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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椛有個壞習慣。

  當她有事隱瞞時,就會不自覺地豎起耳朵。
  也許是為了觀察對象的洞察力吧,還是下意識地把隱瞞當成危險,又或者是巴夫洛夫
替她下了很糟糕的刻板印象?
  不知道,反正已經成為自然了。
  把水灌入水管一頭,另外一邊理所當然也會出現水──就是這種自然。
  所以很自然的,最靠近椛的文知道她的壞習慣,總是贏她棋的荷取也知道,山上那幾
個到處惹是生非的神祇當然知道。
  唯一不自然的,是當事人不知道。

  這點一直讓文想不透:憑她敏銳過頭的五感,怎麼可能會對自己一無所知呢?

  「不過,沒必要為她找答案哈哈。」她就是這種想法。

  因為椛就可愛在這裡。有瑕疵的相機反而可以拍出更有意思的照片。

  不過說到照片,還有另一件有趣的事,關於椛的。
  她很討厭拍照。
  啊,不是因為文老是把她拍得很難看,而是她對無法理解的事物總會提高警覺。
  
  這麼說吧?同樣是報社必備的印刷機和拍照用的相機。椛可以理解印刷機的原理,卻
不能理解相機。
  在她小小的腦袋裡,印刷機就是大型的印章,高速蓋上刻好的內容出版,那些喀拉喀
拉的聲音就是機器重複上印泥,蓋上紙所發出的聲音。
  然而椛卻無法理解相機把畫面擷取下來的原理,完全沒辦法。
  所以過去還發生過她問荷取「相機裡面是不是住了很會畫畫的妖怪」這種讓人啼笑皆
非問題的往事。

  嘛,以此類推,她可以理解槍、可以理解光學迷彩、直升機、機器人等,卻不能理解
計算機、不能理解麥克風、飛機,甚至連電都不能理解。
  不跟在旁邊觀察,實在不知道她理解與否的分界。
  這麼說來,荷取這人實在壞心眼,明明什麼都知道,卻不肯講個明白,害人不淺呢!
文越是思考,就越覺得看來人畜無害的河童,其實骨子裡有跟她一模一樣的心眼,露出不
懷好意的「呼呼呼」的笑聲。

  「…前輩,前輩。」

  從後頭被人頂著,有點軟,不過聲音卻很不耐煩。
 
  「在笑什麼?」 
  「哎呀,妳來啦?」

  轉過身去,就看到一雙上吊眼,一對白白掛在頭上的大耳朵,跟著是剪裁十分俐落的
服裝:無袖寬領露肚臍的純白背心,胸前還留兩個白毛球。袖套跟某巫女一樣,除了上臂
那一塊有鬆緊帶固定之外,其他的部分都做得十分寬鬆,只要揮揮手,學某個厄神轉圈圈
,就能變成舞孃。下面的,總之是輕飄飄的黑底中長裙套在腰上,蓋過肚臍,露出一雙白
得讓人羨慕的腿,再加個木屐的模樣。

  文耐性十足地把看慣的人再從頭到腳檢視一遍,卻沒發現頂住她──啊,是尾巴啊?

  「…怎麼了?」因為被盯太久而露出抗拒訊號,無論是豎直的耳朵還是翹起的尾巴。
  「嗯嗯,沒事喔。」文才說完,又決定收回前話「只是妳的品味。」
  「品味?」就看到椛一張臉橫著不高興。

  所以,文決定先給她一個大大的笑臉:
 
  「不告訴妳。」

  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啊!『這套衣服根本不是用來穿,而是用來看的。』這個絕對不行
,因為自己穿的也差不多。
  因此,文隱瞞心裡話換來的,便是椛更加敵視的眼神──哎呀好恐怖!

