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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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真錄
第五十三章 【重返鬼途】
曾經該是並肩者,現在已成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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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
幽幽林道,葉縫透月光,渺渺夜風,綠茵堪成床。樹林之內,有著北堂家徽的旌旗在營外飄揚,數十張布棚搭立成簡單的營區,由【清平鎮】往王城歸返的北堂御門兵趕了近十里路,今晚方是第一次的歇息。

隨著北堂御門兵先行回城的北堂宣文獨自一人站在營外,靜靜看著整片妖異的天幕,暗自替師傅與【盡風山】的師兄弟著急,恨不得自己長了雙翅膀能飛回【紫微城】。

「北堂公子,怎麼不與弟兄們一起用膳呢?莫非是嫌廚子煮的粥不好喝?」說話之人從營區之內,持了兩碗粥走了出來;月光下,那中年漢子頭戴銀環,蓄著短髯,面容生得並不瀟灑,但是五官端正倒也好看,他身材高大,黃銅甲在他身上更顯得威武。

北堂宣文見了那人,連忙回身行禮,道︰「呂大人,您說笑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曾帶兵大破海賊【四海幫】的兵部總侍衛長呂鑲。

「呂某心知你急欲回城,但是弟兄是血肉之軀,總要休息,況且沿路上,魔物明顯多了不少,總要留點力氣作戰,吃吧。」呂鑲遞了碗粥給了北堂宣文,笑道。

北堂宣文淺嚐一口粥,說道︰「是宣文太過急進,讓呂大人見笑了。」

呂鑲笑道︰「嘿,你的急進比起你的無憂兄長,可說是小巫見大巫,這次隨意調動北堂御門兵前來助陣,讓林大人頗為不悅。」

「唉,此事宣文必會擇日登門致歉,這次勞煩呂大人長途跋涉,宣文實為過意不去。」北堂宣文說完,面有愧色。

眼看北堂宣文意志消沉,呂鑲心想這也難怪,畢竟他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短短時日之間,世事驟變如此,叫他該如何承受;呂鑲正想開口安慰,卻聞營區內傳來慘叫。

「有妖怪!快來人!」

呂鑲與北堂宣文互看一眼,拋下手上未喝完的米粥,連忙循聲而去,兩人越過七個營帳,來到了軍醫營帳的附近,只見營帳倒落,遍地狼藉,一頭鷹嘴獸目、鳥羽虎身、四足雞爪,似獸似鳥的龐然大物渾身是血的攫住了軍醫官,似乎正要大快朵頤,一旁的士兵雖是圍成了槍陣,卻不知從何救起。

「這妖怪是…」似曾相似的外貌,北堂宣文卻未能及時想起在哪看過這怪物。

救人如救火,呂鑲奪過身邊士兵手上的長槍,喝道︰「眾兵保持二十步距,槍身架欄。」士兵聽令,橫過長槍,一柄接著一柄,果然圍成了柵欄狀;呂鑲一見陣成,單身直闖異獸身前。

異獸雙目泛紅,身上有多數創傷,顯是凶性大發,只見前爪直接迎上呂鑲;呂鑲也不是省油的燈,氣力一提,槍尖直刺爪中肉蹼,槍桿一個倒轉,槍尾再擊利爪,異獸受痛,放聲嘶吼,竟將爪下的軍醫官當做暗器拋向了正欲追擊的呂鑲。

這下來得突然,呂鑲棄下長槍,雙手接住來者,異獸瞬即張了口,吐出了黏液,呂鑲拋開了軍醫官,卻被黏液沾住了右半身,一番起落,人跌下了地,異獸卻沒追上,只是兀自張了口,只見一顆綠色光球緩緩從腹部升起,到了嘴前,光球開始燃出詭異邪煙而且越發巨大。

御門兵眾取了弓箭向異獸射擊,卻見箭矢無一可入異獸之身,毫無效果;此時異獸口中光球開始吸入綠煙,光球邪光逐漸消散。

異獸之舉,如同道靈光提醒了北堂宣文,他急忙躍進戰圈,立在呂鑲之前,朗聲說道︰「眾弟兄,速退至營外,這妖怪名為嬛埭,身生石羽,刀劍難侵,現在牠所用之式乃為【邙澤】,【邙澤】乃是已內丹逼出腐蝕性的瘴氣與血氣結合化成化骨血沼,中者立斃。」眾兵聽到中者立斃四字,暗暗心驚,卻仍是待在原地,保持陣型,北堂御門兵之紀律可見一斑。

