的悶熱夜晚,只會讓人想要躲在開著冷氣的屋子裡,擁著一床薄被好好的睡上一覺。

那一年夏天,我二十六歲半,距離而立之年剩下不到四年的時間;有著高薪的網管工作,開部二手國產車,幾枚刷爆的信用卡,一隻被同事們戲稱為磚塊的手機,還有幾本剩下個位數的銀行存摺,以及每個月的的房租、電話、水電瓦斯費帳單;種種現實跡象都告訴著我,辭了工作,我的負債會讓我無法生活,更會讓我原本勉強平衡的收支出現不平衡的狀況。

在那個令人燠熱難熬、昏昏欲睡的午後,我正在處理著公司出狀況的伺服器。郵件伺服器怎麼樣就是沒辦法把信件寄出去,所有的設定都正常,網路連線也正常;待在機房已經一個上午,所有該檢查的地方、能試的方法都試過了,只剩下重新安裝一途。「如果要重新安裝系統,勢必要加班了。」心裡這麼想著。這也是我極不願意去做的事;並非不喜歡加班,而是加班總讓我覺得那是能力不足的人才會有的行為。

就在想著該不該加班這回事,機房裡冰涼的溫度,讓我幾乎忘記被隔離在窗外的炎熱的夏天時,我又想起了那個遙遠的、漸漸模糊的夢想。

終於搞定這該死的郵件伺服器,所有的郵件也都回復完成;看了看錶,八點半,終究我還是加班了。這時候回家說早也不早,說晚也不會很晚,不過沒有心情和力氣下廚去弄吃的填肚子倒是真的。

「去公館夜市隨便吃點東西,再去Pub喝點小酒放鬆一下好了,反正明天休假。」心裡這麼盤算著。

來到公館,著實找了好久,因為不確定自己想吃什麼。自從決定自己下廚之後,晚餐就很少外食,現在看著一攤攤賣著各式餐點的攤販,反而不知道自己想吃什麼;「魷魚羹好像不錯;清蒸肉圓看起來也蠻好吃;還是藥燉排骨好呢?」晃了第三圈的我,最後終於選定在一個人最多的攤子前停下腳步,抬頭看了下招牌「臭豆腐」,走了進去,點了一份臭豆腐,一碗魚丸湯,解決了我的晚餐。

回到家,退下勒了我一整天的領帶、襯衫、西褲,換上輕便的黑色T恤、黑色牛仔褲,戴上那頂全黑的棒球帽,走到巷口招了輛「小黃」。這是我的原則,如果事先知道自己會喝酒,絕對不開車。當然,這跟什麼酒後不開車無關,也跟道路安全扯不上關係,純粹只是為了避免到時候酒喝的不夠盡興而已。

[ 本文最後由 逝者善舞 於 06-7-19 05:53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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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二

「師大路、和平東路口。」一上車我就丟了這句話。
『要去Pub喝酒嗎,先生?』司機禮貌性的詢問著。
語氣不帶任何熱情的我回應著,「嗯,地下社會。」
司機顯然很興奮,『哦,那家我知道啦,我常去耶。』

我忍不住抬起頭來,透過後照鏡打量著這位司機;眼前這位頂著一頭精神奕奕的小平頭,鼻樑上掛著一隻無框眼鏡,穿著白色T恤、短褲,整齊乾淨的司機大哥,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年紀,臉上露出來的笑容是很真誠的那種笑,而不是職業式的笑容。搜尋腦袋裡的資料庫,試圖找出是否曾在地下社會看過這張面孔,結果沒有任何印象,可能跟我每次幾乎都是被架出那裡有關吧。

「你也喜歡去那邊看樂團表演嗎?」
『對啊,我超喜歡那種氣氛和那些樂團的表演的,從我還在附近唸書開始,就幾乎每天去了。』
「你在那附近唸書?那‧‧‧‧你是師大的學生嗎?」我好奇的問了一句。
『ㄟ‧‧‧‧對啊,曾經啦,畢業很久了。』司機大哥似乎有些尷尬的回應著。
我想我該轉換一下話題「今天有哪些團在唱啊?」
『今天哦,我想想‧‧‧‧噢,今天是獄卒樂隊哦,我很喜歡的一個團哦,尤其是他們的鼓手杰克,打起鼓來真是精采。』
「獄卒樂隊!!」語氣中帶著驚喜,我想會有個精采的夜晚等著我了。「那就一起去聽吧,如果你這麼喜歡他們的話。」
『先生,你也喜歡他們哦?』司機大哥似乎聽出了我的興奮,試探的問著我。
「對啊,他們的歌、表演方式、團員,我都很欣賞。」
『可惜今天我不能去聽,因為今天輪到我值班,如果跑去Pub的話,會被罵的。』
一邊納悶著計程車現在也有排班制的我,一邊回答「那真的很可惜。不過,他們一個月總會有一天在那裡表演,下次有機會可以一起來看。」