  「一直都是這樣,煩不煩啊前輩?」
  「既然都說前輩,就應該更尊敬點吧?」

  於是眼睛瞥往別的方向了,雖然臉還是卡著不動。這應該是種讓步吧?
  『雖然不太想承認,不過眼前的人好歹也是前輩,所以用這種方式當作折衷。』這八
成就是椛心裡的想法。

  天真爛漫啊,這個倔強的後輩。
  不過對文來說,比起她不敬上的舉止,更不該出錯的是工作。如果她還把這種態度帶
入工作,那才不妙。

  「好啦,總之來幫忙吧?今天能不能做成全靠妳了。知道嗎?」

  好歹先安慰她──文對她還是寄予厚望,雖然沒大沒小的。
  就看她還有閃爍的眼神,只得先當她答應了。

  「既然如此,那就來談談這次的取材對象。妳猜是誰?」
  「取材對象?有這種東西?」
  「這個問題搭配看到世界奇觀的表情,不會不協調嗎?」
  「比起這個,外面的風聲真的很差,前輩的新聞。打開耳朵到處都聽得見罵聲。」
  「一邊罵還是會一邊看喔。」
  「是啊,怎麼都沒有人砸場?」
  「這就是本報社神奇之處呢,椛椛想不想體驗一下呢?」
  「……」

  椛看來是沒話可駁了吧?一對耳朵僵在頭上,焦急地想知道更多前輩的生理狀況;別
太小看我啦小鬼。

  「沒有興趣。會來這裡,純粹是因為被趕上架。」
  「所以把工作做完,就可以放人走了喔。妳猜這次的取材對象是誰呢?」
  「都說了那不是取材對象。」原本盯著自己像白板上兩塊磁鐵,卻突然移走──再次
從耳朵判斷她有心事。
  
  果然聽到她用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反擊「是被害者。」

  決定無視了。沒有勇氣大聲駁斥,就失去吵架的資格。

  「是八雲紫喔。」自討沒趣了,文自己公布答案。理所當然沒有獎賞。

  沒獎賞也就算了,還看到眼前小後輩彎成兩個迴力鏢的眼睛;她如果敢放聲嗆話,現
在一定是大捧肚子趴倒在地上,猛搥地板,笑個不停吧?

  非常不爽。
  只可惜文壓根沒有反駁的餘地;八雲紫就是這麼難搞的獵物,不只抓不到,還會反過
來玩弄獵人,樂此不疲。有時甚至會懷疑到底自己是獵人,還是她?
  
  「妳也很清楚嘛。一張她的照片值五十條記者的命喔。這是失敗十四次的感想喔。」
  「十四次?前輩也太遜了?失敗這麼多次,會被笑的。」
  「是啊,一次比一次還要失敗。被整得很慘呢。」
  「這可是報應。」
  「可是不得不做呢。」
  「是說,前輩是怎麼被整的?」

  文看見這小鬼露出不懷好意的臉色,嘆了一口氣,於是伸出手指:
 
  「一開始是被吊在樹上啦,跟著也有被強迫餵食彈幕的經驗,或是被聯合起來踢上天
去。」竟然還玩味起來,都可以寫成回憶錄了「接下來就一次比一次慘了──像是塞到鐵
桶裡啦、灌水泥啦、打到骨頭都散光光啦、五臟六腑全都翻過來啦,最慘的是被她抓到地
獄去玩了一趟呢……總之很多很多啦。還蠻有趣的呢。」
  「前輩……難道是被虐狂嗎?」
  「才不是呦,是為了工作,不得不做呢。我也不喜歡呢。」
  「那就放棄……」

  還沒等人說完,文就搶過發言權:

  「也就是說,為了不再嚐到苦頭,所以──」

  把手放在忍笑的小鬼肩上;於是她會意過來,兩只眼睛變得跟高爾夫球一樣,勉強對
焦在那隻手上,又看回她愛笑的前輩。

  大驚。

  跟著那隻手扯住兩隻耳朵,悄悄告訴她「欸嘿~妳也跑不掉了~」的同時,也展出不
遜後生晚輩的顏藝。




  「這就是作戰計畫A!」

  戰情室(前。暗房)裡的白板用紅筆寫上「欺敵」兩個大字,再用特粗黑圈圈圈圈圈
圈圈起來,非常強調。

  「唸出來!」
  「欺(ㄒㄧ)敵(ㄕㄥ)」

  前輩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後輩是看得心都涼半截了。
 
  「簡單說就是分成兩組,一組吸引八雲紫的注意,另一組伺機拍照。」
  「所以,我是……誘餌?」
  「沒錯!有勞妳了!」

  文很清楚地聽到自己的頭蓋骨被打到歪一邊去。

  「認真一點好嗎,前輩?」她的大刀在狹小的空間裡一樣運用自如。

  用刀吐槽的人還真罕見。文曾經一度考慮要把這一段也編入報紙裡,不過想到得放上
自己的照片便打消念頭了──不對,重點是這小鬼,還真敢犯上啊?

