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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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蟬聲》


  樹叢間,夏日的橙陽在地平線邊緣徘迴不去。橙色的天空與大地中有著的只是濕悶的空氣、沉滯而不流動,還有那無法理解從何而來、融入背景的嘈雜鳴叫────

  那聲音,聽著聽著、眼臉一陣濕潤。

  「小姐、妳怎麼了?」

  他輕聲的問候著陌生的我,那種小心翼翼、像是怕碰壞了纖細的玻璃雕飾。

  注意到自己的失態,我急忙取出手帕擦拭著眼淚。「不、沒什麼……只是蟬聲讓我有些感動。」

  「──呵呵、我也這麼覺得。雖然說我也喜歡聽蟬聲,不過和妳的程度大概差了一點。」

  壓抑著起伏的內心,我禮貌性的微笑回應。

  長年住在極度都市化的城市中,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聲音。

  我遠眺著。視野良好的青綠山脈、若即若離的橙色夕陽,將我所處在的山頭暖暖的照耀著。

  以世俗觀點而言,這應是極盡美艷並超脫世俗般的景致。

  這也是,讓我最刻骨銘心的邂逅。


  ◇

  那之後的幾年過去。

  由於在同一間公司上班、彼此有個照應;在公司內也成為令人稱羨的鴛鴦伴侶,偶爾的吵吵架、偶爾的冷戰,兩人卻都清楚實際依靠著對方的感情。

  他知道我不喜歡談到自己的過去,他也識趣的不提,實際上也沒什麼特殊原因,只是稍微比一般人要不值一提。

  這日,盛夏的休假,我們像是例行公事一般的相偕出遊。

  「咦、你這次打算去哪呢?」

  他偶爾會喜歡給我個驚喜,所以有時明明目的地已經決定、卻總是硬著嘴把我拐上車後,像是要去販賣人口一樣小心翼翼不要讓我知道目的地,最後再給我大吃一驚。

  從這方面而言,他還真是讓我覺得幼稚。

  「不能說啊。妳先睡個覺吧、到了我會叫妳。」

  由於車上開著很強的冷氣,和窗外的艷陽揉合成一種奇妙的暖意,倒是令最近整天窩在冷氣房工作的我覺得睡一覺也不錯;我也想嘗嘗那種驚喜的感覺,姑且順著他的意好了。

  「真幼稚。」把椅背躺平、抓起後座的毛毯,我忍不住吐了一句。

  他笑笑不語。


  意識朦朧中。

  那個家庭的畫面浮現著,酗酒的父親、身上許多傷口的母親。那並不是我現在被收養的和樂家庭,而是親生父母的黑色家庭。不、說家庭有點怪,因為那根本不太像是個家庭。

  「給我酒!」父親失業後整天就是這句話,他的面容我已經想不起來了、也不想想起來,所以那個男人的臉也只是模糊一片,要不是那句話我恐怕認不得自己的親生父親。

  旁邊的女人輕言安撫著,是我母親,相較起來她的形象鮮明許多,不高的身材和有著雀斑的小臉、應該稱不上是個美人,但是她有著極為秀麗的黑色長髮,足以讓人忽略其他的瑕疵。

  當我注意到時,被扯了下來。

  青絲散落、那樣子已經不再豔麗。那男人凶狠的抓著母親的頭髮,把臉貼到距離三公分的間距在咆嘯著。

  「    」

  「            」

  我知道他在咆嘯、也看到他在咆嘯,但是我無法聽見那聲音,或許是我腦中本能的排斥、那用來侮辱最低下的人渣的詞彙。

  為什麼呢?夫妻之間不是因為彼此相愛而結合的嗎?為什麼、那樣的詞彙可以被用在最親密的人身上?這是正常的嗎?大家都是這樣嗎?