一路上跟司機聊著音樂、樂團,這是我第一次和計程車司機聊天聊這麼久。下車前,我還主動跟他要了聯絡電話,也留了張我的名片給他,說好下次一起來看表演;我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但是我就是這麼做了。

到了Pub,已經是樂團開始演出前10分鐘了,根本沒有位置可以坐下來。獄卒樂隊的團員們已經在台上調音、暖身,主唱則在台下和熟識的朋友喝酒聊天。

主唱拎了瓶台啤,朝著我走來『小馬!』叫著我在網路上的暱稱:『好久不見了,最近在忙什麼啊?』。
酒瓶撞擊聲中,我回應著「還不就是老樣子,忙公司那些電腦、網路,大概這輩子都躲不掉這個惡夢了吧。」
『等會兒我們唱完別急著走,聊聊。』
「那有什麼問題,反正明天放假。」
『我去那邊打個招呼。』
「你去忙你的吧,別忙著招呼我。」

沒錯,我跟主唱是在網路上認識的。說來有點悲哀,我們這些無趣的電腦人,平常工作已經離不開電腦了,而更悲哀的是,連休假在家,還是坐在電腦前面,上上網、打打電動,不然就是到聊天室裡潛水也好、發言也罷,或是在討論區、留言版貼貼無關緊要的留言、笑話,甚至連平常和朋友聊天的話題都離不開電腦的硬體新趨勢或軟體新走向;總之,一天待在電腦前超過十六個小時以上,是很正常的事。

跟主唱開始認識,也只是因為我在討論板上回了一篇他提到關於台灣音樂環境的想法而開始的。我對他的想法持反對意見,所以你來我往的討論著。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是玩音樂的。最後雖然沒有結論,卻讓我們成為朋友。

不一會兒,台上雙吉他飆了起來,貝斯也加進來,最後鼓也加入。雖然只是開場前的即興表演,卻讓我感到一陣強烈的興奮,因為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我知道我能得到全然的放鬆。

而且從他們開場Jam的這段音樂,我知道今天會以快節奏的歌曲為主。果然,第一首歌的前奏一出來,就是他們的成名曲“搖滾國歌”。『全體肅立!』一聲吶喊透過喇叭傳送出來,整個Pub的觀眾開始嘶吼叫囂,演唱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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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3

我專注的看著台上賣力演出的五位“獄卒”,也隨著音樂的節奏搖晃身體,甩動著我的長髮。

剛開始蓄髮只是純粹想要把頭髮留長而已,沒有考慮到任何外在的條件、因素。可是家人卻反對我留長髮的舉動,我娘甚至威脅我:『你自己不去剪掉,我就親自操刀。』還好我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面,不然以我娘言出必踐的性格,我的蓄髮之路肯定夭折。

後來我的長髮卻成了時時提醒我,夢想還沒實現的一個標誌。這是當初留長髮所意想不到的事情。

舞台上樂手們持續彈奏著節奏強烈的搖滾音符,主唱嘶吼著一首又一首搖滾歌曲,長髮依然隨著音樂或快或慢的甩著;好像一場祭典,祭在台上的貢品不再是搖滾樂,而是搖滾樂手的靈魂,參與祭典的,不再是搖頭吶喊的觀眾,而是群眾獻出的生命。

