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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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望的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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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小紅腸近衛隊44號,續寫:書雅

原出處: 不詳;出處:  
虛空論壇微風論壇




序曲:

  建築系的學生們最愛上的課之一就是風水學,基本上你什麽都不用幹,而且不擔心老師抓人提問,只要聽著老師吹牛就可以了。尤其是王風這樣的外聘老師,本來沒有受過正規的颱風教育,講起這些東西更是眉飛色舞、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房間的材質不能用柳木、槐木,因爲據說柳木容易成爲變怪,槐字中有個鬼。

《淮西縣誌》載:有宋氏者,屠牛爲業,以槐木爲居,成半月,合家死床,都無傷痕。

  房間的大梁不能用青(黑)和紅色,紅色不利男主,青色不利女主。《三國志裨史》載:帝(曹丕)夜夢梁上青光屬地,問諸周宣,宣雲:“天下當有貴女子冤死。”時帝已遣使賜甄後璽書,聞而悔之,遣入迫使者不及。

  如果大門不幸被漆成黑色,你就等著遭殃吧。《曹氏訓》載:中山王爲宮室,漆其門,夜夜聞女子冤哭。後遭祝融,宮人死者十九。

  永遠也不要用骸骨做建築材料。《灤陽續錄》載:鄉人吳某,夜夢黑人立其屋上,擲下一犬齧人,後其屋無故自坍,妻女皆爲所殺,於破壁中揀得犬骨一具,方憶曾與匠造相詈,蓋報仇耳。

  家中的器物不要太長時間不移動位置.

  門楣上不要放錢。

  天花板不要做成黃色,地面不要做成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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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如此類。聽者聽得很有意思,講者也是講得唾沫橫飛。就這樣到了最後一堂,馬上要放假了。王風靠在講臺上看著大家,目光忽然沈鬱起來。他走到黑板旁邊,在黑板上畫了一條南北流向的河,河東河西是兩個小村子,他說:最後一點要說的是:選擇好你蓋房子的位置。我來給大家講一個故事。

  1946年.冬。中國北方的某個山區,一條已經冰封的河分開了兩個小村子,河東的村子叫做東水,河西的村子叫做西水,兩個村子合稱爲雙水屯。那年快過春節的時候,西水某村婦忽然收到一封信,找那識字的人一問,說是秋天外出逃荒的人們等不到開春,要在年前回家。

  “逃荒的人要回來!”這消息在村子裏傳開,整個村子炸了營。往年他們總是要挺到開春的時候才回來的。這樣做無疑是有很多理由的:東西不夠吃,爲了防止餓得發慌的村民把來年的種子也吃下肚去,歷來總是由丈夫們商量好了把全村的種子分開埋藏在幾處,然後集體外出逃荒,不知道種子埋藏在哪里的妻子們則帶著孩子在家苦熬。一年又一年都是這樣。但今年他們居然中途要回來了。糧食會不夠的。種子會被吃掉的。但沒有別的辦法。丈夫們就要回來了。

  表面平靜氣氛下的恐慌延續了兩天,第三天傍晚,丈夫們敲響了各家的房門,出乎意外,他們看起來並不瘦,也沒有浮腫,氣色相當不錯,但他們確實是兩手空空的。妻子們把他們迎進家門,他們就坐在炕上不說話。妻子們把南瓜野菜飯拿來,他們就吃,把水端來,他們就喝,然後就是沈默著抽煙。就這樣過了一個晚上。

  第四天各家的男人湊到了一起。不多久女人們也自動地湊到了一起,因爲男人們談話的內容不小心透露了出來:他們要去把種子挖出來,搬走。討論的中心內容就是如何說服自家的婦女。而婦女們討論的就是如何不讓他們說服。

  
果不其然,當天晚上各家婦女就遭到了丈夫的唐僧式勸說,但婦女們都只沈默地聽著,一言不發。其中一些男人火氣上來,動粗。村子裏哭聲罵聲響成一片。結果是無人勸動。因爲男人們沒有理由,女人們理由充足:這是我的家,我的故土,我的鄉黨,我一輩子的辛勤血汗全都在這裏,你憑什麽說走就走?走,我們能走到哪里去?最後,時間仿佛得到了輪回,所有的男人又恢復到剛剛回來的模樣:悶頭不響地抽旱煙。

  直到第五天。有一個東水村的婦人來串門了。雖然名義上是兩個村子,但因爲住得近,地在一處,兩村的人也算半個鄰居。兩村的男人一起逃荒,女人一起在家裏守候,按照當地的土話來說,是“老鼠也一同養著”的交情。她聽說西水的男人回來了,於是就來打聽打聽丈夫的情況。她去那家的婦人連忙把她迎進屋,倒了水,而男人卻躲進了里間。

  東水村的婦女喝了一口水,說:我找大哥有事情。我想問問我男人,怎麽一直也沒有個信?

  於是這家的婦女就進里間去說自己的丈夫:你怎麽躲起來了?知道不知道的也給人家說啊。丈夫卻只是張惶地望著她,許久才說了一句:沒見著,我們兩村人是分頭走的。不知道。他喃喃地說完這句話之後,門簾被挑開,那個來找他的東水婦女進門來了。

  丈夫看了看東水婦女,囁懦著說:啊,那個,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但是東水村婦女卻不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盯著男人腳上的鞋,忽然之間,她大叫一聲:這鞋是我男人的!是我一針一針給他衲的!怎麽會到你的腳上?你說!

  丈夫依然不說話,只呆看著東水村的婦人,婦人猛地轉身沖出屋子,高聲叫喊:殺人啦!殺人啦!遠處幾個西水村的男人聞言,向這邊跑來。婦人跑到第一個男人身前哭訴:不得了啦!我男人的鞋,穿在……

  話聲到這裏嘎然而止,男人手中的半塊石頭砸在女人頭上,她一聲不出地摔在地上,幾個男人圍攏過來。

  怎麽辦?大家商量著。

  埋了吧。

  別埋,太餓了。真的,太餓了。

  去,拿砍刀來。

  屋子裏的男人崩潰了。他哭了起來。半晌,他才對自己的女人說:東水村的男人都回不來了。他們都被我們吃了。他們都被我們吃了。女人的頭髮根瞬間就炸了起來,一股涼氣從腳後跟一直沖到頂門。

   “我們在外面逃難,後來估計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往回走,早早就來到了河的下游,但是又不敢回家,就去山裏挖草藥換幾個錢存活。大雪封山,我們迷了路。轉了幾天,東西都吃光了,餓得發瘋,餓得啃自己的手!心裏象有火在燒,後來我們就碰到了東水村的男人們。”

   “他們已經有好多人死了。活著的幾個也奄奄一息。他們說他們不知道怎麽的就進山來了,我們一看死人,臉色發灰,身上沒有傷口。他們也沒有飯吃,我們都乏了,就只有先在這裏呆著。後來我一覺醒過來,往外邊看,他們已經在吃了。”

  外面傳來喧鬧聲,幾個男人正在用砍刀分割剛才的婦女,但是那已經被卸掉左腳的婦女卻悠悠醒了過來,咿咿呀呀叫得不成人聲。男人們一語不發地用砍刀向她身上招呼,遠處是雪封的山,快過年了。

       講到這裏,老師開始沈默。學生們也一言不發,與其說是被故事吸引,不如說是被一種恐懼攫住了心靈。良久,才有學生問:“那後來呢?”

  王風慢慢回答:“後來,沒過幾天,西水村的人不明不白地成批死亡和發瘋,據說有人竟然看到那些被吃掉的人,在暗夜裏圍著每一戶人家轉圈。再後來,剩下的人等不到元宵節就都搬走了。東水村的男人們最終也沒有回來,誰也不知道是什麽讓他們自動走進山裏去等死,開春的時候,沒有種子的東水村婦女們無奈逃離了家鄉,雙水屯成了名副其實的荒村。。時間過去很久,原來的小小西水村漸漸成爲了新興的城市,地盤擴張,在東水村的舊址上建起了一所大學。”

  下課的鈴聲響了,王風夾起講義,對仍然在發呆的學生們鞠下躬去:“下課。”然後他又擡起頭,微笑著說:“所有回家和留校的同學,我祝福你們好好享受你們的假期。”

  學生們收拾起自己的東西,陸續走了出去。王風把夾在腋下的講義重新放回講臺,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小的羅盤,走到窗前,左手掐著指關節,嘴裏也不知念著什麽。


教學樓有五層,後面是兩棵楊樹,也不知有多少年了,長得比教學樓還高。

  

  白楊過去是葬樹,只有種在死人墳頭的,現在沒這種講究,而且樹長大了也和人一樣,也需要尊老敬賢,等標誌牌一挂也就砍也砍不得了。這兩棵楊樹因爲太高,連教學樓的頂樓也總是涼陰陰的一片,風一過就“嘩嘩”的響。漢詩說“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聽到這種聲音,不自覺地就有了點寒意。

  一陣風吹過,天還早,可天色卻暗了下來。大概是要下雨。這陣風吹得兩棵樹都嘩嘩”直響。

  王風看著羅盤,一邊調整方位,嘴裏還在默默念著。誰也聽不到他念些什麽,不過這時如果有人來的話,一定可以看見他緊鎖著的眉頭。

  那個羅盤也不過手掌一樣大,上面卻是乾坤震艮坎離巽兌排得密密麻麻,幾乎把一個羅盤面都擠滿了。羅盤已經呈現一種暗紅色,油潤光亮,幾乎象玉石一樣,這樣的顔色只有摸上幾百年才會有的,如果不是上面的木紋,誰也不會相信這羅盤本來是用木頭做的。

  他的手指忽然停住了,大拇指本來剛好掐到左手中指的第二指節上,這時,養得長長的指甲已經刺入皮肉,一縷鮮血象一條小蛇一樣滑過皮膚。可是王風卻象什麽也沒有感覺到,還是看著教學樓的西北面。

  
越過那兩棵高大的白楊樹,遠方是一大片廣袤的空地,上面插了一塊大大的牌子,仔細看能看到上面寫著“東海堂株式會社”幾個字。

  “王老師。”

  忽然有個人從門外探進頭來。王風吃了一驚,回過頭看了看。

  那個人叫趙淳,是王風帶的一個學生。王風的臉上沒有露出什麽異樣,把手裏的羅盤放進口袋,嘴裏說:“趙淳,你還有事麽?”

  趙淳有點遲疑地走過來,道:“王老師,剛才你說的那個故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那故事啊?是我被學校聘到這裏的時候,一個朋友講給我的,怎麽了?”

  “你那個朋友又是怎麽知道的?”趙淳追問了一句。

  “等我將來碰到他給你問問吧!”王風無奈地說,這種回答好象有點敷衍了事。可是趙淳也沒有在意,只是道:“我查過我們學校的建校史,那裏說得很不詳細,上面說這裏原來叫雙水屯,日本人來的時候這個屯已經荒廢了,一個人也沒有,後來才又重新興起。老師,你說的東水村西水村就是這兒麽?”

  王風朝他笑了一下:“管他是不是呢?我還是關心今天晚上吃什麽?”


        趙淳還想說什麽,王風已經夾起了講義,說:“走吧,我來關門。”

  趙淳先走了出去。王風把門關上時,那一瞬間他好象看見了窗口映入的一個影子,可是眼前一花,定睛細看時卻又什麽也沒有。王風笑了一下,腦海中泛起一張永遠都是笑著的臉,透過已經有點昏暗的玻璃窗,只可以看見那兩株白楊樹之間夾著的一塊“東海堂株式會社
的牌子。








[ 本文最後由 大頭小松松 於 07-6-6 09:31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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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你又亂想些什麽?”


女子咬著吸管,從裝著果汁的杯子上看著王風。王風一驚,訕笑道:“我又走神了。”

   “你又想你的風水吧?真想不通,學校怎麽會開風水這門課?還有你這神漢來顯靈?”

  王風也沒有在意女子話中的嘲諷,仍是訕笑著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往往就顯得像是迷信。就象在概率論建立以前,賭博就被看作完全是碰運氣的事,那些想預測的嘗試都被看作是迷信。”

  “你想說,風水也許有一天會被當成科學?”

  王風笑了:“也許吧,我只是說說。不過一樣東西如果存在了兩千多年,無論如何總是有它合理的地方。”

  女子也笑:“那麽用你的神眼看看這個休閒茶座,看看你的理論能和實際對應多少。”

  王風看看四周,儘是些衣冠楚楚的年輕人,大概大多是外企的管理人員,算是白領階層吧。他道:“不太好吧?要是在這兒摸出個羅盤來,別人當我是什麽。”

  那又有什麽關係?你試試吧,要是說得准,老闆說不定會免我們的費用。”

  王風看看四周,那些人也都只是各自做自己的事,沒人會管他在做什麽。他從口袋裏摸出那個羅盤,找准了方位,剛想掐一下手指,指甲卻碰到了剛才那個傷口,微微一疼,用拇指在傷口上按了兩下,才細細地掐算。

  女子喝著果汁,笑著說:“好了麽?”

  王風看著四周,道:“佈置這兒的人,也是個高手啊,幾乎沒什麽錯處。九宮得當,這是玉女當戶,聚氣斂財格。你看那兒。”他指了指擱在一邊的一個架子,那裏放著一隻大魚缸,裏面,一條金龍魚正緩緩遊動,休閒吧裏,燈光很暗,倒映得這條魚光燦奪目。她說:“是條魚啊。”

   “那是九宮財位。財位得魚,龍門三級浪,年年得有餘。在這位置養魚,風水書上說‘財位魚臨,左金右銀’。這是很高明的了。”

  女子撇了撇嘴道:“得了,這些話誰都會說,老闆開店當然要賺錢的,你說這些話只是讓他高興,他不見得會信。這兒生意也不算太好,你說他‘左金右銀’,他大概要當你諷刺他。”

  女子的話有點響,坐在邊上一個自斟自飲的男人轉過頭來看看他們。王風小聲道:“低聲點,別讓人把我們當兩個神棍看了。”

  女子吐了吐舌頭,笑了。這副樣子很是可愛,王風的心頭一動,嘴時卻接著說:“財位在西北,屬乾位天門,九星中屬祿存。乾屬木,西北卻是金水連環,本來就是在金水地養乾木,金琢水養,終成大器。按書上說,這屋子朝向本不太好,不過裏面佈置得好,也應該大發,要是不發才怪了。”

  他說得也有點忘形,聲音也大了些,這時,忽然有個人在邊上道:“對啊,那人也這麽說。先生,你知道到底是什麽原因會不靈驗的?”

  王風回頭一看,是剛才那個自斟自飲的男子,正在眼巴巴地看著他。忽然之間一種沒來由的煩亂或者恐懼掠過他的腦海,他看著眼前人沒有說話。

  王風不說話,問他的人也不說話,女子當然也不說話。他們就這樣在人聲和人潮中製造了小範圍的片刻安靜,似乎船在旋渦中心將沈的那個刹那。

  來人打橫坐下,雙手交給王風一張名片:“這位先生怎麽稱呼?”

  “王風。我是大學教員。”王風雙手接過名片,來人的目光在他長長的指甲上停留了一瞬間。王風笑笑,伸手取下指甲裝進衣兜:“道具,道具而已。經常戴著習慣了,倒忘了取下來。”借著燈光看名片上寫著幾行字:龔大偉,西鄉酒廊總經理、董事。

   “我剛剛冒昧得很,在旁邊已經聽了半天了。”來人眉峰一緊,有些憂愁地說。“先生說得都沒錯,這間酒廊是我們幾個朋友合開的,從選址、裝修到破土上梁儀式都是找了懂行的人嚴格按照古訓辦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麽,怪事不斷。開業三個月來,顧客也不少,可就是賠錢。光賠錢倒也無所謂,關鍵是有些事情攪得我們焦頭爛額。先生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屋子有問題,必定是行家,我想請教請教。”

  王風拿起眼前的酒杯,抿了一小口,龔大偉和女子都熱切地看著他。王風看看四周,又看看龔大偉。

  “改天行不行?”王風說。“我的東西都沒帶著,今天也略顯倉促了。何況,”王風笑笑:“改風水的計劃不能在這些地方談。”

  龔大偉顯得非常失望。但也不好多說,於是點點頭:“不打擾兩位了。”說完站起身來離去,同時豎起一指晃動示意領班免賬。王風從口袋裏取出一張紙條,在上面匆匆劃了幾個字之後追上去遞給龔大偉:“今天晚上要是沒事情,明天就打這個電話找我。”

  龔大偉疑惑地問:“什麽沒事情?”

  王風笑笑:“說錯了!就是明天你給我打個電話就好。”

  兩人一起走出西鄉酒廊的時候,女子還不斷地問王風:“會有什麽事情嗎?你幹嗎不明告訴他?還是你嚇唬人家呢?”

  王風招手叫出租:“我也不知道。有時候這也是一種感覺,你知道預感是怎麽回事嗎?你看,普通人會在摔倒在地的一瞬間,大腦裏浮現出自己摔倒的樣子,這就是預感。但是時間再長一點的預感就不容易,有些人感覺准一點,有些人感覺就不太准。我總覺得他的臉發黑,但是又不好說,只有這樣提醒他注意一點。”

  女子聽得有趣,問:“那你的預感相當准嘍?你說我最近運氣怎樣?”

  王風回頭,眼睛在夜色中灼灼發亮:“相當之不好,有個色狼正在打你的主意。”

  女子一呆,隨即哈哈大笑。王風殷勤地替女子打開後車門,自己繞到副座上坐下告訴司機學校的位置,扭臉卻突然從後視鏡中看到,一條黑影刷地從酒廊半掩的門中閃了進去,似乎剛才它一直在那裏看著自己。王風疑惑地朝後看,酒廊的門卻啪的一聲被人拉上了。

  第二天早晨,王風將屁股對著窗口蒙頭大睡,卻被門口猛烈的敲擊聲吵醒。王風拿起床邊的鬧鐘看了看,心中暗罵。不快地問門外:

   “WHO?”

  “王老師開門!是我趙淳!”門口有人回答,暴風驟雨的敲門聲卻沒有停止。

  “什麽事情?”

  “有人告你拐帶良家婦女,以酒爲媒色誘沈老師去了!”

   “胡說八道!”王風順手把一個枕頭摔在門上,然後爬起來去開門。門一開,趙淳鑽進來四下探尋。王風在他身後把門關上,笑駡:“你以爲沈容是什麽人,能在這種屋子裏和我不明不白地過夜?我們不過是相互傾心一起去喝酒而已——慢著,這緋聞誰告訴你的?你怎麽不回家?”

  趙淳趴在枕頭上用力聞。

  “滾起來!”王風罵,從冰箱裏拿出牛奶倒了兩杯,遞給趙淳一杯:“什麽事情?”

  “有個姓龔的給你來了電話。”趙淳從口袋裏掏出王風的手機,王風一楞:“哦,我忘了我手機放在你那裏了。他說什麽?”

  

  “說的莫名其妙!他說你說的很對,就算他死了也感激你,還有就是他很後悔。都說什麽啊?難道他死了不成?”

  “他後悔什麽?”王風琢磨著。“他還有沒有說別的?”忽然他記起了什麽:“來電顯示呢?”

   “就是這個奇怪……”趙淳喃喃道:“來電是一串亂碼。我重撥回去沒有這個號。”

  王風把牛奶放在桌子上。拿過手機翻看紀錄。過了一會他自言自語地說道:“趙淳,你先回去,現在都已經放假了,你還是儘早回家吧。我有點事情先出去辦一下,你走的時候把門鎖上。”

  公路。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王風從計程車裏探出頭來,看著對面的“西鄉酒廊”,太陽當正午,王風套上指甲默默地掐算。一絲涼氣從他心裏冒出來。

  他不敢相信:昨天晚上自己竟然活著從這個地方走了出來!