北堂宣文見眾人不逃,只怕徒增傷亡,呂鑲看出北堂宣文內心所思,命令道:「全軍出營,搭箭候令,此怪由我與北堂宣文了斷。」軍令如山,北堂御門兵只能聽令而退,兩名兵員攙起昏迷的軍醫官急忙往營外去了。

兵員雖去,北堂宣文卻是暗叫不妙,此妖的資訊是他看【鎮妖譜】所得來,他根本不知道以自己不足十年的修為是否能擋住【邙澤】,但是如果自己不擋,身後的兩人就必將沒命,一咬牙,北堂宣文咬破手指,由左到右書出七道道門敕令,默念法訣,道︰「乾坤無極‧天地借法‧陰陽雙持‧五行並開‧神將降臨!」無上法訣凡人吟,七重敕令立地起,北堂宣文豁元神,有請神將從天臨;道門絕頂術法,金光燦爛;妖魔殘酷本能,血色黯淡,兩者氣勢各自攀升,只待極端一會。

軍營之外,眾人屏息以待,殊不知身後樹上亦是有人觀戰;「捍道師兄,你看那小子,不但識出了那從我們手下脫逃的嬛埭,居然還能使吾教法訣【神將術】,此術可是法觀嫡傳之人才得以修習之術,這小子不簡單。」說話的男子約莫五十來歲,站在營外的一顆大松樹的粗枝上,身材一般,髮色已有灰白,穿著一套墨綠的道袍,戴著灰色的八卦冠,長相卻十分特別,因他雙眼如豆,門牙如兔齒露出,雙頰微鼓,他一手持著一柄拂塵,身後則負著一支大法筆。

被他稱作捍道師兄的男子,站在更高處,一頭黑髮,身材矮小,穿戴一樣的道袍與道冠,右眼被眼罩遮住,鼻子以下則是以細小方格的口罩掩住,看不見完整面容,背後橫列著三柄不同長度、以布包覆的寶劍,這人雙眼看著北堂宣文施法動神,默默無語。

同一時間,敕令奏效,七道法令開啟天道,金甲神將法相生出,手持方天戟舞出降魔神威直撲嬛埭,嬛埭亦不甘示弱,【邙澤】邪能鋪天蓋地滅盡方圓;一瞬衝擊,只見神將之力緩緩攻破邪能,戟鋒直斬妖物天靈。

「師兄,你認為此番對決,誰會勝出?」那負著法筆的男子興致勃勃的繼續問道。

「衛法師弟,你該看出,勝負早已明顯…那小子,敗!」捍道雙手抱胸,昂首說道。

道法即將除魔之刻,卻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北堂宣文氣空力盡,神將法相崩解,眼前既無阻礙,嬛埭趁勢撲起,妖目所映竟是一道巨大的赤色火咒。

千鈞一髮,衛法及時來救,手上快動法筆,由下而上的一道法訣再生數道金雷之咒,轟雷鳴閃逼得嬛埭振翅而逃。

北堂宣文雖是虛脫,仍是憂心此妖禍害人間,連忙大喊︰「不可讓牠脫逃!」

誰知,嬛埭並非要逃,而是在空中盤旋,緩緩再聚【邙澤】之能,誓要一擊洩盡怨氣。「不好了!不需管我,你們先逃吧。」呂鑲心知不妙,卻無法動彈,不想眾人同葬,急忙要眾人快逃。

衛法無動於衷,收起了法筆,悠然說道︰「不需要逃,如果再讓孽畜多活一息,吾衛法就立刻以死謝罪。」【邙澤】之能已將達至巔峰,嬛埭卻聞背脊上有兩聲輕踏聲,耳聞一聲道者輕嘆,身中一道鎮魔天師符,不及回首察視,不見出劍,一道清聖劍光已然剖開妖身。

捍道一劍雙分嬛埭,隨即取出懷中一只紫金葫蘆,喝道︰「天魔降伏,萬妖歸入,無上煉法,收。」只見葫蘆口生出一只八卦圖像,黑白兩儀霎眼雙分,中心之位產生巨大吸力,將嬛埭屍身與即將成型的【邙澤】完全吸納入內。