我持續的隨著音樂甩著長髮,腦袋裡卻流轉著一些文字、一點感覺,隨手拿起一張餐巾紙,就著昏暗的舞台燈光,靠在揚聲器上就這麼寫了起來。

【思念是一首未完的詩
 沒有起點 沒有終點
 只是不停的寫著

 思念是一支嫚妙的舞
 沒有開始 沒有結束
 只是輕盈的舞著

 思念是一曲生命的歌
 沒有出生 沒有死亡
 只是高亢的唱著

 思念是一條蜿蜒的河
 沒有源頭 沒有盡頭
 只是潺潺的流著

 思念是一道斑駁的牆
 不會傾頹 不會修繕
 只是靜靜的站著

 思念是永恆時間裡的雕刻者
 刻劃著一道道供人辨識時間存在證據的刻痕】

才剛寫完,台上表演也正好告一段落,主唱正在預告著下一次演唱的時間,人群慢慢的恢復正常,也開始慢慢往出口走去。接下來才是屬於樂手們放鬆的時候;在台上,他們是表演者,氣氛的帶動者,下台之後,他們就只是一個可以聊天的朋友。

我拿著一手台啤,走向樂團坐著的那張桌子,跟大家打了個招呼,在主唱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吉姆,」我叫著主唱在網路上的暱稱。「有些東西想請你幫我看看。」
『什麼?』吉姆回答著。
「剛才寫的。」隨手把剛剛寫字的餐巾紙交給吉姆。「看看能不能幫我加上曲子吧。」
『終於想要開始寫了嗎?』吉姆仔細的端詳著那張塗改多次的餐巾紙,一邊丟了個問題給我。
「不知道。我還不確定。」
『嗯,應該可以譜上曲,沒問題的。你什麼時候要?』
「看你的時間吧。不過,如果你越早給我,我就越早可以確定我該怎麼做。」
『好,下次演出時,你來,我會把這首歌排進歌單裡,也會介紹你讓大家認識。』
「這樣太快了吧!我都還沒想清楚呢。」
『小馬,你幾歲了?快三十了吧!』「嗯,二十六歲半。」
『你還有多少個十年讓你揮霍?還有多少個十年可以讓你去完成你的夢想?你想過嗎?』
「你說的這些我想過不只一次,可是現實畢竟擺在眼前,我有太多的負債,太少的力量,這些我沒辦法就這樣拋棄。」
『你寧願讓自己的夢想變成幻想,也不願意給自己一次機會去努力一回。等你老了之後,你能不後悔嗎?』
「我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後悔,但是我知道我還沒準備好。」
『其實很簡單,下個月二十八號,我們還有表演,在那之前我把歌給你聽,那天你人來就對了。不然,這首歌永遠不會出現。』
「嗯,你先譜曲吧,我回去想想,星期一告訴你答案,可以嗎?」
『好,就這麼辦。』

接下來我們聊了一個晚上,喝光了Pub冰箱裡所有的冰台啤,聊著年輕時候的年少輕狂、最近的電影,也聊著音樂圈、電腦、社會現象,吉他手之一還上台去即興演奏了一曲。「這曲子,是只為自己人演奏的。」吉他手彈完說。台下的我們早就尖叫吶喊到快要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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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覆: 地下的寂寥四

走出Pub天色已亮,我早已忘記自己喝了多少酒。上了計程車,回家。

睡到下午醒來,頭痛欲裂。好像腦袋裡有好多人在敲著鼓,咚‧咚‧咚地,再也睡不下去。起身往浴室走去,看著牆上鏡子裡的自己,懷疑了起來。『這是我嗎?』原來我一直沒察覺到自己已經不再年輕的事實啊!

發現這樣的事實,對我來說有些錯綜複雜的情緒。我並不是那種很在意年齡的人,而且隨著時間的往前推移而增加年齡,本來就是一件極其自然的事。以現實標準來說,我還是屬於青年,可是我卻有了自己已經老了這樣的想法。這樣說來,應該是自己的心態上感覺年輕不再。關於這樣的複雜心情,很難表達清楚。

如果以社會的標準來看,我二十六歲,有高薪的工作,代步的房車,這樣算是年輕有為了,可是我卻感到心虛。因為對於我的夢想,我所做過的努力是零。

我總是以現實的標準來衡量自己的價值。

現實標準說「你該找個好工作。」,於是我從事前途看好的資訊產業。現實標準說「你該想辦法賺更多的錢。」,於是我一再因為有更高的薪水而更換新的工作。

可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呢?就在現實標準的壓迫之下,慢慢地、漸漸地沉到最深最深的心底某個角落裡。是我眼睜睜看著夢想遭到迫害卻沒有勇氣反擊;是我自己失去了一些簡單的堅持,造成現在的我的情況;一直都是我自己造成的呀。