  「我很認真。說到工作,我很認真。」文先收斂自己「工作容不下玩笑。」
  「哈?」
  「怎麼?聽不懂嗎?我可是很認真的。」
  「認真叫我去死嗎?」

  任何人都可以想像小椛如銅鈴般大眼睛裡的憤怒,也肯定可以想像當文一臉無所謂對
她聳肩時,已經到達極限的怒意又再次昇華的臉吧?
  從憤怒轉為心死,就是這樣吧?

  「無法接受。」她把刀收起來,也是一臉嚴肅「無法接受要求別人,自己卻辦不到的
傢伙。前輩,妳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後輩,還沒長大的人是妳喔。」

  可以聽到椛的手指骨喀喀作響的,即使只是握拳;也許不是心死,只是失望透頂吧?

  「開什麼玩笑?」強行壓下頭,是為了避免再次失控嗎?「別鬧了,開什麼玩笑?」
  「把我的話當成玩笑的人也只有妳喔。」

  肯定是這樣吧?當兩人之一已經面色凝重時,另一人卻依然故我,卯起勁踩對方的線
時,那種被羞辱、被輕視、被瞧不起、被一再玩弄的痛楚,扭曲椛原本稚嫩還算清秀的臉
吧?不過火尚未成灰。所以還沒到底呢。

  「小椛椛啊,是因為我找妳幫忙,所以妳覺得自己很偉大了嗎?」

  不偏不倚,打中要害了。
  椛的臉像爐火一樣:紅透透的火燒得旺了,卻出乎意料轉黃,更加炙熱;正覺已經到
極限時,卻看爐火再次升溫,化為純青。
  於是文認為,不管是誰都該看看小椛那張鐵青的臉。她自己也該照照鏡子。
  不過她不可能看,正如她不可能向眼前的惡勢力低頭,並且倔強地接手所有肌肉的控
制權,把身子繃起來,武裝起來。

  「在妳幫忙之前,請先有個建設:這間報社我一個人也能管理,不需要妳喔。」
  「妳在這裡的價值,就是狩獵八雲紫呦!聽懂嗎?妳只有在這裡才有派上用場的空間
,其他的,可沒妳置喙的餘地喔。請妳務必了解,好嗎?」

  就算武裝起來了,也會痛呢。
  三折肱而成良醫喔!不過現在也只斷一根吧?
  所以在成為能獨當一面的人之前,請再多斷幾根骨頭吧?
  嘛,在那之前,作為一次挫折的獎勵,前輩悄悄伸出手來,摸摸後輩已經僵直的頭:
嗯,頭頂跟想像中不一樣:毛毛的,又柔又軟,順得真想剪下來織成大衣穿上。就可惜兩\
只耳
朵硬得很,不適合。
  啊,乾脆整個剪下來,做成犬耳頭套吧?肯定大賣!

  「前輩!」
  「什麼事?」
  「我的確很偉大!」

  小後輩的叫聲的確很偉大,但不知道是不是報復她摸耳朵就是。總之文的耳朵受到不
小的打擊,也忍不住摀起。

  「我就是很偉大,妳才會需要我!少了我,妳連看到八雲紫一根頭髮的機會也沒有!
妳無法否認,正因為我站在這裡!」

  純青爐火再次昇華,燒出文無法臆測的顏色──前話收回:椛比想像中還堅強,還硬
。別說斷一根骨頭了,就是皮呀也沒磨破,毫髮無傷。

  「到底要多大的挫折,才會讓妳受傷呢?」
  「咦?欸?……」

  從無法理解變成不想理解。這其中的奧妙,從小椛的臉上似乎能瞧出什麼端倪。

  「沒事。」

  只是現在心情複雜的人,好像變成文了。
  
  「那麼計畫A的詳細內容如下:」

  文忍不住揉了揉額頭。




  所謂的新聞,就是新出爐的見聞。
  舉凡烤八目鰻這個月更新的菜單、發現前往妖怪之山的新通道、梅蒂森和永琳共同研
發出的新藥,或是祭典邀請的特別來賓等等,皆屬此類。
  只是對於這類新聞,真的捫心自問了,就會得到「與其說是新聞,不如說是備忘錄」
的答案。除了一小部分的人會在意之外,大多數讀者都會當成背景瞥過。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既然是備忘錄新聞,就是有需要的人取己所需,不需要的人就當
知道有這回事,然後過一陣子就丟到記憶深處去。

  而很現實的,後者占了大多數。

  既然讀者不看,那記者就沒必要浪費時間採訪。同理,讀者越愛看的,記者理該挖大
坑好讓他們跳個盡興──只要發生大事件,隔天文的報紙就賣得特別好。
  不過好事不是天天有。為了確保每天報紙都能順利賣出,文理所當然的要親自去挖事
件,挖不到也得想辦法促成。

  所以那些照片都是文當媒婆的獎賞呢!