  裏面的佈置沒有問題,外面的格局就不一樣了。可能是爲了突出前衛和藝術感吧,入門下臺階,兩邊小窗戶,門前照壁,兩側護牆拱衛,牆壁故意粗化了。可是這個格局並不應該是酒吧的格局。

  沒錯,這是墳地的格局。王風現在簡直想罵大街:是哪個王八蛋自作聰明設計成這樣的?但光是這樣也不至於凶,這房子裏還有什麽呢?

  在進門的時候他悄悄掏出一張符紙晃了晃,沒反應。王風呼出一口氣。昨天晚上見過他的領班看到了他,掩口小聲驚叫,王風拿著符紙在屋裏走了一圈,領班的眼睛也跟著他轉了一圈。最後王風收起試紙在靠外一張桌子前坐下,領班才走過來,欲言又止的樣子,王風指指對面的椅子要她坐下。

  領班坐下之後,王風輕聲地,但卻是直截了當地問:“他怎麽死的?”

  領班又一次用纖細的手指捂住了嘴。

  王風又問:“他什麽時候死的?”

  領班好不容易才恢復了常態:“今天早上醫院才來了電話,說他昨晚出了車禍,已經不行了。”

  王風沈吟半晌,問:“那麽說,昨天晚上就已經死了?”

  領班點點頭。魚缸裏的魚自得其樂地遊著。

  王風拿出手機,翻看記錄,亂碼來電的時間分明是上午10:37。他按下呼叫,果然不出所料,電話裏冷冰冰地說: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王風擡頭,看著心意亂的領班:“還有什麽特殊情況沒有?他在本市有親戚沒有?”

  領班搖搖頭。“他還沒結婚,他的父母都在南方。”

        王風沈思起來。領班終於抑制不住地開始啜泣:“先生,你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我從一開始就當領班,三個月這裏已經死了兩個,瘋了一個,你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王風驚訝地擡頭:“你說什麽?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好幾起了?”

  領班點了點頭:“前兩個人都好象是意外,所以我們都沒有在意。可是昨天從先生走後,老闆的行動就很古怪,好象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嘴裏還喃喃著什麽。後來他喝醉了,我們扶他到了後面睡下,他醒了後非要開車出去兜風,結果晚上就出事了。誰知道他爲什麽非要出去呢,喝得那樣醉?”

   “有一個人知道!”王風眼光灼灼地說:“龔大偉!”



  領班一楞,嚇得都不哭了。

  王風笑了笑說:“昨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切我都要知道,只能問他自己。好在他剛去世,我要想一點辦法……我要想一點辦法……他有女朋友沒有?”

  領班搖搖頭。

  王風看看周圍:“這裏的工作人員呢?有幾個是女人?”

  領班說道:“就我一個,你要做什麽?”

  

  王風卻沒有回答她。只是喃喃自語地說:“一個……少了……對,沈容也見過他……我呢?……哦,手機……”忽然他擡起頭來,對領班說:“你今天請個假成不成?這件事情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運氣不好的話所有來過這個酒吧的人大概都有危險!而且這個酒吧……我說不好……”王風擡頭四處打量著:“怎麽不知道哪里有一點象我們學校的什麽地方?”

  王風宿舍的門開了,王風先進門,熱情地把昨夜和他一起喝酒的女子沈容與領班往屋裏讓。桌子上已經準備好一張巨大的紙,上面密密麻麻地畫著各種字和圖案。紙的最中心有個八卦,八卦邊緣有兩根蠟燭,王風的手機上拴了一根繩子擺在八卦上面。

  沈容捏著鼻子進來了。

  領班也面帶驚懼之色地進來了。

  王風讓她們在桌子兩邊相對坐下,自己打橫坐在他們兩個側面。然後拿起一本舊書,抱歉地笑了笑:“對不住,這套東西我實在是不熟悉,咱們只能一邊查書一邊進。沒問題吧?”

  領班怯生生地點點頭,沈容一付警惕的模樣:“不是真的吧?你有把握沒有?你們宿舍長最恨這個,被他瞧見怎麽辦?”

  王風正色道:“那老頭子我已經一瓶好酒搞定了。別多廢話,咱們最好快點開始,在已經晚上7點了,如果順利我就請你們去吃宵夜。”

  沈容問:“如果不順利呢?”

  王風向她擠出一個儘量輕鬆的笑容:“那你就想辦法給我買棺材!”轉而大怒:“怎麽老逼我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從桌子下抽出一張符來燒了,繼續發怒:“燒一張符我的法力就消一點你知不知道,別胡說了。開始吧!”


王風在沈容和領班兩人的左手上畫了兩道紅色的符(這是阻止請來的鬼上身而設的法障,朱砂混黑狗血的),叫她們每人伸出一隻手來握住拴著手機的繩子,把手機提在半空中不動,然後告誡說:
“等一下要是覺得有人拉手機,就讓它拉過去,心裏什麽也別想,閉緊了眼睛什麽也別看,覺得害怕就在心裏慢慢念‘自在’兩個字,總之,千萬千萬別睜眼!”

  領班點點頭,沈容又問:“幹嘛不讓睜眼睛?”

  王風正取出一張試紙來要燒,聞言對沈容怪笑一聲:“怕嚇壞了你。”

  沈容心中一顫,連忙閉上了眼睛。耳聽得王風點著了試紙,曼聲長吟道:“三界冤災,皆在眼下!一切行迹皆來!”然後就是喃喃的吟誦聲,幾乎在同時,一陣冰冷恐怖的感覺襲來,沈容覺得自己背上起了一溜雞皮疙瘩。

  似乎有什麽人在用指甲慢慢劃自己的背,一縷涼氣漸漸從沈容腰下升起,彌漫在她的全身,頭皮發炸。沈容心中一顫,強自鎮定著拿穩線頭,聽到旁邊領班牙齒相擊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沈容幾乎想要掉頭就跑。耳聽得王風站起來,走開,正要問“你上哪里去”的時候哢噠一聲王風已經關掉了燈,回來,打火機哢嚓一響,能聽到蠟燭芯爆燃的聲響。沈容悄悄問:“幹嗎要關掉燈?”

  王風沈默了刹那,最後覺得還是說出來比較好:“普通的人和住所都有神靈庇佑,有他們在一般的鬼是不敢出來的。我剛才已經把這些神靈統統請走了。”

  沈容驚懼之下睜開眼睛,燭光裏王風和領班的臉色慘白青綠,比真的鬼都不遑多讓。沈容大叫一聲,手指鬆開,王風眼疾手快地在手機掉到桌子之前一把拎住,將線頭重新塞到沈容的手指之間,順勢握了一下柔夷:“你的手太冷了。放鬆點。”王風說道。

  領班也睜開眼睛,照例地用手指捂住嘴,她比沈容鎮定一點,沒有鬆開線頭。“快閉上眼睛。”王風說:“我要正式請亡靈了。記住,從現在開始,你們感覺到的一切形迹都是幻覺,都是幻覺。千千萬萬不能鬆開線頭!”接著,他翻開書找到一條咒語大聲念出來,門窗緊閉的屋子裏似乎刮起了一陣陰風。

  沈容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雖然隔斷了視力,但她強烈地感覺到有些東西在桌子周圍繞圈走動,王風在語調平緩地問著問題。

  王風:“你的姓名?“

  一股力量拉扯著沈容手中的線頭,沈容用力拉緊。她從來也沒有想到過自己居然也會做這種沒來由的事情。

  王風又問:“那麽,這桌子上有幾男幾女?”

  線頭被扯動了三次。

  聽得出來王風出了一口長氣。他說道:“能告訴我你下世當晚發生了什麽事嗎?。”

  線頭忽然被什麽力量拉緊,似乎牽拉它的那只無形之手非常激動。王風開始喃喃自語,周圍忽然之間變得非常冷,三人似乎身處一個寒冷的氣流旋渦之中。有什麽冰一樣的東西碰到了沈容的臉,沈容驚呼一聲,右手已經鬆開了線頭,在同一刹那間,領班也叫出來:“那不是他!我雖然看不到,可是我知道那絕對不是他!”

  手機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沈容和領班同時睜開眼睛,一個藍色的影子從她們身前掠過,沈容駭極,對王風大喊:“他就在你身後!”同時,王風的聲音也響起來:“快跑!他要上我的身!”他一邊說著,一邊飛速拿出一張符紙準備在蠟燭上點燃,同時,那個藍色的影子慢慢向王風俯下身去。

  蠟燭滅了。房間裏一片漆黑,沈容和領班同時躍起,撲向房間門口。房門是鎖著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把背部靠在房門上,耳朵裏聽著王風摸索著站了起來,在黑暗中用粗嗓子發出尖細的女聲哧哧輕笑。一瞬間,沈容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聽著王風一步一步地走過來,旁邊的領班抖抖擻擻地似乎在找什麽東西。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就是一瞬,眼前一團火光亮了起來——酒店的領班隨身總是帶有打火機的。這團光非常渺小,但是已經足以看清楚屋裏的一切。王風在距離桌子兩步的地方站定,正用手機的一片碎片刮著自己的手臂。一滴滴鮮血掉在桌子上。他的眼睛是青色的,臉上分明是在笑。





[ 本文最後由 大頭小松松 於 07-6-6 08:03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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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望的騎士

此地無銀三百兩



  一個念頭進入沈容的腦海:自己要是再不有所動作,王風就完了!想及此,她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抄起一把折疊椅子沖過去把王風頂翻在地,然後抓了桌子上那張王風沒來得及燒的符紙跑回來,兩個女子抖著手想把符紙點燃,可那符紙上沾了些血,先後滅了兩次。地下的王風慢慢轉動身軀想要站起來。

  符紙終於點著了。在火焰燃燒到畫符的一瞬間內,似乎有一股極熱的風平地吹起,王風發出了一聲慘叫,青綠色的氣從他的七竅冒出來,在空氣中依稀顯示出一個人的臉孔,然後消失,王風癱在地上一動不動了。沈容和領班都是一頭冷汗。

  許久,領班驚叫一聲,打火機摔在地面,她大概被燙到手了,沈容默念著各路神仙保佑,心驚膽戰地摸索著打開了燈,眼前的一切看起來很平常,屋子裏暖暖的,王風還在昏迷,左手手臂上冒著血。沈容連忙跑到王風的身邊,雙手將他的身體抱離了地面,嘴裏急促地喊著:

   “王風,醒一醒,王風-------”領班也趕了過來。


       王風慢慢睜開了眼睛,看著身邊兩個一臉驚恐的女子。沈容看他醒過來了,喜極而泣,卻沒有想到王風的臉突然猙獰地扭曲,兩個手猛地扼住了兩個人的喉嚨,從胸膛中發出呼呼的吼聲。沈容沒有防備,嚇得兩隻手緊緊抓著王風的那只手搖憾,眼睛睜得老大;領班也嚇了一跳,雙手一陣亂抓,正好抓在王風的傷口上,長長的指甲撕得王風倒抽一口冷氣,縮回雙手大叫道:“開個玩笑嘛,也不至於就下這麽狠的手啊?”

   “再來十個腰子!”王風中氣十足地招呼小攤攤主,然後舉起啤酒灌了一口,瞧瞧自己纏滿了繃帶的左手,咧嘴一笑:“別都不理我啊?我是看你們那時都太緊張了,逗你們玩玩的。誰知道你們這樣不禁玩?”

  沈容怒喝道:“滾,哪有你這樣玩的,要不是我倆膽子大,早被你嚇死了,現在都沒有胃口吃東西了。”轉頭看小領班卻是吃得津津有味,怒從心頭起道:“你也不配合我一下。”再看王風一臉假無辜更是惡向膽邊生:“以後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跟你去做這種爛事情了,差點把命搭上。”

   “你們二位美人運氣十足,不會有事情的。”王風訕訕一笑:“我在那段時期——我是說在我不能控制自己的那段時期,沒侵犯你們吧?”

  “沒有!”沈容怒。

  “真的沒有?我主要指的是,啊,是那個,啊流氓行爲。”

  沒有就是沒有!做夢想佔便宜是不是?你要是敢,哪怕你是什麽鬼也早被我打得不成人形了!”沈容餘怒未消,別過了頭不去理他,又覺得餓,自己揀了一串辣椒少的吃著。

  可惜啊。”王風大聲搖頭歎氣。“虧我還險些搭上了半條手臂。看來今天這個鬼一定不是色鬼。”說完喝口啤酒,又問領班:“你是怎麽知道他不是龔大偉的?”

  領班微呷了一口啤酒:“不知道,總之我當時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那絕對不是他。那現在我們怎麽辦呢?”

   “沒事,該死的臉朝天”王風豪爽地說轉而苦笑道:“其實我是沒主意了,畢竟我不過是個三流的陰陽師。只好明天一起去酒廊看看,順便見見這酒廊的其他股東。”

  領班擡起大眼睛:“你是三流的?那一流的呢?”

  “一流的陰陽師無法請亡靈的,就算他完全消除自己的防禦,鬼物也無法靠近他的。我從業(沈容輕啐一聲)以來,二流的倒也見過幾位,一流的還從沒聽說過。可惜,這件事情如果讓一流陰陽師來做就會簡單得多。”王風慢慢嚼著一塊腰子,若有所思:“我水平實在不行,絕對有哪些程式出了毛病,否則不會是這個結果。我的護身符還沒有帶。今天真是丟人到家了。今天這事情,疑問太多。”王風總結道。

  吃完了“夜宵”,王風付了帳,問領班:“你住什麽地方?我送你吧。”

  小領班搖頭道:“沒關係,我們全家人住一個單元,不會有事情,多謝了。”王風從身邊掏出一張符紙道:“回去之後把它放在銅容器裏燒掉,好好洗個澡吧。”小領班伸手接過,笑笑:“這麽長時間你還沒問過我的名字呢。”王風大窘:“我就覺得有什麽事情沒有幹,姑娘,你叫做什麽名字?”

  小領班不答,叫了個出租,在上車之前回一笑:“我的名字叫做周楚楚,再見!”








  第二章

  出租汽車已經走遠了,只剩下王風和沈容在夜風之中呆立。片刻之後沈容裝作輕描淡寫地說道:“小丫頭八成看上你了。”王風隨口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的一顆紅心早就交給咱們千嬌百媚的沈老師了。”沈容哼哼冷笑,舉起穿著高跟鞋的腳踢他。

  王風一邊躲閃一邊問;“那你今天晚上怎麽辦?你可是外地人,自己一個人住宿舍的。”沈容哼道:“我還怕這個?倒是你自己應該多加小心!”兩個人一路賭著氣回宿舍。

  教工宿舍王風住三樓,沈容住五樓,沈容上了五樓之後進宿舍,自己坐在鏡子前一邊回憶一邊毛骨悚然,恍惚間看到鏡子裏的自己似乎在笑,嚇了一大跳。立刻操起電話給王風打手機,卻聽到手機就在門外響起。沈容大怒,跑過去用力拉開門,王風正手忙腳亂地想挂斷手機,見沈容滿臉怒氣,尷尬地說:“我、我、我剛上來的,呵呵。”

  沈容怒笑:“那你就在外面守著吧!”轉身回到裏屋將門關上。王風說:“天啦!大姐,你不是這麽殘忍吧……好好,那你門可千萬別鎖嚴啊!”沈容大怒:“你就不會破門而入?笨!”說完之後扔了一個地鋪出來,關門睡覺,剩王風一個在外邊發怔。

  第二天王風醒來,只覺得渾身骨頭好似都要散架一般,水泥地他也睡過,但還沒有今天這麽不舒服,再加上穿堂風吹著,手臂也開始疼個不了,滋味之難受不消多說。忽然看見趙淳自樓梯上上來,於是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對了,你怎麽還沒有回家?”

  趙淳笑笑:“我到你那裏找你不到,就知道你肯定是被沈老師叫來看門。果然一找就著。我這個假期不回家了,還要趁機向王老師多學些東西。”

  王風站起來伸個懶腰,對趙淳笑駡道:“跟著我能學到什麽狗屁東西?昨天晚上我還不是差點被搞掉。”說完把昨天晚上的驚險原原本本講給趙淳聽,趙淳聽得咋舌不下,最後問:“不會吧,連你都中招了?”王風道:“是啊,按理說這些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只有請不過來的時候,還沒有聽說能請過別人的靈來。這件事情絕對沒有那麽簡單,絕對沒有那麽簡單。”王風一邊說,一邊陷入思考,擡頭看到趙淳若有所思,問:“今天我要趁著有太陽去見見西鄉酒廊的那些老闆和員工,你有事沒有?”

   “我?”趙淳搖頭:“今天我是沒機會了,老鄉會留下的人要開個假面舞會,我是主持我不能跑啊。王老師你好運,我得去了。”說完之後一路下樓,人已經不見蹤影。

  王風爬起來敲沈容的門,敲得地動山搖時沈容才一臉倦意地來開門,問:“又有什麽事情啊?”王風把地鋪卷遞過去道:“起床啊,我們該走了。”沈容一臉怒氣地接過地鋪卷,罵一聲:“以爲別人都和你一樣睡得象頭死豬呢?一晚上就知道睡覺,我可嚇得一晚沒睡呢!趁天亮補個回籠,你自己愛幹什麽幹什麽去。”然後把門一關,剩下王風一個人在外邊發愣。

  車子在西鄉酒廊外面停下,王風非常不情願地向酒廊入口望去,黑洞洞的了無生氣。這是他第三次到西鄉酒廊來,大白天的也覺得冰針刺體的感覺比前兩次更加嚴重,王風悄悄歎口長氣,拿出一張符紙來捏在手心,一步一步向門口挨過去。進門之後感覺還算平靜,於是悄悄將符紙別在襯衣袖口上。

  這裏居然還在營業,顧客不多,九宮財帛官的風水魚缸還在,魚可是少了很多。周楚楚正在一張椅子上呆坐,一見他進來,看到救星一般急步迎過來,悄聲說道:“兩個老闆都在樓上經理室等著呢。”王風問:“是你告訴他們我今天要來的?”周楚楚點點頭,王風滿意地一笑,跟著她上了樓。

  經理室內好歹有亮堂堂的陽光。王風半懸的心總算放下了。兩位股東一見他進來同時起身相迎:帶眼鏡的小個子陳家明和身軀胖大的龐偉。周楚楚爲三人做了介紹,三人寒暄了幾句分別坐下,龐偉揮揮手想叫周楚楚下去,王風制止道:“不必了,她也算是整個事件的目擊者,有必要參與我們的討論。”說完指了指一張椅子讓周楚楚坐下來。

       兩位老闆給王風遞煙,又各自點了一根,對望一眼,一副有話要說但是又無從說起的模樣。

       王風朝他們笑笑說道:“其實也不用這麽爲難。你們就信口說說看吧。或許你們認爲非常不起眼的現象,就是能夠揭示整個事件的樞紐呢!”兩人又對看一眼,龐偉這才抽著煙開始斷斷續續地說:


“好多事情憋在心裏這麽久,不說我真的要瘋了。這整件事情太意外,太駭人。要是有後悔藥,說什麽我們也不弄這件事情了。”龐偉說了這番話之後深深抽兩口煙:“最初開這間酒吧的動機還是兩年前,龔大偉這人不容易,他一家都在南方,從小父母就離婚了,他舅舅一家防備他們母子跟防賊一樣。他大學畢業之後自己一個人上這邊闖蕩,先後倒騰過電腦,組過IT公司,混了一年左右,沒掙下什麽錢,只是交了許多窮朋友。我和陳家明是在兩年前認識他的,那時他做生意正不順,貨款收不回來,他只剩下三百塊錢了,只夠在這城市活兩個月。”

   “我和家明一見到他就喜歡上他了。他比我們兩個都小著幾歲,但是有闖勁,有膽識。而且他對人毫無機心。我們第一次出去吃飯,他非要請客,但他剛剛給他媽寄了錢,手裏只有二十塊錢了。於是我們一起上路邊攤喝餛飩。老實說,我那時最少有七八年沒吃過什麽餛飩、米飯、餃子這類家常食品了。後來我們哥兒倆逢事情就照顧著他點,我們的生意從那時起也漸漸好起來,他也賺了點錢。”

   “再後來他就和我們一起商量著幹點什麽事情,老實說我和家明是不願意的,除了親老子,絕對不能和朋友合夥做生意,要不恐怕連朋友都沒得做,但是他太熱心,我們也就勉強同意了。就這樣,三個月之前酒廊終於開起來了。他當時很高興,喝了不少酒,說‘我這點心事終於了了。’我們當時聽著這句話就覺得有點不對味,但見他正高興,也就沒有問什麽。沒想到還沒過兩周就出了事情。”

  說到這裏,龐偉沈默片刻,長長的一口就把煙吸到了過濾嘴,又點上一根:“那天是家明當值,家明,具體的你來說吧。”

  陳家明也在沈默緩慢地抽著煙,聞言先歎息了一聲之後開口。

   “那天生意非常好,客人不斷,我們連門都關不了,領班以下都被累個半死。我們開張之後還從來沒有遇到這麽好的生意,雖然累也蠻高興的。後來到沒有客人再進門的時候,已經淩晨一點多了,酒吧裏還有幾個客人,我也上經理室去做帳了。後來領班上來叫我,說是出事了。”

  王風轉頭過去詢問地看著周楚楚,周楚楚臉色煞白:“我記得清清楚那天一共是六個人,三人一堆兩人一桌一人獨坐。獨坐的那個客人是生客,好象和這裏的氣氛不太適合,因爲他年齡已經很大,但是給人的感覺很年輕,他整個人看起來很冷靜,而且好象等什麽人的樣子,我特意多看了他幾眼。我在一個沙發上坐下來休息,突然聽到門開的聲音,雖然老大的不願意,我還是起身去門口迎接客人”

   “爲了控制氣氛,我們酒廊並不開大燈,除了幾盞朦朧的壁燈,只給大家點著幾杯小蠟燭。所以爲了防止門打開後風吹蠟燭,我們在門口做了一個隔斷,正對大門的是一面鏡子,進門以後要朝左一拐才能進入大廳。那天我走進隔斷,卻發現門開著但卻沒有人,我還以爲是風把門吹開的,就隨手把門閉上,扭頭過來時,卻突然發現鏡子裏有一排影子正列著隊一個一個往大廳裏進!”她雙手緊緊絞著手裏的抹布.

