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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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岩宿文化(?—約8500年前)

第一節 化石人之謎




1,尋根覓祖

日本民族的起源,是個曠古之謎。千餘年來,人們始終上下求索,試圖破譯之。然而,由於古人科學知識貧乏,結果只能墜入想象的迷霧,在神話中尋找心靈的歸宿。

日本現存最古的漢文史書《日本書紀》(720年),輯錄了大量上古流傳下來的開天闢地的神話,茲引一則如下:“天地未生之時,譬如海上浮雲,無所根系。其中生一物,如葦牙之初生泥中也。便化爲人,號國常立尊。”根據另一則創世傳說,兄妹神伊邪那岐與伊邪那美相愛成婚,先造日本諸島,繼生山川草木,複育芸芸衆生。

現代科學早就證明,人類並非從植物或泥土化生而來,也不是由神靈一手造就的,而是靈長類動物(猿類)累代進化的結果。同時,學術界比較一致地認爲,日本列島的先民並非土生土長,而是遠古時代從亞洲各地絡繹遷徙而至。

那麽,人類的祖先最初踏上今天的日本列島,究竟始於何時、他們又來自何處呢?下面我們從破譯化石人之謎開始,來進行一次探尋日本文化源頭之旅。

2,岩宿遺址的發現

大約從距今8千500年前開始,居住在日本列島上的原始人,製作了大量石器和粗陶。人們根據陶器表面的繩狀施紋,將彌生粗陶出現以前的約6千年間,通稱爲“繩紋時代”,長期以來以此作爲日本歷史的源頭,有關日本文化史的論著也大多從繩紋時代開始敍述。

1949年,經歷了戰爭創傷的日本學術界,尚處在沈寂與低迷之中。此時,一位年輕人的驚人發現,猶如春雷一般震撼了整個考古界。他的名字叫相澤忠洋,以走家串戶販賣納豆營生,業餘愛好考古發掘。一次行商途中,在今群馬縣新田郡笠懸町岩宿的裸露赤土層中,他偶然發現一些粗陋的黑曜石打制石器,經明治大學考古學研究室的專家們鑒定,其年代比繩紋時代的石器更爲古老,由此印證舊石器時代日本列島已經出現人類蹤影的確猜測。

岩宿遺存的發現,使人們掌握了一把通向遠古迷宮的鑰匙。當人們一旦打開那扇塵封已久的大門,一道觸目驚心的景狀頓時展呈在眼前:日本列島的舊石器遺存猶如星羅棋佈,至今發現的此類遺存,總數已達約4000處!

從數以千計的舊石器時代遺址中,不但出土各類石制、骨制、木制的工具,偶爾也發現一些使用這些工具的古人類化石(化石人),這爲我們尋繹日本文化的源頭,提供了極爲重要的依據。

日本學者根據出土地點給這些化石人命名,目前已知的有明石人、牛川人、葛生人、三日人、浜北人、聖嶽人、夜見濱人、港川人、宮古島人、帝釋觀堂人等。

毫無疑問,日本列島上最爲原始的文化,便是由上述化石人所創造的。

3.日本的化石人


1931年4月18日,這在日本考古史上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這天, 正在兵庫縣明石市療養的年僅29歲的早稻田大學教員直良信夫,從西八木海岸附近的崩土中,發現一塊人類左腰骨碎片。可惜,人們尚未對這塊腰骨進行深入研究,標本卻毀於第二次世界大戰中。

1947年,東京大學人類學專家長谷部言人,根據該校保存的標本照片和石膏模型,進行了仔細分析,認爲腰骨化石具有明顯的原始性,將之命名爲“明石猿人”。

隨著20世紀後期考古學的迅猛發展,世界各地相繼出土古人類化石。1982年,日本學者在廣泛收集各個時代、各個地區的腰骨化石的基礎上,對明石人骨重新進行精密的比較研究,確認其骨盤形態屬於新人。

“明石化石人”真正引起人們的關注,是在岩宿遺址發現之後,此時日本考古學界掀起一股尋訪化石人的熱潮,各種發掘消息紛紛見諸報刊雜誌。如1950年在櫪木縣安蘇郡葛生町發現“葛生人”,1957年在愛知縣豐橋市牛川町發現“牛川人”等。

儘管葛生人和牛川人之謎尚未徹底揭開,但日本各地發掘出的古人遺存,可以確認的已逾20餘處,其中著名的如大分縣的早水台遺址、仙台市的中峰遺址等,經科學測定均有10萬年以上的歷史,足以佐證日本列島上留下過古人的足迹。

1960年前後,新人遺址的發掘形成一個高潮。這一時期,相繼在靜崗縣發現三日人、浜北人,在大分縣發現聖嶽人;在沖繩縣收穫最豐,先後發現大山人、桃原人、片原人、山下町人、港川人、山羊洞人、下地原人等。

如上所述,在遙遠而漫長的舊石器時代,原始人類已經踏上亞洲大陸東端的日本列島。,這一歷史至少可以追溯到10萬年前的古人階段,而到了距今3萬年前的新人階段,那裏的人口在不斷增加,大概達到數千人規模,並散佈在列島的各處。

第二節 海底通途



1. 大陸動物的東徙


四面環海的日本列島,分佈在北緯約20-45度、東經約153-123度的海域中,地理景觀奇特而秀麗,形似琵琶橫臥海角,又如彎弓孤懸天涯。

蔚藍色的大海造成的自然屏障,使日本在相對封閉的環境中形成獨特的“島國文化”——這似乎已經成爲中外學者探究日本文化的一個固定視角。一旦陷入這一誤區,人們便津津樂道於日本民族的“單一起源”以及日本文化的“獨特風格”,容易忽略日本民族的形成及日本文化的發展與周邊地區的密切關聯。

今天,隨著數以千計的舊石器遺址在日本列島相繼發現,根深蒂固的“島國文化”觀,必須從根本上加以若干修正。亦即,在日本文明的創始階段,地理上與亞洲大陸曾經相連,遠古的大陸先民,通過冰川期形成的陸橋,追逐獵物陸繹東徙,成爲那裏的最早住民,並在荒蕪的土地上播下文明的種子。

學者們在研究中發現,亞洲大陸與日本列島的陸脊椎動物化石,具有許多驚人的相似特徵,因而推測這些動物曾經跨越陸橋,從亞洲內陸遷徙到今天的日本。

在距今約1萬年前,隨著第四次冰川期的結束,氣候複又轉暖,冰雪融化造成海平面再次上升,遠古時代曾經負載無數東徙動物的陸橋,默默沈入海底世界,日本列島隨之逐漸脫離大陸。

2.北京猿人東渡說

舊石器時代的遠古人類,過著逐獸而徙的狩獵生活。他們追逐賴以生存的各類獵物,爬山涉水,經過漫長的歲月,必有部分群落或成員跨越陸橋,到達今天的日本列島。

井上光貞教授推測,第三次冰川期時,北京周口店晚期猿人中的一支,在追蹤獵物的過程中,從華北地區漸次向東遷徙,最終成爲日本最早的居民。

這一大膽的假設,雖然目前還無法獲得完全可靠的科學依據,但是我國著名古生物學家裴文中教授,通過對同一時期中日兩國遺址的比較,認爲日本九州早水台遺址的石器類型及加工技術,與北京周口店第15地點的文化遺存,“具有許多共同之處”,以大量實例爲“北京猿人東渡說”提供了重要佐證。

裴文中教授早在1928年就參加了北京猿人頭蓋骨的發掘工作,他以中國的考古發現爲依據,對早水台遺址出土石器的源流作了精闢的分析;與此同時,參加早水台遺址發掘的日本學者,也極爲自然地將目光投向大陸的遠古遺存。

比如,日本著名考古學家芹澤長介教授,在1965年的早水台遺址發掘報告中,列舉了早水台與周口店的諸多相似之處,據此推斷:“早水台遺址最下層的石器,與周口店文化一脈相傳。”

3.陸橋通天塹

考古領域的一系列成果雄辯地證明,北京周口店遺址與九州早水台遺址的相似性,決不是偶然的或孤立的現象,日本出土的舊石器時代的遺物,許多均能在中國等亞洲其他地區找到相應的祖型。因而可以推斷,繼北京猿人之後,具有更多現代人類特徵的古人乃至新人,如丁村人、許家窯人、河套人、柳江人、山頂洞人的部分成員,也曾追逐獵物,利用冰川期形成的陸橋,陸繹抵達日本。

散佈於日本各地的舊石器遺址,若從年代上分析,西南地區較爲古老,而東北地區相對偏晚;從人骨化石的出土地點來看,幾乎全部分佈在西南地區,尤其以沖繩島最爲密集。有些日本學者據此主張,日本化石人的故鄉,在中國華南一帶。

上述“北京猿人東渡說”也好,“華南古人遷徙說”也好,均有待於今後的考古發現來進一步證實。不過,將日本列島上的原始人類,限定於來自一處,似乎有失偏頗。我們相信,至少在距今10萬年以前,亞洲各地的直立古人,追逐著東徙的動物群,從各處跨越陸橋,先後移居日本。因而可以說,日本民族的起源,在人猿揖別的黎明時期,就已經伴隨著複數人種的血緣交融。

大約距今1萬年前,洪積世的最後一次冰川期結束了。地球的氣溫日趨暖和,冰雪逐漸融化,海平面次第上升,古代人類通往日本的陸橋相繼沈入海底。距今約8千500年前,最後的幾段陸橋化爲海峽(如對馬海峽等),日本完全脫離開大陸,成爲名副其實的島國。

第三節 智光初顯




1,石器文化源流

岩宿遺址的發現,將日本的歷史猛然前推了數十萬年,爲了紀念這一劃時代的發現,有些日本學者建議使用“岩宿時代”一詞,指稱日本列島的舊石器時代。

然而,在岩宿遺址發現之後的相當長時期裏,許多學者依然帶著“繩紋時代”的老花鏡,半信半疑地窺視那個陌生的遠古世界。即使承認日本存在過舊石器時代,也對這一時期的文化狀況不甚重視。

隨著近年考古發掘的長足進展,舊石器時代的文化內蘊,逐漸展呈于世人眼前。尤其是智光初顯的新人們,已經擁有令人驚訝的精神生活,不能不讓我們另眼相看。他們發明的細石刃、有舌尖頭器加工技術,有些爲繩紋人所承繼;而繩紋時代最爲輝煌的粗陶文化,在舊石器時代已露端倪。

原始人類使用的石器,既是防身武器,又是生産工具。工具製作技術的優劣,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當時社會發展的狀況。人類最初製造石器時,只是挑撿合手的球形原石稍作敲打,加工成手斧之類的砍砸器。這類石器基本保持自然石形,被稱作石核石器。此後産生的剝片石器, 是從砸開的原石中取出刃口分明的石片,再加工成用途各異的工具。

從日本的舊石器遺址看,出土的多爲剝片石器,從早期的刀形器文化,過渡到尖頭器文化,再形成細石器文化,最後在向細石刃文化(九州)和有舌尖頭器文化(本州、北海道)發展過程中,融入繩紋文化之中。岩宿文化與繩紋文化之間,並不存在無法銜接的懸隔。從岩宿文化後期的遺存中,可以發現連接繩紋文化的痕迹。

岩宿文化中的石器加工技術,具有較爲顯著的地方特色。如本州地區的瀨戶技術,北海道地區的湧別技術,九州地區的西海技術等,有些日本學者過於強調這些技術的獨創性,從而忽略了與東亞地區石刃技術的承繼關係。

以上簡略地敍述了岩宿時代的石器源流,需要說明的是,這一時代的工具除了石器之外,還有骨角器和木器。如在長野縣的野尻湖遺址,發掘出骨制的刮刀、斧、尖頭器等多種,年代在距今4萬年前;因發現“明石人”而聞名的兵庫縣明石市西八木海岸遺址,曾出土經過加工的木片數塊。

如上所述,從亞洲各地遷徙而來的化石人及其後代,在日本列島創造了岩宿文化,並爲繼之而起的繩紋文化打下堅實的基礎。有關這一點,我們在敍述粗陶起源的過程中,將再次加以論證。

2,最早的粗陶

粗陶的製作與使用,標誌著該地區文明有了一個質的飛躍。

首先,在製作粗陶之前,原始人需要尋找合適的粘土,設計器皿的形狀,預測將來的用途,構思外部的裝飾等等,這一連串的作業,激發著人類的思維能力。

其次,用手捏成的土坯,利用日照曬乾後,依然結構疏鬆。於是,原始人經過反復嘗試,總結出用火燒制的經驗。當溫度超過450-700度時,粘土內部的分子結構發生變化,器皿的密度和硬度得到加強。因此說,粗陶的製作和使用,是人類首次利用化學原理的偉大創舉,是原始人運用科學知識的成功範例。

再者,早期的粗陶底部呈尖狀,將之插入土中,四周燃火加熱,用以烹煮食品。粗陶器皿不僅用於煮沸,還能用於儲藏飲水和食物。由於粗陶的發明,原始人的飲食結構發生突變:食品經過熱加工,起到殺菌作用,有利於消化和吸收,同時擴大食物來源的種類;食品經過儲藏,大大延長了食用期限,提高了人類對自然的利用效率,緩解了時刻威脅著人類生存的饑荒。

總之,粗陶的出現,不僅改善了人類的健康狀況,提高了物質生活的質量,更重要的是開啓了原始人的精神世界。

按照傳統的說法,粗陶産生於新石器時代初期,是伴隨著農耕而出現的。最早的粗陶出現在西亞,距今約7千年前;東北亞地區則稍晚,西伯利亞約6千年前,中國約5千年前。

然而,隨著日本出土粗陶的年代不斷前推,甚至超過1萬年前,人們始則懷疑測試手段有誤,繼而又有人主張“粗陶源出日本說”。其實,上述兩種觀點均失之偏頗:懷疑缺乏根據,假設又過於冒失。

距今約3萬年前後,智力發達、體格健壯的新人,成爲岩宿時代的主角。這時,細石器文化遍佈日本列島,在本州及北海道繼續向有舌尖頭器文化演進,最終融入繩紋時代的石鏃文化之中;九州地區沒有出現有舌尖頭器,但文明進程並未停滯,而是以另一種方式與繩紋文化接軌。

福井洞穴遺存、愛媛縣上黑岩岩陰遺存,均在12000年前的文化層中發現粗陶碎片,說明粗陶胎生于岩宿文化之中,而在繩紋文化中得到發揚光大。至於就此斷言“粗陶源於日本”,未免有些操之過急。

比如中國的粗陶,以前說是5千年前、6千年前,隨著考古新發現,又改爲7千年前、8千年前。從岩宿文化與大陸的諸多關聯來判斷,粗陶文化在日本列島孤立出現,似乎可能性不大。日本著名考古學家芹澤長介教授,曾主持福井洞穴遺存的首次發掘工作,他是這樣認爲的:“距今約1萬2千年前,兼有粗陶製造技術和特殊的細石器製造技術(福井技法)的文化,出現在九州的西北部。這些新的文化諸要素,與其說是日本舊石器人所獨創,我認爲由大陸傳入日本的可能性更大。”