  是說,用椛的說法就是當沒分寸的狗仔呢!為了推銷報紙,管他隱私啦、尊嚴啦、還
是名聲都可以拋棄的惡人。

  站在池邊,大笑魚目不見水的人就是這副德性吧?

  總之為了低迷不振的銷售,八雲紫的照片說什麼也要拿到手。
  不過售票員卻怎樣也不想給門票呢,說什麼前輩太骯髒了不可以進去之類的。

  「再次簡單整理:相機的原理大致就是把光抓起來,然後做成像印章一樣的東西,蓋
在紙上,就變照片了。」

  好說歹說,先轉移她的注意力再說。

  小小椛把手伸出來,做出抓攫的動作,用力握緊拳頭,收回來,小心翼翼地攤開:
  
  「沒有啊。」天真也要有點限度好嗎?前輩都這麼努力了。
  「光沒辦法用手抓住啦。」
  「印章也不可能蓋出五顏六色?」
  「那是因為我的印章很厲害喔。」
  「那我也要。」
  「請先加入報社,並且宣誓要成為頂天立地的好記者吧?」
  「免談。」

  啊,文好受傷。

  「所以到底有懂嗎?其實就算不懂,也可以操作的不是嗎?」
  「我拒絕摸搞不懂的東西。說不定會咬人。」

  看來是被電到的後遺症;文在心裡小小咒罵荷取那個小王八蛋。

  「不肯拿相機的話,就只能派去欺敵了。」

  於是她又仔細端詳構造,盡力催她的小腦袋;從眼睛可以看到她的思考已經超速,引
擎也發出十分痛苦的悲鳴;再一會大概就要冒白煙,全部燒壞了吧?
  所以文只得拿走相機,扶正之後把鏡頭對準仍在腦袋迷宮打轉的後輩,稍加調整光圈
焦距,按下快門,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

  「?」
  「妳看,不難吧?一下就拍好囉。」

  調整模式,於是小小後輩可以從液晶螢幕上看到自己的蠢樣,同時發出「啊啊啊啊」
的錯誤訊息;要當機了。
 
  「我被抓了!」
  「不是妳被抓,是把妳的光給抓住了而已喔。雖然手不能抓住光,不過相機可以;這
就是相機發明的理由。」
  「喔。」文敢打包票她一定還是不懂。
  「試試看吧?不求妳要拍出多好的照片,只要看得出來是什麼就行。這台備用的先借
妳。」

  總之最基本的:知道怎麼握,怎麼按快門就好;不懂也無所謂,機器也不懂道理,但
是它就是做得到。

  「對對,把鏡頭對準我,看到我跑進螢幕裡了嗎?好,按下快門,聽到喀擦一聲;這
樣照片就好了。」

  於是小椛從螢幕裡看見文前輩側臉比出勝利手勢,驚訝地拉下畫面,看見一比一大小
的惡人露出惡作劇得逞時的訕笑,這才知道本尊沒有被吃掉。

  「唉。」
  「妳那張有點慶幸又有點可惜的臉是怎麼回事?」
  「沒、沒有啊!」說謊。她頭上兩個三角錐這麼搶眼,要文不注意也難。
  「……那就繼續吧?」



  雖然椛之後花了好幾個小時反覆練習拍照,並學會基礎的埋伏和捕捉動態對象的幾個
小技巧,不過她依然很有主張地拒絕偷拍,讓文十分頭痛。

  「說到底,偷拍就是不對。」像小大人似的「如果今天換成前輩被偷拍的話,妳會怎
麼想呢?一定也很討厭吧?」

  文是一點也不想正面回答,放任她的主張到處擴張領土:

  「而且前輩不是……很不受歡迎?都是因為妳一直窺探別人的隱私,所以不管是誰,
看到妳都會先皺眉頭。難道前輩喜歡被人討厭?」
  「我看起來是這種人嗎?」
  「前輩的行為已經代替妳回答很多問題了。」