捍道收服妖物,瀟灑落了地,悶不吭聲的快步走向北堂宣文,不由分說的踢了一腳,罵道︰「自不量力!」北堂宣文早已虛脫,再受這腳差點痛的暈過去。

呂鑲見狀,以為捍道非為善類,大聲問道︰「你做什麼!」

衛法扶起北堂宣文,輸了道真氣予他,解釋道︰「小朋友,【神將術】乃是道門中排行中上層度的法術,依你的年紀是不可能有推動此術的修為,若是嬛埭是無傷之身,恐怕此營人員早已死盡,快坐下調息吧。」

想起方才情形,自知鹵莽,愧然道︰「宣文受教了」北堂宣文依言坐下,順著衛法真氣穩定自身真元。

聽聞宣文二字,兩名道者眼神中同時有了波動,但是隨即又平復了下來,「原來是天旗的弟子北堂宣文,莫怪乎能學至【神將術】,有此人才也算吾教之福。」

眼見雙道者神通廣大,北堂宣文請求相助,道︰「司澐大師傅被禁【血宗岩】,見兩位道長修為非凡,還請施加援手。」

「放心吧,我與天旗交情不差,於公於私,天旗必定要救,我與師兄正打算往【紫微城】一尋人旗與地旗討論救人事宜,不料沿途妖魔橫行,阻了腳步。」衛法一邊施法化掉呂鑲身上的禁錮,一邊說道。

呂鑲︰「那正巧,我軍也正要撤回王城,不如兩位道長一起同行吧。」

衛法看了捍道一眼,只見捍道點了頭,於是答應道︰「一起上路有個照應也好,只不過歸途可能要繞個遠路。」

呂鑲疑惑道︰「嗯?請道長明示。」

衛法回答道︰「因為【姜家村】屍妖莫名橫行,道門已派七個道觀的弟子前去鎮壓,也許此時此刻正在交戰,為防打亂陣局,請大人改道而行。」

呂鑲︰「原來如此,在下兵部總侍衛長呂鑲,尚不知兩位道長名諱?」

衛法回答道:「吾乃衛法,而他是捍道,師兄不喜言談,請大人勿掛心;黏液已除,所幸不含毒性。」後話自是對著呂鑲而說。

呂鑲站起身子,抱拳答謝道:「多謝捍道、衛法兩位道長救命之恩,那麼請隨我入內歇息,待天亮之後,我軍便會再度上路。」

衛法︰「那麼我們師兄弟就先謝過呂大人的美意了。」呂鑲領著捍道、衛法入內,捍道突然停步,有意無意看了北堂宣文一眼,隨即又是一聲輕嘆。

北堂宣文調息期間,才想到捍道、衛法答應相助為私是因交情,那麼為公又是為何?只是單純為了護主或是…北堂宣文那時候沒把此事放在心上,直至那天來臨。

【牛姓莊】
拓拔宇恆離開【洗心嶺】後,緩下了腳步,好似仔細看著自己闊別數十年的世界改變了多少,隨後而至的三護法默默跟在二十步之外,默默守護教主安危。

不知道走了多少里路,也不知道時間已過了多久,拓拔宇恆首次停下了腳步,看著眼前碑石上刻著村名牛姓莊三大字,拓拔宇恆沉思了片刻,往籬笆所指向的大道踏出了腳步,走進這個不起眼的小村莊裡。

月已沉,東方即將破曉,拓拔宇恆一行人入了村子卻正好撞見宵小從窗而出,那小賊身材矮小,髒布掩面,一身破舊衣衫,雙手懷抱著微鼓的衣袍,顯然贓物就在其中,小賊見四人靠近,慌忙而逃,一時不慎,袍中竟掉下了一顆饅頭。

這顆饅頭就這麼滾至拓拔宇恆面前,小賊想撿卻不敢回身去撿,只能繼續往前而逃,商言仁正欲擊出鐵珠,拓拔宇恆卻伸手阻止,待小賊遠去後,他撿起了沾滿泥砂的饅頭轉向三名護法說道:「你們明白我為何不阻止這宵小嗎?」三名護法各自看了一眼,卻似乎得不到答案,只能搖了搖頭。