雖然這還僅僅是一種推測,但中國的考古發現正逐漸爲之提供佐證。如廣西桂林甑皮岩遺址出土的陶片,據測定爲距今9千多年前;江西萬年大源仙人洞遺址的陶片,年代更爲久遠。

3,遠古“維納斯”

1967年8月,芹澤長介教授帶領學生,對大分縣的岩戶遺存進行發掘,在1千餘件出土遺物中,一種極爲陌生的石器引起他的關注。這種石器呈棒狀,一頭略粗,一頭稍細,頸部收緊。經在燈光下仔細辨認,粗頭部分較平的一面,依稀顯出雙眼、鼻子和嘴巴,渾然如同柱形木偶一般。

原始藝術起源於舊石器時代,尤其是新人的藝術作品,至今仍令人歎爲觀止。在這一時期的藝術品中,有一種被稱作“維納斯”的小型裸體女神像,大部分是象牙製品,偶爾也有石製品和陶製品。

這種造型奇特的“維納斯”,在2萬5千年前法國的巴利戈底文化中已經與洞穴壁畫同時出現,在年代稍晚的烏克蘭境內的遺址中出土近百件,在西伯利亞貝加爾湖附近的多處遺址中也有發現。岩戶遺存的棒形石器共出土3件,高約10釐米,芹澤長介測定爲1萬8千年前,年代與法國、烏克蘭、西伯利亞的遺物相近,因而確認是遠古“維納斯”的一種。

遠古人類製造與物質生活沒有直接關聯的“維納斯”,究竟出於什麽目的呢?如果是藝術創作的衝動使然,那麽作品顯得過於雷同和單調。有人推測是祖先崇拜,也有人認爲是生殖崇拜。

從目前出土的“維納斯”來看,表現的物件均是女性,乳房、生殖器、臀部誇張,與繩紋時代的女性陶俑有相似之處。這種“維納斯” 盛行的時間,與母系氏族社會的形成期正相吻合,因而可以看作是一種母神信仰,目的是爲了祈求繁衍後代。至於祖先崇拜,一般産生於穩固的血緣集團形成之後,時間上應當晚於生殖崇拜。

4,原始藝術

關於日本列島化石人的精神生活,除了祈求女性多産、體現生殖崇拜的“維納斯”之外,還有幾件可供我們分析、揣摩的實物資料,茲分類介紹如下。

埋葬風俗。“維納斯”表現出原始人對生命的渴求,那麽他們又是如何面對死亡的呢?大分縣岩戶遺址似乎圓滿地回答了這個問題。那裏出土的3件1萬8千年前的 “維納斯”,已如前述;引人注目的是,考古學家在更古的地層中發現一座土壙墓,底部鋪敷72塊卵石,伴出4塊人骨、兩顆牙齒以及石器和貝片數件,測定年代爲2萬1千年前。“維納斯”與土壙墓並存於同一遺址,很偶然地將原始人的生死觀展示在我們眼前。這種“厚葬”風俗的産生,表明原始人類産生了朦朧的“靈魂”概念,同時也出現了族群意識的萌芽。

藝術品。衆所周知,早在新人階段,歐洲已有相當發達的壁畫藝術,同一時期的日本化石人雖未留下可以媲美的驚世之作,但他們的藝術衝動仍在一些遺物中刻上深深的印記。

出土文物極爲豐富的愛媛縣上黑岩岩陰遺址,在第九文化層(1萬2千年前)中,不僅出土局部磨制有舌尖頭器、隆線紋粗陶片等,還發現一件在扁平的礫石上用細線刻出長髮和乳房的女性像,材質與岩戶遺存的“維納斯”一樣採用綠泥片岩,大概可以看作是母神信仰的物證之一。

靜岡縣尾上遺址出土的刻線礫石,年代比上黑岩岩陰遺址的女性刻像更早,雖然僅是3根簡單的線條,但不會是無目的的隨意刻畫,描繪的似乎是獵鹿的景狀。

早期粗陶上的豆粒紋、隆線紋、爪形紋,也屬於藝術裝飾,這種附加於實用器皿的飾紋,逐漸趨向複雜化、藝術化,終於在繩紋文化中達到顛峰。岩宿文化中的粗陶紋樣,一般比較簡單,宮城縣座散亂木遺址6C層上部(約1萬2千年前)出土的動物形粗陶製品(僅存頭部),顯然屬於例外。

裝飾品。前面多次提到大分縣的岩戶遺址,那裏不僅因爲出土3件“維納斯”而聞名於世,同處發現的土壙墓亦引人注目,圍繞墓中隨葬的4塊貝片,學者們進行種種猜測。一種意見認爲,這是在岩宿文化遺存中首次發現海産貝殼,證明日本的化石人掌握近海捕撈技術,甚至擁有一定的渡海能力;另一種意見認爲,這些貝殼與其說是食用後的抛棄物,毋寧說是死者生前佩帶的裝飾品。

從其他遺址的隨葬品分析,這些貝片應該是墓主的裝飾品。北海道南部靠近津輕海峽的美利河Ⅰ遺址和湯之裏4遺址,墓壙中出土穿孔石器、玉器多件,這些飾件與中國水洞溝、虎頭梁、山頂洞等遺址的出土物有可比性。

除墓壙的隨葬品外,三重縣出張遺址出土的石制有孔圓板,宮城縣馬場壇C遺址出土的耳飾等,均是化石人用以美化生活的裝飾品。

拔齒習俗。1968年初,由於一位業餘考古愛好者的不懈努力,在地底沈睡了1萬8千多年的港川人,終於重見天日。地點是沖繩島一個採石場的石灰岩洞,這一帶附近先後發現大山人、桃原人、片原人、山下町人、山羊洞人、下地原人等,是日本化石人出土最集中之地。

港川人的骨骼共復原4具,其中1件爲成年男性,餘下3件是成年女性。全身骨骼基本完好的化石人,在日本獨此一例。其體形與高大的山頂洞人不同,更接近廣西省的柳江人,具有南方人種的顯著特徵。港川人中引人注目的是一具女性化石,她的下顎骨正中缺損兩顆牙齒,齒槽明顯萎縮,證明缺損發生在生前;從齒槽形狀分析,缺損牙齒的兩側,原本各植有1顆邊齒,但可惜已不存。

人工拔齒的習俗,在繩紋時代極爲普遍,或在男子成人之時,或在女子婚嫁之際,舉行拔齒儀式,以紀念人生的一大轉折。倘如港川人兩顆缺損的牙齒,確屬人工拔除,那麽無疑是日本最早的拔齒實例,同時也佐證母系氏族社會中的婚姻制度正逐漸形成。

第二章 繩紋文化

(約8500年前~約2500年前)


距今1萬年前左右,洪積世的最後一次冰川期結束,地球上的氣溫日趨暖和,冰川融化引起海侵,溝通大陸的陸橋次第沈入海底,約8千500年前日本列島形成了。地質上的巨變,給日本文明的躍進帶來空前的契機:溫暖多雨的氣候使萬物復蘇,鬱鬱蔥蔥的照葉樹林覆蓋大地,果實和動物取之不盡;海浪的侵蝕造成複雜的海岸線,形成許多波平浪靜的優良漁場。

繩紋人在四面環海的孤島中,盡情享受自然界的慷慨恩賜,過著節奏緩慢的原始生活,竟然綿延近6千年之久!正因爲如此,繩紋文化具有雙面性:既有舉世瞻目的輝煌,又有滯後時代的失落。

日本列島上的繩紋人,有充足的時間和精力將石器文化發展到顛峰,他們創造出輝煌燦爛的粗陶藝術,尤其是那千姿百態的陶俑(土偶),令世界同一時期的所有遺存黯然失色。人們按照粗陶形式的變遷,將繩紋時代分爲5個階段:

早 期
前 期
中 期
後 期
晚 期

8500~8100
8100~5100
5100~4300
4300~3300
3300~2300


本章分成“新舊交替”、“貝塚與粗陶”、“服裝與飾物”、“陶俑與屈葬”4節,敍述繩紋人從獵人變爲漁民的過程中,他們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發生了什麽變化,這種變化在生産工具、陶俑藝術、信仰與風俗中留下什麽印記。
第一節 新舊交融 1,繩紋人;2,弓箭與玉石器;3,從獵人到漁民
第二節 貝塚與粗陶 1,莫爾斯與大森貝塚;2,粗陶編年
第三節 服裝與飾物 1,編布與織布;2,繩紋人的服裝;3,裝飾品
第四節 陶俑與屈葬 1,從陶器到陶俑;2,繩紋“維納斯”;3,信仰與風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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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先生的分享。

關於日本人的介紹,我建議一本好書給大家有興趣的朋友閱讀。『Will Durat The Story of Civilization 』

根據此書記載,日本民族之中有三類人種,其一為白色種族 - (Ainus),是由新石器時代即從黑龍江一帶進入日本;其二為黃色的蒙古種族,這是西元前第七世紀由朝鮮進入日本;其三為黑色的馬來西亞及印度尼西亞種族,由南邊的島嶼滲進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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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美術音樂

奈良時代的藝術,不再受佛教的緊緊束縛,比之飛鳥時代,有了更爲寬廣的發展空間;同時因爲國內外形勢的變化,與前代的承繼關係較爲鬆散,溝通海外的姿態非常鮮明,在某種程度上形成日本藝術的古典格局。

隨著東亞局勢及日本社會的變化,藝術的發展方向出現新傾向:崇尚的物件從六朝的南方格調轉向隋唐的北方風範。以8世紀中葉爲核心、涵蓋整個奈良時代的“天平雕刻”,便是最能體現這種轉折的例證。

1,天平雕刻

奈良初期的佛像雕刻,基本上繼承白鳳時代後期的初唐樣式,然而隨著8世紀前半派出數批大規模的遣唐使團,盛唐文明的藝術結晶源源流入日本,奈良文化逐漸逸離白鳳文化的傳統,開始獨立構建天平樣式。

天平十五年(743)十月十五日,聖武天皇發願營造東大寺盧舍那大佛,在造像原文中豪言:“有天下財富者朕也,有天下權勢者亦朕也,謹憑此財富、權勢,造此佛像。”(《續日本紀》)此尊大佛於天平寶字二年(750)竣工,是天平雕刻中的代表作,像高16米,氣勢之恢弘,不愧于現存世界最高銅鑄像之名號。

聖武天皇發願營造大佛,顯然是受了唐朝建造巨佛風氣之影響。大佛螺發盤頂、前胸袒露,與龍門大佛的印度式樣有異,整體造型不屬一個體系,很可能根據入唐日僧(如道慈、玄昉)或渡日唐僧(如道璿、菩提仙那)提供的信息,博採衆長營造的,所以儘管很難在唐朝佛像中找出母體,但盛唐氣韻一覽無遺。

天平雕像中的另一傑作,是唐招提寺的佛像群,包括《鑒真和尚夾紵坐像》。鑒真一行赴日後,先以東大寺爲基地傳律授戒,其後得到皇室的襄助營造唐招提寺,安置的佛像除部分自唐攜帶而來,大多系就地雕制,風格與唐朝造像一脈相傳。

奈良時代中日海上航路暢通,遣唐使有機會到各地觀摩唐代佛像,從而帶回最新資訊;東渡唐僧參與了一些佛像的設計或親手作業,將唐代風格直接移植於作品。因而,天平雕刻近乎唐代雕刻的翻版,模仿有餘而獨創不足,這大概也是奈良文化的一個通病。

2,繪畫作品

奈良時代的繪畫作品,依然以佛教題材居多,但也有幾件堪稱傑作的肖像畫和風俗畫。構圖、造型、設色等追隨唐風,尚未出現刻意求新的強大推力。按照《大寶令》的規定,中務省下設有畫工司,配備專業畫師4人、畫部60人。這些畫工各有所長,繪製大幅作品時分工明確,然而顯示個性的創作機會卻不多。

肖像畫。單幅人物畫的名品,首推奈良藥師寺的《彩繪吉祥天畫像》,製作年代約在奈良晚期,畫中天女長袖翻領、衣袂飄忽,柳眉櫻嘴、圓臉豐軀,活脫一個盛唐美女;無論是奢侈的裝束,還是豔麗的敷色,畫師顯然採納了唐朝風俗畫的常見技法。

原爲法隆寺寺寶、現歸皇室所有的《御物聖德太子像》,紙本著色,長100釐米,寬53.6釐米。聖德太子居中,頭戴漆紗冠,手執牙笏,腰佩長劍,一身朝官裝束;兩側的陪襯人物較小,左面是山背大兄王,右面是殖栗王,屬於三尊形式的肖像畫。這幅繪畫明顯模仿初唐閻立本的《帝王圖卷》,著墨賦色濃淡有致,增強了立體效果,在同時代的繪畫中罕見,因此有人推測出自朝鮮或中國畫工之手。

《鳥毛立女屏風》,《正倉院獻物帳》載“畫屏風廿一疊”,現僅存6扇,每扇畫一美女,以樹木、岩石爲背景,故又俗稱《樹下美人圖》。僅存6扇中立像和坐像各半,原來作爲裝飾粘貼在頭髮、衣服、樹葉上的羽毛皆已脫落。人物造型、服裝設計,完全套用唐代仕女圖,但手法已近嫺熟自然,表明奈良畫工的仿作水平,已經超越“形似”達到“神似”的境界。

風俗畫和山水畫。奈良美術除了佛教題材的繪畫之外,世俗題材的繪畫亦嶄露頭角。天平寶字八年(764),光明皇后將聖武天皇生前的收藏品捐入東大寺,這份捐贈目錄上列出大量世俗繪畫作品,茲以屏風畫爲例:風俗畫有《舞馬屏風》、《子女畫屏風》、《素畫夜遊屏風》、《鳥毛立女屏風》、《大唐勤成樓前觀樂圖屏風》、《大唐古樣宮殿畫屏風》、《古人宮殿屏風》等;山水畫有《山水屏風》、《古樣山水畫屏風》、《國圖屏風》等;花鳥畫有《古樣本草畫屏風》、《鳥畫屏風》等。

正倉院收藏的樂器等器皿上繪製的風俗畫,數量亦很可觀。如琵琶上的《騎獵酒宴圖》,阮咸上的《婦女奏樂圖》、《松下圍棋圖》,彈弓上的《散樂圖》等等。正倉院中還保存著一幅《麻布山水圖》,寬178釐米,高59釐米,用墨線勾勒出溪流、山石、樹木、農舍、寺庵、野馬,畫中有水鳥在戲遊,有隱者在垂釣。這幅作品不僅技法取範唐朝的山水畫,畫中的人物景狀也充滿異國情趣。不過畫面中出現的山、水、人、鳥、屋、樹等,搭配有欠佳之處,說明不是完全抄襲唐畫,而是利用多種素材進行了自主構圖。

佛教繪經。以佛教故事爲題材繪製作品,可以追溯到飛鳥時代的法隆寺金堂壁畫,奈良時代出現一些單幅的《淨土變相圖》,再發展成以圖配畫的“繪經”。所謂“繪經”,主要有兩種形式,一種是在抄寫佛經時,配以相應的插圖;另一種是在抄寫佛經時,下段抄經,上段繪畫。後一種“繪經”圖文各半,是後世“繪卷”的濫觴。