  王風心中一緊。“影子?什麽樣的影子?”

  周楚楚使勁搖著頭,全身都在顫抖,王風將一杯水遞到她手裏,她喝了幾口情緒才穩定下來:“就是和正常人類似的影子,不過他們身上都缺少了一部分。最恐怖的還不是這些,我一開始還以爲自己眼花了,揉揉眼湊到鏡子面前看,就看到那些人倒退著又出來了,而且拖著什麽東西,我仔細一看他們拖著的原來是一個人,而且竟然是那個單獨坐著的客人!”

  王風沈思著,問:“後來呢?”

  周楚楚渾身一抖,顯然整個人陷入了恐懼的深淵:“我大叫一聲,立刻跑進酒廊,把燈打開,客人們都擡頭驚訝地看著我,我只掃了一眼就知道哪個單獨的客人真的不見了。真的,我又點了一遍客人的數目,我出去的時候是六個人,現在只剩下五個了。我敢擔保我在門口的時候絕對沒有人出去過,我問了問夥計,他們也說沒看見有誰出去,也沒有誰上廁所。但我絕對知道那個客人真的不見了。我低下身子想看看他是不是摔到了桌子下面,但是沒有。哪里都沒有。那個客人在衆目睽睽之下消失在空氣中了。然後我就上樓去叫陳總。我們一起下樓來把所有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沒有。”

        “客人們都走了,員工也都回家了,只剩下我和陳總值班,我們把燈全都開著不敢關。”周楚楚連打兩個寒戰:“那一夜太邪了,周圍漆黑一片,沒有任何聲音,我們這個小酒館好像被孤立地放在另一個世界一樣。我們也不敢睡覺,一睡著了就做夢,夢到許多渾身血污的人在圍著我們酒館沈默地轉圈子。而且,雖然我看不到也找不到,可我能感到酒館裏還有另外一個人,他就是那個失蹤的客人!”

  王風的眉頭皺了起來。周楚楚接著說道:“從第二天開始,我們都絕對不敢把酒廊開到午夜以後。從此我們這裏沒有人值班了,三位老總的意思都是丟一點東西無所謂,千萬別再出事。沒幾天街上貼出了尋人啓示,一點沒錯就是那個失蹤的顧客!”

  講到這裏,周楚楚停下了話頭。王風沈吟半晌,問道:“後來呢?”

  三個酒廊的管理人員相互看了看。最後龐偉囁懦著說:“接下來的有些事情……連警察也不知道……”

  王風歎口氣:“說吧。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遠遠比我想像的要複雜了。”

  “再後來主刀做甜點的大廚就瘋了,喃喃地說有許多人圍著他等他切東西吃,還有……”

  又是一陣沈默。看來他們不願意爲這件事情多說。龐偉狠抽了一口煙,徵詢地望著陳家明,終於又補充道:“而且從那之後我們每過個幾天,都能在什麽隱秘的地方找到一點人的肢體碎片。是已經風乾的!”

  看來要說的就這麽多了,龐偉和陳家明一個勁地抽煙,周楚楚臉色煞白地發呆。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左右,太陽偏西,屋子裏顯得很昏暗。

  王風已經完全糊塗了。他的腦子不能把這些線索集中到一起。但是在忽然之間,他手腕上的符紙微微開始發熱,王風悚然而驚,暗自捏起心決,符紙卻又忽然正常地變冷。不錯。王風心想:這間屋子裏有東西。“咱們快出去。”王風沈聲喝道:“把所有的店員和客人也都帶出去,你們需要暫時歇業一段時間。事不宜遲,現在就走。”

  幾個人本身就心內惻惻,一聽他說這話,同時怔了一怔。龐偉說道:“不好吧……畢竟這些也是我們的心血,現在大偉又去了,雖然怪事多,但真的有這麽嚴重嗎?”

  符紙劇烈地發起燙來,王風終於忍不住了:“我是個學風水的,你們知道這房子是什麽的格局嗎?是墳!是孤魂野鬼不停尋找的一個新家!生人呆在這裏面只會送命!”他一把從袖子裏扯出符紙,結果只牽出了一股烈烈的火焰,在這一瞬間,王風借著符紙的靈火看到一個面色慘白的人影正微笑著伏向龐偉後背。他的頭髮一眨眼間全炸了。

  三個人呆呆地看著王風,王風知道此時絕對不能流露出一點恐懼的神色。他拼命保持著鎮靜說:“聽我的,咱們快下樓,一切等見了太陽再說話!”說完也不管三人怎麽想,一個箭步沖過去拉開了房門。用眼角的餘光一掃,一個店員正象木頭一樣呆滯緩慢地上樓,王風大腦一涼:完了,這次麻煩大了!







[ 本文最後由 大頭小松松 於 07-6-6 08:06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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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望的騎士

此地無銀三百兩

  


        已經不用符紙來測試靈氣了。緩慢逼近的什麽東西帶著刺骨的寒冷,讓王風無法呼吸。這裏有多少人被附了體?王風不知道,也用不著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這間屋子已經成了鬼屋!他回頭一看,另外三人原本生動的表情已經開始凝滯,只用一個僵硬的微笑對著他,而且緩慢地向他挪過來。王風定睛看陳家明的下身時,真正地大驚失色了!他的雙腿後還有兩條腿正慢慢沒入他的身體。王風沖出門去,一股陰氣幾乎立刻籠罩在他的全身!

  胸前的護身符光芒一盛,趁著陰氣被逼退,王風拼命向另一側的漆黑樓梯跑過去。一個令人發狂的尖細嗓音唱起了歌謠,回蕩在詭異的空

  間裏,歌謠中間或夾雜著吃吃的輕笑。

  錦繡衣裳白玉樓,

  最繁華時最憂愁。

  而今一旦全抛卻,

  與君同做少年遊。

  長攜手,天地久,到白頭。

  問君家鄉路幾許,

  岸上燈火是瓜洲。”

  王風拼命捂住耳朵,跑入了這一片漆黑之中,四周沒有任何光芒,他好象忽然之間瞎了一樣,分不清方向,只有那簡單淒涼的歌聲和腳步聲不斷逼近。王風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一個夢:在一個漆黑的旅店之中,自己和許多人在一起住宿,到了半夜忽然被腳步聲驚醒,醒來之後四周就傳來這樣不祥的腳步聲,而周圍的人卻都已經死去多時。記得在夢中王風就這樣不斷地跑,但幸運的是他最後總能醒來。王風不由得大聲叫起來:“如果這是夢,趕快讓我醒吧!”

  但是他沒有醒,只能在這無邊的黑暗中奔跑。王風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原地兜圈子,很多人都曾經掉到這種俗稱“鬼打牆”的陰陽陣中,無論往什麽方向跑結果都是一樣的。但王風不能停,他不敢停,他怕一旦停下來自己就會思考這一切。

  護身符上的光芒越來越弱。王風知道,鬼氣正在侵蝕著護身符。當光芒完全消失的時候,自己也就完了。

        在眼前的漆黑之中忽然出現了一個人。王風愕然擡頭,那個人竟然是周楚楚!周楚楚正哼著歌,微笑著向他慢慢地走來,和剛才恐懼柔弱的模樣判若兩人。王風的心沈了下去。因爲他已經看出來:周楚楚並沒有被附體,但是剛才她之所以裝樣子,就是想引得自己陷入這陣
勢。繼續跑意義不是很大了,王風停了下來。

   “爲什麽要把我引到這裏?”王風問。

  周楚楚看著他,美麗的臉上儘是忿忿之色。“因爲你是個沒有本事又自大的麻煩。本來你這樣的人我可以不理的,但是你三番五次的壞事也讓人不舒服。”

   “你要幹什麽?殺掉我?攝我的魄?叫別人附我的身?”

  “用不著。只要在這裏困你幾天就可以了。也算給你的一點教訓。最後,謝謝你昨天的夜宵,我比較喜歡烤肉。”周楚楚轉身,緩步向無邊的黑暗中走去。

   “賤人!王八蛋!”王風終於忍耐不住,而且經過長時間的奔跑他也快要累虛脫了,又急又氣之下破口大駡:“枉我一直那麽信任你,把你當朋友看待,而且還失心瘋了想要泡你!你居然做出這種事情!”

  周楚楚聞言站定,轉過身來:“我做出什麽事情來了?沒有人需要你的信任,我可是什麽都沒有說,你知道我想做什麽?哈哈哈,你什麽都不知道!你不過就是個一直被蒙在鼓裏的可憐蟲而已。再見,我沒時間和你廢話。”

   “等一等!”王風擡起臉來,“別小瞧人!你看,這是什麽?”

  他的手中夾著一張符紙,黃色的紙面上畫著紅色的符:“想困住我?做夢!我這就破了你的鬼陣!有本事你走近一點!”

  周楚楚微笑起來:“幹嘛啊,激將?我不吃那一套的。你要真有本事就走出去,我可以給你加油……”

  話音未落,王風手一抖,那張符紙見靈即燃,在空中直奔周楚楚。周楚楚輕輕一側身,往左邊移動一步,擊空的符紙掉到地上,很快點著燒光了。周楚楚輕笑道:“這就是你的救命法寶啊?”

   “是。”王風終於站起來,氣魄顯得非常從容:“對不起,我贏了。”

  周楚楚想笑,原來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狂妄自大的人。但她立刻發現自己沒辦法笑,也沒有辦法移動。周楚楚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地面:

       她正踩在一個太極圖案的陽極上。

  王風在剛才轉圈跑動的時候,居然有意用腳跑出了太極形狀,然後用那張根本不會起任何作用的符紙,引誘她踩在了法力最具陽氣的陽極!一瞬間,在太極圖陽氣的衝擊下,周楚楚的法陣消失了,王風發現自己還在經理室門前,周圍圍著已經被附體、表情呆滯的陳家明、龐偉等人。隨意結下的太極陣不能持久,王風用力推開想要抓住他的陳家明和龐偉,沖進經理室,反手鎖上門。空氣中幾道寒氣立刻向他逼來。

  王風咬破手指,一指點在自己額上,隨後把自己的血塗在護身符上。立刻,護身符光芒大盛,王風沖到窗戶旁邊,向外面無邊的黑暗一頭紮了出去。

  玻璃破碎和物體掉到地面上的聲音。


王風象口袋一樣笨手笨腳地紮在酒廊門前的地面上。傍晚。微風輕輕掠過他的耳膜似乎是世界的歎息。街道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寧靜星光下的人們安詳快樂,誰能知道他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回來?王風神態自若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聽到動靜的幾個人愕然地看著他。

  王風慢吞吞地走到馬路對面,心裏卻緊張得很。太陽沒了,自己身上一張符紙都沒剩下,退一萬步說就算是還有符紙,瞧周楚楚所布法陣和她躲避符紙的身手,自己萬萬不是她的對手。轉瞬間,王風大腦裏掠過了無數種念頭和問題,但所有的念頭都無濟於事,所有的問題也沒有答案。看來,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打電話叫警察來了。

  王風輕輕地歎口氣,擦掉額頭上的冷汗,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了,可是正在這時,電話卻忽然響了起來!王風吃了一驚,手機上面的號碼顯示竟然是一串亂碼!

  電話鈴在持續地響著。王風遲疑半晌,終於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邊沒有聲音。王風試探著問:“你是誰?”

  還是沒有回答,王風等了半天,把電話拿在手裏看,只見顯示幕上慢慢打出幾行字:

  我是龔大偉,你可以說話,我聽得到。

  龔大偉!!!!王風幾乎要跳了起來——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在知道自己正和一個死人通話而面不改色,如果有一百個人面臨這樣的事情,只怕有九十九個人會跳起來,其中更有五六十個會暈過去。

  王風是那第一百個,是那個“幾乎”要跳起來然而又沒有跳起來的人。

  他只是沈著冷靜地問道:“我如何相信你?”

  第一次打出的字消失了,接著是第二行字:你用心感覺,你知道我是的。

  王風看著這行字呆了呆,但是須臾之後,他相信了。有時候直覺比任何推理更准確。接著,令他觸目驚心的字一個一個打在手機顯示幕上:

  你

  在

  酒

  廊

   “你怎麽知道?”王風脫口而出:“得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我已經出來了,我要知道關於酒廊的一切!”

  那行字迅速消失,接著幾個字迅速出現,似乎在打字的人已經慌了一樣。手機的顯示屏太小,而他卻有很多話要說。

  你在酒廊!

  你現在酒廊!!

  你現在還在酒廊!!

  你現在還在酒廊內部!!!!!

   “什麽?”王風的冷汗涔涔而下,他擡眼望望四周,熟悉的夜景,空氣新鮮可人,星光暗淡,人來人往。這不是酒廊外面又是哪里?可是手機上龔大偉還在不停地打字。

  你以爲自己被困住以後後用你掌握的法力脫離了其實你還在酒廊裏這些都是你的幻覺你根本還沒有離開,那些活屍還圍著你,周楚楚現在正在努力擺脫太極陣你只是覺得自己已經逃離

  這行字又急又快,顯見得對方已經心急如焚,但他再著急,也遠遠比不上王風看見這些字時的恐懼所震撼和強烈!那行字消失,然後龔大偉繼續瘋狂打字:

  你要相信我你現在還在西鄉酒廊裏快點找出路吧最多再過兩分鐘周楚楚就能掙脫你那個匆忙布下的太極陣不要被幻覺欺騙你現在就在酒廊經理室門外你看周圍的人就知道都是不動的活屍

  王風擡頭看身邊的人,果然那身邊那些人或坐或蹲或躺,但是沒有一個活動的,而且都意味深長地望著他,“你怎麽知道的?”王風對著電話狂吼。他從來也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也會害怕到這種程度。

  顯示幕上的字消失。瞬間又有一行新字出現。

  因爲你現在見到的景象和經歷的事情和我死那天一模一樣!

  這行字最多也只存在了五秒種,接著,兩個鮮紅色的大字重重地落在

  顯示幕上:

  快!!! 跑!!!

   “怎麽跑啊!”王風大怒,無論如何發怒總比害怕好,當然也比等死好得多。“我四周都是被附體的人,我又不知道路,何況我現在在陰陽陣裏,怎麽跑都是轉圈!你這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傢夥!”

  顯示幕上忽然顯示出一條彎彎曲曲的線,下面附帶著說明:

  記熟這種走法,然後閉上眼睛,向法力最弱的地方走!

  沒別的辦法了。王風心想。他緊張地研究著逃跑路線,然後閉上眼睛,向這未知的恐懼一步一步摸了過去。立刻,幾隻冰冷的手摸到他臉上,想用力拽住他,這些活屍雖然不能動,但抓人的力氣還是有的。王風拼命擺脫他們,戰戰兢兢地按照腦子裏勾畫的圖移動:前三,左一,右一,右八……

  時間在一秒一秒地過去。王風手裏的手機已經被冷汗濕透。他忽然喊道:“這酒廊是誰造的?把答案打在手機上!還有,周楚楚是怎麽成爲你們員工的?我需要關於酒廊的一切資料!”

  他當然是喊給龔大偉聽的,但他的聲音沙啞而發顫,任何一個熟悉他的人,包括他自己,換個環境都絕對聽不出來那是王風在說話。現在唯一還支援著他不倒下去的,已不是他平常所學關於風水與神怪的知識,而是人類最基本的求生本能。同時,王風知道:這件事絕對不是一個酒廊,或者一個周楚楚那麽簡單!

  手機也在顫抖不停,顯見得龔大偉心情也極爲焦燥,急切地往手機上打他所知道的一切資訊。

  時間最多只剩下三十秒,而王風還有最後的四步要走,但要命的是他忘記了這最後四步是左一右三還是右一左三!手機上應該已經沒有線路資訊,他也不能打斷龔大偉,所以只能自己來做這個選擇:左或者右?天堂或者地獄?

  人的一輩子要做無數次選擇,但是大部分選擇都是輕鬆愉快的。“今天中午吃米飯還是饅頭?”“我是要A美眉還是B美眉?”也有稍微緊張一點的:“這道判斷題是對是錯?”但是只要是人,總會遇到那個性命攸關的選擇來臨的日子,這個時候恐怕就不那麽輕鬆愉快了。

  左還是右?生或是死?

  左還是右?生或是死?

  左還是右?生或是死?

   !?!?!?!?!?

  王風的背部,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

  還有十秒!周楚楚差不多就要掙脫太極陣了!王風橫下心,向左邊邁了一步。

  空間裏響起周楚楚的笑聲,同時另外一個破鈸般的嗓子冷笑著說:“你終於還是走錯了!”

  王風心中一動,一直閉著的眼睛睜開了。手機一陣劇烈顫抖。

  這是一個自己從來沒有到過的地方,白雪皚皚,枯樹上孤零零挑著一片葉子,幾戶人家的小小村落。但平靜得出奇。一個活物都沒有。陰沈的天空中似乎隱隱傳來轟鳴之聲。(奇怪,冬天怎麽會打雷呢?)眼前的風景就象一幅畫一樣引人入勝,但這畫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情調。

  瞬間,好似號令一般,屋子裏走出了拿著刀斧的人,他們衣衫襤褸,眼神空洞,他們的刀上都有血。他們把其中一個沒有拿刀的女人架到一扇磨盤上開始肢解。

  一邊肢解一邊吃,生吃。

  王風只感到一陣噁心,但是忽然間,他好似心境空明醍醐灌頂一般大聲喊起來:”雙水屯!這裏是雙水屯!!!”