「只因天意,取得不該是自己的東西,自然會報應自身。」拓拔宇恆說完,將饅頭拋給了蔣昆成。

蔣昆成拿著饅頭,聞了聞,驚道:「這饅頭裡怎會摻了砒霜!」

拓拔宇恆髒袖一揚,指著身旁磚屋,道︰「不如請出此屋主人一問吧。」三護法心領神會,田有成率先破門搶入屋內,不到半息時間,已然提著衣衫不整且驚魂未定的中年夫婦出門。

這對夫婦以為遇上了強盜,嚇得睡意盡失,牙關直打哆嗦,正想大喊救命,已被眼明手快的蔣有成點了啞穴。

拓拔宇恆︰「回答本教主,你們兩人為何在這饅頭內摻了砒霜?」

蔣有成解了那婦人的啞穴,卻聞她立即大喊:「救…」命字未出,只見拓拔宇恆那盡是髒污的右掌張出宏大氣網,頓時包圍住婦人全身,氣網之內,空氣快速流失,一眨眼的時間已是真空狀態。

「似乎有人不把本教主的話當作一回事。」拓拔宇恆右掌微縮,婦人立即臉色發白,渾身顫抖,痛苦之狀溢於言表;拓拔宇恆轉向中年男子,陰沉沉的說道:「現在簡單扼要的回答我,否則夫妻同歸陰曹。」

蔣有成伸指再解了中年男子穴道,中年男子撫著胸口,害怕的說道:「村外有個寡婦常常入村偷我家的饅頭,一開始也只是偷個一、兩個,我們夫婦也就當做救濟她,直接將饅頭擺在窗口讓她自取,誰知道後來她饅頭越取越多,竟到了十多個,所以我們想說摻點砒霜給她點教訓,但是只摻了微量,成人吃了頂多有肚疼。」

拓拔宇恆收掌散功,放了差點翻白眼的婦人,冷冷說道︰「如果吃的人不是成人呢?」

兩夫婦聞言,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蔣有成問道:「這是摻砒霜的第幾天饅頭?」

中年男子害怕的說道:「第四天了…」

蔣有成搖頭嘆道:「唉,那就不妙了。」

拓拔宇恆問道:「可知寡婦住處?」

中年男子:「知道,就在村外半里處。」

拓拔宇恆:「帶路。」兩夫婦面對眼前煞星哪敢拒絕,急忙領著四人往村外而行。

六人穿過村外林徑,果然看到一間破舊的木屋,裡頭卻傳來許多小孩的喊痛聲,兩夫婦立即嚇白了臉,支支吾吾的說道:「怎會有孩子…」

拓拔宇恆︰「魔物亂世,附近兩村莊被滅,難民自然不少,也許是寡婦收留了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所以饅頭自然拿得多;寡婦可能不知饅頭有毒,卻依舊讓孩子們以其為餐,蔣護法,今天乃是毒性入體的第四日,可救否?」

蔣有成回答:「可救。」中年夫婦聞言喜出望外,頓時鬆了口氣。

拓拔宇恆撫著亂鬍,說道︰「如此甚好,不准救。」中年夫婦頓時傻了眼,慌了手腳,齊聲問道:「為什麼?」

拓拔宇恆正色道:「天若要他們活,他們便死不了;天要人亡,人不得不亡,能就能不救,方見天意所向。若要以人力扭轉天意,那便是痴愚之舉。」

中年男子:「瘋子,我才不會眼睜睜看他們死去,娘子,快隨我去請大夫來。」婦女點了頭,快步隨著男子往村莊方向奔去。

拓拔宇恆嘆道︰「為何人總聽不到天意,你們救人何嘗不是因為想要有所補償的罪惡感,這般人性怎能悟本教天意,商護法…」話至此,商言仁對拓拔宇恆之意瞭然於胸,指間夾住兩顆鐵珠,冷冷說道:「七十二步距離,順風之向,銀貨兩訖,恕不退還。」肥手一揚,兩顆鐵珠穿風破雲、逢木斷木,兩夫婦還不及知道發生何事,頭上已然開了個窟窿,初升起的朝陽之光從血孔內灑了出來。