目前存世的代表作品有《繪過去現在經因果》,此經原爲4卷,配上繪圖後成8卷,東京學藝藏本系卷8部分,描繪釋迦牟尼入王舍城,在竹林中說法,天女飛繞以示吉祥的場面。雖經千餘年風霜,繪圖的色彩依然鮮麗如初。《繪過去現在經因果》有多種藏本,除東京學藝本外,還有上品蓮台寺本、報恩院本、益田家舊藏本等,一般認爲均摹自6—7世紀中國的某個或數個祖本,又融入敦煌壁畫的一些技法,顯示出畫工司專業畫家的功底不弱。

密陀繪。密陀繪是唐代的一種繪畫技法,類似於比較原始的油畫。主要原料爲密陀僧(成分是氧化鉛),用油漆調合繪製在器皿上,與後世盛行的工藝漆畫也有淵源關係。此種繪畫技法於奈良時代傳入日本,因其色彩濃郁華貴,器物玲瓏精巧,充分迎合皇家貴族奢求豪華、耽于享樂的時風,所以朝野畫師競相仿作,成爲奈良畫苑中的一枝奇葩。

現存奈良正倉院的密陀繪作品共17件,均爲圓形木盆,兩面黑漆打底,內側再施白色,然後用密陀僧繪製花卉、蟲鳥、人物、禽獸等,最後在表面塗上油漆。外側繪法分爲兩種:其中13件是先用密陀僧描繪花紋,然後再敷油漆;另外4件是將油料拌在密陀僧中,然後直接繪製到漆層之上。

3,書法作品

奈良時代的書法也與其他門類的藝術一樣,逐漸消化傳統的六朝風格,與初唐書風有過短暫的邂逅,最終迷戀于盛唐氣度,構築起天平書法的殿堂。這一時期的書迹按內容大分爲3類:金石銘文、佛教寫經、詩文書卷。與飛鳥時代相比,金石銘文不再扮演主角,佛教寫經達到鼎盛,詩文書卷嶄露頭角。值得注意的是,各級官吏和大批經師勤于習字,皇室和僧侶中出現幾位名垂青史的書家,假名書法開始萌動。

《多胡郡碑》。日本的皇宮從藤原京遷往平城京(710)的次年,一塊絕世名碑在多胡郡拔地而起,這便是享譽“日本第一名碑”的《多胡郡碑》。此碑高118釐米,寬58釐米,在今群馬縣吉井町。碑文計80字,屬於官樣文章,它受到世人關注,是因爲字體奇古,書風獨特。

此碑文的拓片曾于日本寶歷年間(1751—1763)傳入中國,受到書法名家的青睞。葉志詵的《平安館金石文字》、楊守敬的《楷書溯源》均輯錄碑文,翁方綱甚至將其與中國的《瘞鶴銘》相提並論。此碑雖然成於奈良初期,但書風依然六朝傳統,還看不出唐朝書法的投影。不過書者已經參透六朝書法的奧秘,運其氣韻駕輕就熟,象徵飛鳥時代以來修煉六朝書法已近功德圓滿,預示著破舊立新的時機已然成熟。

天平寫經。奈良時代六宗興起,抄經、讀經、講經、藏經蔚成風氣。崇信佛教的日本皇室,非常熱衷於寫經事業,屢屢發願抄寫大部佛經乃至《一切經》。最早的大規模寫經事業,始於和銅五年(712)長屋王發願抄寫《大般若經》,以爲文武天皇追善。進入天平時期以後,抄寫佛經不再限於1部或幾部,而是擴大到包括所有佛經的《一切經》。如天平六年(734),聖武天皇敕願抄寫《一切經》;天平十二年(740)、天平十五年(743),光明皇后兩次發願抄寫《一切經》;神護景雲二年(768),稱德天皇也曾發願抄寫《一切經》。

這些工程浩大的抄經事業,不僅推動了佛教的興隆,同時也爲書法藝術的發展創造了有利條件。從現存的寫經遺品來看,早期筆法銳利,尚存六朝遺風;中期以後趨於圓滑典雅,盛唐風格一覽無遺。天皇發願的寫經事業,由朝廷設立的寫經所承擔,而供職寫經所的經師、經生,都是通過嚴格的考核選拔上來的,他們按照遣唐使攜歸的經本認真摹習,所以書風非常接近唐代寫經。

詩文書卷。聖武天皇和光明皇后,地位至尊而酷愛書法,既崇佛教又好儒雅,不惜耗費國庫發願寫經,同時躬親揮毫勤抄詩文。聖武天皇平素愛讀六朝及隋唐詩集,從中選擇事涉佛教的漢詩百余首,于天平三年(731)抄成1卷,後由光明皇后捐入東大寺,此即現存正倉院的《宸翰雜集》。這部詩集保留不少中國已逸的古詩,其史料價值自不待言,作爲書法作品亦堪稱珍品。

細加察看,紙面劃有細如毫髮的界格,書寫時運筆十分謹嚴,每行字數、每字大小殆無差異,似乎可以洞察書者虔誠的心境、認真的態度。風格走王羲之一路,範本則是唐人摹習王羲之書帖的筆迹。

“二王”書迹歷來被日本皇室視如重寶,聖武天皇和光明皇后更是愛不釋手,天平寶字二年(758)施入東大寺的聖武天皇遺物目錄中,有《大小王真迹》1卷,並特意注明是“先帝之玩好”。也許是這個原因,光明皇后的書迹也透出王羲之的趣旨。光明皇后(藤三娘)的親筆書迹存世稍多,代表性的詩文書卷有《樂毅論》、《杜家立成》等。王羲之所書的《樂毅論》爲小楷44行,唐人臨摹者甚衆,光明皇后即是照唐人鈎摹本抄習的。與聖武天皇相比,光明皇后雖然也師法王羲之,但筆力強勁,字鋒逼人,顯示出剛毅的個性。

4,音樂舞蹈

奈良時代的樂舞,是在攝取外來文化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尤其是通過遣唐使,廣泛吸收了唐朝、南洋、西域等地的樂舞,國際色彩極爲濃郁。樂舞作爲律令制度的一項重要內容,在《近江令》(668)中就已有了各種規定,《大寶令》(701)在此基礎制定了更爲完備的樂制,即在治部省下設雅樂寮,人員分工配備如下:(1)和樂254人(歌師4人、歌人30—40人、歌女100人;舞師4人、舞生100人;笛師2人、笛生6人);(2)唐樂72人(唐樂師12人、唐樂生60人);(3)三韓樂72人(高麗樂師4人、高麗樂生20人;百濟樂師4人、百濟樂生20人;新羅樂師4人、新羅樂生20人);(4)伎樂(伎樂師1人、伎樂生;腰鼓師2人、腰鼓生)。

從雅樂寮中各種樂舞的所占人員比例可以看出,日本的傳統樂舞(和樂)佔據絕對優勢;傳自中國南方的伎樂從宮廷樂舞中逐漸退出;新興的唐樂大有後來居上之勢。日本文化從六朝而隋唐、由南方而北方的轉型,開始於飛鳥後期,完成於奈良前期,710年的平城京遷都則是一個重要的轉捩點。

天平樂制改革。從天平年間開始,唐樂東傳之勢迅猛,原有的樂制不再適宜現狀,於是就有了天平三年(731)的雅樂寮制度的大規模改革。據《續日本紀》記載,改革調整後的各樂排序和人員配置如下:大唐樂39人、百濟樂26人、高麗樂8人、新羅樂4人、度羅樂62人、諸縣舞8人、築紫舞20人。

最明顯的變化是,唐樂躍居首位,和樂退居末席,這一次序變動昭示天平時期的文明取向。各種先進的樂器、動人的樂曲伴隨唐樂傳入日本,使曾經響徹宮殿的和樂黯然失色,所以在雅樂寮中僅保留了其中的部分舞蹈。第二個值得注意的變化是,新設了度羅樂,而且人數雄居榜首。度羅樂類似于伎樂,歸屬于俗樂一類,往往數曲連演,場面龐雜,人員衆多。度羅樂與伎樂一樣,擁有世襲的樂戶,主要在民間發展,與其他的純宮廷雅樂有所區別。

唐樂東傳。唐樂得以大規模東傳,主要依靠遣唐使的途徑。遣唐使團中配備專業的樂師,其他的一些成員也具有音樂才華。天平樂制改革後,日本有意通過遣唐使引進唐樂、招募人才。天平七年(736),留學生吉備真備帶回銅律管1部、鐵如方響寫律管聲12條、《樂書要錄》10卷,這些樂器和書籍,對日本音樂的發展起到重要作用。天平八年(737),林邑(今越南)僧佛哲應遣唐使邀請赴日,將“林邑八樂”傳入日本。

所謂“林邑八樂”,指《胡飲酒》、《蘭陵王》、《菩薩》、《部侶》、《拔頭》、《迦樓頻》、《安摩》、《萬秋樂》,雜糅天竺樂、唐樂、西域樂等,一般認爲屬於廣義的唐樂之一種。天平寶字七年(763)林邑樂曾在朝廷奏演,大同四年(809)頒佈的雅樂寮制中,林邑樂被正式編入宮廷樂舞。

8世紀中葉,渤海樂也傳入日本。天平勝寶元年(749)十二月,在東大寺演奏唐樂、渤海樂、吳樂。日本現存的渤海樂有《大靺鞨》、《新靺鞨》、《新烏蘇》、《古烏蘇》、《進走禿》、《退走禿》、《敷手》、《貴德》、《昆侖八仙》、《地久》等曲目,這些也可歸入廣義的唐樂中。

天平勝寶四年(752),東大寺舉行大佛開光儀式,雅樂寮及大安寺、藥師寺、元興寺、興福寺的樂人參加供養舞樂會,表演唐胡樂、唐中樂、唐散樂、伎樂、度羅樂、林邑樂、高麗樂以及和樂中的大歌、久米舞、楯伏舞等,彙集了奈良樂舞的精粹。這次舞樂會所用的樂器和道具大多施入東大寺,現存正倉院的遺物還有“唐古樂破陣樂襖子”“破陣樂大刀”“唐古樂羅陵王接腰”“唐中樂三台襖子”“唐散樂渾脫半臂”“伎樂面”“五弦”“阮咸”“尺八”“箜篌”“唐琵琶”“排簫”等。

綜上所述,奈良時代的樂舞以模仿唐樂爲主,並通過唐朝吸納其他民族的音樂舞蹈,然後以“雅樂”之名在日本重新組合搭配,並逐漸使之日本化。
 

回覆 使用道具 檢舉

可以說,奈良佛教與平安佛教,在教派上存在明顯的斷層,相互之間沒有“直接”的承續關係。最澄在《請入唐請益表》中申明:“此國現傳三論與法相二家,以論爲宗,不爲經宗也。……天臺獨斥論宗,特立經宗。論者此經末,經者此論本。舍本隨末,猶背上向下也。舍經隨論,如舍根取葉。”與南都六宗劃線爲界,可謂涇渭分明。

綜上所述,奈良佛教與飛鳥佛教相比,藝術色彩淡些,思想色彩濃些;與平安佛教相比,文化因素多些,宗教因素少些。
第三節 書籍之路

何謂“書籍之路”?這要從“絲綢之路”談起。“絲綢之路”的概念由德國人李希霍芬首創,指稱兩漢之際中國與中亞兩河地區以及印度之間的貿易通道。進入20世紀中期,好事者不斷添枝加葉,遂使“絲綢之路”四通八達,無所不至。眼下最時興的便是“海上絲路”。在中國,廣州、泉州、寧波等地爲了申報“海上絲路”世界文化遺産,大張旗鼓進行宣傳;在日本,古都奈良以“海上絲路終點”自居,正倉院儼然成了“海上絲路博物館”。

1,正倉院探秘

2001年10月,第53屆“正倉院展”在奈良開幕,翌日傳出一個令人驚愕的資訊:展品《成唯識論》卷第四的卷末,發現“顯慶四年潤十月廿七日”墨書文字。

《成唯識論》10卷,系玄奘西天求法攜歸之佛經,從顯慶四年(659)閏十月開譯,同年十二月完成,其徒窺基(慈恩大師)擔任筆受(記錄)。“顯慶四年潤十月廿七日”的墨書,表明第四卷譯完的時間,按照一般程式,再經潤文、繕寫等之後才上呈朝廷。

現藏正倉院的《成唯識論》卷第四,很可能是未經潤文、繕寫的窺基手稿,在佛教史上意義重大。查考同一時期日本的入唐僧,道照和尚曾在玄奘門下求學,回國時玄奘“以所持舍利、經論咸授和尚”。由此看來,這部《成唯識論》大概是回國時玄奘所贈,這在中日文化交流史上,又可增添一樁美談佳話。

正倉院被稱爲“海上絲路博物館”,與其獨特的歷史密切相關。奈良時代原是東大寺的校倉,天平勝寶八年(756)聖武太上天皇去世,光明皇太后捐入先帝庋藏的“國家珍寶”600多件,其後光明皇太后又4次捐物。這些皇室至寶多爲遣隋唐使帶回的唐代文物,其中尤以文獻典籍最爲珍貴。

正倉院收藏的漢文典籍當以萬計,僅庋藏佛教書籍的“聖語藏”,就有隋代寫經22卷,唐代寫經221卷,宋版114卷,總數達4960卷之多。前面提到的《成唯識論》卷第四,只是其中一卷而已。

2,優孟衣冠

周作人在《日本的衣食住》一文中回憶留學日本的感受:“我們在日本的感覺,一半是異域,一半卻是古昔,而這古昔乃是健全地活在異域的,所以不是夢幻似地空假,而亦與高麗安南的優孟衣冠不相同也。”

所謂“古昔”,作者解釋即“中國古俗”。他還寫道:“日本與中國在文化的關係上本猶羅馬之與希臘,及今乃成爲東方之德法”。且不論周作人的比喻是否妥當,大凡中國人踏上日本國土,多少會産生似曾相識、回歸往古的奇妙感覺。“海上絲路”的情景既如此,那麽“沙漠絲路”又呈何種景狀呢?茲引錄唐代詩人王維的《渭城曲》:“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友人元二將離咸陽(渭城),前往安西(唐安西都護府治所);王維爲之餞行,再三勸酒,依依不捨。這首千古絕唱的詩眼即在“西出陽關無故人”一句,因爲出了“陽關”,再也碰不到“故人”,面對的將是文化習俗迥異的陌生世界,所以讀來便覺詩中湧動一股生離死別的悲壯之氣。

既然同爲“絲綢之路”,東西兩地的文明景觀爲何如此相異?日本由於大海阻隔,唐代來華使團不過15批,平均20年才一次;相比之下,西域諸國與唐陸路相通,使團往來頻繁。以大食爲例,從651年至798年遣使39次,平均3年一次,有時一年數至。顯然,文化的傳播並非一定與人員往來的頻率成正比,關鍵是看使團爲何而來,攜帶什麽而歸。

3,求書使

日本從630年開始派出遣唐使,由於造船技術落後和航海知識匱乏,途中船毀人亡事件頻頻發生。貞觀五年(631),第一批遣唐使到達長安時,唐太宗“矜其道遠,敕所司無令歲貢”,並遣新州刺史高表仁持節往撫。高表仁歷經艱險回國後,“自云路經地獄之門,親見其上氣色蓊郁,又聞呼叫錘鍛之聲,甚可畏懼也。”(《唐會要》)