  作為回應,文決定轉身把白板上的字擦掉。

  「前輩?」

  跟著寫上大大的B計畫。

  「這是我最大的讓步了。」文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我認了,我就是在做骯髒的事。
我能理解妳不想碰,因為我也知道這個行業的風評。既然如此,那妳就不碰好了;不用拍
下流照片,也不用當誘餌,只要幫我做一件很簡單的事,可以嗎?」
  「……前輩。」
  「幫我找到八雲紫的位置。如果連這個都不願意的話,那妳就回去吧?」



  小椛的臉很臭。
  當椛不住偷瞄前輩時,也覺得她的臉很臭。
  夕陽浪漫的黃金色映在兩人臉上,卻更加殺風景。
  這是理所當然的。左手拿一塊石頭,右手也拿一塊石頭,狠狠互擊,再詢問這兩塊石
頭的感想。它們一定會不約而同擺張臭臉給人看。

  只是再怎麼不爽,兩人都得按下躁怒,完成大事:

  『B計畫的內容很簡單:一樣分成兩組,後援和強襲。妳的任務就是與我一同前往迷
途之家外圍兩公里下風處,用妳的特長找到八雲紫的位置。剩下的全部交給強襲組判斷。
在強襲組出發的同時,後援組同時撤退。怎麼樣?這個差事可以吧?』
  『可以……』
 
  小椛口頭上是答應了,但很不乾脆。
  因為她決定找上前輩,就是希望她能放棄報社。

  但是她已經絕望了。正如她不可能和前輩同流合汙,前輩當然也不可能放棄經營這麼
久的心血。
  啊,是啊!既然經營了那麼久,怎麼可能會因為一個外人的片面之詞而放棄呢?即使
知道自己幹的是什麼好事,也不可能乾脆地說「嗯,我錯了,我對不起大家。」

  良知是一回事,現實又是一回事了。

  所以,除非把前輩打到失憶,否則阻止不了吧?
  椛真希望自己能有那個勇氣打昏她。

  「……後輩!喂後輩!」
  「什麼事?」
  「心不在焉做什麼?」怒斥。
  「對不起。」
  「妳現在還可以後悔喔,如果不想幫忙的話就儘管掉頭走。我不會攔。」
  「……對不起。」

  椛不知道自己道歉的原因,但是她知道自己一定得道歉,否則對不起前輩。
  也許是這個原因吧?兩人已經來到作戰地點的外圍,再過幾分鐘就要正式行動了。在
這個節骨眼分心是大忌中的大忌。

  「不要說對不起。行不行?」
  「可以。」

  也許前輩說的對。說到工作,她真的很認真──椛由衷覺得。
  兩人藏身在矮灌木叢裡。文盡力趴下身子,攤開地圖,專心解說這附近的地型:

  「那麼,我們再次確認:再過五分鐘,我們就要移動到作戰起始兼制高觀察點A,同
時全體禁聲。起始點A離目標T直線距離為兩公里。妳要在這裡花一分鐘的時間確認迷途
之家的狀況,並且把狀況寫在這張小屋透視圖上。了解全盤狀況後,我會以手指倒數三秒
作為指示,之後行動開始,我負責攻堅,妳則撤退到集合點C。如果十分鐘之後,我沒回
到集合點C,妳就回妖怪之山,千萬不能回報社。另外備用的相機先放妳那,以備不時之
需。還有什麼問題?」
  「既然知道八雲紫就在迷途之家了,為什麼還要我?」
  「妳傻嗎?因為我只有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可以下手啊!如果不能確切知道她的狀況,
就很有可能失敗了啊!還有問題嗎?」
  「……沒有。」
  「不,妳還有問題。快點說。」文看到後輩的耳朵繃著,就知道她還沒吐實。
  「只是一點……沒事,真的。」
  「騙人!快說。」

  一樣是認真得不得了的眼神。或許前輩認為這件事也關係到整體作戰吧?所以一定得
之道才行。

  「那個……前輩,都失敗這麼多次了,為什麼還是這麼執著?」
  「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可以回答嗎?」

  椛這傢伙真是沒大沒小,到現在還是這個態度──不過既然是文自己先起的頭,那麼
告訴她也無所謂吧:

  「嚴格說起來,只有失敗五次。三次尾隨,兩次在神社,當她和靈夢玩鬧時突襲。不
過,當我失敗第五次時,就知道尋常方法對她一點用都沒有。這個人警戒心太強了,強得
只要我接近她,都會被事先查覺。」

  就看後輩眉頭越鎖越緊,所以文乾脆全部講白:

  「不懂嗎?也就是說,只要降低她的戒心就行了。所以後面九次都是故意輸的,只要
讓她以為可以輕易制裁我就行了。」
  「就為了一張照片?」
  「當然。」
  「這間報社真的對前輩那麼重要?」
  「當然。」

  椛不知怎地突然低下頭,一句話也不說了。

  「還有問題嗎?」
  「……所以,我……」
  「妳是我的王牌。」

  輕描淡寫。

  「沒問題了吧?喂?」

  看到小小椛一臉呆滯的模樣,文忍不住狠狠捏她的臉:

  「給我振作點,作戰要開始了!」


  微微抬起鎮定的右手,按下──
  行動開始了。

  從現在開始,禁止出聲。  
  低下頭,快步往小丘-其實也不過是高幾尺,像白嫩嫩的臉上長了一顆青春痘-前進
,從與人齊高的草叢縫隙間隱約看見最終目標座落在群樹擁抱的中心,只透出幾個人造稜
角──很糟,視線幾乎全遮住了。

  (看得到嗎?)
  
  前輩以手指眼,但椛只能搖頭;看來地點選得不好。
  不過還有聽覺和嗅覺可以用,畢竟風向對獵人有利。

  深深吸一口氣;遠處捎來活人的味道。
  閉上眼睛聆聽;那裡傳來心跳的力道。
  除此之外,沒有了。
  一個人,一種味道,一種節奏;只有一一一的單調。

  看來,這個時間選得真是太好了。
  
  椛回頭伸出大大的拇指朝上,同時彎下身子,在紙上寫有客廳的地方打個大圈圈,寫
上「靜止,午睡可能。」
  於是前輩高聳的肩突然垮下,隨即又隆起,比之前更高。
  幹勁來了。
  
  (包在我身上吧!)
 
  緊緊握拳,前輩的手有點濕,臉上也停著幾顆水珠──肯定是不甘不苦的鹹滋味吧?
雖然是用甜味和苦味熬成的。

  (妳準備好了嗎?)

  前輩的臉是這麼說的
  她伸出手指,深深吸口氣。


  三──
  
  二──

  一──


  (ACTION!)


  消失。
  全心全力,極限的速度,只留下前輩晶亮晶亮的臉,淡去;隨即理解那是殘影。
  肯定是小小椛看過前輩,最帥的一面了。
  跟著襲面的強勁風壓提醒椛,差點忘了一件事──
  她舉起相機,按下快門。






  閃光。






  無比白熾,無比耀眼。
  草木也比不上,夕陽也比不上,突襲的前輩也比不上,那樣的耀眼。
  閃電在晴朗的傍晚一閃而逝,卻在眼界留下一瞬間的空白。
  腦袋也空白了。






  「完了。」





  椛的世界停下來了。
  嘴巴想闔卻闔不起來;耳朵想聽卻突然聾了;鼻子想聞卻塞住了;四肢想逃卻動不了
。因為她小小的腦袋卡在閃光裡,動不了。

  可是她在動。
  她的後領立起來,很濕。

  「前──」
  「閉嘴!快逃!」

  是前輩,手很濕的前輩,拉住她的後領,往樹叢裡鑽。
  枝葉劃痛椛的臉,推動她笨拙的腦袋。
  她的手上少了一個東西,多了一個更重的,臉上也浮出一個感觸。

  「對、」
  
  手裡的東西好重,臉上的感觸又熱又痛。

  「A計劃!喂!A計劃!」

  前輩,對不起。

  她很想說出來,但是來不及。
  已經離開了。
  上空有好多煙火。
  是前輩和八雲紫交戰。
  A計畫,就是欺(ㄒㄧ)敵(ㄕㄥ)。
  妳還要再漠視多久呢?
  另一邊的臉也又熱又痛;這次是自己打的。
  「一組吸引八雲紫,另一組伺機拍照。我是前輩的王牌。」
  手裡的相機是前輩專用的。
  「就為了一張照片?」
  她好想當場摔爛相機,如果可以,她好想好想,抓起來,狠狠摔破它。
  「不想幫忙的話就儘管掉頭走。我認了,我就是在做骯髒的事。」
  我就是很偉大啊──
  