  伴隨著這喊聲,眼前的一切迅速消失,仍然是黑漆漆的一片,周楚楚陰惻惻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猜得不錯,這裏就是從前的雙水屯,但又遠遠不是雙水屯那麽簡單。可惜啊,王老師,最後一點機會你沒把握住,你終於還是沒能走出這間屋子。”銀鈴一般的聲音聽在王風耳朵裏非但讓人不受用,反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護身符那點有限的光芒終於被吞入了黑暗,王風連什麽都看不到了,只聽到周楚楚的聲音忽左忽右地傳來。


忽然,手機開始猛烈震動起來!伴隨著這種震動,一陣深渾雄沈的音樂從手機中傳出,竟然是密宗的梵音!王風的眼前出現了景物:他就在西鄉酒廊門口,如果剛才往左走,就可以出大門口,但現在他面對的只不過是一面鏡子!

  鏡子裏的人不是王風,是周楚楚,她的身後還有無數看不到面孔的黑影躍躍欲試。她的臉色並不好,顯而易見那梵音對她來說也並非全無作用。王風趁著這個機會,飛速跑出了酒廊,只聽“嘩啦”一聲,酒廊的房子象漏氣一樣癟了下去。

  西鄉酒廊塌了!

  外面還是一樣的傍晚,一樣的人流,一樣的空氣一樣的星光。王風的臉煞白,過了半晌才強笑著問道:“現在是真的嗎?”

  沒有回答,手機非常安靜,好似從來沒有動過一般。王風一驚,翻檢前面的資訊,什麽也沒有。突然,他想起了什麽事情:鬼是無法唱佛經和聽佛經的,因爲佛經與道經這類東西可以使修行差一點的鬼形神俱滅。而自己手機的默認鈴聲也並非梵音,一定是龔大偉剛才爲了救他,萬不得已播放了佛經。

  所以,世界上不但已經沒有龔大偉這個人,而且已經沒有龔大偉這個鬼。

  他所看到的一切,他所知道的秘密,已經隨著他一起消失。可是他爲什麽願意犧牲精魄來挽救自己呢?難道他認爲我能夠揭示出這整個事件的秘密?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王風呆坐在地上,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這些事情、這些地點到底有什麽聯繫?周楚楚又是誰?王風感到自己的頭大了一倍有餘。他只是茫然地坐在一邊,應答警察盤問的同時看著西鄉酒廊的廢墟,看著一具一具屍體被從他眼前擡過。心裏一團亂麻,無頭無緒。但是在不大的現場被清理乾淨之後,他只知道一件事:

  那些屍體中有陳家明、有龐偉,有所有當時在場的顧客和侍應生,但是沒有周楚楚。



  絕對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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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王風!”

  “嗯。”

  “王風!”

  “嗯。”

  沈容暴怒,站起來做“我手持鋼鞭將你打”狀:“王風!!!你要再不理我我就買把刀砍了你!”

  “嗯?”正在沈思的王風擡頭看著沈容,繼續低頭沈思:“嗯。”

  沈容一甩胳膊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左右尋找五金店,王風依然在那裏苦想。

  這幾天他已經到西鄉酒廊的廢墟去過數次,出乎意外的是那裏的靈氣反應居然是零,要不是他知道那裏曾經出過什麽事情,那裏現在正是營房建地的好地方。但是王風絕不認爲西鄉酒廊的慘禍完全是房屋外形的緣故。風水根本起不到這麽大的作用。

  牆壁中沒有怪東西。地板下和天花板裏也沒有。有怪東西瞞不過他。

  還有,周楚楚一直都沒有出現。

  一雙腳出現在王風眼前,王風擡頭,是趙淳。趙淳正在竊笑。臉上的表情猶如黃鼠狼偷雞成功,正要大快朵頤一般。王風費了好大力氣才終於把思維拉回來:“有什麽事情嗎?”

  趙淳發出一陣曖昧的笑聲:“我剛剛看見沈老師去買刀了。”

  王風努力搖搖頭,他現在思維混亂,還不能有效地把“王風得罪了沈容”、“沈容發誓要砍了王風”和“沈容去買菜刀”這三個命題整體聯繫起來。他擡頭對趙淳說:“哦,對了,我正要找你。西鄉酒廊那些事情你都知道吧?”

   “知道。”趙淳在他對面坐下來:“前前後後營業有兩個多月,死了十多個人,房子也塌了,這些成果都已經上電視了。前幾天你不就是在調查這件事情嗎?”

   “是啊。”王風長歎道。“我從沒象現在這樣一籌莫展,知情人都死光了,這事情的前因後果我說什麽也串不起來——周楚楚肯定是沒想幹掉我,要是真想讓我死的話,不必在第一次請靈的時候點著打火機啊;在酒廊裏她也只想把我困個幾天。這人到底是個什麽角色呢?她的所作所爲似乎像是要在酒廊舉行什麽召喚儀式,或者是……趙淳,你有沒有感到學校和城市的邪氣這幾天也漸漸加重了?”

   “不覺得啊。”趙淳說。“這幾天天氣熱得很,是你的幻覺吧。”

   “還有一件事情,我在周楚楚的法陣中摸索的時候見到了雙水屯的幻象。周楚楚自己也親口承認現在這個地方和雙水屯大有關係。”王風憂心忡忡地說:“可是現在線索全斷,雙水屯只不過是我從前聽到過的一個傳說而已,說句不好聽的純粹是我用來在上課時嚇人的,難道真的有這麽回事?有這麽一群作祟的厲鬼?再有,我總覺得這兩天學校有股邪氣在漸漸加重,或許是心理作用?這些事情讓我越來越搞不懂了。
  

  王風又陷入了沈思。趙淳忍不住,說道:“那王老師你幹嘛不去找周楚楚呢?明擺著她是事情的關鍵嘛。”

       “找周楚楚?”王風冷笑:“世界上只有五種人是不必怕鬼的——大善人、大惡人、大文豪、真正的忠臣孝子和命數極貴之人——你看我象其中的哪一種?”

  趙淳從頭到腳打量了打量王風;“你不象。你實在是哪一種也不象。”

  “所以啊。”王風歎氣:“我簡直是怕得要死。再讓我這個三流陰陽師回頭去找周楚楚拼命,我寧可現在就去死,好歹也能圖個全屍。”

  兩個人都沈默下來。良久之後,趙淳打破沈寂:“要不我們再請請酒廊其他人的靈問問看?”

  王風繼續歎氣:“不成啊,至少要找到三個接觸過他們的人,我們到哪里去找這些人去?……算了,還是讓我自己想一想吧。”

  趙淳站起身來,問:“那我先走了,要不我去給你買點飯?”

  王風擺擺手:“不用了,我算過,今天晚上會有人請我吃飯,你就別管了,這幾天學校不安定,照顧好自己。”

  趙淳走出屋子不到十分鐘,房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了。王風驚愕之間擡頭,只見一個打扮滑稽、身穿舊道袍的年輕人站在門口,正伸手去拔背上的杏黃穗子桃木劍,一邊拔一邊大叫:“有妖氣!有妖氣啊有妖氣!!!!”後面有兩個人亂成一堆,傳達室老大爺正叫嚷著把他往樓下扯,沈容一臉抱歉和尷尬地勸解。

  推拉之間年輕人已經把桃木劍拔了出來,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但配上周圍的景致和人物卻顯得說不出地滑稽。王風在目瞪口呆片刻之後終於開始說話,一說話就是破口大罵:“他媽的,驢糞,狗屎,糊塗蟲,死不絕的許煥!!!”

  道裝年輕人許煥:“有妖氣呀有妖氣!”

  王風站起來,走到目瞪口呆的傳達室大爺和沈容面前,鞠躬到地:“大爺您消消氣,這個人我已經想把他殺了很久了,一直都沒有機會。今天這機會終於到來了,您就把他讓給我吧。”又對沈容說:“沈老師,我知道您老很想砍了我,您老要是能在砍我之前幫我一起砍了他,我感恩戴德到下輩子!”


       傳達室大爺嘟囔兩句,轉身下樓。沈容看著他的背影不禁微笑:“他一定很鬱悶。”

  王風怒道:“我比他更鬱悶!”

  沈容笑笑:“話說回來,這個打扮奇怪的人一到這裏就要找你,然後直接就往裏闖,他到底是誰啊?”

  王風:“他也不是誰,只不過是我認識的一個人而已。”

  許煥:“有妖氣呀有妖氣!有妖氣!!!”

  王風的屋子,許煥、王風和沈容圍坐在桌子旁邊,王風問:“沈容你不是要買刀砍了我嗎?現在大業未成,又回來做甚?”見許煥張頭縮腦左顧右盼,又是怒從心來:“坐好!說你呢!我知道有妖氣!哪兒能沒有點妖氣呢?你這身行頭是哪里來的?”

   “有個劇組拍戲,我是臨時演員,順手牽羊的。”許煥終於正襟危坐,笑吟吟地回答。沈容拉下臉來說道:“王風我可告訴你,雖然我今天饒你一命,但我隨時保留砍你的權利。”王風更加鬱悶十倍:“成成成。二位我誰都惹不起,行了吧?”

  沈容偷偷看了看許煥,對王風說:“這個人好奇怪啊。你怎麽一見他就這麽大火?他是誰呢?”

  王風還沒來得及回答,許煥已經在悠悠然說話:“有些人啊,你是認識的,他大半夜敲開你家的門,把你從被窩里拉出來,喝了你的酒,吃了你的飯,把你臭駡一頓,你還只能好模好樣地陪著笑看著他占了你的床睡覺,那些人是誰呢?”

  沈容:“債主?”

  王風哼道:“要是債主我早一腳把他踢出去了。”

  沈容:“家長?”

  王風青筋暴跳地回答:“他也得想啊!”

  沈容點點頭:“哦,我明白了。他是你的死黨朋友。”

  王風和許煥同時回答,一笑一怒:“孺子可教。”

  王風歎氣道:“今天上午我給自己算了一卦,晚上有人請我吃飯,再沒想到居然是你這小子。”

  許煥看著王風,半晌不能做聲:“你以爲我是來請你吃飯的?”

  王風比他感到更加奇怪:“那你是來做什麽的?”

  許煥:“老規矩,我是來蹭飯的。”

  王風:“我沒錢。”

  許煥:“錢多俗啊,我身上什麽時候帶過錢?”

  兩人的目光餓狼看羊一樣向沈容看過去,沈容花容失色:“我現在一分錢都沒有。真的。不信你們……不行,你們不能搜。”

  三人大眼瞪小眼半晌之後,王風與許煥同時大笑。王風喘著氣說:“三個窮得丁當想的人居然討論了半天誰請客吃飯,這事情真是再滑稽沒有了。可是到底今天晚上誰來請我吃飯呢?”正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王風精神大振:“行了,估計就是這人了。今天晚上的飯我包了,你們就擎好吧。”說完,王風接起了電話:“誰啊?”

   “呦,王老師健忘,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多日沒見,我想請你吃頓飯。”

  沈容興奮地問:“是誰啊?”

  王風聽了這個聲音之後顔色慘變,臉上浮現出恐怖的神情,他看著許煥和沈容,一字一頓地說:

  “是周、楚、楚。”

   一股陰風在教學樓後面的小樹林中回蕩。

  許煥靜靜地聽著王風的訴說,室內燈火明亮。周楚楚是這樣一個人,西鄉酒廊是那樣一件事,在過去的某個時間段內王風幾乎死在那裏。其中有很多章節沈容根本不知道,王風用儘量平靜的語氣講完之後她臉色煞白。

   “你準備怎麽辦呢?”許煥沈吟著問。“她不是還約你今天晚上8點在原來的酒廊見面嗎?”

  王風慘笑一聲:“總之我是沒辦法。本來以爲這事情已經告一段落,既然她找上門來了,我估計我是跑不了了。法術界把這個叫做催魂令,我要是不破掉她的法,比死還慘。”

  許煥陷入沈思,沈容不禁悄悄問王風:“你這個朋友打扮得象個道士,他是不是也會一點陰陽術?你們兩個還對付不了周楚楚嗎?”

  許煥微笑:“我不成啊。我一貫是個無神論者,研究研究佛教和道教歷史那是有的,對付鬼我可沒本事。”王風馬上接上話說:“何況周楚楚不是鬼,她是個人,但在行法的時候總覺得帶有一些鬼氣。”

  許煥問道:“那有沒有可能是被附身了呢?”

  王風搖頭:“不象。她眼神靈動,動作也不僵硬,實在沒有一絲半點被附身的迹象。”

  許煥的神色變得有些緊張:“越是這樣,她的靈力越高。而且她絕對不是爲了對付你這麽簡單,要是真想對付你的話,你一點機會也沒有。”

  王風:“我知道。”

  許煥擡頭看著燈光緩緩地說:“附近應該也沒有什麽高人。”

  王風笑:“最高的恐怕就是我了。”

  沈容插話說:“那可不可以去找一些高人來對付她呢?”

  王風哼了一聲:“我也很想把達賴班禪或者少林寺武當山五臺山的掌門弄一個來,再不成本願寺的法主、大日蓮池的住持也成,但小姐拜託你用腦子想想,一條魚在路上快要幹死了,你去引東海的水來救它,來得及麽?”沈容討個沒趣,嘟著嘴不說話了。

       許煥接著教導她:“何況誰告訴你佛道是爲了捉鬼産生的?鬼和人一樣是佛道世界觀中生命的一種狀態,佛祖老君幹什麽非要站在人類一邊去對付鬼?好像你家的蟑螂和螞蟻打起架來了,你難道會幫螞蟻一起打蟑螂嗎?捉妖除怪那都是最沒出息活不下去的和尚道士,要討生活不得已才做的。你看我,我研究佛經,道經,學通古今,但你要讓我捉鬼我是完全沒這個概念。”


       沈容不服道:“聽你們說的,難道就在這裏等死嗎?”

  許煥緩緩地說:“等死是肯定不成的,跑也跑不了,而且我也和王風一樣,直覺上就覺得這件事情肯定沒那麽簡單。到現在爲止我們還根本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麽,這個鴻門宴非去不可。我要和王風一起去。”說完站起來,四下看看,對王風說:“快,給我弄套衣服,我可不能這麽去。”

  沈容急得要哭出來:“你們怎麽還要去?那肯定是周楚楚的陷阱,求求你們別去了,你們還是快點逃命吧。”

  王風已經給許煥找好了衣服,沈默地看著許煥,許煥一邊換衣服一邊說:“有時候有些事情是沒辦法,逃得了我不會叫他逃嗎?”王風看著沈容默然半晌,忽然從脖子上解下護身符戴在她脖子上,溫柔地將她攬在懷裏叮囑:“你在這裏守著,有事情的話去找趙淳,千萬千萬!”

  沈容想說些什麽話,卻沒能說出來,伸出手去想拉住什麽,卻什麽也拉不住。看著兩個男人臉色肅穆地消失在房門之外,她的眼眶之中不知何時已蓄滿了眼淚。

  不知不覺之間,夜已初深。

  學校地處偏僻,打車很費勁。王風和許煥在黑暗中走了半天,才打到一輛過路的出租車。

   “去……哦,原來有個地方叫做‘西鄉酒廊’你知道不知道?”王風對出租汽車司機說道。司機發動了汽車,轉過臉看了看他:“坐好。”

  “那你就是知道了?”王風皺眉問道。司機轉回頭去,從前後座的柵欄之間看著他們,依舊是那副冷冷的腔調:“坐好。”許煥悄悄地扯了扯王風。王風不說話了,只是悄悄拿出一張符紙來測試靈氣,沒有反應。但是無論如何他都覺得這司機有古怪,忍不住要衝口而出:“你的車我不坐了,我要下車。”但許煥在這節骨眼上又扯了扯他,王風強忍著不說,坐了下來。

  車子在大路上飛馳,現在最多也就是晚上7點,但天黑得怕人,路上只有他們一輛車,一個行人都沒有,靜悄悄地令人窒息。王風大睜著兩眼搜索外面,許煥卻閉上眼睛開始養神。外面非常黑,一陣寒意衝擊波一樣沖過車廂,王風恐懼地發現車子經過的路段他居然從來沒見過。他悄悄地問許煥:“你知道這是哪里嗎?”

  許煥的眼睛依然緊閉,只是緩緩地悄悄地說:“笑話,這裏是你的地盤,你居然問我?不過我知道你和我一樣很冷,我還知道他在不停轉圈。”

  外面的天空越來越黑了,已經什麽都看不到了。司機打開了車燈,那光柱竟然是純黃色的,射出十幾米遠,王風發現他們穿行在密密麻麻的樹林裏!一顆巨大的樹張牙舞爪撲面而來,眼看就要和汽車相撞,但司機恍若未見。王風咬緊牙關控制著自己不喊出聲來,雙眼圓睜注視著前方。

  汽車從樹中間穿了過去,前蓋似乎撞到了什麽一樣砰砰做響,但是車卻沒有停下。王風異常驚奇,轉頭向後面的車窗看過去,想看看樹木變成了什麽樣子,沒想到他看到的卻是一顆披頭散髮的慘白人頭貼著車窗在看他!那赫然就是陳家明的人頭!

  王風回過頭,赫然發現那些樹都變成了無數魅影,身體奇怪地扭曲著立在路上。王風努力控制著自己不喊出聲來,他的胃似乎被一隻手拽住了,要把其中的東西都倒出來一般。直到此刻,他才覺出自己是如此地孤立無援。他不敢再回頭,陳家明的人頭隨著車子的顛簸撞擊在後蓋上的聲音傳來,清晰可辯,而且他似乎在哭。這種哭聲好像吹在王風後頸的冷氣一般讓他全身發毛,王風忽然意識到應該鬆開許煥的手,可是他稍微一松力,許煥已經閃電一般翻起手掌,抓住了他的手腕。

   “砰”的一聲大響,後面的車窗玻璃破了!王風似乎能感覺到陳家明的人頭在一點一點跳躍著接近後窗,哭聲更加清晰。忽然砰的一聲大響,似乎是陳家明跌倒在後蓋上,哭聲停了。但馬上就又傳來了另一種更加恐怖的聲音:陳家明用牙齒啃著車後蓋正在慢慢移動!

  司機仍然不聲不響把車開得飛快,王風卻終於忍不住了,猛然掙開許煥的手叫道:“停車!我要下去!”司機恍然未聞,王風胡亂撥弄著車門,卻怎麽也打不開。這時許煥悄聲問他:“你是不是很害怕啊?我現在心裏是真沒底!”

  王風說:“是啊,誰碰到這種情況也害怕啊。”

  許煥勉強輕笑數聲:“孫子才不害怕。所以你現在的表現是很正常的,將來完全用不著羞愧。”

  王風自己呵呵大笑:“王八蛋才不害怕。可是害怕好像沒什麽用。再說了,我要是就這樣被嚇個半死,那我這二十多年不是白活了?”

  許煥緊接著說:“那你又急又氣非要下車幹什麽?”王風恍然大悟說:“懂什麽呀?今天水喝多了,這司機開車不穩顛來顛去的,弄得我想尿尿。”

  車子裏似乎傳出一聲歎息,接著,車停下了。王風勉強笑著問:“到了?”

  司機沒有回答,只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他伸手到後腦上,把腦後的頭髮向兩邊撥開,平滑光潔的皮膚好像沒有長過頭髮一樣,接著,皮膚上綻開了幾個破洞,有些東西突起,鼻唇眉眼一一凸現,王風一瞬間覺得毛骨悚然!

  那是周楚楚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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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楚楚已經下了車,她穿著司機的制服,規規矩矩,在月光下身段婀娜,嬌俏可喜,笑意盈盈地看著車上的王風和許煥。王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無法用常識把五大三粗的出租汽車司機,忽然變成嬌小的周楚楚這個過程在思想中完成。耳聽得旁邊的許煥微笑著說道:“你猜我現在想說什麽?”