高表仁的表述或許有誇大之嫌,但千餘年前橫渡東海,確實要經受生死考驗。日本人甘冒鯨波之險,意欲得到什麽呢?《舊唐書》(日本國傳)已經給出答案:“開元初,又遣使來朝,……所得錫賚,盡市文籍,泛海而還。”

遣唐使源于遣隋使,據《經籍後傳記》記載,第一批遣隋使便爲求書而來:“是時國家書籍未多,爰遣小野臣因高於隋國,買求書籍,兼聘隋天子。”第二批遣唐使回國(654)後,大使吉士長丹因“多得文書寶物”而獲封戶、晉位、賜姓,可見求書多寡還會影響仕途。

有唐一代,通過各種途徑傳入日本的典籍究竟有多少?這個問題不太容易回答,但日本貞觀十七年(875)編撰的《日本國見在書目錄》,可以給我們提供一個參照系。該目錄輯入1579部17345卷,約當《隋書·經籍志》(36708卷)的一半、《舊唐書·經籍志》(51852卷)的三分之一強。如果考慮到這是在皇室圖書館(冷然院)化爲灰燼之後編撰的殘存書目,那麽其數量應該說是非常驚人的。

4,東亞文明模式

“沙漠,駝隊,西方,夕陽西下,背負的是鮮豔的絲綢,這是古代的絲綢之路;大海,船隊,東方,旭日東昇,運載的是飄香的書籍,這是古代的書籍之路。”筆者曾如此描述絲綢之路與書籍之路的不同景觀。但是,兩者的區別不僅限於地理特徵,應該根植於更深的文明內核。

古代輸往西域的絲綢,現在即便從深埋沙漠的遺存中出土,大概也已經腐朽而不堪穿用;然而,當年遣隋唐使攜歸的書籍,直到今天依然是人們智慧的源泉。這些書籍猶如文明的種子,在漫長的歲月裏生根發芽,繼而開花結果,生成參天大樹。

如果說絲綢是中華物質文明的象徵,那麽書籍則凝聚著更多的中華文明的精神創意,因而具有強大的再生機能,可以超越時空惠及後代。遣隋唐使攜歸的書籍,經過傳抄、翻刻而流布世間,再經闡釋、翻譯而深入人心,對日本文化的發展産生不可估量的巨大影響。

歷史上中日兩國交往甚少,爲何文明景觀極爲相似?這個謎底現在可以揭開:中國典籍猶如文明的種子,經由書籍之路播撒到日本列島,在異國他鄉生根發芽,雖然不免出現種種變異,但中華文明的遺傳基因始終傳遞著古老的信息。

第四節 和漢文學

奈良時代雖然不足百年,但在日本列島的文化史上,卻寫下了輝煌的篇章。飛鳥時代從半島移植的佛教和儒學,在奈良之地逐漸生根發芽。以儒教爲例,傳授經書的教育機構(“大學寮”和“國學”等)趨於完備,成爲律令官員和文人學士的搖籃。

大陸先進文化的刺激和本國優秀人才的培養,爲奈良文化的生成、發展、繁盛創造了內外契機。由於漢字在知識階層的急速普及,日本歷史上出現首次文學創作高潮,史書有《古事記》、《日本書紀》,地志有《風土記》,詩歌《懷風藻》、《萬葉集》,傳記有《延曆僧錄》、《唐大和上東征傳》,小說有《浦島子傳》等,這些作品大多留存至今,茲擇要介紹如次。

1,國史和地志

日本的史書編撰,始於飛鳥時代,與遣隋使的派遣與歸國密切相關。聖德太子通過向中國直接遣使,試圖以隋王朝爲楷模,建設以天皇爲中心的律令國家,編撰國史自然提到議事日程上來。推古二十八年(620)聖德太子主持修史事業,作爲推古革新的一環,這批漢文史書成爲國家重寶,蘇我氏在滅亡之際不甘落入他人之手,於是懷恨縱火焚燒,當時船史惠尺火中取栗,僅搶救出《國史》,其餘皆化爲灰燼。

此後的歷代天皇均有意恢復修史事業,天武天皇十年(681)召川島皇子等12人集於太極殿,詔令編定“帝紀及上古諸事”,由中臣連大島、平群臣子首“親執筆以錄”。飛鳥時代的一系列修史事業,在奈良時代終於結出碩果,這便是《古事記》、《日本書紀》和諸國《風土記》的相繼問世。上述史書和地志,保留著許多上古神話、民間傳說及古代歌謠,是口碑文學向記錄文學進化的重要里程碑。

《古事記》。天武天皇熱心於修史,除詔令諸臣編定“帝紀及上古諸事”外,又命博聞強記的舍人稗田阿禮“誦習帝皇日繼及先代舊辭”,使口碑相傳的神話傳說、流散民間的上古逸事得以保存下來,爲元明、元正天皇的大規模修史事業打下基礎。

和銅四年(711)九月十八日,元明天皇詔太安麻呂“撰錄稗田阿禮所誦之敕語舊辭”,太安麻呂“子細采摭”,上至開天闢地,下迄推古王朝,厘爲3卷,於次年(712)正月上呈天皇。這部日本最早的史書,雖然全部用“漢字”撰寫,但卻不是一部“漢文”史書。太安麻呂在序言中說:“上古之時,言意並朴,敷文構句,於字即難。已因訓述者,詞不逮心;全以音連者,事趣更長。”於是發明音訓並用、種漢交混的特殊文體。

《日本書紀》。飛鳥時代以來,歷代天皇鍥而不捨的修史事業,至養老四年(720)終於集其大成。以舍人親王領銜,太安萬呂、紀清人、三宅藤麻呂等人“奉敕修《日本紀》”,至是大功告成,奏上“《紀》三十卷,《系圖》一卷”。《系圖》1卷今不存,《紀》30卷即傳世的《日本書紀》。

《日本書紀》用格調高雅的漢文寫成,卷1—2錄上古神話傳說(神代卷),卷3—30記神武至持統的歷代天皇行宜,是爲日本敕撰正史之濫觴,享有“日本之《史記》”的美譽。 柿村重松指出:“書紀之文字,撰者尤費苦心,大抵言出有據。其典據廣涉經史詩集,乃至《山海經》、《穆天子傳》、《述異記》、《搜神記》之類的漢魏六朝雜著,尤以五經、三史、《莊子》、《淮南子》、《楚辭》、《文選》等援引最多。”小島憲之對《日本書紀》的出典仔細爬梳,發現被徵引的中國典籍達80餘種(包括間接引用)。

《風土記》。《古事記》竣工翌年(713),朝廷令諸國“郡鄉著好字;其郡內所生銀銅、彩色、草木、禽獸、魚蟲等物,具錄色目;及土地沃塉、山川原野名號所由,又古老相傳舊聞異事,載於史籍言上”。

地方官員依此撰錄、絡繹上呈朝廷的,便是諸國《風土記》。各地完成的時期雖有先後,但大多成書於8世紀前半。現存5種《風土記》中,除《出雲國風土記》系完本外,《播磨國風土記》、《常陸國風土記》、《豐後國風土記》、《肥前國風土記》均存殘卷逸文。

奈良朝廷在編撰史書地志上傾注如此熱情,有著內外兩方面的原因和意圖。對內意在強化天皇的絕對權威,對外則試圖提高日本在東亞的國際地位,此兩者均是完善律令制度的重要環節。

我們認爲,《古事記》、《日本書紀》、《風土記》的編撰具有內在關聯,朝廷在《古事記》成書(712)後將目光移向海外,加緊編撰足可誇示異邦的“日本”國史,713年詔令諸國上呈《風土記》,說明當初或有編撰“帝王紀”和“地理志”的計劃。後來也許因爲諸國上呈《風土記》的時間參差不齊,“帝王紀”遂以“日本紀”之名先行問世(720)。

2,和歌與漢詩

和歌起源於上古的歌謠,《古事記》錄113首,《日本書紀》收128首,加上《風土記》、佛足石碑、《琴歌譜》、《歌經標式》、《日本靈異記》、《續日本紀》等零星記載,古代歌謠約存300餘首。8世紀成書的《萬葉集》,是日本第一部和歌總集,享有“日本之《詩經》”的美譽。

日本的漢詩創作始於飛鳥時代,至奈良時代漸成風氣,8世紀中葉第一部漢詩總集《懷風藻》問世。吟詠漢詩需要具備很高的漢學修養,從存世的漢詩作品看,奈良時代的知識份子極盡模仿唐人之能。

《萬葉集》。煌煌20卷的《萬葉集》,著錄古墳中期至天平寶字三年(759)約4個世紀的4516首和歌,據說編者是大伴家持。《萬葉集》將漢字作爲標音文字記錄和歌,這些標音漢字被稱作“萬葉假名”,標誌著日本假名文字的草創。不過,書中的歌序用漢文寫成,歌中的一些熟語也往往使用表意漢字。《萬葉集》的和歌,無疑是古代日本民族心聲的自然髮露,但同時也是中日文化交融的結晶。後者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首先是書名,在中國史籍中,“萬葉”有“萬代”“萬世”“詩文薈萃”之義,以“萬葉”為集名,表達編者欲讓詩歌萬代傳誦的心願;其次是詩形,古代歌謠雖是和歌的源頭,但其特點是詩無定行、行無定字,而《萬葉集》中的和歌以“短歌”爲代表,每句5音或7音,每首均6行,長句短句交叉,格律趨於完備,與五言、七言漢詩之外部刺激有關;最後是題序,古代歌謠無題無序,萬葉和歌始有題序,這種新的體裁的出現,是爲了適應視覺文學發展的需要,直接取范於中國漢詩。

《懷風藻》。日本現存最早的一部漢詩集,成書于天平勝寶三年(751),輯錄飛鳥後期、奈良前期64位漢詩人的120首作品(現存116首)。此書編者不詳(疑爲淡海三船),卷首有編者自序,縷述文壇變遷及編書緣起。這篇辭藻華麗的序文,極盡模仿之能,殆乎以《文選》序爲骨架,填詞換字而成。

至於詩集名“懷風”一詞,有人指出或取自南齊王融《詠琵琶》“抱月如可明,懷風殊複清”,或引用初唐王勃《夏日宴宋五官宅觀畫幛》序“佩引琅玕,詎動懷風之韻”,唯此二文均無“緬懷先哲遺風”之義;以“藻”喻詩文,見於《文選》(李善注)所載陸士衡《文賦》:“藻,水草之有文者,故以喻文焉。”

詩集以“藻”爲名,中國在中唐之前尚無先例,而石上乙麻呂曾編個人詩集《銜悲藻》,《懷風藻》收其4首,並附詩人傳記云:“嘗有朝譴,飄寓南荒。臨淵吟澤,寫心文藻,遂有《銜悲藻》兩卷。”《懷風藻》之命名似直接受到《銜悲藻》的影響。

《懷風藻》多爲五言詩,七言詩僅7首;4句、8句者居多,10句以上長詩罕見;詩中喜用對仗,然平仄多不諧。梁容若先生一針見血地指出:“其罕見長篇,用韻偏執,殆以模仿伊始,筆力未暢,且驅駕聲音,未能自由也。”奈良時代的知識階層,雖然具有令人驚歎的漢學修養,已經開始吸納中國文化的精神內涵,《萬葉集》和《懷風藻》的許多作品,不僅洋溢著中國文學的美學意識,而且充滿濃郁的佛教、儒教、道教思想;不過,就文學作品而言,依然停留在摹習或者抄襲階段,獨創因素尚不多見。

3,傳記與小說

在奈良文學中,傳記與小說等散文的成就,雖不如和歌與漢詩等韻文,但還是有一些值得鑒賞的作品。傳記如淡海三船的《唐大和上東征傳》、思托的《延曆僧錄》,小說如無名氏的《浦島子傳》等,在日本文學史上均佔有一席之地。

日本的人物傳記,在《日本書紀》中已呈相當規模,書中的“帝紀”,塑造人物不乏文采;《懷風藻》序云“作者六十四人,具題姓名,並顯爵裏,冠於篇首”,原本所錄詩人似皆附傳記,但現存僅9篇,彌足珍貴。

日本小說的源頭,亦可追溯至《古事記》和《日本書紀》的神話傳說,迨及《遊仙窟》等唐代小說傳入日本,其豔麗的辭藻、引人入勝的情節、栩栩如生的人物刻畫等,令奈良文人如醉如癡,引用摹習者群起,觸發了他們的小說創作激情。

《延曆僧錄》。作者思托是鑒真的弟子,天平勝寶五年(753)隨師渡日,延曆七年(788)著《延曆僧錄》,是爲日本僧傳之嚆失。此書早已失傳,逸文散見諸書,據近年發現的《龍論鈔》所引逸文,可知原書厘爲5卷,共載142人傳記,其中以下32人的傳記有逸文可考。

第一卷:鑒真、道璿、思托、榮睿、普照、隆尊(共7人,今存6人);

第二卷:聖德太子、天智天皇、聖武天皇、光明皇后、桓武天皇、乙牟漏皇后、文屋淨三(共10人,今存7人);

第三卷:(共23人,包括仁幹、智光、光仁等,傳記無存);

第四卷:(共58人,包括賢璟、平備、行表等,傳記無存);

第五卷:(沙門)慶俊、戒明、明一、神睿、慈訓、弘耀、惠忠;(居士)藤原良繼、藤原不比等、藤原繼繩、藤原魚名、藤原種繼、石上宅嗣、佐伯今毛人、石川恒守、淡海三船、中臣鐮子、大中臣諸魚、穗積加古(共沙門14人、居士30人,今存沙門7人、居士12人)。

《延曆僧錄》雖名“僧傳”,其實立傳不限於僧侶,涉及帝王、皇后、官吏、居士等,可以看作是一部奈良時代文化人士的傳記總集。此書還因爲保留許多珍貴的史料,包括渡日唐人的傳記,可補中日史書之不備。

《唐大和上東征傳》。天平寶字七年(763)鑒真在日本去世,弟子思托爲弘揚先師的豐功偉績,撰著《鑒真廣傳》3卷,後又請當時最著名的文人淡海三船,刪繁潤色成1卷。思托撰寫的傳記早已亡佚,而淡海三船的《唐大和上東征傳》流傳至今。

淡海三船參照《鑒真廣傳》提供的豐富史料,以其傳神之筆加以修潤,使頌傳鑒真高德之目的更爲突出。全書內容分成3部分,先記鑒真生平及接受榮睿等赴日邀請的經過,突出鑒真在唐朝的名望;次敘鑒真僧團6次渡海的經歷,謳歌鑒真“是爲佛事也,何惜身命”的大無畏精神;再述鑒真抵日後受天皇、顯貴敬信,致力於傳律授戒,強調鑒真對日本佛教發展的巨大貢獻。