燃起一根煙,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放上自己很喜歡的The Doors同名專輯,跟著旋律慢慢地進入了一種冥想的狀態。潛沉在記憶裡那無限遙遠、模糊的影像,逐漸清晰起來。我看到自己站在台上時而用力的嘶吼著年輕的不安、徬徨與無助,時而安靜、低沉的呢喃著絮絮的囈語。觀眾們隨著我的嘶吼而鼓譟、呢喃而沉靜。

倏的之間,畫面又變成冰冷的,擺放著電腦主機的房間。電腦風扇的運轉聲、冷氣出風口的咻咻聲、硬碟讀取資料的喀啦喀啦聲,充斥著整個房間。一個專注的盯著螢幕上不斷跳動的程式的背影,滿頭花髮。突然間那個專心的人轉過頭來,對著我露出微笑。『這是我啊!』心裡充滿驚嚇的喊著。

Jim Morrison的沙啞聲音持續從音響裡傳來。我發現自己身上一片汗濕,像是剛從水中爬出來的水鬼一般,用力狠狠的喘著氣。

洗了澡,吹了頭髮。六點二十分。

翻了翻冰箱,看看庫存的食物所剩不多,明天又該是採購的日子。從冷凍室裡翻出一小塊不知道僵硬了多久的五花肉,又從冷藏室裡挖出了幾顆青椒和雞蛋,還有一鍋前幾天喝剩的蘿蔔湯。

‘叮’的一聲,微波爐裡的肉解凍完畢。餐桌上已經擺放著煎好的荷包蛋,瓦斯爐上放著的是正在熱的蘿蔔湯。

一番功夫,終於可以享受我的晚餐。青椒肉絲、荷包蛋,和一鍋蘿蔔湯。

吃完晚餐,看看手錶,七點四十分。

走進書房,打開電腦螢幕,顯示出來的是昨天出門上班前的畫面。我習慣把電腦開著不關,一來,這樣我只要打開螢幕電源就可以馬上使用電腦,不必再等待漫長的開機過程;二來,我的電腦也是一部FTP伺服器,供我隨時從任何地方連回家裡取得需要的工具程式或資料。

工作列上ICQ訊息的圖示不斷閃著,不知道是誰傳訊息給我,可是我並沒有想要聊天的情緒。就讓他繼續閃著吧。

隨手將一張CD塞進光碟機裡,Heart的These Dreams從PC喇叭裡傳出來。

‧‧These dreams go on when I close my eyes
Every second of the night I live another life
These dreams that sleep when it's cold outside
Every moment I'm awake the further I'm away‧‧‧‧‧‧

關上螢幕,起身。「出去走走。」心裡頭有個聲音告訴我。「不要在週末夜晚一個人待在家裡。」

拿起車鑰匙,沿著新生南路直走,一邊想著昨晚的事情,一邊撥了通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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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五

夜,一直是吸引著我的,特別是台北的夜晚。

台北的夜吸引我的地方並不在於她紙醉金迷的夜生活,又或是五光十色的娛樂業;她吸引我的部分,除了走到任何一個城市、鄉村都會有的夜的神秘感之外,還有台北所獨有的一種不安全感。在這種不安全感之下,我才能夠肯定著自己確實的存在,而非生活在虛擬的世界裡面。

如果你能夠有機會在深夜裡,在台北市亮晃晃的街道上走著,相信你也會同意我的說法。

來往的稀少車輛,用著超過速限標誌許多的速度,在路上飛快的奔馳著,交通號誌成了點綴用的裝飾燈。商業區及學校附近則看不到任何行人,就連流浪狗都不知道躲到哪個陰暗的角落裡,做著甜美的夢。據統計,台北市的白天和晚上的人口差距將近四成,也就是說,在台北工作的人口有近四成是不住在台北的。難怪到了晚上,路上的行人和車輛就少的讓台北看起來像是座死亡的城市。

空氣中凝重的不安感覺,則來自於極低的破案率和極高的犯罪率,這使得在夜裡走在台北市成了一種刺激的活動。尤其是公園的陰暗角落,或是街燈照明不夠的暗巷裡,這種不安的氣氛更是濃厚。