   “你想說什麽我不知道,反正我現在想趕緊找個地方交水費。”王風說著,打開車門走下車子,並著雙腿扭扭捏捏朝著小樹林裏的黑影中走去。嘩啦啦一番後一臉輕鬆地走了回來。許煥仍然閉著眼睛,說道:“我想:要是這女鬼長相漂亮,就不虧了我萬死不辭陪著他跑一趟。”

  周楚楚笑得花枝亂顫,說道:“那你就不虧了。我敢保證你沒有虧。你那朋友王風在被我困到法陣裏的時候尚且色心不衰,說要追我,真可惜沈容老師沒看到。”王風有些發窘,趕緊辯白說:“我那是轉移你的注意力故意胡說八道,你可別對自己太有信心。”許煥也呵呵笑道:“我不認識你,你不認識我,我睜開眼睛,你就認識了我,我也就認識了你,問題是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幹什麽陪著王風攪這趟混水,你就不怕我是什麽地方的大法師,來找你麻煩的?”

  周楚楚曼聲說:“沒關係,來的都是客。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既然王風帶你來,肯定是他的朋友,而且你絕對不是法師,因爲你身上沒有一點法芒。不過我不明白王風自己怎麽樣倒也罷了,爲什麽還非要拖累一個朋友?”

  王風愣住了,這個問題他從沒想到過,的確,許煥和這件事情實在是一點關係也沒有。正要開口,許煥已經搶著說:“不奇怪,要是我是王風他是許煥,他一樣也要來,我一樣什麽都不想,覺得這都是應該的。”說完之後他摸索著從車子裏鑽出來,睜開眼睛,上下打量周楚楚,然後立刻說道:“不虧。不虧。如今的鬼也長得這麽好,看來我真該改行去做抓鬼生意了。可惜,我是個無神論者,不能背叛自己的信仰
。”

  王風四下打量,星光漫天,月色盈袖,四周一片寧靜,哪有什麽人頭?哪有什麽車?但樹林卻是有的,這是一座林間的空地,不遠處赫然有一座熟悉的建築:西鄉酒廊。

  周楚楚擡手看表,嫣然笑到:“原來你叫許煥。王老師,許先生,咱們進去吧,可以開席了。”說完自己先進入了西鄉酒廊。

  許煥和王風也跟著他,許煥無意之間看到了王風的臉色,知道有異,立刻悄聲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王風又想哭又想笑地回答:“是我們學校教學樓後面那片荒樹林子。

  一陣陰風刮過,王風緊緊衣服,罵自己道:“他奶奶的,我真是服了我自己了,在這種環境下居然會以爲西鄉酒廊比較安全。”

  許煥一笑:“西鄉酒廊難道就開在你們學校後面的樹林裏?”王風也一笑,心裏清楚這是周楚楚用法術造成的幻覺,三個人一起走進了西鄉酒廊。

  酒廊裏的陳設還是從前的樣子,不過空蕩蕩的沒有人。夜氣清明,月華如水,正當中擺好一張桌子,席已安就,許煥用力嗅了兩次,讚歎。三人在桌子周圍坐下。

   “這些都是正經八百名廚們的手藝,絕對沒有任何機關。”周楚楚勸酒:“兩位可以放心吃。今天我是誠心請客。”說完把每個菜都吃了一口:“呵,好吃好吃,還熱著呢。你們快點動筷子啊?”

  許煥看看王風,王風也不敢輕易嘗試,最後試探著問道:“有件事情我得問問。我每次一見到你就被拖進幻覺之中,我怎麽知道現在吃這些東西不是幻覺呢?”

  周楚楚愣了愣,然後微笑道:“就算是幻覺,反正你大腦感受到東西都是真實的,你又不吃虧你怕什麽?”王風還沒有回答,許煥已經伸出筷子夾了塊貝足,蘸點芥末陳醋放進嘴裏大嚼:“有道理。就算現在是幻覺,我吃的其實是狗屎,你周楚楚小姐其實容貌有若嫫母無鹽一般,我也沒吃多少虧不是?”周楚楚不禁莞爾:“是是是,許先生你猜得很對,我貌醜無比,但你現在吃的東西是貨真價實的三足子母貝貝肉,放心好了。”王風也終於遲疑著拿起筷子。

  許煥畢竟不懂陰陽術,加上平素就大膽,根本沒把這些事情放在心裏。王風言行雖然戲謔實則心細,加上他與周楚楚交過手,知道她的厲害,又不知道她宴請自己的目的,於是舉杯向周楚楚敬酒:“周小姐,人我們已經來了,飯我們也在吃,不過你請客的用意我們還沒弄清楚,你總得說說看,要死也讓我們做個明白鬼啊?”

  周楚楚放下筷子,倒酒,喝酒。辣得嗆出來,點點鮮血隨著噴到桌上。沈默。王風與許煥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良久,周楚楚才有些淒然地一笑:“你們怎麽會死?要死的是我還差不多。”

  王風與許煥同時大吃一驚。王風問道:“怎麽回事?你終於惡貫滿盈了?”許煥打斷道:“別別,別這麽說話,我們不能幸災樂禍。周小姐,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們來看看有沒有辦法幫你?”王風回頭看著許煥怒道:“你忘了她眨眼之間就殺了十幾個無辜的人?他們都有父老妻兒,誰又有辦法去幫他們
?”

  沒想到周楚楚卻歎息著回答:“王先生,你誤會了,其實我也是身不由己,真正的幕後黑手卻另有其人。”

  王風驚駭之下問道:“你還不是這事件的幕後主導?”

  周楚楚不說話,用筷子蘸了點酒,在空氣中畫起符來。筷子上的酒在空氣中居然靜止下來,隨著筷頭的劃動漸漸形成虛空之中的形狀,那是一道形狀複雜的符文。周楚楚長聲吟道:“境由心生,魔從心破,咄!”

  一點微光在酒符中閃動,隨即酒符消散,光芒掠過這個地方,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酒香。王風感到一陣溫暖在心房中彌漫開來,他羡慕地看著空中,扭臉問許煥:“這是什麽咒法?”

   “破魔淨地咒。”許煥說,他別的本事沒有,但看書多了,這些符法的名稱形狀效果無有不知,只是不會用而已:“至少三柱香之內,此地附近不能使用任何法陣、幻形與咒術,鬼物不敢侵犯,一切都以本來面貌出現。”隨著他的話,西鄉酒廊化爲烏有,王風發現他們三人就坐在樹林中間的一小片空地上,桌子是個大樹樁,凳子也不過是幾塊石頭,值得欣慰的是飯菜和酒確實貨真價實,周楚楚也還是那般好看。周楚楚迅速擡手看了看表。

   “你們聽好,我沒多少時間說。”周楚楚嚴肅地開口:“我做那些事情是身不由己,我也是替別人幹活的,但是這一次我沒有完全聽從他,恐怕難逃一死。而且我布陣困王風你不成,反被你拘束,心脈已然受損。但是我必須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要不世界也許就完了。”

  王風著急地問道:“你替誰幹活?”

  周楚楚搖頭:“我不知道。姑且稱爲‘那人’吧。他可以隨時操縱我做事情,我從七歲起學道,今年已經整二十了,王風你覺得我道行怎樣?”

  王風沈吟一下之後說:“周小姐不用謙虛,你算是我見到的法力最強的人。”

  周楚楚說:“在遇到那人之前,實際上是感應到那人之前,我也這樣認爲。但是四個月之前我感應到了他,他隨便就把我的防禦、精神、法力和信心都破得一乾二淨,然後在我身上種下了長樂咒,他甚至可以觀察我的思想,我要是膽敢稍有反抗,他隨時都可以讓我發瘋或者自殺,就算他要讓我瘋到去色誘我老爸,我也是沒有絲毫辦法。我替他做了這麽多事情,卻從沒見過他。”

  許煥和王風都靜靜聽著,心下駭然。聽到此節許煥微微一笑:“可惜。他怎麽沒讓你瘋到來色誘我?”

  周楚楚冷冷看了看他:“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你們一定要耐心聽我說。你們是不知道,如果能完全不和一個我這樣的陰陽師見面,就給我種下長樂咒是多可怕的事情,這人的法力高深程度已經接近神魔!然後那人就讓我輟學,離家出走到這個城市來,進西鄉酒廊做領班。然後,你們都知道,碰到你的那天晚上,他讓我先殺了龔大偉——我散了他的魂魄然後用驅身咒,他出車禍之前就已經死了,那車撞的只是一具會走的屍體,又在指定的日子裏殺掉酒廊中所有的人。我不大忍心,只想把所有人困個幾天,沒想到你跑出去之後酒廊就塌了。”

  王風終於明白爲什麽周楚楚在請龔大偉的靈魂時心神不定,並且能夠確認那並非龔大偉了。

  許煥問:“可是他爲什麽要這麽做呢?他能做到你說的事情,絕對不會把幾十條人命看得這麽嚴重的。何況既然他可以隨時操縱你,我們又怎麽知道你現在的話,不是他操縱著你說出來的?”

  周楚楚不回答他,只說道:“你們聽說過‘凶冥十殺陣’沒有?”

  許煥點點頭,王風一臉茫然。許煥看看他,解釋道:“佛身曆難的時候,在修羅地被自己的心魔所困,徘徊於蒼茫之間,不得進,不得出。元神彌散,佛惘然自失,後自吸心魔,化身爲無能勝明王,始破出。據說當時用來圍困他的陣就叫做‘凶冥十殺陣’,是用無數修羅的魂魄所化的三十六尊蓮台。這東西和西鄉酒廊有聯繫嗎?”

  周楚楚說:“不錯。因爲有這個傳說,在密宗裏漸漸流傳下來一個同名的邪陣,是按照一定形狀在三十六個地點每地用十八個男屍和十八個女屍頭朝下種在地下,等到全部就緒的時候,這些地點就會組成威力強大的邪陣,這些屍體可以産生強大的怨氣和魔力,陣主可以操縱他們。當然,這些地點的怨氣越大越好,埋藏的時間也越久越好。”

  王風咋舌道:“那不是要先殺一千多人?”

  周楚楚又說:“沒錯。這個陣過於麻煩,因此不是有超絕毅力的人難以完成。西鄉酒廊就是我知道的兩個地點之一。可是我把西鄉酒廊的事情辦砸了,人還一個沒埋,酒廊已經先塌了。所以,王風你從酒廊裏逃出來的時候救了自己,卻殺了我。出事之後,我只能藏起來盼望他找不到我,挨得一天是一天。但我這麽死了太不值,所以就把你們請來,我死之後你們要破他的陣!否則我做鬼也合不上眼睛!”說到這裏,語音已經接近淒厲。

  王風有些懷疑地問:“你既然有求於我們,爲什麽還要再三再四地嚇唬我們?”周楚楚不屑地回答:“要是你們被嚇倒,我憑什麽還能指望你們?

  王風和許煥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問了同一個問題:“那你知道的那另一個地點是哪里?”

  周楚楚笑笑,指指腳下。

  “就是這個樹林。在這裏倒埋著三十六具充滿怨氣的僵屍!他們和我們的腳底板相距只有一尺!”

  王風立刻覺得一股寒氣包圍了自己的雙腳,但他接著立刻說:“不可能!我在這裏先上學後教書也有幾年了,我也會點陰陽,這裏沒有這樣的事情!”

  周楚楚說:“你不知道是應該的。西鄉酒廊從前是西水村,那裏發生過人吃人的大規模事件;而這裏是日軍侵華時的秘密人體研究地點之一,埋著的都是嬰屍,一定早在那時就已經被埋下了!這麽多年以來,一直沒有停止過生長,這裏的怨氣比雙水屯還要重得多!”

  王風突然插話說:“那個研究機構是不是叫做‘東海堂株式會社’?”

  周楚楚看著他問:“你也見過?”

  王風點頭:“我也見過。”他心裏卻在想假若雙水屯故事是真的,卻不知道和這裏有沒有什麽聯繫。

  許煥忽然問:“那這個地點的主持人是不是也是你?”

  周楚楚搖搖頭:“不是,因爲這裏的陣已經布好了,只需要人守好就可以了。不象我還得大張旗鼓地去收集屍體,所以我也不知道是誰在這裏!”

  王風與許煥同時沖口而出:“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呢?”周楚楚搖搖頭,忽然變色道:“不好!咒法的時間過了!你們趕快回去,別忘了我今天說的話!”

  王風問道:“那你怎麽辦呢?”

  周楚楚淒然一笑,遞了一道符給王風。王風問:“這是什麽意思?”周楚楚說:“那是我的本生符,什麽時候它自己點著了,你一定要在兩小時內到這裏找到我的屍體燒掉,我不願意在死後還被那人弄成僵屍操縱。”

 
 許煥問:“我們不能一起跑嗎?”

  周楚楚垂下頭去:“跑?我怎麽跑?他這幾天找不到我的原因不過是這裏怨氣太大遮蓋了我,我又隱藏得好而已,我要是出了這個學校,走不出三步就會出事!”

  王風咬牙道:“我們就不能一起想想辦法?”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不會有辦法的。”



  第四章

  
  一股冷氣彌漫起來,王風和周楚楚一起站起來,轉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一個普普通通的青年男子臉上挂著微笑,慢悠悠然而卻優雅冰冷地向他們走了過來。王風在一瞬間聞到了殘酷的味道,大張著眼難以置信地看著對方。

  那是趙淳。

  趙淳在距離他們幾米遠的地方停下來,打量著他們說:“除了沈老師,其他的人都來了,很好很好。周小姐,你在這裏招待貴客,是不是有點喧賓奪主啊?”

  周楚楚悄悄問王風:“他是誰?你認識嗎?”

  王風同樣悄悄地說:“這人叫做趙淳,是我的一個學生,平時也是神道道的。”他的話語雖然輕鬆,心裏卻感覺很奇怪,平素見趙淳並未感覺如何,但此時此刻面前的趙淳卻讓他有一種不自覺的寒意。

  趙淳看著他們微微笑了笑:“我叫做趙淳。”

  王風不耐煩地說:“我知道。你來這裏到底想幹什麽?”

  許煥忽然插話說:“你們是不是聽到了什麽,看到了什麽?”

  王風與周楚楚同時駭然望向他:“明明有個人在那裏和我們說話,你居然沒看到?”

  許煥笑了笑回答:“我是無神論者。許多東西我是看不見的。不管你們在和誰說話,我可以鄭重保證他絕對不是人。”

  不是人??

  王風疑惑地看看同樣疑惑的周楚楚,然後又轉向依然在微微笑的趙淳。趙淳輕聲咳嗽了一嗓子,開口說道:“對不起,王老師,許先生說得對,我本來就不是人,從來也不和人交流。只不過自從你來代課以後,經常聽你的課才和你開始來往的。”說完之後摸摸頭,非常不好意思地露出笑容。

  王風看著趙淳,咬著牙慢慢問:“你幹什麽不早告訴我?”

  趙淳歎氣:“我也想。但是我不能。”

  王風問道:“爲什麽?”

  趙淳笑笑:“因爲我和周小姐一樣,也被‘那人’控制了,是這個陣相關地點的主持人。好在這個陣地的事情早就辦得差不多了,我閑著也沒事情,那天轉到學校去,正好聽到你講課很有意思,加上你自身有慧根,可以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東西,所以我總是趁沒有人在場的時候出來找你聊天。”

  王風厲聲說道:“你爲什麽要幫他做這件事情?”

  趙淳的眼睛裏忽然出現了一種揮之不去的哀傷。“我身不由己。我有反抗的勇氣但是沒有反抗的能力。在戰爭年代,政府把平民捉去,然後往他手裏塞一支槍把他推在戰場上,他就只能打,我也一樣。我是個完全不用維持生命的鬼,但我只有非常可憐的一丁點自由而已。周小姐,那人早就知道你躲在這裏,但他根本就沒想對你怎麽樣。他實在沒把你、把我、把我們這些替他幹活的人或者鬼瞧在眼裏。他只要再找個人把西鄉酒廊的屍體埋葬就可以了,你對他根本不構成威脅。”

  王風沈吟片刻之後問:“趙淳,我從來沒在你面前以師長自居。你要是還當我是朋友,就告訴我這三十六個地點都在什麽地方?還有這個陣怎麽破?”

  趙淳又笑了,苦笑:“我怎麽會知道別的地點在哪里?我的身份就和周小姐一樣,也是什麽都不知道!要想破這個陣我也沒有辦法,不過如果你們破壞幾個地點,也許可以拖延陣勢發動的時間;而且你們要注意到這個陣最初出現的目的:是爲了困住某個人。控制我的那人法力高深,完全不需要這些邪物來增加力量了。”


王風立刻緊接著問:“他想要困住什麽人?”

  趙淳攤開說:“這我也是猜的,我又怎麽知道他想困住誰?還有誰值得他困?只不過這陣就是專門用來困人的,沒聽說過其他用途。”

  許煥忽然插了一句嘴:“這位朋友,我雖然看不到你,也聽不到你說的話,但我相信他們兩個人不是在說相聲給我聽,請你告訴他們你在這學校的任務,王風,他要是跟你說了你就轉達給我。”


       趙淳立刻說:“我的任務很簡單,看住那三十六具已經長大成形的屍體,有誰要是在無意中碰到他們我就想辦法抹掉他們的記憶。”王風向許煥轉述。

  許煥又問道:“你也沒有見過‘那人’?”

  王風傾聽,說:“沒有。”

  許煥吐出一口長氣:“屍體都在哪里?”

  王風:“大部分都在這樹林裏,還有兩個在教學樓圖書館的地基下面。他們有些已經進入淺休眠期。偶爾會在地下活動手腳。”




  許煥再次歎氣:“我問完了,那麽,你能不能讓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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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了這句話,趙淳露出悲哀的神情:“也許能,也許不能。因爲只要在需要的時候,那人隨時都可以控制我。我猜不透他下一秒鐘想做什麽。我不知道他何時來,何時去,這麽說吧,我是一把刀,無法控制自己將要砍向誰。我不能自殺、不能昏厥,連眼皮也是透明的,你說我還能怎麽辦?我只有眼睜睜欣賞自己殺人的光景。”

  月亮正在頭上的一小片天空裏,隨著趙淳冷冰冰的話,森森鬼氣在這方寸之地彌漫開來,王風和周楚楚不約而同地打個寒戰,唯獨許煥好似不曾感覺到一般。月亮的光芒漸漸變成血紅。

  許煥擡頭向天,用力嗅嗅鼻子:“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啊!我們還是走吧!”

        趙淳的身體開始發光,他越來越接近無限的透明。他眼睛的顔色也漸漸由青轉紅,他的腳離開地面,身體飄在空中,四周充斥著冷森森的陰氣。王風和周楚楚驚恐地看著這一切,只聽得趙淳嘶聲喊道:“快跑!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快去救沈容。”

  王風條件反射地拉起周楚楚和許煥轉身就跑。四周不知什麽時候響起了巨大的喧嘩聲,那是夾雜著不明意義的嘲笑、哀號、叫嚷和涕泣的聲音,猶如暴雨突至一樣覆蓋了這片大地。空氣的溫度也似乎急劇下降到冰點以下,不知道是樹枝還是誰的手從地下伸出,拉扯著三人的褲腳,一股令人窒息的惡臭衝擊著他們三人的嗅覺。那是屍臭!