拓拔宇恆見到兩人死狀,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月落日升,一日已過,換人之期只餘一日,本教主將以【挪風移雲大法】往【血宗岩】,至於那屋內之人,未死不救、將死則殺,你們就靜待本教主重踏王城。」交待一畢,三護法拜伏領命,拓拔宇恆雙袖舞圓,旋起沙塵亂竄,一步重踏,人身騰飛上天,在金色晨曦之中,無形氣場逐漸化實,拓拔宇恆真氣再提化成巨大風力,只見天空化出了一條雲線,人已遠遁而去。

三護法待教主遠去,起身進入了木屋之內,不久後木屋燃起了熊熊大火,待附近村民發現,一切已成焦灰。

天意如此,稚童何辜,時勢雖造英雄,卻也造狂人。

【姜家鎮】
天色初明,水霧朦朧,無人聲、無鳥鳴,仍是黑夜一般的死寂,不見衛道口中七觀弟子,卻可見一地符渣、香灰、斷劍,究竟是伏魔功成或是功敗垂成?

一道人影急速穿過巷道往外直奔,這人赫然是【點星居】之主青嵩子,見他披頭散髮,血汙染身,雙臂上抓痕遍佈,顯是經過一場大戰。突然一聲沉而有利的腳步聲傳來,青嵩子如倉惶之鼠,立即躲入了無人的民居之內。

「符鳥發出至今,為何援軍尚未來至…可惡。」青嵩子躲在牆邊,左手撫胸欲抑制住因恐懼而狂亂的心跳,顫抖的右手探出最後的兩張黃符,凝神以待。

「呵…」沉重的喘息聲,龐大的黑影從殘破的鐵窗外透了進來,冷汗從額上滑下,青嵩子兩眼血絲滿佈,一顆心已提到了喉嚨,神經緊繃至極限;一聲轟隆,兩隻巨爪劃破牆壁穿入,青嵩子一個閃身,銳爪正好從鼻尖掃過,道者指捻一張黃符燃起法火,唸咒道:「乾坤無極‧天地借法‧火咒之三‧赤火元!」一記【赤火元】,星星之火頓成彌天焰,遭受火焚的巨爪立即伸回。

青嵩子不退反進,越過牆壁的裂縫,面對眼前重生後體型增大數倍的屍怪,他撕碎了最後一張黃符,誦道:「乾坤無極‧天地借法‧金咒之九‧青雷鸛。」碎符成飛羽,青色金雷之咒劃上蒼穹化作鸛鳥破頂而下,對決殭屍,道者一般會選擇使用火法焚其軀體,但是這卻是世俗之見,以金咒破其天靈,散其怨氣才是最佳之方。【青雷鸛】即將貫穿屍怪,卻見屍怪身上浮現許多人形面孔,那竟是失蹤的百姓、道子面容。

「師尊,救我呀。」

「道長,我不想死!」

「好痛,好痛!」

聲聲悲鳴,陣陣哀淒,百姓、道友、徒弟融入了屍怪體內,竟成保命符,青嵩子一時不忍,心緒紛飛,法術自滅,屍怪大爪一揮,青嵩子猝不及防,衣衫俱破,血流如注。「七觀弟子,無辜百姓,皆被吸收,我該如何做…」青嵩子撐起身子,卻見雙手傷口已成紫色,屍毒已隨血液遍及全身。

突然屍怪巨嘴一吐,吐出了十多名百姓,當他們再度爬起之時,已成無意識的殭屍撲向其身,青嵩子當下戒備,撿起道子遺留在地上的墨斗弦,運化道弦之招,「【撥弦一線】,去!」一線道弦,一片血色,青嵩子又悲又怒,欲在行招,卻感一陣暈眩,暈眩當下,青嵩子只有一個想法,屍毒已入腦。

屍怪巨嘴再張,數十道子、百姓再度湧上;危機當前,青嵩子一掌擊胸欲以疼痛清醒,卻已不感疼痛,「哈哈哈…道消魔長、道消魔長。」青嵩子笑得悲涼,不願成為害人殭屍,暗下同歸於盡的決定,散盡畢身修為,腳踏罡步,咬破雙指,以鮮血書出七道道門祕傳敕令,此招正是觀主嫡傳之式【神將術】。