  那個夢中的我年齡幼小,低著頭在啜泣著。

  紅色的液體流過木質地板的間隙,持續的、汩汩血流持續的迷宮蔓延在地面。迷宮的中心出現了降雨、成湖,赤紅的水漥並非代表喜宴,散發著陣陣令人倒胃的腥臭。


  「────不要!」

  整個人彈起。依然冷汗涔涔的,頭昏目眩。

  四周有點黑、可是依然在車上的副駕駛座。我輕輕喚著他的名字,卻得不到回應,是暫時離開了嗎。

  些微光芒從車窗透出,讓我能夠了解些現在的情況。

  那笨蛋、把遮陽器具準備得這麼齊全,車內都可以當暗室洗相片了啦。

  毛毯因為剛才的驚嚇而滑落腰間,我將它稍微折過放到了沒人坐的後座;我靜靜坐著,車上空調依然開著,使得我並不感到氣悶。

  為什麼,會突然夢到這種事呢。

  缺少一人的紅色夢。

  ……不,巧合而已。

  我嘆了口氣,手握上車門把手準備走出車外。

  走出車外……


  聲浪襲來。

  「───────────────────────────────────────」

  源源不絕、潮水一波接著一波襲捲,高浪之後再更高的浪,令人感到平板而高亢的鳴叫,如鋸齒般一上一下侵略到她的耳膜。

  怎麼……

  這是個森林,這車就停在此處。陰暗的森林遮住了大量的陽光所以不感覺夏日的酷熱,卻因為空氣不夠的流通的關係略微感到悶熱。

  只是。

  她的思緒早已經被掠奪了,被那侵略性十足的聲音。


  ◇

  紅色延續著。

  ──血紅的河流迷宮,在流至盡頭時有雙鞋踏在那裡。

  那是大我六歲、如果正常年紀應該是讀高中,但是現在吸毒抽菸飆機車等等無一不會、多才多藝的哥哥。

  他像是避災似的拉著我的手,逃出依然怒號的父親視線;我雖然不懂是不是該離開,但我隱隱覺得──這個家壞掉了。

  哥哥和我的感情並不是很好,他將我連推帶趕的拖走,我也不曉得他怎麼會帶著我走。過度的慌亂使我喪失了思考、只是一昧的掉著眼淚跟著他。

  來到了有些偏遠的公園,雖然是公園、但是由於這公園常常發生事故而越來越少人會來到這裡,就連下棋、慢跑的老人家也不會在這出沒,原因不少。

  「嘖、媽的今天是都死哪去了。」

  其中一個原因、是這裡已經變成某小團中輟生的盤據地。

  他似乎有什麼打算,牽著妹妹走到其中一個涼亭坐下。

  「喂、吵死了,哭夭喔──靠、不對,本來就是哭夭。喂!我叫妳閉嘴啦!」

  但是我沒有辦法止住想哭的衝動,我想、那時候的我應該已經快崩潰了。

  他無視這一切,雙手握住我的肩膀。「喂!那個家回不去了知道嗎?以後妳就跟著我就好啦,安啦!有我幫妳推薦一下,妳長得也不難看,只要做個幾次就有錢可以養活妳和我了,很簡單吧?那個家不用理也罷啦!」

  「我、我要回家找媽媽……」

  無法思考,腦中只有母親濺血的一幕;我應該是聽得懂哥哥的意思的,只不過現在、是辦不到的。

  他又不死心似的連續對我吼了幾遍,我唯一能理解到的便是──哥哥想要用我幫他賺錢,而他也理直氣壯的說:廢話、這是只有妳才可以做的事啊。

  他已經相當努力了。對於平日只需要口出穢言的生活、試著說點道理讓別人聽懂是極為困難的事情;然而、女孩的口中依然喃喃自語的說著要回家,讓他的自尊受到打擊,沒幾下就失去耐性。