  王風等人沖出了樹林。周楚楚偶一回頭,趙淳化爲一個微小的光點,直沖上天,在夜空之中畫出一道明亮的軌迹沖向了宿舍樓。

  沈容在王風的宿舍裏睡了一覺,醒來天已經大黑。她站在窗子前面寂寞地望著夜空之下的樹林,心亂如麻。最後她發出輕微的歎息,從桌子上拿了一隻杯子出去漱口。

  門在身後被關了起來。空空的樓道寂然無人,只有頂燈發著昏暗的光芒。沈容被自己拖鞋撞擊水磨石地面的聲音嚇了一跳,片刻之後,她把鞋子拎在手裏,赤足行走在雖然冰冷但是乾淨的地面上。假期開始,單身的老師們大多都已經回家了,這座樓裏除了自己和王風、還有一個看門的老頭子之外估計已經沒有別人。樓道長得怕人。

  怕人?沈容心中一緊,然後掩蓋著恐懼輕輕嘲笑著自己。冷氣從腳底慢慢上升。走過了幾道木門之後,前面不遠就是水房,已經可以聽得到清晰的流水聲。還有隨之而來的什麽人的歌聲。

  沈容快走幾步,穿上鞋子,提起裙子踏進了水房。地面上彌漫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冰冷入骨。水房最裏面的龍頭是開著的,不大的水流斷斷續續敲擊在貼著瓷磚的水槽裏,聲音清脆。沈容徑直向那個龍頭走去,因爲她是一個主張節約資源的人。歌聲仍然在飄蕩,但是沒有人。沈容走到龍頭前面,用杯子接了一杯水,然後關好龍頭,漱口。一切正常,可是她毫無來由地害怕著。總有什麽感覺讓她毛骨悚然,正在這時,背後傳來輕輕的關門聲。

  沈容回頭,水房的門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關上了。接著,幾個窗戶也都關上了,輕柔無比。沈容忘記了害怕,呆呆地注視著這些變化的發生,所有的水龍頭忽然全部打開,水流急速下瀉,沈容手中的杯子不由自主地跌落下去,卻沒傳來破碎的聲音,她低頭一看,水已經漲到膝蓋了。水面居然是一張張詭異笑臉的形狀,而在不遠處的水面上緩緩漂來一個仰面朝天的人。那是一個她不認識的人。水房的燈忽然滅了,似乎有幾個白色的影子在水面上直直地跳動。沈容的呼吸在瞬間停頓,指甲刺入肉裏。

  她的第一聲慘叫被掩蓋在水房內雷鳴一般的水聲裏。

  等王風三人沖出樹林的時候,已經快半夜了。四下裏風動塵靜,星朗月明,蟲聲傳來,直令人難以相信如此美麗的地方居然是邪陣的陣位。他三人不假思索,直奔宿舍樓而去,這樓放假之後空得厲害,晚上關門很晚,他們一路跑上三樓,王風朝著自己的房門就是一腳。

  砰的一聲,房門洞開,他們搶進屋去,屋子裏一切完好,沈容不在其中。王風呆呆地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心中滋味難言。周楚楚一言不發,右手大拇指在其餘四指關節指根處點了幾點,輕聲說:“沈容現在身遭水厄,只怕就離這裏不遠。”話音剛落,走廊裏傳來驚天動地一聲巨響。

  原來水房終於禁不起巨大的水壓,牆壁門窗都已經破壞,汙髒的水流從破壞的洞口激湧而出,把走廊淹得有如洗澡堂子一般,水面上汙物雲集,還有幾隻老鼠悠哉遊哉地踩著水。周楚楚別的不怕,但她生來有潔癖,對這些髒水耗子可是怕得要死。不等水流湧到,驚叫一聲跳上桌子,再也不肯下來。

  水漸漸落下,王風和許煥向水房走去,透過破壁向裏張望,只見沈容抓著一條鐵管靠在牆邊,一動不動。王風跑過去,沈容雙目緊閉,面色煞白。他伸手探了探沈容的鼻息,只覺得冰冷一片,不由得慌了手腳,喊道:“快叫救護車!打急救電話!”

   “放心,她死不了的。”一個帶有幾分疲倦的聲音傳來,王風和許煥一起回頭,趙淳靠坐在水槽上,身體越來越顯得透明。王風嚇了一大跳,許煥更是吃驚得厲害:“不可能啊?我是無神論者,我怎麽可能看到你的樣子又聽到你說話呢?”

  趙淳不答話,擡頭看著窗外的月色,喃喃地說:“星空是天地間最美的東西,可惜啊,以後大概看不到了。”

  王風和許煥都大是摸自己頭腦不著,問:“怎麽回事?”

  趙淳回頭看著他們,一雙眼睛在月色下灼灼發光:“他媽的,老子好歹也是往日的男人,現在的新鬼,難道能老受那人挾制嗎?我又想救沈容,又要和那人擡杠,就把你教的佛經道經隨口背了幾段出來。你別說還真靈,他馬上跑了,嘿嘿……”自王風認識他以來,他從沒說過粗話,這幾句說得似乎十分得意,面露笑容,但身體已經透明得好

似玻璃一般,只剩下一個若有若無的影子。

        王風和許煥的心中都是一緊,他們都明白鬼魂念了經卷會有什麽樣的後果。趙淳雖然一時義憤,用佛經反噬了控制他的“那人”,但他馬上就會魂飛魄散,消失在塵世間。王風不禁說道:“你……”

  趙淳笑著打斷他的話:“別廢話啦,我還要看星星,多看一眼是一眼,王老師,哥們,有空再聊。”說著按照古禮拱了拱手,不再理睬兩人,再度轉頭去看星空,眼神中不無憂傷之色,但卻始終挂著笑意。隨著他的話聲,身形在空氣中漸漸消失,終不復見。只有最後一句話依然在空氣中盤繞:“真美……”

  王風長歎一聲,許煥心情也是惡劣之極,兩人對視,又都覺得對方實在是無用之極。於是用力拉開沈容牢牢握著管道的手,你頭我腳的把她擡了回去,周楚楚依然在桌子上發呆,地下非常髒,現在她是寧死也不下來的。她看到兩人擡著沈容進門,問道:“怎麽回事?”

   “趙淳完啦。”王風說道,語氣沈重。說完之後把沈容放在床上再次伸手探她鼻息,只覺得若有若無,氣若遊絲。許煥當下打了急救電話。王風找個墩布,把屋子裏的地面拖乾淨,周楚楚這才從桌子上下來。驚魂普定,又問道:“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王風心下煩惡,只揮了揮手。許煥沈吟片刻,緩緩說道:“我覺得應該首先分析一下現在的情況。現在我們知道的事情是:有那麽一個法力高強之極,匪夷所思的人或魔自己做了這個陣,或者是發現了前人正好可以用來做陣的遺迹,於是想把陣法完成以用來困住什麽人或者是出於別的什麽原因,可惜,我們一無所知!”

  周楚楚問:“那他爲什麽不殺我們,卻要對沈容下手呢?沈容幾乎算是個無關者。”

  許煥搖了搖頭,問王風:“我也猜不出那人爲什麽非要找沈容的麻煩,你怎麽看?”

  王風心下悵恨交加,怒道:“我也不怎麽看,他殺了我的朋友,又把沈容弄得半死不活,再加上傷了那許多人命,我就是豁出去也要和他拼了。”

  許煥長歎一聲,周楚楚問道:“你行嗎?我都不行,何況我還被下了長樂符,我們怎麽和他拼?”許煥眼睛轉動,凝視著周楚楚說:“長樂符並非不可破解。破解之後只要你控制使用法力的時間,他就很難再次感應到你。世界上沒有全無破綻的陰陽師,我們不但能找到他,還要打敗他!”

  王風忽然問道:“機會有多少?”

  許煥恩呀啊的半天,最後說道:“聊勝於無。”

  王風咬牙道:“沒問題,只要不是零就好。我們幹了。”


  沈容已經在醫院昏厥了好幾天了,不曾醒來。王風天天去醫院探望,回來之後只是長籲短歎。他們已經不敢住學校,在城裏找個偏僻旅店租了兩間房子,許煥著手替周楚楚解長樂符,那長樂符的解法要用紫蘇、柴胡、血蠍子、雄黃等數十味中藥泡冷水三天,然後燒一道四明天罡符放在水裏,把中長樂符的人泡進去再泡個三天。周楚楚長了這麽大,從沒洗過冷水澡,何況是連洗三天的冷水澡,那些中藥又大都是幹熱刺激的貨色,這罪可就受大了。幸好現在是夏天,天氣燥熱,否則她非自盡圖個乾脆不可。周楚楚到底是個女孩子,在又冷又累地洗這個長澡的時候,心裏想的居然是自己的皮膚從此之後還有沒有從前那般誘人。不過這辦法雖然費事磨人,倒也有效得很,“那人”的罡元再也沒能感應到她。

  王風每天的主要工作是發愣。這是他的本事之一:看起來好像嚴肅地思索某個問題,凜然不可侵犯,但實際上不過是在發愣而已。他發愣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爲他一旦不再發愣,就會感到一籌莫展。沒線索,沒入口,沒載體,他們正在做的是這三無的事情。

  更要命的是錢快沒了,王風小有積蓄,但這幾天用錢實在太多,許煥向來是一分錢不帶的,周楚楚衣服裏的錢早已用光了,沈容生活一貫簡樸踏實,錢是有的,但沒辦法取得出來。

  許煥陪著王風坐在一起發愣。隔壁水花聲大響,周楚楚那三天苦刑終於挨完了。片刻,她衣服寬鬆地推開房門,對著愁眉苦臉的王風和許煥開顔一笑。第一句話是:“餓死了。” 這三天她除了少量喝水與吃白糖之外簡直沒吃過別的,按說一個人餓上三天沒什麽問題,但是要憋上三天不方便可就很難了。周楚楚有經驗,她從小極其不喜歡坐火車,尤其討厭在火車上上廁所,但偏偏又不得不做,而且每次都坐得極長,多年錘煉,總算沒丟醜。王風和許煥同時擡起眼皮來看看她,又同時垂下眼皮去繼續發呆。

  周楚楚:“我餓,我要吃東西!”

  王風順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張五十元遞過去,兩人還是頭也不擡。周楚楚接過錢下樓,片刻之間又上來,手裏抱了一大堆零食,王風終於擡頭:“你餓了不買飯你買什麽零食啊?瞧這有點錢把你給燒的!來給哥哥吃點。”

  周楚楚不理他,抱著零食放量大嚼。

  許煥悄不吱聲地摸出兩支煙,遞給王風一支,自己點燃一支。深深地抽了一口之後斷然說道:“不成,這樣等著不是辦法。我看沈容病情也穩定了,但就是不醒,說不准還是‘那人’留下的後遺症。我們得走出去,找線索,不能等著線索自己送上門來。”


       王風問道:“說得容易。怎麽找?”

  許煥的臉色凝重起來:“周楚楚,你知道不知道那間酒店的設計者是誰?”

  周楚楚正在吃杏仁,聞言擡起臉來,努力想了半天之後終於搖搖頭。

  許煥啓發道:“你再好好想想,按王風的描述,酒店做成那付樣子應該是別有深意的。除非設計者本身就知道這酒店是用來集陰氣的,否則不可能湊巧設計成這個模樣——哪怕他一點腦子也沒有。”

  周楚楚放下手中的零食袋,絞盡腦汁在那裏思索了半天,突然她蹭地站了起來說:“我來的時候酒廊已經建好了,我是不知道是誰設計的!不過有一次龔大偉說那個設計者和他的關係很好,而且龔大偉死後,他的名片夾還在我這裏!”

  三個人精神都一振,王風同她說:“那你趕快回家,把名片夾拿過來,咱們仔細分析一下可能是誰?只要能找到這個酒廊的設計者,就能知道很多隱情。”周楚楚起身離去,卻又返了回來,抱走了零食。王風瞪大眼睛看她氣憤地說:“記得拿過點錢來再!”

  回頭想起昏迷不醒的沈容,王風鬱悶地搖搖頭。許煥長歎:“你平常不都挺聰明的嗎?現在怎麽變成搖頭蟲了?聽我說:王風,你想不想救沈容?要是想的話,我們得順著線索去找,不能偷懶。”

  王風緩緩吐出一口煙:“哪有什麽線索?怎麽去找?沈容怎麽辦?”

  許煥沈吟許久,才說道:“爲今之計,要麽借魂,要麽寫假魂。我們不能把她丟下,也不能去找她的家人什麽的。我估計她現在這種狀態是由於那場刺激封住了關竅,三魂七魄都在三丹田裏出不來。借魂危險太大,寫個假魂接出來吧。你沒什麽錢了。醫院住不得了。”

  王風狠狠地抽煙。

  當天晚上,醫院精神科病房來了三個人,兩男一女。

  精神科晚上是必然陪床的,沈容住精神科的原因是實在沒有其他病症,但就是長睡不醒。那就精神科吧。但她看起來沒有什麽潛在的危險,所以王風可以不用陪床。

  許煥和周楚楚都是很怕藥味與來蘇水味道的人。他們一左一右跟著王風,王風這幾天精神不好,空洞恍惚,頭髮亂糟糟,鬍子拉茬,整張臉看起來是青的。沒走幾步,迎面走來一個護士模樣的人對著他們大喊:“你們怎麽能這樣?怎麽能讓病人自己走?快!快架住他!萬一突然發病打人怎麽辦?……”

  許煥拼命抑制著大笑的欲望。周楚楚還在一本正經地對護士的背影解釋:“他不是病人,他是來看病人的……你不信??……”許煥止住她,緊走幾步趕上王風,三人一起走進沈容所在的病房。

  這是一間大病房,有十張左右的床位,幾乎每張病床上都有病人。每個病人身邊陪床的少則一個,多者三四個,小小的病床擁擠不堪。三人擠到沈容的病床之前,沈容仍然沈睡不醒。王風倒了一杯溫水,從懷裏摸出一個小包打開,裏面是符紙的紙灰。他把紙灰抖到水中,給沈容服了下去。片刻,沈容睜開眼睛。瞳孔大,無神。王風貼著她的耳朵說:“坐起來。”

  沈容不動。

  王風發急,又說一遍:“坐起來。”

  沈容不動。

  王風冷汗涔涔而下,提高聲音說:“坐起來!”

  沈容還是不動,周楚楚趕上前來,伸手一探沈容的脈搏不由大驚:

  “好象誰把她泥丸宮鎖了?假魂過不去!”反手一掌拍在沈容的百會,使勁揉了揉,大喝一聲:“渡!”

  沈容立刻下了床,站在地上。許煥的眼睛立刻睜圓了,嘴也合不攏。王風撲上去抱著沈容的身體怒駡周楚楚:“妒婦!你還沒有叫她換衣服呢!”

  醫院的花園裏寒氣襲人,許煥不由自主地打個冷戰,自言自語地說道:“醫院這地方除了來蘇水味,妖氣也是大大地重啊。”周楚楚冷哼一聲,不屑地瞧他一眼。四人漸漸消失在醫院後門之外,誰也沒有發現花叢中有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們。

  個人擠上了一輛計程車,周楚楚在前面,王風和許煥夾著沈容並排坐在後面。周楚楚伸手掏出一張符文來往車窗上一貼,告訴司機:“城南陽山。”

  後面的許煥和王風不由奇怪起來:“這還有一個神智不清的呢?你不回家去那荒山幹什麽?”

  周楚楚慢慢地說:“讓你們看些好東西。”話音未落,司機猛然發動了車,瞬間就達到了100哩的高速,整個車子都開始顫抖,發動機的聲音好象人的喘息一樣幓人。

  王風條件反射一般伸手去衣兜中摸符,周楚楚動作比他更快,右臂一擡,一道符閃現在手心裏。接著,周楚楚回頭看著王風和許煥:“緊張什麽?東海堂株式會社處理試驗活體的地點你們知道嗎?”

  許煥和王風同時搖頭。

  周楚楚的眼睛裏閃出迷茫的光彩:“那你記不記得西水村吃人那個故事?我告訴你,他們兩村的人互相碰到的那座山就是我們現在要去的陽山。我疑心那裏也是陣法的一個地點,應該能查出些什麽的。本來我想獨自一個去那裏,你們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但現在我沒辦法了,自從我們走出醫院,我們就陷入了重重追殺之中。我已經沒辦法再丟下你們了。從今之後我們必須跑,而且要隨時保持警惕,除了自己,誰也不要相信,我們再也不能單獨行動,否則全都會死在那人手裏!”


       王風懷疑到:“不可能吧。哪有那麽誇張。他不是感應不到我們嗎……?”正說著忽然感到左側腰部一涼,王風回頭,沈容兩手攥著的一把手術刀正插在那裏。昏暗車燈下面容慘白扭曲,邪邪笑著正在用力把那把手術刀往上提!瞬間,王風感到陰風襲來,整個車廂都變得極冷!

  乍變橫生,許煥緊張地用力拽住了周楚楚的肩膀。電光石火之間,周楚楚早先拿在手裏的那張符飛過來,拍在沈容臉上。一陣燒灼肉體的惡臭傳來,沈容慘叫一聲,軟倒在坐位上,一個灰色的影子從她身上升騰而起,消失。王風驚魂甫定,用力拔出插在自己身上的手術刀,鮮血大量滲出。周楚楚遞過來一條手帕,王風用力捂住傷口,驚問道:“這是怎麽回事情?”

  周楚楚笑笑,敲敲司機的肩膀,發出的聲音竟然是奇異的砰砰聲。接著她慢條斯理地問道:“剛才給你說你還不信,沒看到我上車就貼了一道守氣存神符?你上前邊來看看,這是什麽東西?”







[ 本文最後由 大頭小松松 於 07-6-6 08:20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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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風探頭到前面,從側面看司機,他驚訝地發現剛才一直在和他們說話的司機居然不是人,司機的坐位上坐著一個出殯時常常燒埋的紙人!慘白的臉上還畫著宛然的笑臉,但眼睛裏卻寫著細細的三個小字:導路人。一道黃色的符貼在額頭上,嘴角一行血迹從下巴上畫出,看之令人驚心動魄。

  許煥輕輕地說:“式鬼役法,以鬼驅人。厲害。”

  周楚楚不說話,伸手過去把車門推開,將紙人推出車廂,然後爬到駕駛員的座位上去。王風忍住了疼,萬分擔心地問:“沈容應該沒有什麽事情吧?我從醫院把她帶出來是爲了她安全,可不想她就這麽挂了!”

  周楚楚一言不發,發動了車子。在寂靜的暗夜裏,車子帶著發動機的轟隆聲呼嘯而去。

  兩邊的景物飛速後退,沈容睡著了,王風面有憂色地注視著她。須臾之間,城市中的燈火越來越遠,夜深了。

  很多通靈師與陰陽師甚至普通人都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歷:經過什麽地方的時候忽然間感到砭骨的寒意,沒有風,也不是氣溫過低,周圍一切正常,但就是冷。

  這冷和冷還不一樣,有時候是乾冷,有時候是帶有強烈惡臭與焦糊味道的冷,有時候又是窒息的冷。但不論是什麽感覺,總之一句話:有人曾經在這裏相當慘地死去。據說有些功夫高的陰陽師甚至可以憑藉味道與感覺的強烈程度推算出那死在這裏、徘徊不去的人是男是女,忌日到現在有多長時間了,有沒有攻擊傾向等等。有一種傳說是:由於太過痛苦,幽靈們總想重復自己死亡的過程,這就是所謂的“找替身”了,所有的戾氣都可以在這種漫長的環環相扣之中得到化解,不過就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王風是教風水的,但這一套他從前並不怎麽相信,因爲他並沒有感覺到那種徹骨的奇寒,但現在他終於相信了。

  這地方簡直冷得可怕,那是一種根植入神經深處的寒冷,在車廂內的封閉空間裏彌漫張揚。伴隨寒冷而來的還有各種強烈的氣味。王風騰出按著傷口的右手,悄悄摸出一張符紙——瞬間,符紙就燒成了灰燼,王風目瞪口呆地看著手中那點紙灰,問周楚楚:“你記得沒錯?這地方也未免太凶了吧!”

   “沒錯。”周楚楚停下車,王風透過模糊的車窗向外看去,這是山間的一片荒地,不知什麽時候被改建成了林場,林場深處還隱隱有昏暗的燈光。周楚楚把安全帶解開,伸手出去準備推車門。許煥忽然說:

   “等等。”

  周楚楚停下,回頭來奇怪地看著許煥:“怎麽了?”