「乾坤無極‧天地借法‧陰陽雙持‧五行並開‧神將降臨!」青嵩子全身精元轉化,肉體灰飛煙滅,七道敕令頓成七條光柱衝入天際,日光破雲一瞬,金芒凝生三頭六臂金甲天將踏雲而降,天將怒目一瞪,化出神器,槍、戟、刀、劍、弓、斧,六種武器同時擊出,屍怪絲毫未懼,迎身而上。

天將鬥屍怪,不屬人間之爭,神招剛橫,剛烈得毫無轉折;異端逆曲,異常得毫無常理,神怪之鬥正入高潮,卻見雲龍之招助魔長,神將之威無力可繼,兩者一來一去,相差何止千里,最終神將卸甲、屍怪昂首,仍是道消魔長、青嵩子含恨而終的悲哀結局。

道魔之戰劃下句點,屍怪卻靜了下來,兩名熟悉之人從不遠的屋舍踏出,滅祭藏關童言童語的笑道:「受了鬼王的調教,天羅你可說是進步神速。」

天羅沒有多加理會,甩過薙髮纏在頸間,雙手隨即捻法訣,唸道:「天之功‧地之元‧萬物歸定‧除陣。」一句除陣,水霧散去,視線一片明朗。

滅祭藏關︰「我亦估不到上次你與青嵩子維修陣法竟也暗藏了法語,以致道門一行人也無從察覺,封魔陣法已遭修改成鎖法結界,想要求援根本不可能,你藉著此地屍氣更損道人三分功體,只能說他們死得不冤枉。」天羅沉默,只是繼續走在滅祭藏關的一側。

兩人走至屍怪面前,屍怪竟溫馴的伏在地上,滅祭藏關雙眼瞇成一線,開口唸動魔族密語,只見屍怪開始急速融化成液,最後只留下一個綠色晶狀的核心,滅祭藏關拾起核心,喃喃道:「用了一個城鎮、七個道觀的人,生命精元總算收集完成,只是想不到青嵩子的最後一招,還頗具威力,晶核竟然有些龜裂,我倒是小覷道門之能了。」

天羅冷漠依舊,說道:「此事已畢,我可以離開了吧。」

滅祭藏關疑問道:「你不與我回去?」

天羅:「我想四處走走。」

「也無不可,你自己多加小心,可別忘了儒門正積極尋你行蹤,那我就先回【血宗岩】了。」滅祭藏關發出一聲怪嘯,只見天際飛來一頭魔物,生作體圓、獨眼、無口鼻四肢、長有四翅,停至滅祭藏關面前。

滅祭藏關突然似想到了什麼,開口說道:「不該有的感情,早些捨棄吧。」隨後坐上了魔物飛昇而去。

天羅目送滅祭藏關離開之後,若有所感,驀然回首似乎看到伊人身影落在街角處,天羅揉了揉眼,才知只是錯覺,不,也許明知是錯覺,但是仍還有一絲期待吧,天羅苦笑,看著新裝上的機關左掌,內心又苦又澀,曾經該是並肩者,現在已成陌路人。

【虎泉脈】
【虎泉脈】位於【血宗岩】西南二十里,其流域幅廣,附近游牧民族均得其利,只是【虎泉脈】河道曲折、暗流潛伏,不利船行,且在春、夏二季時常氾濫,地方人民多年整治亦無明顯效果,只能每逢二季就遷移家園,故有虎泉之稱。

金曦初現山頭,光線從林蔭間映照著數匹死狀悽慘的駿馬,見牠們口吐白目、雙眼翻白,顯然是累死的,另一處傾倒車廂外,留有一排足跡與拖行重物的痕跡向外延伸。

隨著痕跡而行,只見仙華欲真與拖著劍棺的忘狂名站在河邊一同往東北方望去。「依你之言,順著水流便可進入【血宗岩】?」仙華欲真說道。

忘狂名:「【虎泉脈】與【血宗岩】的地下水脈相連,所以可以由那處進入。」

仙華欲真:「【鬼剎】怎會容此處存在?」一個隱密多年的組織確實不該有如此破綻存在。

忘狂名:「那裡可是某個真流麻煩人物的居所…而且【虎泉脈】雖然目前看來水面無波,其實底下卻暗流潛伏,況且【虎泉脈】注入地下水脈之前會經過一處數十丈的大斷面,所以想要以船隻從水路進犯,實為一大難題。」