  不過,或許根本就沒有自尊、耐性這種概念。

  「媽的!要找媽媽是吧!妳再不聽話我幫妳比較快要不要!」

  邊放話邊往一旁草叢走去,在那兒稍微摸索了一下就拿出了把開山刀出來,若說這是他們身為一個小混混平常廝混的地方,藏著幾把也不值得奇怪。

  「叫三小啦!閉嘴啦!」

  他高舉手中的大刀、作勢欲砍,沒有達到威嚇的效用。

  因為那只是讓女孩想起了,在家中、血的噴泉啟動的那瞬間。

  「啊阿……不要啊!!!!」

  像是想挽回當時,女孩撲了過去。

  原本想挽救的母親形象,並不是那個熟悉和藹的人影在那;此時是一個手持著開山刀的青年。

  每次舉起這把象徵暴力的開山刀,對方不論是誰總是退縮、甚至感到畏懼,那便是自己的自信來源,凌駕他人的快感,手上的這好搭檔也沒有讓他失望過。

  「咦……啊!」

  只是沒有想過有人會撞過來。

  他狼狽的向後一跌,上半身重重的摔進了草叢內。


  撞到了哥哥……

  腦中的混亂還未平息過來,加上剛才彷彿看見幻覺般的撲了過去,現在情緒相當的激動──

  想到家庭悲劇,眼眶又忍不住流淚。我沒有理會被撞得跌倒的哥哥,獨自蹲著不斷啜泣。

  不知道過了多久,應該是有好幾分鐘的時間。

  女孩才突然察覺到了異樣。

  ……哥哥?那個一直罵我、從來沒有停過的人呢?

  我抬頭一望,他依然倒在樹叢裡,沒有動過的跡象。

  敲到石頭暈過去了嗎?我帶著輕微的不安緩緩前進著,探頭到那草叢的上方──

  一灘鮮紅。

  令人作噁的血味,濃烈的飄散著。令人厭惡的死法,烙印的緊纏著。那個青年在那草叢中藏了不止一把,而是好幾把象徵自信的好搭檔在那裡。

  現在全部依偎在他身上,某一把還從側後腦意外的戳了進去,不過那地方並不會流出腦漿,只有大灘的鮮紅。

  吐了、胃酸逆流著,酸味不僅充斥著口中,還滿溢出來。

  在看見母親時沒有吐,或許是由於當時錯愕的情緒、遠大於看見屍體的噁心。

  自己──做了什麼?

  無庸置疑的。

  腦袋一片空白,強烈的嘔吐感逼使自己不斷乾嘔,不斷的咳嗽、流淚,兩手撐著地,無法正視現在的情況。

  感覺已經快暈倒了,或許就這樣暈過去,讓運氣不好遇到這種事的人來解決我們的問題也不錯。

  意識朦朧。

  只要這樣,就不用管了……



  噪音壓境。

  「───────────────────────────────────────」

  整個人驚醒過來。

  我震驚的望了望公園四周,才注意到現在已經接近晚上了。這是個毫無星光的漆黑夜晚。

  像是在嘲笑我似的,那一些嘈雜的聲音不斷的高叫著。

  這副狼狽的模樣、這種無可救藥的人生,若說噪音的出現不是惡魔的嘲笑,還能是什麼?