  許煥打個寒戰,然後穩定心神,慢條斯理地說道:“你不能去,你得在車裏看著沈容,我和王風一起去做這些事情。一來這地方,不知道怎麽回事……我說不出個道理來,這地方總讓人覺得心驚肉跳,我和王風全都是半瓶醋手藝,也就你能保得沈容平安。二來,說老實話,周小姐你驅鬼畫符可以,調查研究你可不成。這地方荒山野地的,鬼你不怕,老鼠長蟲你怕不怕?”

  周楚楚先時一直滿臉慍色,等聽到“老鼠長蟲”,臉色變得鐵青,但終於還是慢慢點了點頭。王風有些著急,對許煥說:“咱哥倆?有點事情的話那不是找死嗎?”卻見許煥已經推開車門,只好也跟著下了車。黑夜之中傳來清晰的格格聲,那是他們兩個的牙齒正在亂撞。許煥和王風緊緊衣服,向樹林深處的燈光走去。

  王風緊走幾步,趕上許煥:“怎麽回事?我們還不知道該調查點什麽呢!”

  許煥的臉色非常陰沈,他一邊走一邊說:“周楚楚有句話說得一點沒錯:誰都不能相信。”

  王風愕然道:“過於小心了吧,難道連你我也不能相信?”

  許煥慢慢轉過頭來,一字一頓地說:“你最好不要相信。”

  一陣恐懼掠過王風的內心,他們都不再說話,裹緊了身上僅有的那點衣服繼續走。過了片刻,許煥問:“我有沒有說過我的預感一向很怪?”

  王風點頭說:“是,我記得你只要有預感,就肯定是錯的。”

  許煥慘笑:“那倒是沒錯。我剛才在刹那間就有個預感。”

  王風感起了興趣:“是麽?什麽預感?”

  許煥臉色凝重地說:“我預感我們今天能活著出去。”

  兩人又不說話了。王風信手掏出打火機點著,一點火苗在黑暗之中跳躍著,四周圍的樹在這火光照耀下也扭動不已。忽然之間,火苗熄滅了。而且,在火苗熄滅的刹那間,王風分明感覺到自己手邊有一股冰冷的呼吸向它吹去!他的手觸電一般一抖,打火機掉了。一縷涼氣爬上王風的後背,直到後頸。旁邊的許煥低低地說話,聲音嘶啞:“別回頭。”

  許煥停下來,王風也停下來,許煥蹲下去抓了一把土,土很幹,很細,不停地由指間瀉下。王風掏出一張三生返照符,強大的寒意與刺骨的感覺讓他們說不出話來。許煥仔細地把土包在三生返照符中,然後點著。他們要製造刹那的環境氣氛,讓亡靈們自己演示發生在過去的一切恐怖。



  第五章

  火苗從符紙的邊緣燃起,黑暗中亮起了微黃的一點光芒,火焰由外向內蔓延著,已經燒到了壓著符紙的塵土,土是掩火的,火苗慢慢暗淡下來,但是還沒有完全熄滅,而由微黃變成了暗紅色的閃點。環境似乎更冷了,王風和許煥不由自主地哆嗦著,全身的雞皮疙瘩次第泛起,因爲長時間看著那將熄的紅點,兩個人的眼睛很疲憊,王風閉上了眼,儘管已經看不到東西了,但是視覺仍然殘留在他的視網膜上,似乎那點點微光依然在他的腦中閃爍。許煥在旁邊也直抽涼氣,王風抱歉地說:“我也從來沒有用過這法術,不知道靈不靈?”

  突然起了一陣風,遍地的土都飛揚了起來,掠過王風的臉好象誰用手輕輕撫摸著他,王風心裏一動,就聽到許煥喊了一聲:“快看!。”王風猛然睜開眼。

  就這麽短的一會兒工夫,已經快要熄滅的火焰好象得到什麽力量一樣重新開始燃燒,而且顔色也逐漸變成了慘綠色,那細細的土似乎也開始燃燒,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吱聲,好象有人使勁吸著瓶底已經所剩無幾的飲料。王風忍不住就要跳起來大喊,他向許煥望去,火光映照下,許煥的眉煙全部都是綠色,兩隻眼睛瞪得溜圓直直看著那堆燃燒的土。綠色的火焰沒有一點溫度,相反還發散著一股寒氣。火光突然暴漲,四周的景物全被染上了濃濃的綠色,那光芒是如此的強,兩個人忍不住都閉上了眼,眼簾垂下的一瞬間,兩個人的身體同時一震,並且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

  相信很多朋友都有這樣的經歷,當你和你很親近或者非常投契的朋友在一起時,總有那令兩個人驚訝的默契,沒有任何預兆,你們兩個會哼唱起同一首歌、說出同一句話、作出同樣的舉動,或許也是心有靈犀吧?現在王風和許煥就是這樣,兩個人閉上了眼睛,按說已經看不見東西了,但是兩個人確都同時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身邊正在發生的事情。

  恍惚間,兩個人站在一片白雪皚皚的地上,那是一條山脈的脊梁上,身邊都是被大雪壓彎的樹枝,鵝毛般的雪片仍然在飄;不時有哢嚓聲穿來,那是不堪重壓的樹枝斷裂的聲音;天空是灰濛濛的,看不清有多高,也不知道太陽在哪個方向;朝四周望去,除了樹就是雪,根本看不清路在哪里?王風不敢睜眼,他轉頭“望”向許煥(之所以沒有睜眼而望向許煥,是因爲王風的腦海中確確實實看到了許煥的樣子,而且也能看到許煥臉上和他一樣驚愕的表情),驚訝地問:“這怎麽回事,難道我們開了天眼了?這可是我從小就有的願望啊!”

   “別說話,”許煥沒有看他,四顧著周圍的環境:“儘量不要張嘴,人鬼殊途,如果讓他們嗅到生人的氣息,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也不要亂動,讓亡靈感覺到氣息的流動,抓你演了返魂戲我可沒有辦法。”

  王風閉上了嘴,也不停地看著左右,放眼望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讓人心裏由不住的起了寂寞之意。面對這無邊無際的空白,突然感到了生命的輕微和無常。而且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彌漫在這空氣中,似乎有什麽事情將要發生一樣。就在這時,他看到對面山梁上出現了一行黑點,而且正朝這面移動著。


       黑點越來越大,已經能夠看清那是一群人,大約三十個人左右。他們個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表情張惶,拼盡全力向這裏走來,不時摔到在地。終於他們停了下來,就停在王風他們下面的山溝中,用力裹著身上本就千瘡百孔的衣服。因爲身在低處,他們的談話聲斷斷續續地飄了上來:

  不能走了……再往下走還是找不到路……還是躲進這裏躲一下吧……好多人都不行了……再走肯定都得死……

  他們擠進山坡上一塊凹進去的地方開始休息,因爲人多,人群只能斜斜靠在牆上。


       沒有人說話,只是互相看著對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他。

  突然一個人面朝下撲在雪地上,因爲雪太厚了,整個人都沒入了雪中。其餘有的人都朝他身邊圍攏,有的人卻已經沒有了氣力,只用一種絕望的眼神看著那死去的人,他們知道那也是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又有幾個人倒了下去,從高處看上去,白白的雪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一具具屍體,好象一隻大鳥不經心踏下的腳印。有人恐懼的嚎叫起來。

  對面的山梁上又出現了一行黑點,而且直直朝這群人走了過來。還沒有死的人都緊緊盯著那群人,誰也不說話,只有風嗚嗚的吹過,好象宇宙的哭泣。兩行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大家的臉上都出現了疑惑的神情,有一個人試探地叫到:“虎子,虎子?我是東水的鎖兒啊!”走過來的那行人群明顯地起了一陣小小的騷亂,然後有人大聲喊到:

   “是東水的鎖兒嗎?我是虎子啊,你們怎麽會在這裏呢?”人群行進的速度快了起來,兩隊人終於聚到了一起。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啊,聽說你們早就回到家了。

  是啊,可是不知道爲什麽我們突然就到了這山裏,你們怎麽會在這裏啊,這是什麽地方啊?

  這就是咱們屯子河上游的那座山啊!我們這段日子一直在這裏挖藥材換錢,誰知道雪下得這麽大,根本出不去了!

  那離家不遠了吧?我們趕緊回去吧。人們興奮起來

  我們也找不著路了。有人沮喪地說:你們有吃的嗎?

  沒有沒有沒有,你看那誰誰誰都餓死了!我記得我們都已經從山上看到村子了,但是睡了一覺醒來一看,怎麽就已經到這裏了?現在怎麽辦呢?

  既然都碰到了,那我們就一起等吧,等到雪停了,我們再一起找路出山吧。

  只有這樣了,哎,鎖兒鎖兒,你怎麽了,醒醒……

  別叫了,已經死了,要是雪怎麽一直下下去,我們都會死的。

  有人動手將山窩中死人的屍體丟到外面,活著的人都擠了進去;不斷的有人死去,不斷的有屍體被扔出來;又有人跑到屍體旁邊,伸手去剝那衣服鞋子;有人叫喊著過來阻止,但是更多的人跑了出來,開始剝取屍體身上的衣物;有的人剝著剝就委倒在地,剛剛還是剝奪者瞬間就變成了被剝奪物件,光溜溜的屍體躺在雪地上,好幾具屍體都睜著眼冷冷注視著這世界。

  風吹的更猛了,雪花也更密了,一面巨大的篩子在天空搖晃,紛紛揚揚地透過天網墮下的不僅是血花,還有寒冷。有一個人走了出來,手裏提著一把刀,他呆呆地看著地上的屍體,又回頭看看山窩裏的人,猶豫著,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全身在抖,而且絕對不僅僅是因爲寒冷。有個聲音顫抖著問:“你,你,你要幹什麽?”

  太餓了,真的,太餓了……!這也是肉啊!那人喃喃地說。

  不行,虎子,你不能幹這種事情。

  老子不想死啊,老子還沒有活夠啊,不吃他你給老子吃的嗎?

  沒有人說話了,而且又有幾個人走了出來,手裏也提著刀斧鏟等工具,他們默默地聚到一個剛剛被扔出來的屍體身邊,再一次互相打量著。終於有人猛地一斧砍了下去,發出一聲悶響。另外幾個人也開始動手。從上望下去,只能看到他們的手臂瘋狂地揮舞著,已經冰冷的血液仍然可以飛濺,將雪地上染得鮮紅。最後那幾個人都抱著一大塊肢體走了回去,只留下了支離破碎的一具屍體。很快就有肉被烤熟的香氣傳了出來。又有幾個人走了出來,開始從那具屍體上斫肉。胳膊腿很快就變成了骨架。人越來越多,有人開始砍別的屍體,骨架越來越多,山洞中有人喊道:那些剛死的人好砍,身體還沒有凍僵。

       出來的人越來越多,象一群饑餓的野狗瘋狂地吞噬著同類的屍體,被分解的肢體零亂地散在地上,觸目驚心。他們的動作越來越從容,甚至有人用雪仔細地擦拭著砍下來的肌肉;人們似乎已經陷入了顛狂中,有人一邊看著一邊狂笑,有的人雖然在哭但是下手卻毫不見慢,有個人提著刀走向一具屍體時,摔倒在地一動不動,緊跟著他的人已經一斧砍了下來,那人慘叫一聲:“我還沒死呢!”然而好象沒有人聽到,又有幾個人圍了過去,等到人散了的時候,那人已經被剮了許多肌肉,卻還沒有氣絕,手腳疼得不停亂擺。

  最慘不忍睹的事情開始了,一個被剝離了肌肉的屍體從山窩裏抛了出來。他們已經懶得去外面砍屍體了,他們不停地打量著對方,看誰快要不行了就圍過去,被圍住的人知道他們心裏想什麽,嚇得連眼都不敢閉。惟恐一合眼,自己就做了別人裹腹之物。每個人都惶恐地看著其他的人,火慢慢地滅了,天也黑了。

  王風低下頭不去看那悲慘的場面(他已經閉上眼了,無法再閉一次),他的心裏已經明白了:前面那些人是逃荒回家的東水村人,後面來的是西水村在山裏挖藥材的人。因爲饑餓和寒冷,活著的人開始吃死人的屍體,接著西水村的人因爲害怕東水村的幸存者將來說出去,可能等不及他們死去就殺而食之。人啊,有的時候貪婪攫取的本性和動物別無二致,毫無疑問,這裏也是三十六個陣地之一。






[ 本文最後由 大頭小松松 於 07-6-6 08:23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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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風伸手拍了拍許煥,許煥向他扭過頭來,王風摸出一張五更送魂符示意他自己要送亡靈了,許煥點了點頭。王風打燃了火機,將符紙湊了過去,風依然很大,火苗被吹得左搖右擺,始終舔不上符紙。許煥湊過來和他並肩站在一起,背過身擋住了風,兩個人會意的一笑,溫暖的友情蕩漾在眼光中。王風將符紙點燃,火焰升騰起來的時候,王風吟道:“塵歸塵,土歸土,由何來,至何去!”他鬆開手,燃燒的符紙盤旋飛舞在空中,逐漸燃盡。王風和許煥同時睜開眼,不由大吃一驚。

  兩個人還在原地,不過不是在林場中的空地,而是在剛才那被白雪覆蓋的山梁上。而且這次不是意識中的到達,而是真正地站立在土地上。雪下得很大,已經淹沒了兩人的腳,刺骨的冰寒象一把把利錐輕觸雙腳,痛癢交加,這可是真真切切的。王風急忙將所有的符紙都抽出來查看,臉色也苦了下來。許煥在一旁迷惘地說:“就這麽一會兒沒睜眼,就下了這麽大的一場雪?怎麽這裏好象剛才意識中的那個鬼地方啊?”

   “唉,剛才太著急,本應該燒送魂符的,卻燒了一張離魂符,現在我們不僅沒有將引來的亡靈送走,而且還真正地來到了他們中間。”王風無奈地一攤手說道。

   “什麽?”許煥大怒:“這裏可是三十六陣之一,還是快走吧。等一會兒看守陣地的人來了,憑你我兩個人都白給。”

  王風張嘴想說什麽,目光卻投向了許煥的背後,臉上的表情也凝固了下來。許煥奇怪地想回頭望,卻猛然明白過來爲什麽王風會有那樣的表情了。

  王風的背後慢慢升起一個身影,臉色發灰,面無表情地站在他的身後,正向王風走了過來,一雙手舉了起來緩緩朝王風的脖子伸去,速度很慢很慢,手臂上的肌肉所剩無幾,已經凝固的血塊隨著他的動作紛紛落到地上,透過王風雙腿的縫隙,身後的那雙腿上仍然留著斧鑿後的痕迹。許煥向四周看了看,有幾具屍體正從地下爬起,還有幾具骸骨正從山坡下朝上移動。

  糟糕,一定是在說話時,讓亡靈嗅到了生氣。王風的毛孔乍的大大張開,隨後又緊緊封閉,全身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許煥卻一步踏了過來,伸手緊緊拉住了他的手,低聲說道:“現在我們已經陷入了陣中,想要回去就必須離開這個陣。我喊一二三,咱倆個一起深呼吸,然後你閉上眼就和我跑,只要不出氣,亡靈就找不到咱們,你記住了沒有?”

  王風哼了一聲說:“你以爲我不知道啊?可是這回可沒有龔大偉給帶路了。這些東西雖然動作緩慢,但是因爲在死前就知道自己死後的命運,怨氣遠比以前那些鬼大多了,一旦被他們抓住,可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許煥堅定地望著他說:“雖然我不會你的那些法術,但是我讀過關於這個陣的資料,大概瞭解一點逃跑的路線。反正你也沒有辦法,只好賭一賭了!你不想和他們一樣吧?”

        王風扭頭看了看已經逼近的僵骨,長歎一聲:“哥哥,我把命就交到你手裏了,別忘了小時候誰欺負你,都是我第一個撲上去幫你的!”許煥不由得笑了起來,但是很快就收斂了笑容說:“閉上眼,我要數數了!”

  王風一橫心,閉上了眼,耳聽得許煥大聲數到:“一、二、三!”他猛地張口大吸了一口氣。與此同時,就感覺到許煥緊緊拽著他左沖右突,耳邊響起僵骨們憤怒的呼呼吼聲,從他們的嘴裏吐出的氣流嘶嘶有聲,好象毒蛇吐信一般,舔在自己的臉上冰涼冰涼。有一隻手摔在了他的臉上,生疼。有什麽東西粘糊糊地沾在了鼻子下面,王風提鼻子一聞,一股屍臭的味道撲鼻而來,中人欲嘔。

  許煥終於停了下來,喘息著說:“現在可以呼吸了!不過不要睜開眼睛,你拉著我的手千萬不要鬆開,不然萬一把我留在這裏還好說,把你留在這裏我可就罪過大了!”

  王風立刻彎腰下去,幹嘔了幾聲問:“現在怎麽辦?是不是還沒有離開陣呢?”

  許煥說:“陣已經離開了,但是我們人現在還在這裏,如果不能回去的話,可就真的是孤魂野鬼了。你會念回魂咒嗎?”

  王風搖搖頭,又想起了許煥看不見,就又補充道:“那是高級別法師才能學的東西,我這樣的陰陽愛好者是沒有足夠的法力駕馭的。而且我也不知道咒文。”

  許煥哦了一聲,王風聽到他已經平緩的呼吸又急促起來,忍不住問:“是不是必須會念那個才能回去啊?”

   “對,這樣吧,王風,已經到這步了,如果回不去反正也是個死,還不如冒險一試呢?而且我感覺沈容和周楚楚她們那裏出事了!我們得儘量快地趕回去!咒文我倒是知道,不過我更沒有法力,還是我告訴你,你試一試吧!”許煥說。

   “靠,我以爲我就夠不知天高地厚的了,沒想到你比我還狂妄。那你就告訴我吧,只要你不怕我死後,吸你的精魄。”王風閉著眼睛說。

  許煥哼哼著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你且俯耳過來,待爲師秘授於你。”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互相緊握了一下對方的手,王風將耳朵湊了過去,許煥急促地說了一些極其拗口的句子,王風一邊聽一邊皺眉。許煥又重復了幾遍說:“記住了沒有?”

  王風沒有說話,嘴唇翕動著默默念誦,卡到中間的時候問:“佛度嗄焀咹後面是什麽來著?”許煥又給他念了一遍,王風點點頭說:“我開始念了啊,你抓緊我的手,我可不想睜開眼的時候,卻是拉了一副僵骨回去的。不過我更不想發現我死後就我孤零零一個人,呵呵。”


  他開始大聲朗誦那咒文,就在這個時候,身旁的土地開始震動,有東西從雪野上拔地而出,死死抱住了他的雙腳,而且那雙手還繼續向上摸索著。王風更大聲地念出了咒文。

  咒文念完了,什麽也沒有發生。已經可以聽到身邊有空洞的腳步聲,以一種單調的節奏朝他們邁了過來,也不知道有多少。那雙手已經摸到了王風的大腿,王風使勁想擺脫它,但是那雙手卻越抓越近,一股股的臭氣由上至下傳來,王風不由皺緊了眉頭:“我知道我早晚會死,不過從來沒想到居然死在一個這麽臭的人,不不,是鬼的手裏!早知道這樣,當初應該好好修煉一下法力的。”許煥握著他的手也開始顫抖,聲音裏也掩飾不住驚恐,或許他的處境也和王風一樣吧:

   “你再念一次,集中你所有的意念在咒文上面,據說意念可以增加法力的!”他緊緊抓住了王風的手,一種尖銳的痛感由王風的手背直傳肩膀和大腦。王風忍住疼痛,不去想抓著自己的僵屍,將全部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咒文的每一個字上,緩緩的開始一字一字的念了出來。除了腿上的那雙手,還有許多手已經觸到了他們的身體。

  咒文的最後一個字才剛剛念完,那些觸摸他們身體的手刹時就停止了,然後是充滿怨恨的嗚咽聲響起,似乎那些亡靈們不甘心就這樣放走獵物。許煥鬆開他的手說:“好了,可以睜開眼了,我們回來了!”