《浦島子傳》。這是一篇現存最古的日本漢文小說,載於《丹後國風土記》,成篇早於《萬葉集》,約當8世紀前期。小說描述丹後國漁民浦島子,駕舟出海釣得海龜一隻,睡夢中靈龜化爲美女,自稱“蓬山女、金闕主”,偕浦島子遊蓬山、入玉房,“朝服金丹石髓,暮飲玉酒瓊漿”,盡情遊樂3載,驀然思歸故鄉。龜女贈以玉匣,相約匣開緣盡。浦島子回到故鄉,方知人間已過7世,人世滄桑,舉目無親,遂打開玉匣,頃刻老態龍鍾,乘紫煙升空而去。

《浦島子傳》套用中國蓬萊仙話的路數,故事情節、文字句式等均與六朝文學相仿。青木正兒指出全篇脫胎于梁朝吳均的《續齊諧記》,其故事原形應該是晉朝葛洪的《神仙記》,敍說漢明帝時,劉晨、阮肇入天臺山采藥,失道而邂逅兩位仙女,4人結伴共遊仙鄉,盡歡半載回到故鄉,人間已經10世云云。仙鄉與俗世的時差,亦是典型的中國式思維。《遊仙窟》成書不久即傳入日本,在奈良文人中廣爲傳閱,《萬葉集》中不少作品受其影響,因此《浦島子傳》的作者將民間傳說輯錄成文時,有可能參照過《遊仙窟》。

《浦島子傳》與《古事記》、《日本書紀》的神話相比,經過文人的刻意雕琢;與《萬葉集》、《懷風藻》相比,具有複雜、完整的故事情節,證明奈良時代的部分文人,已經積聚了駕馭複雜題材的文學表現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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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遣唐使



1,前期遣唐使

日本的遣唐使,大抵以白村江海戰(663年)爲界,分爲前後兩期。前期集中在 7 世紀,可以看作是遣隋使的延續,一般由 2 艘船組成,乘員約 250 人左右;後期從8世紀初至9世紀末,船隻增至4艘,乘員超過500人。

自 630 年至 894 年的約 260 年間,日本共任命過 20 次遣唐使,其中 4 次因故停止,實際成行16次。茲將各次遣使情況,分前後兩期簡介如下。

第一次遣唐使。舒明二年(630)任命,具體船隻和人數不詳。此次遣唐使由犬上君三田耜、藥師惠日率領,次年十一月到達長安,舒明四年(632)經新羅回國,唐派新州刺史高表仁相送。

第二次遣唐使。白雉四年(653)任命,以吉士長丹爲大使、吉士駒爲副使的第一船乘坐121人,以高田根麻呂爲大使、掃守小麻呂爲副使的第二船搭乘 120 人。第二船在海上遇難,僅5人生還;第一船到達唐境,白雉五年(654)七月隨百濟、新羅送使而歸。

第三次遣唐使。白雉五年(654)遣唐押使高向玄理、大使河邊麻呂、副使藥師惠日等分乘兩船,輾轉數月抵達萊州,隨後晉京謁見高宗,齊明元年(655)八月歸國。此行人數不詳,從第二次的規模類推,當爲 240 人左右。

第四次遣唐使。齊明五年(659)八月,大使坂合部石布、副使津守吉祥等分乘兩船從築紫出發。大使的船隻遇風漂至南海爾加委島,大使以下多被土人所殺,唯 5 人脫險至括州,再北上到達洛陽。副使的船隻駛抵越州境,遂晉京謁見高宗。此行每船搭乘 120 人左右,包括 2 名蝦夷男女。

第五次遣唐使。天智四年(665)遣派守大石、坂合部石積等送唐使劉德高歸國,參加了乾封元年(666)正月五日的高宗泰山封禪之儀,次年十一月九日回到築紫。此行人數不詳,回國時唐派司馬法聰相送。

第六次遣唐使。天智六年(667)唐使司馬法聰回國時,伊吉博德和笠諸石作爲送使相隨,次年正月二十三日歸國複命。從往復行程所用時間判斷,伊吉博德等很可能送至百濟即歸,即使入唐也無暇晉京朝拜,因此有些學者未將此次列爲遣唐使。

第七次遣唐使。天智八年(669)遣河內鯨使唐,同年十一月入京貢獻方物,次年三月賀平高句麗。此行似有兩船,河內鯨先到貢方物,另一船後至賀平高句麗,人數亦在 240 名左右。

2,後期遣唐使

  白村江海戰結束之後,朝鮮半島硝煙未散,中日之間尚多猜疑,兩國關係一度陷入低潮。這一時期日本致力於內政改革,一方面消化沈積已舊的南北朝文化,另一方面作好全面模仿隋唐文化的準備。8世紀初,經過大化革新後的日本,派出第八次遣唐使,以嶄新的面貌重登東亞國際舞臺。

第八次遣唐使。大寶元年(701)任命粟田真人爲執節使,坂合部大分爲副使。一行 160 人分乘 5 船,於大寶二年(702)六月揚帆出海,同年十月抵楚州境,隨即入京朝貢。此行往路甚順,歸途則不易。副使一度遇險,養老二年(718)才得返歸。

第九次遣唐使。養老元年(717)賜押使多治比縣守節刀,此行大使爲大伴山守,副使是藤原馬養,557 人分乘4船,同年十月入京朝貢,養老二年(718)十月歸國。這次使團規模龐大,人數衆多,往返海途均未遇險。

第十次遣唐使。天平四年(732)任命多治比廣成爲大使、中臣名代爲副使,一行 594 人分乘 4 舶,次年八月先後抵達蘇州,玄宗遣通事舍人魏景先慰勞。開元二十二年(734)四月,遣唐使到達洛陽朝見唐帝,同年十月從蘇州解纜歸國。途中4舶在風暴中離散,第三舶隨風漂至昆侖國,第四舶失散之後再無音信。

第十一次遣唐使。天平十八年(746)任命石上乙麻呂爲大使,後因故中止。此次遣唐使鮮見著錄,國內的著作和論文中不見提及。此据《懷風藻》所載《石上乙麻呂傳》、《正倉院文書》所收《經師等調度充帳》。

第十二次遣唐使。天平勝寶二年(750)任命藤原清河爲大使、大伴古麻呂爲副使,次年追加任命吉備真備爲副使。天平勝寶四年(752)出發,先抵明州和越州,然後北上朝貢,受到唐玄宗接見。天寶十二載(753)從蘇州解纜歸國,鑒真搭乘的第二船同年十二月到達薩摩國,藤原清河、阿倍仲麻呂等乘坐第一船被風吹至安南驩州,乘員多被土著殺害。

第十三次遣唐使。天平寶字三年(759)任命高元度爲入唐大使,以召還前遣唐大使藤原清河。一行共 99 人,於二月十六日隨渤海國使赴唐,時逢“安史之亂”,實際入唐僅 11 人,其餘人員從渤海折回日本。高元度一行從登州上岸,然後陸路至長安。天平寶字五年(761)八月乘唐船回國,唐遣沈惟嶽等 39 人相送。

第十四次遣唐使。天平寶字五年(761)任命仲石伴爲大使、石上宅嗣爲副使(次年改由藤原田麻呂代之)。安藝國所造 4 船駛往難波途中,一船破損沈沒,使團遂中止不發。

第十五次遣唐使。天平寶字六年(762)任命中臣鷹主爲大使、高麗廣山爲副使,船隻減爲 2 艘,七月將發之際,不得便風,終未成行。

第十六次遣唐使。寶龜六年(775)任命佐伯今毛人爲大使、大伴益立和藤原鷹取爲副使。次年十二月免去大伴益立副使之職,以小野石根、大神末足補任。寶龜八年(777年)六月揚帆,到達揚州和楚州,小野石根以下 43 人獲准入京,次年三月拜見唐帝。次年回國途中遇難,副使小野石根、唐使趙寶英等溺死。

第十七次遣唐使。寶龜九年(778)任命布勢清直爲送唐客使。一行分乘朝廷新造的兩船,於五月二十八日西渡,天應元年(781)六月安然歸返。

第十八次遣唐使。延曆二十年(801)任命藤原葛野麻呂爲大使、石川道益爲副使。延曆二十二年(803)四月從難波出發,因船隻破損折返,次年七月改由肥前啓航。最澄、空海等搭船入唐求學。

第十九次遣唐使。承和元年(834)任命藤原常嗣爲大使、小野篁爲副使。承和五年(838)第三次渡海前夕,小野篁稱病拒行,遂由判官藤原豐並代統第二船。此行 4 舶共 651 人,除第三舶 140 人未往,實際成行 511 人。由於隨行的請益僧圓仁留下傳世名著《入唐求法巡禮行記》,有關此次遣唐使的資料保存得最爲詳備。

第二十次遣唐使。寬平六年(894)任命菅原道真爲大使、紀長谷雄爲副使。寬平五年(893)三月,入唐僧中瓘托唐商王訥致書朝廷,通報“大唐凋敝”之狀,菅原道真因上《請令諸公卿議定遣唐使進止狀》,朝廷遂於是年九月三十日停派遣唐使。

3,遣唐使的目的

唐代的中日關係,池田溫概括爲3個方面:“以外交、軍事爲代表的政治關係,表現在物資流通方面的經濟關係,通過諸般文化交流體現的文化關係。”並指出“當時交易等經濟關係,尚處於不很發達的階段,非生活必需品的高度的文化産物,發揮著最重要的作用”。這種觀點雖然得到大部分學者的認可,但主張遣使出於政治或經濟目的者亦不在少數,所以有必要對此問題作進一步廓清。

政治目的。日本位居亞洲東端,四周爲大海所限,罕有外敵入侵事件;同時限於航海能力,古代日本海軍所達止於半島,明代以前從未對大陸造成過直接威脅。所以,除了白村江海戰後的短暫時期,遣唐使不具有以外交途徑解決軍事爭端的政治目的。

關於“國書”問題,我們在前章提到過。“不攜國書”論者的主要依據是,日本正史《六國史》中沒有相應記載。翻檢中國史書,如新舊《唐書》、《冊府元龜》等,有多處日本“獻表”、“奉表”、“上書”的記載;而且,據中日史書記載,唐朝也曾多次送國書至日本,其中一份保存至今。且不論日本是否真與唐朝勢均力敵,兩國外交至少做到禮尚往來,豈有唐朝頻頻致書、日本不回一函之理?

在古代的東亞世界,一個國家欲成爲政治大國,首先必須成爲文明大國,而“文明”程度的高低,概以中國文明爲基準來評價。當日本的“華化”程度尚落後于新羅之時,憑什麽不遠萬里到唐朝去爭平等、較高低呢?因此,政治顯然不是遣唐使的主要目的。

經濟目的。既然名曰“朝貢”,自然伴隨物品的交換,於是就有人稱之爲“朝貢貿易”,主張遣唐使的目的是爲了獲取經濟利益。據《延喜式》等文獻記載,遣唐使攜帶的貢品有金銀、布帛、瑪瑙、琥珀等,唐朝的回賜當然更爲豐厚。遣唐使確實促進了物資的流通,問題是他們購求物品多大程度出於經濟考慮。

從遣唐使的人員配置來看,不設專事貿易的官員,怎麽看也不像個貿易使團。從遣唐人員所需求的物品來看,並不以經濟價值高低爲選購標準。最典型的例子是,第九次遣唐大使竟將“所得錫賚,盡市文籍”(《舊唐書》日本傳),足以說明遣唐使所求,與其說是經濟産品,毋寧說更青睞文化産品。

還有一個因素不能忽略,倘如遣使完全出於經濟目的,便有個收支平衡的問題。事實上,日本當時的航海技術遠不及唐朝和新羅,往返途中海難事故頻發,人員傷亡近半,財物損失極大,唐朝的物品再怎麽值錢,純從商業的角度總是虧多賺少,甚至要冒血本無歸的風險。

文化目的。既然排除了政治目的和經濟目的,那麽遣唐使的主要目的,只能從汲取文化方面加以考慮。但是我們必須重復指出,追溯往古,政治、經濟與宗教、文化休戚相關;在某種意義上,文化中包含政治乃至經濟的要素。

整個奈良時代,日本基本未受內亂外患的困擾,統治階層得以致力文教建設,通過吸收高度發達的唐朝文化,對外提高國際地位以抗衡新羅,對內啟動社會經濟以鞏固皇權。在這種背景下派出的遣唐使,其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當然,在長達 260 年的時期裏,日本的國內政局和東亞的國際形勢均在發生變化,每次遣唐使的使命不可能完全雷同,事實上遣唐使多少帶有政治意圖或經濟企盼,只不過這些不屬主流罷了。
第二節 南都六宗



1,“衆”到“宗”

佛教自6世紀中葉從百濟傳入日本,200餘年間經歷了3個發展階段:古墳時代的巫術佛教,飛鳥時代的寺院佛教,奈良時代的學派佛教。

古墳時代,佛教被視爲祭祀“異國之神”的新奇巫術,具有禳災招福之靈驗,與日本固有的土著信仰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飛鳥時代,佛教成爲大陸先進文明的象徵,人們陶醉于金光燦爛的伽藍藝術,無暇探究佛教的精神內涵;奈良時代,渡來僧和留學僧將大量漢譯佛經和章疏傳入日本,以這些人爲核心逐漸形成佛學研究的風氣。

大約到了8世紀中葉,奈良出現專事研究某部(或幾部)佛教經典的學僧團體。天平十九年(747)成書的《大安寺伽藍緣起並流記資財帳》、《法隆寺伽藍緣起並流記資財帳》等載有三論衆、律衆、攝論衆、唯識衆、成實衆等,這些“衆”便是各個寺院中專攻某種教義的學術團體。

上述以寺爲單位的“衆”,在朝廷支援下經過橫向統合,擴大成超越寺院的“宗”,當時獲得公認的共有以下6宗:華嚴宗、法性(法相)宗、三論宗、律宗、俱舍宗、成實宗。“六宗”之名始見於天平勝寶三年(751)的《正倉院文書》,因其依託的寺院均在奈良(南都),故有“南都六宗”之稱。

南都六宗之制的建立,說明朝廷開始重視佛學研究,統治階層的視線從眩目的伽藍表像,投向深奧艱澀的佛典內蘊,使日本人的思辨能力得到錘煉、精神世界漸趨豐富。追溯南都六宗的起源,其主要傳人幾乎都是留學僧或渡來僧,因而各宗與朝鮮半島和中國大陸的佛教宗派具有很深的淵源關係。

2, 諸宗源流

華嚴宗。天平八年(736),唐僧道璿應遣唐使之邀赴日傳教,《三國佛法傳通緣起》說他“多齎華嚴章疏及律宗行事鈔等來朝”,這是有關華嚴宗章疏首傳日本的文獻記載。天平十二年(740),高僧良辨奉敕在金鍾寺主持華嚴經講筳,召請曾經留學新羅(一說唐朝)的審祥爲講師,3年間講完舊譯《華嚴經》60卷。這次講經標誌日本華嚴宗的創立,審祥被奉爲此宗第一傳。

法相宗與俱舍宗。白雉四年(653)五月,道昭隨第二次遣唐使入唐,隨法相宗創始人玄奘學習。據《續日本紀》記載,道昭入唐之初,玄奘曾“令住同房”,悉心教授;道昭歸國之際,玄奘“以所持舍利、經論咸授和尚”,並贈言鼓勵:“人能弘道,今以斯文附屬。”