  「不要叫!!……不要……不要叫!」

  雙手抱著頭、捂著耳朵,女孩彷彿接近瘋狂的想要制止著這些旁觀者。

  「───────────────────────────────────────」

  逐漸高漲的音量。

  女孩再也忍受不住,站起來拔腿便跑,狂亂的逃離那猶如地獄傳來的笑聲。

  尾隨在後的高傲笑聲,女孩已經沒有選擇道路,只是想逃到一個沒有任何噪音的地方。



  ◇

  她總是沒逃過。

  前一次、公司辦了個旅行,由於暈車的關係,由朋友扶下車後,才警覺已經深陷恥笑之中。

  當時在崩潰的邊緣,有人拉了她一把。



  現在、漆黑森林之中。

  她不敢望向天空,她怕沒有太陽能從樹葉縫隙進來的一刻,這裡會化為撒旦所在的地獄。

  她不敢看向地面,她怕會將紅色的枯葉誤為赤紅的水漥、還有慘死的青年。

  「───────────────────────────────────────」

  光是閉起眼睛,是沒有用的。

  她緊閉著眼、兩手用著快要可以把耳朵壓爛的力道,努力維持自己的理智,不去理會惡魔的笑語。她無意義的奔跑著,瞇著眼睛在樹林中穿梭,尋找地獄的出口。

  當年的她找到了願意收留自己這個「被棄養的孤兒」的善心人家,現在也只是毫無意義的、如同當年一般逃亡著。

  終於,一道曙光,那應該是樹叢的出口。

  眼前,是一個展望台,在斷崖邊有著柵欄;似乎是某座山的登山休息區,空曠的展望台此時是一個人影也沒有。

  接近傍晚的夕陽、在山邊發出耀眼的橙光。

  她卻察覺到了。

  這個有著陽光的地方、同時也是笑聲最龐大的地方。

  「────────────────────────────────────────────────────────────」

  快到極限了。

  那染紅的屍體畫面、黑夜中的刀、血紅的噴泉,像是快速閃過的畫面浮現在腦海,不斷重複、永不止息,一再的播放著噁心、腥臭的畫面,腦中完全的被佔據著──

  如果這聲音不停止下來、我一定會崩潰,眼前就算是山崖我也會選擇跳下去,只要、只要沒有這惡魔的聲音──

  我一步一步往山崖走著。

  遠眺出去的翠綠山脈、山脈之後的橙光將我眼前的世界,染成了巨匠的作品,前一次似乎也有這樣的景象。

  兩次我的看法都沒有改變。

  「────────────────────────────────────────────────────────────」

  在惡魔的尾隨之下,誰有心情去欣賞這畫作。

  就我的觀點而言,這橙色基調的畫現在只讓我想到嘔吐物般的噁心。


  我到了崖邊,雙手從緊壓著耳朵、變成緊抓著柵欄。手部肌肉彷彿抽蓄著,沒辦法順利出力。淚水已經忍不住潰堤、直流下
來。

  已經沒救了。



  被從後面一把抱住。

  咦──

  「妳醒了啊,怎麼知道我想帶妳來這裡?」

  我沒回應他,也沒有辦法回應他。

  「吶,蟬聲還好聽嗎?妳記不記得那次公司旅行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是在這裡?那時候啊……」

  「不好。」我勉強的用哽咽的聲音打斷他的話。

  「咦……?怎麼了?」

  「我一點也不喜歡……我最、最、最、最討厭的,就是……」

  「咦、妳不是說喜歡蟬聲嗎?」

  喜歡?怎麼可能!

  「……你問為什麼?」

  我大聲的說著。掙脫了他的雙手,試著和他說明白,即使知道我可能誤解了他的意思、但我無法不宣洩出來。

  「你不知道,我以前曾經……」

  然而卻再被扣住,連嘴也被捂著。



  「別說。」

  「如果說出來不會使事情解決,那就不要說。過去的事情當然不能得到改變、那樣的話妳又為什麼要說?」

  他沒有被我異常的舉止嚇到,而是很從容的接納了我。

  那句話後,我們就維持了這樣好一會,我想他是在等我回復平靜吧。

  我輕輕扳開他壓在我唇邊的手。

  「你……」

  心情穩定了一些,卻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才是。

  「……不要在這時候講什麼大道理啦。一定是臨時胡謅的對不對?」

  「哪有。說起來、心情好些了嗎?」

  我應了一聲,再度去聽那聲音、那一直存在的聲音。

  「─────唧──────────唧─────────────唧───────────」



  似乎也沒有那麼的難聽了。

  不過要我喜歡、還早的很呢。



  END



後記:
差點過五千字Orz
原本預估只有3000多、一不小心就多了(暈
請各位不吝指教,感激。

[ 本文最後由 沃爾。菲提拜斯 於 07-7-26 01:34 PM 編輯 ]
 
「回應妳的,是真實的我。」
         「否定妳的,是偽造的我。」
                            「請不要懷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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咆''嘯''--應改為''哮''

 這是個森林,這車就停在此處。陰暗的森林遮住了大量的陽光所以不感覺夏日的酷熱,卻因為空氣不夠的流通的關係略微感到  悶熱。

  只是。(應改用''刪節號''或''破折號''  用句號稍嫌不妥)

  她的思緒早已經被掠奪了,被那侵略性十足的聲音。


 
心想事成:

只要敢想

然後去做

萬物神力



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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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爾。菲提拜斯  多謝指正。  發表於 07-8-5 18:24 聲望 + 3 枚  回覆一般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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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在這時候講什麼大道理啦。一定是臨時胡謅的對不對?」

  「哪有。
(這地方在下覺得用"問號"或是加些"啊"之類的感嘆詞會比較讓男主角顯得比較平易近人)說起來、心情好些了嗎?」
如果加些對男主角微笑的描寫的話會讓人比較能感覺到女主角的心被"治療"的感受
  我應了一聲,再度去聽那聲音、那一直存在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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