現在我就正在台北市最大的一個森林公園裡走著。刻意選擇不太光亮的路,這樣除了可以讓自己真正感受到夜的迷人,也可以躲開情侶們帶給我的壓力。

在車上撥的那通電話,是我現在會在這裡的原因。我約了曾經是我女友,現在卻是紅粉知己的她,在這裡見面,想跟她聊聊我最近的蠢蠢欲動。曾經,她是最了解我夢想,也是最支持我的人,但是在我慢慢遺忘夢想之後,我就無法面對她對我的熱切支持與盼望,而她也無法理解為何我會放棄自己堅持了那麼久的目標而遷就現實;最後終於因為我的消沉而分手。我還記得那時的對話,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一樣清楚。

『你還要消沉多久?』她問。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忘記你的夢想了嗎?』
「‧‧‧‧‧‧」
『為什麼不說話?你不想說嗎?』
「不是不想,而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你接下來要做什麼?』她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先找份工作填飽肚子吧。」
『‧‧‧‧』換她沉默了。
「‧‧‧‧‧‧」

那一夜,她來到我住的地方,我們第一次越過最後一道防線。隔天早晨,我在吉他弦上看見夾在上面的紙條,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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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六

【我走了。
在我們一起經歷過這麼多事情之後,我終於再也無法包容你的隨性與任性。我天真的以為你會有所改變,可是我竟錯的如此離譜。我以為你是不會輕易放棄的鬥士,以為你可以為了夢想而不顧一切的往前衝,但是你卻因為小小的挫折而就此一厥不振。昨天晚上,我看著你熟睡的臉龐,如此靠近卻又如此模糊,你不再是我以前所認識的那個充滿希望的你。我不知道該怎麼幫助你,唯一能做的只是不斷的鼓勵你、支持你而已,可是很顯然的,我的鼓勵與支持沒有任何效果,你的頹廢還是沒有改變,你的荒唐越來越嚴重;我知道你愛我,我也還是愛你,可是我卻無法繼續下去了。
如果,可以的話,讓我看到你成功,讓我知道我沒有相信錯人。

                                          婷 筆】

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婷。一直到我開始在電腦門市上班,才又遇到在便利商店打工的她。可是,我們卻再也不能重來了。我很清楚當時我的頹廢、荒唐,狠狠的把她從我的身邊逼走,也很明白我的消沉深深的給她造成難以遺忘的傷痛。而且,她也有了新的男朋友,一個樂觀進取的男生,是她打工那家店的店長。

從那次見面開始,我就會斷斷續續的和她保持著聯繫,每一次我換工作,也會告訴她我的聯絡方式;雖然她從來沒有主動聯絡過我,我還是一次又一次的做著相同的事情。但是,她還是一樣的鼓勵著我,給我打氣。只是,橫格在我們之間的卻是一道無形卻實質的牆,不想跨越也無法跨越。

我想見她,因為知道她了解我的想法;我想見她,因為我需要一些力量讓我下定決心;我想見她,因為某一部份的我的記憶,還留在她身上。

距離她下班的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我想不出來有什麼地方可以去,所以提早來到這裡。但是我並不想提早到達我們約定的露天音樂台,那裡有太多的情侶在約會,也有老夫妻坐在那裡享受著一絲浪漫,還有夫婦帶著小孩在此嬉戲乘涼;總之,那裡有著我永遠不習慣的人群。於是我在陰暗處裡享受著夜晚的神秘和一個人的孤寂。