道昭于齊明元年(655)學成回國,被尊爲法相宗首傳;智通、智達步其後塵,“受無性衆生義于玄奘法師所”(《日本書紀》),是爲二傳;大寶二年(702)智鸞、智雄等隨第八次遣唐使入唐,從智周學法相宗,爲第三傳;養老元年(717)玄昉奉詔入唐,亦拜智周爲師,歸國時帶回經論章疏5000餘卷,此爲第四傳。

俱舍宗作爲一個佛教學派,依附在法相宗內部,不具有獨立的宗派組織。日本的俱舍宗是作爲法相宗的附宗,由道昭、智通等附帶傳入日本。

三論宗與成實宗。日本的三論宗,最初從朝鮮半島傳去,推古十年(602)“貢曆本及天文地理並遁甲方術之書”的百濟僧觀勒、教授聖德太子“內教”的高句麗僧惠慈,均是三論學匠,不過真正在日本弘傳三論宗教義,肇始於高句麗僧慧灌。

慧灌於推古三十三年(624)抵日,受天皇優遇,身著青衣講三論,敕封爲僧正。慧灌赴日前曾“入隋受嘉祥吉藏三論之旨”(《元亨釋書》),到日本後傾其所學授於吳人福亮,是爲首傳;福亮傳其子智藏,智藏隨第七次遣唐使“越海入唐,重傳三論”,是爲再傳;智藏弟子道慈,隨大寶二年(702)的遣唐使入唐請益,回國後大弘本宗,是爲三傳。

鑒真與律宗。律宗傳入日本較早,但一直未能形成獨立學派,主要原因是僧尼受具足戒時,必須有“三師”和“七證”,而日本則沒有堪當此任的足數高僧。聖武天皇感歎傳律授戒高僧之不足,天平五年(733)敕榮睿、普照隨第十次遣唐使赴唐乞師。榮睿等先請道璿赴日,道璿雖曾隨滿意弟子定賓學律,並將道宣的《四分律行事鈔》傳入日本,但畢竟孤掌難鳴。榮睿等又請鑒真東渡傳戒,鑒真遂率門徒6次渡海,10餘年間歷經磨難,終於天寶十二載(753)抵達彼岸。

鑒真一行赴日時帶去大量《四分律》註疏,律宗三家之說兼有,猶以南山宗傳本爲主。次年(754)二月四日,當他們到達奈良時,天皇敕住東大寺。同年四月初,鑒真在東大寺大佛殿前立戒壇,“天皇初登壇受菩薩戒,次皇后、太子亦登壇受戒,尋爲沙彌證修等四百四十餘人授戒”(《延曆僧錄》),翌年(755)在大佛殿西側建戒壇院,成爲朝廷公認的全國授戒中心。天平寶字元年(757)敕施水田100町,又賜故一品新田部親王舊宅,鑒真在此建唐招提寺,作爲長講律學的基地。

鑒真被尊爲日本律宗祖師,隨同鑒真渡日的法進、思托、曇靜、法載、義靜、如寶等亦爲一時俊秀,他們在各個寺院或主持戒壇,或講授律學,對律宗的發展作出極大貢獻。

3,奈良佛教的特點

奈良佛教與飛鳥佛教、平安佛教相比,既起到承上啓下的作用,又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楊曾文將其概括成4個方面:“(1)佛教在國家直接控制之下,派往中國的留學僧和求法僧由國家決定(“奉敕入唐”),往返搭乘遣唐使的船;(2)在各宗最早的傳入者和學僧中,朝鮮人和中國人佔有很大比例;(3)六宗剛剛傳入,傳承者之間沒有嚴格界限,一寺一人兼習數宗的現象比較普遍,六宗只具有學派的性質;(4)奈良六宗是以後日本佛教宗派的出發點,其中法相、華嚴、三論三宗繼續發展,而六宗僧人從中國輸入的佛典教法,如三論宗的道慈兼傳密宗,鑒真師徒“皆兼台宗”(天臺宗),直接影響到平安時代創立真言宗和天臺宗。”

先看(1),“佛教在國家直接控制之下”大致是事實,但這與留學僧“往返搭乘遣唐使的船”未必有直接關聯。奈良時代民間的海上貿易尚不發達,中日之間的人來物往主要依靠遣唐使船,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也有例外,這種因客觀條件造成的狀況,不能簡單地解釋爲國家意志的介入。奈良朝廷積極攝取佛教,本質上屬於文教事業,與律令制度相輔相成,是日本融入東亞世界的必要條件。因此,佛教雖然得到國家的支援和鼓勵,但各宗學派自然形成,基本上未受朝廷干預,佛教與政治尚未渾然一體,這與平安時代的天臺宗和真言宗有著本質區別。

再看(2),各宗的主要傳人,幾乎都是渡來僧,至少是留學僧,這說明什麽問題呢?一是奈良佛教的傳承以“人”爲本,與平安以後的佛教傳承以“書”爲主不同,因而祖述傳統有餘,獨到闡發不足;二是成爲傳人的條件是“出洋鍍金”,客觀上促進了大陸文化的直接傳播,加強了與中國祖庭的關係,但由於受渡海條件的限制,這種“傳播”和“關係”時斷時續,影響各宗發展的連貫性;基於上述兩個原因,南都六宗皆被動地移植中國佛教,缺乏能動的創造機制。

關於(3)“一寺一人兼習數宗的現象”,這是唐代佛教界“兼學”風氣的折射,同時也說明奈良佛教的宗派意識淡薄。我們之所以稱南都六宗爲“學派”而非“宗派”,是因爲各宗傳習的學問,與原來的中國宗派“貌似”而“神異”。通俗一點說,奈良佛教充其量是一種“文化宗教”,還稱不上是“信仰宗教”。

最後來看(4),“奈良六宗是以後日本佛教宗派的出發點”當無疑義,“直接影響到平安時代創立真言宗和天臺宗”值得商榷。雖然真言宗和天臺宗的相關經疏,在奈良時代已經傳入日本,但藏與秘閣而無人釋讀,當空海、最澄邂逅這些經疏時,皆因疑難不解而矢志入唐求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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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法隆寺的玉蟲廚子漆畫。此廚子分上下兩層,上層前扉繪有手執武器的天王,左右兩扉爲菩薩像,背面是寶塔聳立的靈山;下層稱須彌壇,正面有兩僧手捧香爐相向禮拜,左右兩側繪有釋迦牟尼修行故事,即左側是“施身問偈”,右側是“捨身飼虎”;背面的須彌山上充滿天女、靈鳥、寶花之類。這幅作品用赤、綠、黃3色繪製在黑色底漆之上,雖然色彩不算鮮麗,但景狀逼真,人物傳神,不失爲寫實作品的傑作。

飛鳥時代最輝煌的繪畫作品,當推法隆寺金堂壁畫。在金堂下部的四面大壁上,分別繪有以釋迦、阿彌陀、彌勒、藥師爲中心的群像,是爲淨土圖;八面小壁上繪有日光、月光、觀音、勢至、聖觀音、文殊、普賢、十一面觀音。在金堂上部的十八面外壁上,繪有山中羅漢圖;二十面內壁上繪有仙女飛天圖。堪稱世界級繪畫精品的法隆寺壁畫,頗存敦煌壁畫之遺風,具有雜糅西域文化要素的初唐風格。完成如此宏大的構圖,說明日本已經擁有分工明確、協作有序的美工群體。

3,書法作品

摩爾根在《古代社會》一書中指出,文字的發明和使用,標誌人類社會從蒙昧時期進入文明時期。從東亞文明發展史的角度來看,摩爾根的定義不是很全面,因爲漢字起源於象形文字,除了作爲語言的記載符號功能,還具有類似繪畫的藝術要素。因此,漢字在日本的傳播,不僅意味日本列島文明進程的飛躍,同時標誌書法藝術在亞洲東極揭開序幕。

如果把漢字視作藝術品,那麽日本的書法史與漢字史同源共流,其歷史可以追溯到5世紀前後,約當古墳時代中期。6世紀以前的書法作品,目前僅存數件刀銘、鏡銘,文字銹蝕嚴重,不易窺測原貌。

飛鳥時代的作品除縷刻于金石之上的銘文,還有部分保存完好的墨書作品,包括各地出土的木簡文書,數量足供我們鑒賞該時代的藝術風格和作品特點。飛鳥時代的書法作品,與其他的藝術門類一樣,深深打上佛教文化的烙印。推古十八年(610)高句麗僧曇征赴日,傳授顔料、紙墨制法,爲書法藝術的發展創造了條件。不光書法的傳播者大多爲僧侶,書法作品的內容或載體也大抵與佛教有關,所以下面選擇的幾件代表作品,可以看作佛教藝術的一部分加以鑒賞。

《法華義疏》稿本。據《上宮聖德太子傳補闕記》,此書完成于推古二十三年(615),法隆寺舊藏稿本,相傳出自聖德太子手筆,卷頭標記“此是大委國上宮王私集,非海彼本”14字。本文字迹古拙,辻善之助認爲“六朝風格顯著,與中國之西域、新疆、敦煌發現的古寫經比較,可以肯定是聖德太子時代的産物”。中外學者公認《法華義疏》是典型的中國書風,至於最接近哪個時代的風格,意見並不統一。除了比較普遍的“六朝風格”說之外,阪本太郎主張“本文字體存隋朝氣韻”;陳振濂評價“其價值約與我國最早的陸機《平復帖》相頡頏”。

我們認爲,與其說取范中國書迹,毋寧說受百濟書法影響更大。至於書手是否聖德太子,因爲沒有其他傳世作品參照,不便貿然定論,但可以肯定出自聖德太子同時代人之手。尤其難能可貴的是,《法華義疏》4卷系出同一人手迹,楷書、隸書、草書三體巧妙配合,稱之爲飛鳥書法的珍品,決非過譽。

造像銘文。與佛教關係最爲密切的書法作品,當推各類造像銘文,存世的主要作品有:《法隆寺藥師佛像造像記》(607年)、《法隆寺金堂釋迦三尊光背銘》(623年)、《法隆寺戊子銘小釋迦三尊像光背銘》(628年)、《甲午年銘觀音菩薩像牌銘》(634年)、《甲寅年銘飛天光背銘》(654年)、《戊午年銘寶珠形光背銘》(658年)、《野中寺彌勒菩薩像銘》(666年)等。

《法隆寺金堂釋迦三尊光背銘》近200字,日本學者多認爲存六朝遺風,高雅典古、氣韻厚重,但已漸露和化氣象。陳振濂從其“整飭秀逸的筆致”認定“更接近于唐人經卷書”,甚至推測“可能出於聖德太子的手筆”,似乎過於大膽了些。飛鳥時代的書法,總體上繼承六朝風格,但多少摻入了朝鮮半島的特點,這或許說明不僅飛鳥書法傳自半島,而且當時的書家多系移民及其後裔。7世紀中後期,留學隋唐的僧俗也帶回一些隋唐書法作品,但畢竟沒有成爲飛鳥書法的主流。

《宇治橋斷碑》。“大化革新”(645年)次年,在紛紛揚揚的改革聲浪中,一位名叫“道登”的僧侶,在水流湍急的宇治河上架起一座石橋,並在橋側立碑以志其事。此碑經過千餘年的風吹雨打,江戶時代被偶然發現時,僅存碑石上半部分,後雖經修補復原,人們仍然習慣上呼之爲“斷碑”。此碑雖是道登所立,但碑文和書法均過於秀美,反倒使人懷疑出於移民手筆。

飛鳥時代的書法作品,除了上述提到的幾件,還有一些墓誌銘也值得一觀,如《船王后墓誌銘》(668年)、《小野毛人墓誌銘》(677年)、《威奈大村墓誌銘》(707年)等,這裏限於篇幅只能割愛。

4,伎樂東傳

伎樂的祖型大概起源於印度尼西亞、緬甸一帶,在向北傳播過程中,不斷溶入印度、西藏以及西域的戲劇要素,最後在中國南部與吳樂融合成富有異域情趣和喜劇氛圍的新型樂舞,然後再傳到朝鮮半島和日本。

欽明二十三年(562),日本西征高句麗的軍隊回國時,“吳人智聰齎儒釋方書、《明堂圖》百六十卷、佛像、樂器,相隨俱來”(《大日本史》)。智聰自稱是吳國主照淵嫡孫,他帶到日本的器物中還有盛行江南的伎樂舞面具(伎樂面)。因爲伎樂最早傳自江南,日本亦習稱之爲“吳樂”。

表演伎樂的舞蹈,由百濟人味摩之傳入日本,他於推古二十年(612)到日本,自稱“學于吳,得伎樂舞。”《日本書紀》說:“則安置櫻井,而集少年令習伎樂舞。於是,真野首弟子、新漢濟文二人,習之傳其舞。”這大概是日本樂戶之濫觴。

聖德太子任攝政期間,提出“供養三寶,用諸蕃樂”,即把表演傳自中國、朝鮮的樂舞,定爲佛教法會的儀式,促進了伎樂的流播。伎樂面唐代稱“代面”或“大面”,現存遺物多爲木制,相傳味摩之帶來的伎樂面襲藏於法隆寺,現由東京國立博物館託管,是目前世界上保存完好的最古的演戲面具。

表演伎樂舞時,登場人物衆多,主要角色有:師子、師子兒、治道、吳公、吳女、金剛、迦樓羅、昆侖、力士、波(婆)羅門、太孤父、太孤兒、醉胡王、醉胡從等,演員均帶造型各異的面具,在笛子、腰鼓、銅鈸的伴奏下,表演動作誇張、輕鬆滑稽的舞蹈。

伎樂舞雖然從中國江南經百濟傳入日本,但這是一種融彙各地文化因素的綜合藝術,它的傳播使日本人有機會領略亞洲西南一帶的藝術風情。舉例說,昆侖面齜牙咧嘴,面目猙獰,表現的是南洋一帶的土著黑人,在劇中不知天高地厚地私戀吳女,結果遭力士一頓痛打;波羅門在印度種姓中地位尊嚴,世襲司祭之職,但在伎樂中表演卑賤的角色,《教訓抄》(1233年)稱之爲“洗尿布者”,這種尊卑的倒錯,頗具戲劇色彩;迦樓羅是印度神話裏吞噬毒蛇的靈鳥,列爲佛教天龍八部衆,在伎樂中表演動作敏捷、行走如飛的“走手舞”;醉胡王深目隆鼻,鬚眉堂堂,一派西域王者風度,在伎樂舞的尾聲與僕人醉胡從表演酩酊大醉的憨態;吳女是伎樂中唯一的女性角色,柳眉櫻嘴,雲鬢金釵,典型的吳儂少女,在伎樂中與力士共舞,剛柔相輔,別有情趣。

從上述伎樂面所表現的角色種類可以推知,伎樂舞中雖然留有南洋、印度、西域等外來樂舞的痕迹,但傳統的吳樂在其中佔有核心地位,這不僅因爲劇中出現“吳女”、“吳公”等角色,正如腰鼓又稱“吳鼓”一樣,伴奏的音樂具有濃郁的吳樂特色。