  王風睜開眼睛,兩個人立在剛才請亡靈的地方一動不動,身上已經被冷汗浸濕,風吹過,全身都戰慄了起來。王風這才發現,自己和許煥的身邊都是高達一人的旋風在跳躍,這時正逐漸向下沈去,那旋風中間竟然是一張張的臉。最後那旋風都停止了,嘩啦啦散在地上變趁了一個個小土堆,那張臉卻還在土堆頂上凸現著。

  王風低頭看自己的衣服,上面都是旋風夾帶著的塵土,他和許煥使勁抖著,惟恐這些塵土再變成什麽鬼靈精怪。就在這時,從汽車的方向傳來周楚楚的一聲悶喊。

  夜晚的風很大,王風和許煥走後,周楚楚就將車門緊緊閉上,車窗也搖了上來,打開了車裏的空調,氣溫的升高暫時緩解了她緊張的情緒。看著車外王風和許煥漸遠漸去,走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周楚楚突然覺得他們的身影是那樣的沈重。她歎了一口氣,眨眼間兩個人消失了。四周靜悄悄的,儘管暖風一股股在車裏盤繞,周楚楚仍然打了一個寒戰。她打開了CD,悠揚的音樂飄了出來。

  那是一張吉他彈奏曲,動聽的旋律加上琴師出神入化的演奏技巧,使周楚楚的神經慢慢鬆弛了下來,她將座椅放低,躺了下去,看看後座上昏迷不醒的沈容,不由開始回響這兩天來的經歷。從碰到王風開始,連續幾天來他們都疲於奔命,根本沒有時間來進行思考,直到現在,才能夠系統地整理一下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她時而眉頭緊鎖,時而笑逐顔開,都說女孩子的心事是最難猜的,確實如此,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最後因爲太疲憊的緣故,又或許是想通了什麽,她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閉上眼頭一歪,在音樂聲中昏昏欲睡過去。


       恍惚間她到了一座古老的村寨,吊橋上一群人正在追趕一個乞丐,那乞丐臉上烏七麻黑的看不清年齡,套著無數件別人抛棄的衣物,手裏抓著一根笛子,幾條血線順著嘴角朝下流,門牙也被打落了,正狼狽不堪地朝城外跑,一邊跑一邊喊:“你們一定會招報應的,你們一定會招報應的。”人群發出聲音更大的嘲笑,雨點般的石子和雜物在小醜的身後抛來。

  天色突然一變,入夜了,村寨瞭望塔上的最後一絲燈火也熄滅了,整個村寨陷入了深深的黑暗,只有偶而傳來的犬吠聲。就在這時,周楚楚看到一個身影慢慢的走了護城河邊,是那個乞丐,他滿含怨毒的眼神緊緊盯著高高的城堡,嘴裏喃喃念著:“你們一定會招報應的,你們一定會招報應的!”他將手中的笛子舉到唇邊,才吹了一個音,村寨的吊橋就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接下來的旋律明亮而輕快,讓人忍不住隨歌而舞,周楚楚似乎能看到一個音符跳躍著朝城堡裏列隊而進,乞丐也在那裏手舞足蹈起來,月亮禁不住誘惑,悄悄露出了半個臉。清冷的月光下,黑黢黢的村寨外,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在那裏獨舞,這情景說不出的怪異,周楚楚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接著她看到一群天真無邪的兒童,只穿著兜肚就走了出來,眼睛全都閉著,一個人拉著另外一個人的手,排成整整齊齊的一行。當所有的兒童都走下了吊橋時,城中的燈光開始漸次亮起,有女人高亢的哭喊聲和男人惱怒的責駡聲刺破天空,有人群嗵嗵的腳步聲朝寨門口跑來。這時那乞丐停止了舞動,旋律也緊跟著變得遲緩起來,節奏也越來越慢,如此的單調和乾澀,讓人忍不住想就地躺下去永遠不要醒來。孩子們全都停了下來,周楚楚也感到慵懶無比,她盡力告誡自己,不能睡過去不能睡過去,不要閉眼不要閉眼。腳步聲停止了,世界又恢復了寂靜。乞丐朝孩子們走去,走在了他們的前面,旋律終於又有了活力,剛才凝滯不動的孩子緊跟著小丑朝遠遠的山裏走去,他們的影子在月光照射下拉得很長很長,就象一群驚歎號。周楚楚心頭開始恢復了空明,她猛然想起了原來聽說的一個傳說。

  有一座古老的歐洲城堡,有一天人們驅趕了一位遠方而來的馬戲演員,那小丑發誓要報復,到了晚上那小丑吹響了一支魔笛,將那些孩子全部從睡夢中喚醒,引到深山裏。等到第二天人們在山裏找到孩子時,那些孩子們都已經或多或少的缺少了肢體,而且已經全部沒有了記憶,也不覺得疼痛,竟然拿著自己的身體當做玩具,正在互相打鬧。傳說中那首曲子可以使人沈睡,並且不知疼痛。那不就是我們平常所說的“迷魂術”嗎?可是我在夢裏怎麽還會受到這曲子的影響,難道我竟然不是睡著了,而是……?!

  正在被迷魂???!!!

  周楚楚一想到這裏,就想盡力睜開眼睛,然而卻怎麽也不行,那乞丐似乎也感到了什麽,旋律再次單調下來,並且慢慢朝周楚楚走了過來,身後緊跟著一群面無表情的兒童。周楚楚更加緊張起來,她集中自己所有的意志對自己暗示:你能醒過來的你能醒過來的你一定能醒過來的。這種心理暗示所帶來的強大法力使她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到了“醒”這件事情上,耳朵裏慢慢聽不到乞丐的笛聲,也看不清乞丐的面孔。乞丐的眼光變得狠毒,笛聲也隨著淒厲了起來,後面那群孩子的臉開始扭曲,突然張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朝周楚楚撲了過來。然而周楚楚已經不再注意這些,她的神智正在逐漸恢復清醒,她已經能夠擡起手指,能夠轉動身體,眼皮也不再沈重。乞丐失望地放下手中的笛子,猛地發出一陣狂笑。

  周楚楚大喊一聲,醒了過來。王風和許煥聽到的就是這一聲厲吼。她猛地坐直身子,耳旁仿佛還迴旋著乞丐邪惡的笑聲,很奇怪的感覺,那笑聲似乎在哪里聽過。周楚楚定了定心神,卻發現哪里是“仿佛”?那笑聲明明就是從CD中傳出來的,而且隨著音樂聲起伏不停,是的,那是一個熟悉的聲音,但是現在聽來卻是那樣的陌生。周楚楚匆忙從袖中抽出一道符,一把就按在了前檔板的音箱上,那笑聲卻仍然在繼續,但卻不是那麽清晰了,就好象一個人被別人捂著嘴笑一樣,尤其是貼上去的那張符紙,竟然還鼓起塌陷著,似乎下面真的有張嘴出氣一樣。周楚楚不敢遲疑,右手捏定護身訣,將“OPEN”鍵一按,隨即跳下車來到車尾,將剛剛退出來的CD拿起來看。

  王風和許煥這時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看到周楚楚呆呆地站在車外,手裏拿著一張CD在沈思什麽。王風急急地問:“你怎麽樣?剛才怎麽了?”

   “沒事,剛才有人想用迷魂術迷失我的心智,被我破了。他就是用的這個施術的!”周楚楚將手中的CD遞給王風。王風伸手接了過來,許煥也湊過來看,那是一張很普通的CD,紫色的底上寫著兩個銀字,好象兩條遊動的小蛇:魔笛!








[ 本文最後由 大頭小松松 於 07-6-6 08:27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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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煥咂咂嘴說:“以樂攝魂,音聲相和,前後相隨。厲害厲害,我還以爲這辦法早已在中國失傳了呢?”

  王風和周楚楚疑惑地望著他,許煥解釋說:“這是最古老的引魂術的一種,開始是用來馴獸的,就好象印度的耍蛇人可以通過一支笛子來控制毒蛇的行動,在西方也有類似的傳說。後來就有人經過研究,可以控制人的心靈。雖然類似於催眠術,但是用起來卻比催眠術容易多了,不過從漢代開始就再也見不到記載了!”

  周楚楚唔了一聲,王風的臉卻變了,許煥望著他好象也想起了什麽,兩個人同時大喊了一聲:“沈容?”周楚楚連忙回頭看車裏。車後座上空空如也,就在周楚楚拼力抵抗對方樂術的時候,沈容本就微弱的神智受到蠱惑,已經被人引走了。

        三個人都楞在了那裏,王風還不甘心,將車門打開,在車座上胡亂摸索著。周楚楚和許煥也手足無措地圍著汽車繞圈子,想找到一點線索。然而夜晚的狂風早已將地上所有的痕迹都吹散了,根本找不到任何證據證明沈容是朝哪個方向走去了。最後三個人都沮喪地停止了努力,絕望地倒在車裏。沒想到剛從醫院裏面跑出來,就又把人給丟了,現實爲什麽總是這樣殘酷,爲什麽命運總是這樣捉弄人?王風頹然倒在車座上,一句話也不說地看著永遠也看不到邊的天空。

  看著王風無神的樣子,周楚楚不由內疚起來,她低下頭說:“都是我不好,你們讓我照顧沈容,可我卻把她給丟了。”說完她就開始抽泣。王風斜眼瞟了她一眼,走到她身邊歎了一口氣說:“這不怪你,如果是我們兩個在這裏,結果可能更失敗。”許煥也走過來安慰她說:“就是就是,要是我兩個在這裏,那失蹤的就是三個人了。打起精神來,你好好回憶一下,看能不能想起點什麽來?”

  周楚楚擡起粉面,珠淚盈眼,真如她的名字一般楚楚可憐。王風突然發現這性格堅強的女子也有讓人心動的一面,他將手放到周楚楚的肩膀上,卻不想周楚楚哇的大哭了起來,而且順勢撲到他的懷裏,雙手緊緊摟住了他的後腰。這一下把王風弄得手足無措,兩隻手都沒有地方放,就象剛才那些僵骨一樣朝前伸著,不敢落下。同時不停地向許煥使著眼色,許煥卻早已扭過臉去,假裝看不到這裏。王風想推開周楚楚,卻沒有地方著手,臉早就紅了個一塌糊塗。全身也僵硬得象棵木頭,平時的伶牙利齒早就變成了笨嘴拙舌,只是一個勁的說:“好了,不哭了,你……唉……咱們……?

  許煥扭回臉來,滿臉都是忍不住的笑,他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好了,周小姐,哭也不解決問題,你還是好好想一想剛才的事情,包括你那個夢,或許從那裏我們可以知道沈容的去向。”

  周楚楚這才止住悲聲,卻沒有離開王風的懷抱,將面上的眼淚在王風的衣服上胡亂擦拭了幾下,然後擡頭看王風。王風正用一種哭笑不得的表情看著她,周楚楚的臉驟然也紅了,她猛地推開王風說:“你老抱著人家幹什麽?”王風立即睜大了眼,張開嘴想說什麽。許煥趕緊接過了話頭:“好好好,外面這麽冷,咱們還是坐到車裏談吧!”

  周楚楚仔細回想著自己剛才所做的夢,並且詳細地敍述給王風和許煥,兩個人聽得驚心動魄,尤其是最後聽到那乞丐率領孩子們追過來的時候,正好外面風刮得樹葉嘩啦啦的響,三個人都噤口不言了,轉而陷入了沈思。王風突然想起了什麽,他問周楚楚:“你能分清剛才你在夢裏那個村寨是什麽時期的建築嗎?比如說它是古代的還是現代的?”

  周楚楚想了一下說:“絕對不是古代的,因爲那些人穿著的衣服和我們現在差不多,只不過樣式和顔色比較單一,還有就是他們的髮型很奇怪,後面頭髮很長,但是前面卻光溜溜的。就好象美洲的許多印第安人那樣。不過他們可都是中國人。”

   “印第安人?”王風在腦子中想了一下她描述的髮型,剛想說什麽,許煥已經說了出來:“是不是挺象清朝的人被剪了辮子?”

  “對對對,豈止是象,讓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那就是剛剛剪了辮子的清朝人。”周楚楚叫了起來。

  王風和許煥對視一眼,兩個人同時問對方:“民國?”許煥挺直身子說:“周小姐,這樣看來剛才你並不是做夢!剛才那人利用CD施法時,目的是想將你和沈容魂魄攝走,這樣你們就只會聽他一個人的安排,而且即使你們的肉體消亡了,魂魄仍然要替他做事。但是他沒料到你體內的長樂符已解,雖然魂魄已經離體,但是還保留了一絲清明。我猜大約在民國時期,附近一定發生過一次兒童失蹤案件。而且那些兒童最後都變成了那人的工具供他驅使。所以當他再一次施法時,那些幽魂借此機會重復演示他們的死亡過程,卻讓你無意間看到了他上一次施法時的情景。所以如果你記得那些人是朝哪個方向走去的,我們趕緊追上去肯定可以找得到的。”

  周楚楚又陷入了沈思,王風和許煥連大氣都不敢出,眼巴巴地望著她。周楚楚爲難地說:“誰在夢裏還記得方向啊?我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只記得他們朝山裏走去了,影子長長地拖在地上……影子?對了,月亮在他們左邊。”周楚楚猛然擡起了頭。

  王風和許煥大喜,兩個人打開車門,一左一右跑到車後座,將周楚楚一把拉了出來:“還等什麽?趕快發動汽車追啊!你不會連月亮在哪兒都不知道吧?”



 第六章  

  汽車發動了起來,明亮的光柱打在了車前的空地上,周楚楚將汽車調整了一下方向,朝著南面慢慢行駛,王風和許煥眼睛緊緊盯著外面的情況。里程表顯示他們已經行駛了將近十公里,然而什麽發現也沒有。周楚楚一邊開車一邊注視著外面,嘴裏問:“咱們這麽找好象也不是個辦法啊?咱們走的是大路,萬一沈容不在路上走,那這怎麽也找不著啊?”

  許煥眼睛看著外面,嘴裏也嗯嗯著表示贊同,王風心裏也很著急,但是又不忍心讓他們更緊張,便開玩笑說:“早知道應該給沈容安一個定位器,這樣她走到哪里,我們都能知道,說不定她現在就在我們身邊的樹林裏呢?”

  許煥和周楚楚沒有搭碴,只是看了他一眼,臉上都是無奈,心中都明瞭王風的心情。許煥揮手拍了一下王風的腿,褲子口袋裏的符紙刷啦啦直響,許煥一楞,猛然大叫一聲:“停車!”

  車嘎的一聲停下了,王風和周楚楚都迷惑不解地望著激動的許煥,許煥緊緊盯著王風說:“你忘了,沈容住院後一直昏迷不醒,她的魂是咱們給寫的,那人現在就是攝著那個假魂走了,只要咱們能找到那個假魂,就能找到沈容了!”

  王風恍然大悟,三個人都激動起來,興奮地相互看著,王風的笑容卻突然凝固了下來,半晌才說:“可是我不會追魂術啊!”

  人的魂魄因爲內在或外來因素的影響,有時會脫體而出或是封存在三丹田中,這時整個人都不醒人事,好象一個植物人一樣。如果是前一種情況,就需要招魂返體;如果是後一種情況,通常是寫一個假魂,先讓人能夠行走站立。還有一種辦法是借魂也就是用法力捕獲遊魂暫存體內,但是這種辦法很危險,因爲無法確認遊魂的情況,如果不慎借來惡靈又或是將來本魂歸來無法驅逐,對失魂人的身體影響非常大,經常有兩魂附體的情況出現。所以王風當時只給沈容寫了一個假魂,靈性極弱,將來本魂復蘇的時候,只要稍加努力就可將其排斥於人體外。因爲假魂是法師自己寫的,高明的法師可以通過追魂術來感知它的存在,但是王風恰恰不是什麽高明的法師。

  王風問周楚楚:“你法力比我高,你來試試怎麽樣?”周楚楚搖搖頭:“如果是我寫的假魂,或許我還可以感應,可那假魂是你寫的,我還沒有這樣的法力!” 三個人都沮喪起來,低著頭誰也不說一句話。周楚楚不停地看著王風,眼中滿是埋怨的神情。

        許煥也在一邊偷偷看著,最後說:“王風,記不記得剛才在陽山的陣裏,你念出了你本來不能使用的回魂咒,我覺的你這次也應該試一試。你知道人的意志力有時候會大大的超過你想象。而且我想我們現在離沈容應該不遠,很容易感應到的。”

  王風將頭仰在靠背上看著車頂,雙手抱上去說:“你以爲我不想啊,可是我知道那是行不通的。我根本沒有那樣的法力,在陣中能念動回魂咒可能和當時的氣氛有關係,現在讓我再用追魂術,難道奇迹還會重現?”

  周楚楚看著他忍不住爆發了:“既然你曾經用過你不能使用的法術,說明你對自己的法力認識還不夠,現在你再試一次又怎麽樣?回魂咒比追魂術兇險多了,你都用了。難道你忍心看沈容也被那人控制,生不如死?王風,你這人怎麽這樣啊,連試一試都這樣猶豫。你要是不試,那我來!就算是魂飛魄散我也認了!”說完她就開始在身上摸索符紙。

   “不行!”許煥和王風同時阻止她。王風看了看她,周楚楚的眼中似乎有怒火在燃燒。王風歎了一口氣:“好吧,我來。你不知道我現在還在疑惑,剛才在陣中我怎麽竟然可以念動回魂咒?”

  周楚楚轉怒爲喜,許煥的臉色也舒展開來。王風將車窗搖下來,抽出一張符紙,匆匆在上面寫了一道追魂律,心中默默念裏幾遍咒語,伸手取出打火機說:“如果真的有用,你就順著我指示的方向開,千萬不能開錯了!唉,我是真的不信我能用這法術!”他苦笑著看著許煥。

  許煥伸手重重按上他的肩膀,眼光堅定地望著他說:“王風,你一定行的。雖然你法力不夠,但是憑你對沈容的感情再加上堅韌的意志,我相信你一定能辦到的!”周楚楚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哀,轉頭開始發動汽車。王風將符紙點燃,火苗吞吐之間,王風的眼光也變得灼熱,他閉上眼睛聲音沈重地念道:“來既有形,去亦有蹤,上天入地,何去何從?”

  符紙很快燒盡了,黑灰撒了王風一腿,周楚楚從後視鏡中緊張地看著他緊閉的雙眼,許煥也焦急地望著他,甚至忘了收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王風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表情嚴肅,身體微微顫抖著,似乎全身都在用力。他的喉結上下滑動著,看得出他在盡力用自己的靈力來追尋那道符迹。車裏面很靜,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時間也許很長也許很短,因爲誰也沒有注意到時間的流逝。王風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種難以置信的神情,他眉頭一挑差一點睜開眼。周楚楚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王風睜開眼的話那就絕對沒戲了!但是王風隨即平靜了下來,只稍稍向左側了側頭,似乎看了誰一眼說:“左面!走吧。”

  周楚楚緩緩轉動方向盤,車子向左邊調過頭去慢慢向前行進,車子已經離開了道路,進入了森林,周楚楚仔細聽著王風的指引,不斷避開對面阻攔的樹木。稍微轉右……、前進……、再轉右……、好了前行……、對就是這裏,一直朝前……!王風肯定地說。汽車加大了馬力,在叢林裏急速朝前走去,樹木越來越稀疏,而且有一點燈火在前方開始閃現。突然王風睜開眼,三個人同時都喊了出來:“沈容!!!”

        這是林中的一片空地,周圍的樹已經被砍伐殆盡,只留下中間孤零零一座小屋,剛才他們看到那昏黃的光芒就是從小屋中傳出來的。前燈的光影中,一個呆滯的身影正慢慢慢慢朝前走著,完全沒有理會身後強烈的燈光。儘管看不到那身影的正面,但是三個人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穿的衣服,那就是沈容,被人攝了魂的沈容,正一步步向那小屋走去。





[ 本文最後由 大頭小松松 於 07-6-6 08:29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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