在第四次經過同一棵樹的時候,我看了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我開始往音樂台走去。

「好久好久沒見了。」
『是啊,想不到你這次的工作竟然撐了這麼久,有一年了吧?!』
「嗯,快一年了。」我們找了一張板凳坐了下來。
『那就是說,我們已經將近一年沒有見面了。』
「對啊,連我自己都很訝異,怎麼可以撐這麼久。」我把腳放到前方板凳的椅背上。
『那,你又換工作了?』婷用著很習慣的口吻問著。
「還沒,還不確定。」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更舒服些。「所以,我需要聽聽妳的意見。」
婷轉過頭來,充滿疑惑的看著我,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最近經常作一個相同的夢境,夢裡面,我站在舞台上揮著汗濕的衣服,很用力很用力的揮著;然後整個場景就會突然變成一個老頭子坐在電腦前緩慢的移動著滑鼠,然後我就會驚醒。每一次都是這樣。」我一邊說著我的夢境,一邊觀察婷的表情,希望可以找到一些什麼。「昨晚,我把寫好的一首歌詞拿給朋友,請他幫我譜上曲子。」
『你希望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支持?鼓勵?』
「我希望從妳身上得到勇氣。」我頓了頓,「得到放棄現有的一切,向著我的夢想前進的勇氣。」
『那麼,你得到了。』婷看著我,用著堅定語氣說著。『我會支持你,自始至終,我一直都支持你。』
我想握著婷的手對她說「有了妳給予我的勇氣,我就能面對所有的困難。」可是終究我還是只有淡淡的說了一句「謝謝。」
彼此一陣沉默之後,我開口。
「如果可以的話,下個月二十八號,妳是否能夠來聽歌?在我們以前常去的《地下社會》。」隨後我又補了一句「當然,歡迎攜伴前來。」
『嗯,要看排班表。我盡量挪出那天排休,但是不一定可以。』『時間是幾點?』
「晚上十點開始,但是我會跟樂團一起到達。」
『那,就這樣囉。』婷看看手錶。
「我送妳回去吧,這麼晚沒有公車了。」
『嗯,麻煩你了。』
「我們之間還需要這麼客氣嗎?」
婷笑了笑,沒有回答。

到了婷家門口,下車前我對婷說「我真的希望妳能來。」婷依然給我一個迷人的笑容當作答覆。

回程的路上,我一直想著一個問題:我是否還愛婷?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在某一個部分來說,我忘不了她。可是,我還愛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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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七

從來沒有深入去想過這個問題,究竟我和婷之間,是以一種什麼樣的關係存在著?和婷在一起的時候,我會忘記時間的存在,忘記所有的不愉快,也能夠毫不隱藏自己真正的想法、情緒;在她身邊會讓我感覺安心,像是有一層薄薄的、透明的保護膜覆蓋著我,不會受到外在環境的傷害。

為什麼我不曾想過,再一次追求她?為什麼我這麼輕易地讓她離開我?這些問題一個接著一個的從腦袋裡面跑出來,像是立法院裡質詢的議員,而我卻一個問題的答案都答不出來。

除了對音樂的好惡之外,我一直不懂得分辨自己情感的喜惡。面對音樂,我可以很清楚的知道,哪一種類型的音樂是我喜歡的,我也能知道自己喜歡哪些樂團、歌手;可是,面對人際關係、愛情時,我就會變得白痴起來。我不知道如何去分辨愛或不愛、喜歡或討厭;這類的問題對於我而言,是需要很長的時間去找答案的。就如同現在,我就不知道我是否還愛著婷。

「不想了!」我打開車窗,關掉冷氣,把音響音量扭到底,沿著中山北路往仰德大道方向走去。Sonic Youth的噪音吉他,讓我的精神亢奮起來,不知不覺中油門也越踩越重。

上了山來,當然不會往那個已經變成市集的「文化後山觀光夜市」去。沿著仰德大道走,我把車子的速度提升到我能夠駕馭的極限。在山路上開快車有一種別於平地的感覺,那種刺激的感覺是直接對著大腦皮下組織作用,所以更強烈,也更集中。

繼續往更高的大屯山上開去。到了大屯山腳下,擋風玻璃矇上了一層薄霧,不得已關上車窗,開了冷氣除霧;我可不想成為隔天社會版上的頭條。

雖然是夏天,可是大屯山上總是經常罩著一層濃霧,溫度也比台北盆地要低上許多,也因為如此,會來到這裡觀賞夜景的人就不像文化大學後山那麼多。我在斜坡上停好車,拿著在七十一買的兩瓶啤酒,走到觀景台上,向下俯瞰這個貪婪城市的夜景。

透過一層薄紗看台北,有一種朦朧的美感。似乎台北的醜陋與失序,都被掩蓋在這層薄紗之下,消失。偶而一陣風吹過,吹散了凝聚的霧,也點亮了山下的燈火。我就在這樣明暗交錯的景色下,喝著啤酒,什麼都不想的坐著,發呆。

「真他媽的冷啊!」喝完一瓶啤酒之後的我忍不住咒罵了一聲,「現在可是夏天耶。」不是都說喝酒可以加速血液循環,身體會變溫暖嗎?怎麼我喝完啤酒反而感覺一股寒意,難不成是我酒喝的不夠多?但是,現在可不能再喝了,等會兒還要開車,星期六臨檢又超多,我並不願意在繳稅之後還要額外付錢給政府,還順便讓條子賺業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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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八