伎樂在推古時代經朝鮮半島傳入日本,作爲法會儀式的一部分落戶寺院;奈良時代隨著佛教的興盛,伎樂得到迅速廣泛的傳播,一時盛況空前;平安時代以後,由於新興的唐樂傳到日本,伎樂漸趨式微,樂曲、舞蹈失傳殆盡,我們只能從後世的田樂、猿樂等雜劇中,略窺其流風遺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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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天皇在位十三年(684),“更改諸氏之族姓,作《八色之姓》,以混天下萬姓”。冠於八姓之首的“真人”,與聖德太子所定《冠位十二階》之首“真人君”如出一轍,限定只授予皇室一族,足以說明天皇與道教關係之密切。

天武天皇的諡號是“天渟中原瀛真人”,“瀛”即道教宣揚的海外三神山之一的瀛洲,“真人”則如前述是道教的得道者。這一諡號不僅高度概括了天武天皇的思想信仰,也昭示出飛鳥文化中的道教特徵。在整個飛鳥時代,7世紀後期道教色彩特別濃郁,與唐朝帝王篤信道教有關。我們甚至可以斷言,天武天皇的上述事迹,或間接或直接地受到唐高宗的影響。

道教、道家、玄學不僅對日本古代文化産生過深遠影響,直至今天的皇室典禮、神道儀式、民間信仰中依然留有明顯的痕迹,但是長期以來不爲人們對此很少關注,筆者認爲其中有2個重要原因。
第四節 佛教藝術



1,雕刻藝術

大化革新造成的文化新氣象,首先體現在佛教文化層面。受到律令制度呵護的飛鳥佛教,具有“鎮護國家”的強烈政治色彩,因此作爲宗教思想未必超越聖德太子的深度,但在藝術領域卻營造出古代文化中的一大奇觀,至今仍爲人們所歎爲觀止。

日本著名思想家和辻哲郎在《偶像再興》中,用詩一般的語言,讚頌宏大的伽藍、高聳的寶塔、莊嚴的殿堂、慈祥的佛像“曾經怎樣地給我們祖先的心靈帶來美的魅力”,並認爲藝術的衝動成爲振興佛教的力量源泉。或許可以說,飛鳥文化的源頭在大海彼岸的南北朝,其精粹盡在佛教藝術之中,尤以佛像雕刻最爲輝煌。下面我們以飛鳥寺、法隆寺、藥師寺爲例,擇其要者作一概述。

飛鳥大佛。飛鳥時代建造的佛寺,不僅是單純舉行宗教儀式的莊嚴之地,而且也是外來文化和流行藝術的展示場所,更是外來文化與土著文化得以融會、滋養、發揚的基地。日本的佛寺營造,始於6世紀前期,蘇我氏舍宅禮佛,或可視爲濫觴。敏達六年(577),百濟國王應請“獻經論若干卷,並律師、禪師、比丘尼、咒禁師、造佛工、造寺工六人”(《日本書紀》),揭開建造規範寺院的序幕。崇峻元年(588),蘇我馬子依靠百濟所獻寺工、鑪盤博士、瓦博士、畫工等技術力量,興建規模宏大的飛鳥寺。

根據近年的考古發掘,飛鳥寺的遺構已大致判明:以塔爲中心,東西金堂分列兩側,北面配置中金堂,這種寺院樣式是經百濟工匠之手從朝鮮半島傳入的,帶有明顯的中國南北朝寺院風格。中金堂供奉的本尊俗稱“飛鳥大佛”,正式名稱應爲“丈六釋迦坐像”。這尊銅制丈六佛像,由止利佛師造于推古十四年(606)。坐像高275.2釐米,在近1500年間經多次毀損和修復,除頭部和雙手之外,已經很難窺視原貌,但專家們依然辨識出中國龍門石窟賓陽中洞本尊是其母胎,據此推斷北魏文化是飛鳥文化的源頭之一。

止利樣式。製造飛鳥大佛的鞍部止利(一作“鞍部鳥”),爲飛鳥時代著名佛師,其祖父是敏達天皇十三年(584)從百濟移居日本的司馬達等,一族以“鞍部(或作“鞍作”)”爲姓,當是僑居百濟的南朝工匠(一說從南朝梁直接遷徙而來)。

據《扶桑略記》,司馬達等移居日本後“結草堂……安置本尊,歸依禮拜”,開禮佛風氣之先。飛鳥大佛竣工之時,推古天皇特下詔書嘉許止利祖孫:“朕欲興隆內典,方將建佛刹,肇求舍利,時汝祖父司馬達等便獻舍利。……今朕爲造丈六佛,以求好佛像,汝之所獻佛本,則合朕心。”

止利派的創作活動以法隆寺爲基地,7世紀前期達到鼎盛,法隆寺中傳爲該派佛師作品的,還可舉出戊子(628年)銘小釋迦三尊像、寶藏觀音菩薩像、金堂藥師如來坐像等;此外,從法隆寺流入東京國立博物館的48尊佛像中,也有數尊屬於止利樣式。止利作品雖爲皇室欽定樣式,佔據飛鳥雕刻的主流,但這決不是全部。如法隆寺的夢殿觀音和百濟觀音,均是樟木雕制的立像,身軀碩長,收胸隆腹,與止利樣式的穩重僵硬體態相比,給人以靈動、柔和、舒暢之感,其風格接近南朝佛像系統,當出自止利派以外工匠之手。

釋迦三尊像。飛鳥大佛竣工翌年(607),聖德太子發願的法隆寺落成,此寺雖在天智九年(670)遭祝融之災後重建,但保留飛鳥文化的因素最爲豐富。從建築角度看,雲形鬥栱、皿栱、人字形鬥束等,均是典型的南北朝樣式。從雕塑角度看,安置金堂的釋迦三尊像與南北朝佛像的親緣關係清晰可辨。

據《法隆寺金堂釋迦佛造像記》,此像爲悼念前一年去世的聖德太子而發願鑄造,造像人是“司馬鞍首止利佛師”,堪稱止利派佛師的代表傑作。法隆寺釋迦三尊像的祖型,學界公認來自中國南北朝,較之肥體薄衣的雲岡樣式,更接近長臉、瘦身、厚衣的龍門樣式。不過,龍門佛像與飛鳥佛像,不僅地理上相距萬里,時間上也隔半個世紀之遙,無法想象兩者之間有直接的傳承關係。比較客觀的看法是,兩者雖都具顯時代的主導旋律,但飛鳥佛像不是龍門佛像的翻版,在流播傳承過程中,多少融入南朝及朝鮮半島的某些風格和特色。

藥師三尊像。我們在本章引言中提到,美術史家習慣將大化革新(645年)至平城遷都(710年)的60餘年,從飛鳥時代中析出稱作“白鳳時代”。這種分期並非毫無根據,以止利佛師的作品爲代表的北魏樣式,自7世紀中葉逐漸被齊周樣式甚至隋唐樣式所取代。

倘如再以壬申之亂(672年)爲界將白鳳時代一分爲二,那麽前期以齊周樣式爲主,北魏遺風仍在;後期隋唐風格凸顯,逸出飛鳥格局。白鳳後期的代表作品,當推藥師寺金堂的藥師三尊像。此組佛像爲銅鑄,主尊藥師如來高255釐米,面如滿月,五官端正,體態豐腴,表情安詳;兩側的日光和月光菩薩各高312釐米,圓臉細腰,身軀微扭,衣裙飄忽,充滿動感。上述諸多特點化合而成的氛圍,在飛鳥佛像中難覓先例,洋溢著初唐造像的氣質。此外,藥師如來台座上的鬼形浮雕,夾雜西域文化的要素,預示通過唐朝博采東西文化的奈良時代即將來臨。

2,繪畫作品

與繩紋粗陶、彌生埴輪等雕刻作品相比,繪畫藝術的發展明顯滯後。儘管在岩宿文化中已經顯露繪畫萌芽,但直到古墳時代才出現可供一觀的彩色壁畫,而真正稱得上藝術的作品,大概只能上溯到飛鳥時代。

古墳壁畫。從已知的古墳壁畫來看,設色大多單調,構圖十分簡陋,內容以紋樣和器物爲主,輔以人物和鳥獸。紋樣有同心圓、三角形、菱形、蕨手紋、直弧紋等,多爲抽象的幾何形狀;器物略顯豐富,如盾、刀、弓、甲等,殆屬武具之類;人物和鳥獸刻畫稚拙。在這些壁畫中間,福岡縣王塚古墳的騎馬圖(配有幾何紋)、珍敷塚古墳的船圖(配以鳥和太陽)、竹原古墳的人馬圖(配有障翳)等爲數不多的幾幅作品尤其珍貴。

進入6世紀中葉以後,古墳本身雄風不再,然而作爲裝飾的壁畫卻容光煥發。如奈良的高松塚古墳彩色壁畫,在東西兩側、內壁及頂部繪有男女群像及日月、青龍、白虎、玄武、星宿,不僅構圖氣勢宏大,造型、勾線、施色的技術亦稱圓熟。壁畫中的侍女群像,無論面容、體態,還是服飾、持物,均存隋唐時代仕女圖風韻。經與8世紀初的3座唐墓(永泰公主墓、懿德太子墓、章懷太子墓)壁畫比較,高松塚古墳壁畫更顯古拙,推測製作年代在7世紀末至8世紀初。

移民畫工。正如飛鳥佛像大多由外來工匠完成,飛鳥時代的繪畫作品亦多出自百濟、高句麗畫工(包括移居朝鮮半島的中國畫工)之手。《日本書紀》記載,雄略七年(462)“西漢才伎”歡因知利奏稱:“巧於奴者,盡在韓國。”天皇遂遣使百濟,招募能工巧匠。這批新來的工匠身懷各種技藝,被稱爲“今來才伎”,其中包括“畫部因斯羅我”。

崇峻元年(587)百濟獻佛舍利及造寺工匠,其中包括“畫工白加”。這位百濟畫工白加,《元興寺露盤銘》(595年)作“書人白加博士”,當是書畫兼通之士。此次來自百濟的寺工、畫工,直接參加營建飛鳥寺。

推古十二年(603)九月“始定黃書畫師、山背畫師”。另據《聖德太子傳曆》:是年十月“太子爲繪諸寺佛像、莊嚴,定黃文畫師、山背畫師、簀秦畫師、河內畫師、楢畫師等,免其戶課,永爲名業。”這些畫師雖然大多譜系不詳,但從姓氏等判斷多系移民後裔。

飛鳥繪畫的一個重要轉捩點,是推古十八年(609)高句麗僧曇徵的到來。《日本書紀》是年三月條載:“高麗王貢上僧曇征、法定。曇征知五經,且能作彩色及紙墨。”曇征不僅首傳造紙術,而且帶去調製彩色的先進技術,對飛鳥時代的彩繪發展起到巨大推動作用,並在法隆寺繪畫作品中結出碩果。

寺院繪畫。我們必須坦言,如果用奈良、平安時代的繪畫標準來衡量,飛鳥時代的繪畫未有驚世駭俗的作品,不僅數量稀少,完全獨立的作品更是罕見,紙本作品殆無存世。儘管如此,以法隆寺爲核心的寺院繪畫,在大陸文化刺激下進步神速,在某種意義上成爲奈良繪畫的先驅。

首先應當提到的,是中宮寺傳承的《天壽國曼陀羅繡帳》。此幅刺繡系聖德太子去世後,王妃橘大女郎發願繪製太子轉生之極樂世界,以寄託思慕之情。圖案由東漢末賢、高麗加西溢、漢奴己利繪製,椋部秦久麻督促宮中采女繡制。在1丈6尺見方左右的畫面上,繡有大量人物、動物、房屋、蓮花等,另在100個烏龜甲殼上繡有400字的銘文。畫風古拙樸實,與朝鮮半島的樂浪漆繪和高麗壁畫風格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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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思想。第二條呼籲“篤敬三寶”,並作闡釋:“三寶者,佛、法、僧也。”如果說《憲法》採納儒教以規範社會行爲,那麽推崇佛教對內是爲了制約臣民的精神,對外則是爲了追趕當時的東亞國際潮流。

官吏守則。《憲法》用大量篇幅具體明示爲官之道、馭民之法,茲舉諸條要義如下:第五條“絕餮棄欲,明辨訴訟”,第六條“懲惡勸善,古之良典”,第七條“人各有任,掌宜不濫”,第八條“群卿百寮,早朝晏退”,第九條“信是義本,每事有信”,第十條“絕忿棄瞋,不怒人違”,第十一條“明察功過,賞罰必當”,第十二條“國司國造,勿斂百姓”,第十三條“諸任官者,同知職掌”,第十四條“群臣百寮,無有嫉妒”,第十五條“背私向公,是臣之道”,第十六條“使民以時,古之良典”,第十七條“事不可獨斷,必與衆宜論”。

這部《憲法》不可與現代意義上的國家根本法典混淆,內容多爲勸人向善絕惡的訓誡和說教,不具有不可違逆的法律約束,與中國《三字經》之類的童蒙讀物有幾分相似。

3,《三經義疏》

如前所述,聖德太子的施政綱領中,佛教思想是其重要內容。作爲虔誠的佛教信徒,他創建了7座寺院,臨終遺言是“世間虛假,唯佛是真”。在他的推動和影響下,朝廷內外佛風漸盛,至推古三十二年(624),“有寺四十六所,僧八百十六人,尼五百六十九人,並一千三百八十五人”。作爲造詣頗高的佛學家,聖德太子親自爲君臣釋講佛經,並在此基礎上撰成《三經義疏》。

所謂《三經義疏》,是3部佛經註疏的合稱,傳爲聖德太子所撰,習稱“上宮疏”。據《上宮聖德太子傳補闕記》,三疏的撰年依次爲:《勝鬘經義疏》(611年)、《維摩經義疏》(613年)、《法華經義疏》(615年)。這3部傳存至今的佛教章疏,是已知日本人撰寫的首批漢文典籍,在文化史上具有重大意義。

關於《三經義疏》的作者,日本學術界雖有中國僧撰、朝鮮僧撰、渡來僧撰等諸說,但我們傾向於奈良時代以來流傳至今的聖德太子撰說,主要依據如下。

(1)聖德太子釋講《勝鬘經》、《法華經》之事,見諸奈良時代多種文獻,而且諸書多將講經和制疏聯繫在一起。

(2)聖德太子在講經翌年(607年)遣使入隋,目的是“買求書籍”(《經籍後傳記》)、“求《法華經》”(《宋史·日本傳》),以爲制疏之參考書。

(3)法隆寺襲藏《法華經義疏》稿本首題“此是大委國上宮王私集非海彼本”,本文墨書存六朝遺風,文中塗抹添改之處隨處可見,傳爲太子手稿。

(4)《三經義疏》在奈良時代已被廣泛傳抄、著錄,8世紀中葉的《法隆寺伽藍緣起並資財帳》及《正倉院文書》中的數種抄經目錄,均注明“上宮疏”。

(5)《三經義疏》徵引的中國書籍,以南朝梁的三大法師僧旻、僧肇、法雲的註疏爲主,佐證成書在隋唐章疏傳入之前。

(6)文中多以“私譯”、“私意”、“私懷”等闡發己見,語言偶有不合漢語規範之處(即“和臭”),恐非出自中土漢人之手。

在古代東方社會,個人的獨創頗受輕視,集體成果往往以主宰者之名問世,故以近代史學的原則律定古籍之歸屬,似非完全可行。聖德太子在講經之前擬有草稿,後又參酌外來學僧的意見進行修改,這大概比較客觀地反映了《三經義疏》成書過程的實態。