  全部冒出來了,想法。抓都抓不住。

  A計畫。
  小小椛抓穩相機,蹲好,鏡頭朝著天空燦爛的煙火-斑斕一陣一陣的激烈過頭-一動
也不動。眼睛開了、耳朵開了、鼻子也開了。腦袋,開了。
  狙擊鏡追蹤對象,從不跟丟,穩重又冷靜;儼然王牌。
  而匆匆瞥過鏡頭餘光的誘餌,露出幸運女神眷顧的自信,又立即抹去。


  「今天決定不逃了嗎?」

  眼睛瞇成兩條細線,舌頭抹過上唇,脖子又扭了扭,雙手喀嘰喀嘰地正在練習拔除什
麼的運動;八雲紫兇光大作,在獵殺之前先決定要扯掉哪一塊,並且在決定的同時流出「
呼呼呼」冷透背脊的笑聲。

  「這是我的台詞,不准抄襲。」

  反觀文背部被撕下三條縫,淺淺的傷痕剛好淺淺地暈上一點緋紅。

  「呼哈呵呵呵──期待喔!」

  雖然在笑,不過非常生氣吧?因為午休被最不想見到的人打擾了。

  始作俑者緊緊握住相機,等待:
  不過機會卻突然來了。
  八雲紫停止追捕,飄在半空中,單手叉腰,漠著臉與前輩對峙。
  而她的模樣也全被看光:

  右側金髮有些許壓痕並粘成一塊,少了幾個蝴蝶髮帶;帽子皺了,她左側的頭看來比
右側還大;荷花邊袖套沒套緊,等於沙巴狗兩隻;沒有肩墊,衣領歪一邊,露出一側雪白
乳房坦蕩蕩的;忘了套馬甲,一身裙裝像水母般傘開,隨風飄呀飄地,飄出個性感女神;
只有豐腴的大腿配膝上襪穿得整齊,在上頭花邊套緊,就是標準的性感弧線。
  
  只要現在按下快門,就能抵過五十條記者的命了。
  但是沒有,小椛沒有;她繼續盯著八雲紫不放。

  所以,為了後輩,文豁出去了。

  「吶。我問妳一件事。」
  「如果是求饒的話,要先把頭埋進隙縫,磕三個響頭。」
  「妳的照片有多少價值,知道嗎?」
  「只有一雙翅膀還不夠付。」紫掠過略亂的金髮,露出滿滿自信。
  「嘖嘖嘖……」看到不識貨的人就要嘲笑「遜吶!」

  互擊。
  話還沒停,招已過一。
  兩人仍在原地不動。風過一掀,盡露裙底風光。
  但是當裙子緩緩壓回原本位置時,卻看到兩人截然不同的表情:

  文的肩上多了一道傷痕,以及一雙戰利品,露出猥褻;紫的過膝襪卻全被扯走,只剩
光溜溜的大腿,還有驚愕。

  過招了,紫這才發覺眼前之人先前數次對戰,竟是壓抑自身威能。

  「妳!」
  「對妳留手,都是為了今天。」舔舔手上過膝襪,仍有餘溫「要妳以後出不了門。」

  不待獵物驚弓,文再下一城,搶過連身洋裝。

  「接下來就是貼身衣物了……呵呵呵呵?」

  同樣的驚愕。

  相機已經被俐落切開。兩手之間又黑又噁心蠕動的物質屬於獵物,擴散,吞噬解體零
件,甚至差一點啃掉文立刻縮回的雙手,為此不安而懊惱扭曲得更加令人不快。只是主人
笑吟吟的更是懾人心神了:

  「小賊,可知我昔日留情何來?」
  「啊呀呀,這下……」

  沒有文輕鬆說話的餘地了。

  黑色物質,在八雲紫的手指輕輕撥弄下,憑空生出,接二連三,切開空間,切斷。
  只能一直逃竄。

  「那是因為妳沒出全力,所以我也奉陪──呼呼呼呵呵哈太有趣了,再快一點!」

  全身只剩黑色貼身衣物的紫毫不在意,只對眼前獵物有反應:手指才往前一劃,那天
空就真如畫布被撕出黑色缺口,力道十足。而當紫如十面埋伏的琴指撥弄,那天空宛若石
壁留招,硬生生鑿出半部武經,緊隨靈動的黑色小點。
  只是文的速度非常人視覺能及;當紫才跟丟黑點,暗想不妙的同時,文早已停到她身
後:

  「得手了。」

  文的背後也出現一隻手,扯住白裡帶紅的白襯衫,扯去。

  「嘖!反應真快。」
 
  偷雞不著蝕把米。被人猜中意圖,就是再快也越不了雷池一步──沒了上衣的文才剛
要重新振作,卻見更多黑色物質憑空綻開,一斧一刀都朝自己來。只得側身閃過,再次拉
遠距離。
  
  連續失敗十四次不是沒有理由的。
  八雲紫就是有辦法解得對手的棋,並且早一步準備好陷阱。
  
  再次脫離八雲紫的視界,潛入死角,卻看見她的背頸射出一只拳頭,又猛又狠;才擋
下,破空黑雨驟至,逼得文一點喘息機會都沒。
  她已經看穿文剝光她衣服的打算,所以早就準備好無數陷阱等人近身,再重複逼退逼\
近的
手法。因為十分有自信,所以面對狗仔,不只不避不閃,還要主動迎上,反過頭殺個措手
不及。
  
  無堅不摧,唯快不破;但八雲紫只一招耗,就讓文吃不消了。
  
  而她還有餘裕再往戰局加碼。
  原本被劃開的空間裂縫從物質化為有意識的生命體,離開空間,像追著釣餌的大魚緊
緊跟著,從四面八方張開大口。

  啊啊,果然是不同等級的獵物啊。
  有那麼一瞬,文有了放棄的念頭。
  
  不過,但是她才不會認輸。
  因為有人正在等她。
  後輩已經架好相機,隨時都能拍出讓八雲紫身敗名裂的照片。
  所以。

  「犧牲什麼的,只是小菜啦!」

  硬是抓到空隙,鑽出包圍網,正面對上紫。
  跟著,硬碰硬!
  八雲紫的眼裡只看得到文貼在眼前的臉-殘像-所有的刻鑿往自己殺來,於是立即化
去所有黑色物質,同時空出來的手透過間隙,狠狠擊中目標的胸口。

  文果然在紫的背後。
  但是沒有逃脫,結實地吃下拳頭。
  腰間有什麼感覺,掙脫不掉。
  是文的手,緊緊扣住──做什麼?

  當她猜到的時候已經中招,身體的重心往後,往後,往後,在半空中頭下腳上。


  後腰背摔。


  多麼亂來的招式啊。
  八雲紫心下做了決定,輕笑對手的迂。

  但是她沒注意到背後的人,比她更得意。
  文知道她的算盤,知道紫會在落地前那一刻開啟間隙,僅容她一人通過;她安然無恙
,自己卻會當場倒栽蔥。
  但紫不知道這裡還有第三人,不知道狗仔也有骨氣,不知道她是這麼願意犧牲自己。

  『我就隨便妳吧?不過妳的照片我也收下了。能用一個記者的命換一張八雲紫的八卦
照,值得了!』
  『小椛啊,記者就是這麼一回事啊!』

  確實將手扣在八雲紫緊實的小腹,牢牢扣緊;確保八雲紫身上只有性感蕾絲內衣;確
保她們就在椛的射程範圍內,於是沒有遺憾了。

  一路往下墜,地表越來越近,夕陽只剩一條線,恰好照在小椛的臉上──






  看見她淚流滿面的臉。
 





  碰!







  啊咧?
  閃光……呢?
  小小小椛好像在哭呢?是不是因為倒著看,看錯了?
  啊,糟糕,得要趕快叫她離開。任務失敗了。
  最少也要趕快飛走,不然,不然……
  八雲紫的處罰,比地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勉強瞥見,八雲紫白皙的腳就踩在自己頭上。

  「執迷不悟。小賊,妳留命何用?」

  文只嘆了一聲:
  
  「妳的照片,真貴。」




  後記:

  永遠亭代替報社宣布文文新聞得停刊兩個月。
  報社唯一的職員因為多次挑釁八雲紫,甚至不惜光天化日之下強行剝去被害者衣服,
於是在被害者正當防衛下被打成重傷,估計要兩個月的時間才能康復。

  不過,經過這次事件,小後輩似乎學會什麼了。
  雖然還是拒絕加入報社,不過......
                                文的物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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