回到家,隨手打開音響,聽聽看最近有什麼新聞。是的,我的客廳裡少了一件絕大多數家庭都會有的家電──電視。我不喜歡看電視,非常不喜歡。所以在當初搬進這裡時,還特別請房東把原本放在客廳裡的電視搬走。因為用不到,不想擺著佔空間。房東在搬走電視的同時,還用著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我,好像站在他眼前的是個史前猿人一樣。我也懷疑他是不是開始後悔把房子租給我。

「似乎沒什麼新鮮事。」這是聽完新聞報導之後,得到的結論。府院之間依然不合,景氣依然還沒復甦,政黨爭執依然還是新聞的頭條。好像除了我之外,全台灣的人民都努力的在拼經濟,搞政治。天啊,我需要一杯高酒精含量的飲料,讓我可以清醒一點去理解一下現在的狀況。

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被壓的乾癟癟的香煙,點燃一根放在煙灰缸上不抽,只是看著燃燒的煙飄然而上,然後消失在空氣中。時間很像是這陣白煙,會在不經意之中,消失在人們眼前。

凌晨四點二十六分,我坐在床上。整個房間只剩下鬧鐘秒針的滴答‧滴答,和我的心跳撲通‧撲通的聲響,就連冷氣也奇蹟似的像是廣告裡面說的那樣安靜無聲。

臨睡前我記得服了鎮定劑啊!怎麼還是在這樣的凌晨驚醒?莫非是剛才的夢境太過讓我驚嚇?

清醒前,我作了一個夢。

我飛在一片湛藍色的天空上,湛藍到像是深海一般的藍色天空。沒有一朵白雲掛在上面,如同颱風前的萬里無雲那樣的天空。飛著,不停的拍動著雙手,朝向太陽飛著。越靠近太陽,越感到一陣灼熱,覆蓋在我的全身。即使身上已經開始燃起火苗,皮膚開始出現焦黑,我仍然沒有停下來的念頭,還是努力的想要更接近那炙熱的火球。

有個聲音一直在耳邊提醒著我:「再往前去,你就會得到永恆的生命。」我並不想要永恆的生命的,我知道。我只是想要靠近那團光與熱;越靠近,我的心就越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想法;越靠近,我就越能明白我的真正使命。

就在我幾乎可以伸出手來觸摸到那神聖的光與熱時,我卻被一股力量硬生生的拉扯下來。整個人從高空中被拉到地面上,還沒有停止下墜的慣性,繼續往很深很深的地底摔去。「痛啊!」「救命啊!」我張開口大喊。但是任憑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呼喊,卻還是聽不到自己所發出來的聲音。叫喊的聲音在到達喉嚨之後就卡住了,全部的呼喊卡在喉頭。

「轟!!!」地一聲,我的喉嚨炸開一個大洞。

所有的聲音,和著大量血紅色的液體噴出,宛如火山爆發那樣,岩漿和大量石塊激射而出的情況。這時候,我才聽到空氣中回蕩著剛才的叫喊聲「痛啊!」「救命啊!」

在這些叫喊聲中,我勉強睜開因為疼痛而閉上的眼睛,試圖看清楚自己所處的環境。只見到一片漆黑,那是一種絕對的黑暗,像是吞噬一切的黑洞那樣,沒有任何一絲絲的光線,我甚至看不見放在自己眼前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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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九

然後,我驚醒。

好想打電話給人,打給任何一個現在還清醒著,可以聽我說話的人,就算是個陌生人也好。從來沒有任何一刻,我是那麼強烈的需要電話這打擾人生活的科技產品。

這時候的我,充分的體會到了一個人的孤獨、寂寞、驚惶、害怕。腦袋裡響起了《畢業生》的主題曲──The Sound of Silence。

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
I've come to talk with you again
Because a vision softly creeping
Left its seeds while I was sleeping
And the vision that was planted in my brain
Still remains
Within the Sound of Silence

In restless dreams I walked alone
Narrow streets of cobblestone
'Neath the halo of a street lamp
I turned my collar to the cold and damp
When my eyes were stabbed by the flash of a neon light
The stilt the night
And touched the Sound of Silence

And in the naked light I saw
Ten thousand people, maybe more
People talking without speaking
People hearing without listening
People writing songs that voices never share
And no one dare
Disturb the Sound of Silence