仙華欲真:「那麼你潛入【血宗岩】的時間需要多久?成功的機率又是多少?」

忘狂名:「我不需換氣故可順著暗流而走,莫約兩個時辰就可進入地下水脈;至於成功機率,我沒想過會失敗,若會失敗,何須回來?」話說是如此說,但是忘狂名其實從未從此處進出過【血宗岩】。

仙華欲真雙掌輕拍,讚道:「哈,好自信,在下會依你所言,明日將劍棺送至【血宗岩】北面絕壁。」

「嗯,希望沒有再合作的機會。」忘狂名綁緊身上水靠的腰帶說道。

仙華欲真笑道:「哈,劣者則是希望沒有再為敵的機會。」

「哈。」忘狂名不再多言,一翻身跳入了河內,只見一道水花濺起,眨眼間已不見忘狂名人影;仙華欲真眼觀表面平靜的河水,水面下卻是暗潮洶湧,如今聖國何嘗不是如此,救一人,一國皆傾,值得否?一人不在卻舉國皆亂,豈有選擇餘地,放眼再望,前路漫漫,仙華欲真一聲輕嘆,拖起劍棺往【血宗岩】而行。

忘狂名入了【虎泉脈】,冷冽的水溫立即直傳全身,未能探底,隨即被急流前送,雖是勉力想保持身子平衡,但是水流的衝力實在過於猛烈,忘狂名隨波逐流,但是危機卻已是等在前方。

眼前河底礁石聳立,若是直接撞上,肯定會成為眾魚餌食,一念至此,忘狂名欲舉掌擊碎眼前大石,四肢卻遭水壓束縛、無法動彈,一個失策,忘狂名提氣已遲,一聲驚響,肉身擊巨石,忘狂名腰身雖然沒有就此斷折,但是卻傷入內臟,鮮血直嘔。

激流再送,眼前仍是礁石林立,忘狂名急運凍氣欲緩住流速,凍氣難追激流之速,忘狂名一咬牙,四股極端真氣急速融合,周圍河水如遭火煮,氣泡無的亂竄,氣流捲動水波生成偌大渦流,異種真氣威力之巨竟在水底迫開了半呎的空間。

忘狂名心知此功盈不可久,真元反噬可能就在下一息發生,但是自己除了異種真氣之外,還有什麼能得以與自然之力抗衡?情勢不容多想,迫開的水流已經倒灌而回,忘狂名突然靈機一動,為何自己總是將異種真氣融合使用,如果依序運發豈不是少了反噬的風險。

「喝!」忘狂名威喝一聲,一掌運起道家神通,真氣沛然,無拘無束,正是道法自然應為先;道勁衝擊,水流未止,忘狂名隨即再運儒門功法,只見儒門功勁,氣絲相連,循序漸進,正為儒功嚴謹補不足;雙功互補,激流似有減弱,威力仍是不容小覷,忘狂名雙掌化圓,倏然右臂往前一伸,紅色佛光大作,左眼卍字現形,三現之能正是釋教降魔法門。

忘狂名以指凝劍華,儒道殘餘氣勁受到牽引,匯集周遭水氣塑成【煉菩提】法相,正是佛海無邊容萬物,「右開殺禪無一物。」水劍擊水流,兩相抵觸,波濤不斷,浪襲兩岸。

水流已弱六分,忘狂名猛然撤去三教元功,只因第四道真氣乃為異端,暗紅色的血氣蔓延,濃重的穢氣充斥,兩者孕育出至極的魔族邪元,殺意湧上眉間,忘狂名雙手似揉似運,手勢由圓化方,導引這不屬人間的破壞之力直擊水壁,猶如惡淵魔源開血路,魔源、激流兩者皆為剛猛直進之勢,以強制強、相互抵銷之餘,更使忘狂名得以借力再進,這以氣擋流的壯舉居然成功了,這種需要急遽變化內力的方式可能也只有忘狂名這種毫無經脈的非人體質能夠做得到。

