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許許多多的人在問著,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也常在想,自己這樣究竟
算不算是個人,活在人世間的每一天,哭與笑都還太清楚,在這個被掩蓋、唾罵的過
去中,似人非人的存在。
序曲【遺忘最初】
被遺落在水中的是誰?這拾不起的記憶,無法回想,究竟曾發生了什麼事,銀色的花朵
灑上了鮮紅,如此景緻,為什麼有著恐懼的滋味,又攙雜著濃濃的悲傷。為何過了這幾
千年,腦中徊蕩的依然只有那開滿山谷的銀花,與花上的鮮血珠露。
從前的自己一直在等待,只因為相信約定的人會來,即使早已忘記是與誰下的約定,帶
著滿滿的懷念與信任,靜默的歲歲年年,不知秋冬的守著約。看過了山崩、地裂、天塌
與水患,我依然望著天,請求這樣的震撼能夠讓回憶更清晰,但結果總是失望,開始害怕
這種永恆不死,卻又無可期待的生命。
絕望與悲哀侵蝕著思緒時,究竟是何處流瀉著,這時而澎湃如怒濤,時而潺潺若小溪的
琴聲。竟讓我如死水般的生命,激起了一波波的漣漪,曲聲中有著對各種生命的詮釋,
我開始一天天、一天天的戀慕起這迴蕩著山谷的悠揚樂聲,也越來越想離開這裡,踏
入傳頌美妙樂曲的聚落。
等待的心已經改變,當琴聲又再度響起,一顆跳躍不已的心,已承受不住好奇與思念
的衝擊,即使已了解冒著何等危險,也已暗自下了決心。
我掙脫千年來保護著自己的石壁,輕輕跳上數百呎的懸崖,靜靜的聆聽;假想自己被樂
聲擁抱,多想再靠近一點、多想再聽一點,就在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踏入人類疆土的
第一步時,琴聲停歇了。
拖著失望與無奈的腳步回到石壁,武羅已在石壁旁等我了,武羅是岐山的山神,自祂將
瀕死的我由水中救起開始,這千年是祂一直照顧、守候著我;祂不是女神,卻比任
何一個女神都美,嬌柔的聲音,纖細柔美的五官樣貌,充滿野性的豹皮裹身,襯得祂白
晰的肌膚更加明亮,每當有人接近山中禁地,或是我棲身之石壁,祂就會變化為獵豹或鬼
魅將之驅離。
我時常問武羅,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生物,為何與山林中其他的動物
如此不同,那麼我跟人類,又有何不同?武羅卻總是什麼都不肯說,只告誡著我:「
人是可怕的生物,他們以狩獵為樂,會殘酷的殺死所有在山裡的動物。」
我知道武羅總為我好,才會諄諄告誡,這樣的行為,必然讓武羅生氣了,但就
算是愧疚、難過...心中卻依然堅定無比的想著,明天、明天一定要再近一步。
我又離開了石壁,躲在懸崖邊的石亭後,總算能夠看清是誰彈奏著悠揚的音符;他
端坐於竹席上,前方放著一個木製的長盒子,上頭嵌了幾條絲線,聲音是從盒子中
溢流出的,飛逸的紫衣,彷彿配合著音符跳動;俊秀專注的神情,似乎也在雙指勾
勒之間或傾或仰、或哭或笑。
就這樣過了一年、兩年....,我天天站在懸崖旁等待,紫衣少年也從未讓我失望,卻
在那天後就未再見過武羅,或許武羅覺得,我不值得祂擔心而離開了吧!然而這也有些
許的異樣,即使武羅正生著我的氣,也不該離開祂所守護的岐山,不辭而別,我有些略
的慌張,也更加發現自己的無能,失去了武羅,我什麼都做不到,這種無力感,在深夜
靜心自省時越發明顯。
距離武羅消失,已經六年了,紫衣少年亦五天未曾出現,我的生命成了一片荒涼,好
想好想聽聽少年的琴聲,好想好想能再次靠在武羅懷裡,滿山滿谷的空洞,裝載著我
深深的寂寞。
我離開了石壁,卻不是前往懸崖旁等待,這是我第一次步下岐山,卻是帶著心慌與
茫然,連自己都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最初只是一陣帶著白砂的風,沒有形體,也不知何
謂樣貌,然後在路上看到各種形態的獸,我就變成了那樣的獸,直到遇見下一種為止,
直到那一天,我終於再次看到人類,他們讓我想起了紫衣男子,還有最讓我掛心的武羅。
岸邊有許多女子蹲坐著,用木棍垂打著衣物,這可真是有趣極了,我忍不住好奇的想一窺究竟,
卻在水中驚見了武羅,這當然令我狂喜不已,未曾細想,雙手一張便撲向武羅,
武羅當然沒抱著,我卻反落入水中搞得全身濕透,還清楚的聽見婦女們輕蔑的笑聲,
那樣可真狼狽不堪啊!或許是太想念武羅,不知不覺中,我竟化成武羅的樣子,
卻完全都不曾發覺,還將水中倒映的自己,當成是武羅,如今想來,
當時的傻樣還真是愚蠢得可笑!
不久之後我就發現,原本就是雌性的我,似乎比武羅更加嬌媚、纖柔,那時的我,
當然是快樂的,且開心的決定,要使用與武羅相同的這副樣貌,開始了一段嶄新的生命。
從那天起,我開始進入人類的領域,走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村落,人們的眼光充滿了複雜
,每個人都不一樣,這種感覺很討厭,有些男人的眼,像看見食物般的饑渴,卻更多的是失了神,有些女人的眼,充滿了嫉恨,恨到骨子裡的眼神叫我發麻,但更多的是羨慕。
武羅很美,我知道,但是從未想過人是這樣複雜的動物,山裡的動物是不會對武羅
有種情緒的,是我小覷了人類,他們的心思比我想像的還要深,還要多變。
--序曲--
[ 本文最後由 宇文曦 於 06-7-10 01:46 PM 編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