"Fools" said I, "You do not know,
Silence like a cancer grows
Hear my words that I might teach you
Take my arms that I might reach you"
But my words like silent raindrops fell
And echoed in the wells of silence

And the people bowed and prayed
To the neon god they made
And the sign flashed out its warning
In the words that it was forming
And the sings said, "The words of the prophets are written on the subway walls and tenement halls"
And whispered in the Sound of Silence

一邊從冰箱裡拿出冰水,大口大口的灌著,一面走到書房電腦前。在瀏覽器的網址列,輸入ICQ的網址。隨便的輸入幾個搜尋條件,挑了名單上第一個被找出來的資料,一個女生。我直接傳了一個訊息給她,我甚至不知道會不會有回應,只是,我真的需要一個人可以跟我說說話、聊聊天。

大概經過了對我來說一世紀那麼久,實際上可能只有幾分鐘的時間,ICQ的「哦哦!」聲,把我從等待的不安當中拉回來,我按下了「回覆」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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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十

網路,存在著虛幻與現實的綜合體;虛幻的是每一個網路上的ID所編織出來的無從考證的虛擬性別和一切,真實的是每一個隱藏在暱稱之後活生生的使用者。

對於一個因為工作關係,每天必須接觸網路的人而言,網路有其現實生活的方便性。網路的存在也確實地改變了現代人的溝通及互動方式。經由網路,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表面上拉近不少,但是潛在的距離卻不見得如此。

網路的矛盾處正在於,透過網路的便利性,人們可以隨時隨地與任何人用任何方式作溝通。可是,在溝通過程的媒介卻是以文字為主的留言版、討論區、聊天室、電子郵件、ICQ等等。當銀幕上出現了一個:)這樣的笑臉符號,你並無法確切得知銀幕彼方的聊天對象是否真的在笑,只能小心翼翼地仔細推敲這個笑臉符號的真實性。

傳統的溝通方式,即使是透過電話,我們也能從對方的聲音表情,聽出彼此的喜怒哀樂;但是,在無法確知談話對象的實際情緒的網路上,所有的表情符號,就變的虛幻起來,就連性別都有可能陰陽倒錯。

然後加上媒體過於渲染的報導著各種關於網路的正面、負面消息。樂於擁抱新的溝通互動方式的支持者有之,大聲撻伐這種讓人際關係起了極大改變的反對者有之。

於是乎,網路成為有理想抱負者的最佳圓夢園地,和有心犯罪者最好的犯罪溫床的綜合體。網路就以這樣的一種矛盾姿態,繼續的影響、改變著人們的觀念、生活方式‧‧‧‧乃至於一切。

「妳知道做惡夢真正的可怕在什麼地方嗎?」
『不知???』
「惡夢真正的可怕不在於做惡夢的過程,而是在清醒之後即使想要忘記,也還是會身不由己的回想一次。」
『嗯,好像有點道理。』
「當然,因為我才經歷過一次。噢,不,是兩次。夢裡一次,醒來之後又一次」
『你怎麼會發訊息給我?』
「只是需要一個人聽我說話而已,即使是一個陌生人。」
『那,為什麼選擇我?』
「因為妳是搜尋名單上的第一筆資料,沒有別的原因了。」
『哦。』
「妳喜歡音樂嗎?」
『嗯。』
「資料上寫,妳喜歡搖滾樂,為什麼?」
『只是喜歡而已,特別是樂手們堅持的搖滾精神。』
「有個人告訴過我一句話:搖滾不死,只是凋零。」
『為什麼?』
「妳以為的搖滾精神是什麼?」
『堅持的、勇敢的,像唐吉珂德那樣的,就是我心中的搖滾精神。』
「這就是為什麼了。」
『我知道了。』
「嗯。我相信妳確實知道了。」
『可以問問你的夢境嗎?』
「我‧並‧不‧想經歷第三次。」
『可是,你也‧並‧沒‧有‧遺忘,不是嗎?』
「嗯,沒有遺忘不表示願意再經歷一次。」
『‧‧‧‧‧‧』
「如果,只是如果,有機會的話,妳會知道的。」

我一直以為,因惡夢而驚醒的那個凌晨,在ICQ上和我對話的,只是個活在網路上的暱稱,沒有骨血,不曾真實存在,甚至是我的想像創造出來的人,因為在那次對話之後,我沒再與她對話過。她像是晨霧,消失在陽光照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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