不知過了多久,水面上的太陽似乎已悄悄走至上空,忘狂名只覺力竭之感如影隨形,是自己太小看這條回家的路,還是高估了自己這身莫名的能力,「哈!」看著週遭氣泡緩緩上升,忘狂名苦笑一聲,繼續以四氣運發的方式往前邁進。

突然不遠之處,氣泡大作,水流之速突然遞增,忘狂名運氣之速遜了一籌,河水如一記重拳將其狠狠擊了出去,忘狂名拋飛半空,眼前突然陷入完全的黑暗,但是很快的月瞳就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四周的一切全部映入眼底。

只見頭頂上是無數的白色的鐘乳石,身前是一道巨大的瀑布鋪在近乎垂直的大斷面上,原來已至【血宗岩】之外,忘狂名重振精神,鼓足真氣,雙手一張,寒氣頓生,「【傲霜天臨】!」身子一個翻轉,霜凍之能有如脈衝之波向外擴張,水流所激起的水沫化成了紛飛黑色世界的白色雪羽,忘狂名背上兩面無暇冰翼平展往下滑翔而去,耳邊傳來風嘯之聲,眼前仍是不見底的無盡深淵,忘狂名卻知道他已踏上歸路,更是重返鬼途。





第五十三章 完


[ 本文章最後由 傲霜冷飄狂 於 09-4-15 22:1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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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域篇(19)

地名: 虎泉脈

地形剖析:河川

川流特性︰道曲、礁多、暗流伏。

城市剖析:
【虎泉脈】位於【血宗岩】西南二十里,其流域幅廣,附近游牧民族均得其利,只是【虎泉脈】河道曲折、暗流潛伏,不利船行,且在春、夏二季時常氾濫,地方人民多年整治亦無明顯效果,只能每逢二季就遷移家園,故有虎泉之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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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珍異品篇(20)

名稱: 嬛埭
類型: 魔獸
產地: 殺獄
出沒地: 林地、高崖
數量: 量產
特技:邙澤

編:
嬛埭身生石羽,刀劍難侵,鷹嘴獸目、鳥羽虎身、四足雞爪,似獸似鳥,體型龐大,善於空中作戰,築巢於高崖之處,此魔物有一特殊之技邙澤,乃是已內丹逼出腐蝕性的瘴氣與血氣結合化成化骨血沼,中者立斃,道門將此魔物載於鎮妖譜之內,要其弟子與之對敵時,切要注意邙澤之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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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珍異品篇(21)

名稱: 鎮妖譜
類型: 書卷
發明人: 載妖官
存放處: 各觀書閣
使用法: 翻閱
作用: 細辨妖物
數量: 量產

編:
鎮妖譜乃由道門各觀的載妖官負責編寫,再由盡風山總舵統一彙整,書裡記載了妖物之形貌、弱點、特長、出沒地等等…一名道子入門半年後,便需記熟此書,以便未來降妖伏魔之舉能更加順利,目前鎮妖譜共有十餘本,收錄了五百餘妖魔之名,現今仍繼續增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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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真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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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越往前行,忘狂名突感身上魔血起了波動,就像是一道電流般的警訊提醒了他,尚不明所以,衝勢卻已止不住,眼前燈火忽滅,水流飛濺,只見一隻巨大的黑魚躍出了水面,血盆大口隨之張了開來,意外來得太快,退意甫生,肢體卻已跟不上思想,忘狂名就這麼送入了魚腹,巨魚口中上下兩排白森森的獠牙迅速咬合,隨後又潛入了深潭之中,只留下一圈偌大的漣漪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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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過檜木門檻,眼前還是那放滿古董、名畫的沒品味大廳,中間大桌菜餚一側仍是那只要一動筷子不把桌面掃空誓不休的判官。「哈…」鬆開扣鏢的手指,忘狂名在判官對面的座位挑了張圓椅坐了下來,言道:「看你這老小子的吃相,就可以知道你一點事情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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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突前夕,木門呀然而開,「如此盛會,千萬別忘卻了龐某呀。」傲人傲語,龐厲登門入室,背後的雙掌輕張,周身散出無窮無盡的無形氣絲將整個大廳包覆其中,鬼鴉十來方與忘狂名同感壓力纏身,莫不將注意力轉至龐厲周身,紛紛運出全力一擋鬼王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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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龍困淺灘‧鬼落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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