4,遣使入隋

向隋朝派遣使節和留學人員,恢復與中國斷絕百餘年的國交,直接攝取大陸的先進文化,是聖德太子外交改革的重大決策,此舉對日本文化影響之巨不可估量。圍繞遣隋使的專題,爭論較多的是遣使目的和國書問題。下面我們就此兩點分別作些探討。

遣使目的。森克己主張,遣使入隋是爲“興隆國內佛教”;木宮泰彥指出,607年以後的遣使“不單是爲求佛法,而是爲了廣泛地輸入大陸文化”。目前日本史學界的主流意見認爲,攝取佛教文化只是表明現象,在外交和軍事上牽制半島才是真正目的。

我們認爲,聖德太子多次遣使入隋,是其“政教合一”理念的具體反映,與制定冠位、頒佈憲法等一系列內政改革具有內在關聯。佛教作爲“萬國之極宗”,不僅是文明開化的標誌,同時還是要求臣民“篤敬”的統治階級的精神武器,可謂政治、外交、文化、宗教等多重目的兼有。

《經籍後傳記》明記小野妹子入隋是奉命“買求書籍”,《宋史·日本傳》則云“求《法華經》”,這些記載值得重視。由於中日之間爲大海阻隔,人員往來極爲不便,通過書籍吸納中國文化遂爲有效方法。在此意義上,“買求書籍”實是遣使入隋的直接目的,這一模式也爲其後的遣唐使所繼承。

國書問題。入隋的使臣,均攜帶國書,見諸史書有2封。一封是第二次遣隋使(697)攜帶的,開首部分載于《隋書》(倭國傳):“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無恙云云。”一封由第四次遣隋使帶往中國,載於《日本書紀》,首云“東天皇敬白西皇帝”。

兩封國書措辭頗爲相似,日本學者多主張體現了聖德太子不畏強鄰、敢向華夷秩序挑戰的精神,甚至豪言“日沒處”、“西皇帝”的稱呼含鄙視中華之意。中國學者也有附和的,如認爲第一封“不持臣禮而持以同等國君之禮”,第二封“不卑不亢,保持對等禮節”。

攜帶第一封國書的使臣,還捎去聖德太子的口信:“聞海西菩薩天子重興佛法,故遣使朝拜,兼沙門數十人來學佛法。”既自稱“朝拜”,又派員留學,何來鄙視中華之意?遣隋使既然沖著“重興佛法”的“海西菩薩天子”而來,那麽2封國書也有必要從佛教角度加以分析。東野治之指出,國書中的措辭有可能引自《大智度論》卷十如下一段:“日出處是東方,日沒處是西方,日行處是南方,日不行處是北方。”

《大智度論》的隋代抄本殘卷現存正倉院《聖語藏》中,聖德太子在《維摩經義疏》中加以引用。從佛教流播的角度來講,西方爲佛祖聖地,東方乃未化之域,“日沒處”、“西皇帝”的稱呼至少不含貶義。
第三節 華風漸扇



1,大化革新

聖德太子對日本文化的巨大貢獻,不僅在於引進先進的大陸文化,更重要的是豐富了日本人的精神世界,爲解讀和吸納外來文明打下基礎。爲此,家永三郎將聖德太子與希臘哲學創始人泰勒斯、中國哲學創始人孔子相提並論,認爲“日本哲學思想始于聖德太子”。從這層意義上說,日本古代史上最重要的一次改革——大化革新,亦可看作是聖德太子內政改革的延續。

聖德太子和推古天皇去世之後,蘇我蝦夷及其子蘇我入鹿肆無忌憚,竟至私改遺詔,扶植田村皇子(舒明天皇)即位;同時尋機將推古天皇意中傳人、聖德太子嫡子山背大兄一族趕盡殺絕;然後擁兵自重,在朝廷指手劃腳,儼然太上皇架勢。

蘇我父子的驕橫跋扈,引起皇族和其他貴族的反感,這股勢力積聚在中大兄皇子和中臣鐮足周圍,逐漸形成一個圖謀改革的政治集團,等待根絕豪族世襲職權、強化君主集權的佳機。這個集團在力量積聚過程中,積極吸納留學隋唐歸來的新生力量,確立了以中國爲樣板的改革理念。中大兄皇子和中臣鐮足結成同盟之後,“俱手把黃卷,自學周孔之教”,利用赴南淵請安(留隋學生)處求教的機會,在往返途中“並肩潛圖”。

皇極四年(645)六月十二日,中大兄皇子等借“三韓進調”的機會,預先設下埋伏,在殿上刺殺“盡滅天宗,將傾日位”的蘇我入鹿;隨後又將蘇我蝦夷等殘餘勢力一併殲滅,清除改革道路上的障礙。

宮廷政變成功之後,輕皇子繼登皇位,是爲孝德天皇。一系列重大改革舉措,由此拉開序幕。首先於六月十四日論功行賞,模仿唐制設立左大臣、右大臣、內大臣等職;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任命留學隋唐的僧旻法師、高向玄理爲國博士,顯示新生政權取范唐朝的意圖。

其次於同月十九日定年號爲“大化”,這是日本朝廷正式使用年號之始,可謂開時代之新風。經過約半年的準備,大化二年(646)正月甲子佳日,孝德天皇宣佈《改新之詔》,將這場改革推向最高潮。關於詔書的真僞,學術界看法不一,比較折衷的意見,認爲詔書並非僞造,但經後人增損潤色。

綜上所述,大化革新一方面繼承聖德太子之未竟事業,以大陸文明爲樣板改造列島舊觀;另方面得益于留學人員的加盟,得以及時把握國際形勢的最新動態,將模仿目標鎖定在唐朝。

2,律令與大學寮

飛鳥時代是日本古代文化的奠基期,儒學、佛教、曆法自不待言,貨幣、年號、學校、庭院、宮廷樂舞等,均在這一時期伴隨律令制度而誕生。下面擇其要者,略述源流。

編撰律令。大化革新以後,日本以建設法制國家爲目標,參照唐朝的成文法典,開始著手編撰律令。首先完成的是《近江令》22卷,成于天智七年(668),藍本大概是《貞觀令》。其次是《淨御原律令》,在《近江令》的基礎上作了進一步完善,始編於天武十年(682),持統三年(689)頒佈《令》22卷,所本唐令除《武德律令》、《貞觀律令》、《永徽律令》外,《麟德律令》、《乾封律令》、《儀鳳律令》亦當列爲候補。最後是《大寶律令》,從文武四年(700)開始編撰,大寶元年(701)告成,次年頒行於世,其逸文基本保存在《養老律令》(718年)中。

大學寮。日本最初是通過百濟學習中國思想文化的,繼體天皇時百濟貢五經博士,欽明天皇時的曆博士、易博士等亦來自百濟。這些博士各有任期,交替輪換,說明日本皇室設有相對穩定的教學機構。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以個人教授爲主的類似私塾的教育設施。如推古天皇時的百濟僧觀勒,向數名書生傳授曆法;遣隋使僧旻回國後,將貴族子弟集于一堂,講授《周易》;留學隋朝的南淵請安,在家塾中指導中大兄皇子和中臣鐮足研習儒教。這種以私人教授爲主的教育形式,在大化革新後發生根本性變化,教育機構作爲國家官司之一被正式納入律令體制。尤其是國家最高教育設施大學寮,至遲在《近江令》(671年)頒佈前後已經設立。

《近江令》中設置的“學職頭”一職,由百濟遺臣鬼室集斯擔任,當是大學寮的長官;另一位百濟人率母任“大博士”,其下還應配備幾名博士、助博士,以教授“大學寮諸學生”。《淨御原律令》的“學制”規定大學寮設“大學博士”、“音博士”、“書博士”等,職掌分工更爲明確。《大寶律令》有關學制的規定,大多爲奈良時代所繼承,而機構則更趨完備。

大學寮屬式部省管轄,設大學頭以下四等官及史生,教官有博士1名,助博士(助教)、音博士、書博士、算博士各2名。學生的必修科目定爲《孝經》和《論語》,選修科目包括《禮記》、《左傳》、《毛詩》、《周禮》、《周易》、《尚書》等,其體制一仿唐法,由此培養出來的人才,構成奈良時代知識階層的主要成分。

3,玄學與道教

從漢末到魏晉,中國文化出現了一個歷史性的轉折:兩漢經學遜位於魏晉玄學,三教並存取代了儒術獨尊。在這一時期的漢字文化圈內,既對抗又親和的儒、釋、道三家,無不受玄風熏染,多少帶著道家的烙印,自中土流播海外。在漢字文化的強烈輻射下萌發的日本文化,不可避免的帶著母體文化的特徵。可是長期以來,人們在研究日本古代文化時,過多地關注儒學和佛教的影響,因而容易忽略道家思想和道教信仰的傳播。

飛鳥時代的日本社會,尚未完全擺脫上古以來巫術傳統的束縛,道教所含駁雜的民間信仰成分,比之形而上學的儒學、佛教更易被廣泛接受和消化,因此如果撇開道教的因素,便無法全面解釋飛鳥時代的諸多文化現象。

聖德太子與《莊子》。《日本書紀》說聖德太子“學外典于博士覺哿”,這裏的“外典”包含道教書籍。《上宮聖德法王帝說》明言:“亦知三玄五經之旨,並照天文地理之道。”據河村秀根《書紀集解》考證,《憲法十七條》第十條“彼是則我非,我是則彼非”,肖似《莊子》(齊物論)中的“自彼是非”論。

聖德太子制定的《冠位十二階》,在五常之上冠以“德”,而成“德仁禮信義智”六階序列,這種排序最早見於5世紀的道教典籍《太霄琅書》,此書見載9世紀的《日本國見在書目錄》,證明此前已經傳入日本。

六階冠位配以“紫青赤黃白黑”6色,以“紫”配 “德”貴爲冠首,顯然與儒教相悖。如《論語》(陽貨)尊“朱”爲“正色”,貶“紫”爲“間色”;與此相對,道家和道教卻崇尚紫色,如《太霄琅書》以“紫天”、“紫清”、“紫晨”喻仙界。由此來看,《冠位十二階》以“紫”配“德”冠于五常之首,顯然是受了道家及道教思想的影響。

《冠位十二階》亦載於中國史書,據《翰苑》引《括地志》云:“倭國其官有十二等,一曰麻卑兜吉寐,華言大德云云。”“麻卑兜吉寐”漢字爲作“真人君”。“真人”一詞典出《莊子》,聖德太子以超越人倫的“真人”比配超越五常的“大德”,可謂正得其要。

聖德太子在一系列內外改革中,不僅積極攝取中國的儒學和佛教,同時還受到道教及道家思想的影響。《莊子》東傳從一個側面證明,飛鳥文化在六朝文化的輻射之下,具有三教融合的顯著特點。

麈尾與清談。“清談”是玄學的具體表現形式。清談家口不離玄言,手不離麈尾,故清人趙翼《二十二史劄記》有“六朝人清談必用麈尾”之說。麈尾東傳日本的確切時間,現在已無從稽考。不過7世紀初,聖德太子曾執麈講經,爲飛鳥時代容受六朝玄學提供又一物證。聖德太子執麈講經,見於平安中期的《聖德太子傳曆》(917年),類似的記錄還見於平安時代的《日本往生極樂記》、《太子傳古今目錄抄》、《扶桑略記》、《今昔物語》、《法華驗記》諸書。

天平寶字五年(761)成書的《法隆寺緣起並資財帳》,載錄寺藏的2枚麈尾,其中1枚“漆柄吳竹形,端銀繼,並櫃一合,表塗漆,裏塗丹”,特意注明是“上宮聖德法皇御持物”。這柄麈尾現藏東京國立博物館,據聞是明治初年法隆寺獻納給皇室的寶物。

綜上所述,麈尾于6世紀初傳入日本,聖德太子執麈尾講經說法,正與南朝玄風佛教中的清談式講經談義相符,說明飛鳥時代盛行的佛教,實是六朝時三教融合的産物。

天皇與道教。經過聖德太子的內政外交改革,古墳時代的“大王”搖身變成飛鳥時代的“天皇”,在三教交融的文化氛圍中,日本皇室與道教結下不解之緣。

“天皇”一詞原爲道教用語,這一稱號始於何時,學術界仍有爭議。有人認爲可以上溯到聖德太子執政的推古王朝(593~628年),但從文獻上能夠獲得實證的是稍晚的天武治世(672~686年)。

天武天皇是日本歷史上第一位篤信道教、精通道術的天皇,《日本書紀》稱他“能天文遁甲”,述其事迹多與道教有關。“壬申之亂”(672年)中,天皇在行軍途中見“黑雲廣十餘丈經天”,遂“舉燭親秉式”占云:“天下兩分之祥也,然朕遂得天下歟!”這裏的“式”,指道教占卜的工具,用棗樹的木芯製成,使其旋轉以測吉凶。即位四年後(675年),政局稍趨穩定,天皇便“始興占星台”、“祠風神于龍田立野”,這一系列舉措均與道教信仰有密切關聯。

仙藥是道教信仰中的重要一環,欲成仙升道者無不渴求之。天武天皇八年(679),“紀伊國伊刀郡貢芝草,其狀如菌,莖長一尺,其蓋二圍”。所謂“芝草”,即《抱樸子》等道教典籍列爲仙藥的靈芝。天武十四年(685),“遣百濟僧法藏、優婆塞益田直金鍾於美濃,令煎白朮”。“白朮”載于《神農本草經》之類的道教醫書,亦是爲道士所寶的仙藥。

天武天皇在位十三年(684),“更改諸氏之族姓,作《八色之姓》,以混天下萬姓”。冠於八姓之首的“真人”,與聖德太子所定《冠位十二階》之首“真人君”如出一轍,限定只授予皇室一族,足以說明天皇與道教關係之密切。

天武天皇的諡號是“天渟中原瀛真人”,“瀛”即道教宣揚的海外三神山之一的瀛洲,“真人”則如前述是道教的得道者。這一諡號不僅高度概括了天武天皇的思想信仰,也昭示出飛鳥文化中的道教特徵。在整個飛鳥時代,7世紀後期道教色彩特別濃郁,與唐朝帝王篤信道教有關。我們甚至可以斷言,天武天皇的上述事迹,或間接或直接地受到唐高宗的影響。

道教、道家、玄學不僅對日本古代文化産生過深遠影響,直至今天的皇室典禮、神道儀式、民間信仰中依然留有明顯的痕迹,但是長期以來不爲人們對此很少關注,筆者認爲其中有2個重要原因。

第三節 華風漸扇



1,大化革新

聖德太子對日本文化的巨大貢獻,不僅在於引進先進的大陸文化,更重要的是豐富了日本人的精神世界,爲解讀和吸納外來文明打下基礎。爲此,家永三郎將聖德太子與希臘哲學創始人泰勒斯、中國哲學創始人孔子相提並論,認爲“日本哲學思想始于聖德太子”。從這層意義上說,日本古代史上最重要的一次改革——大化革新,亦可看作是聖德太子內政改革的延續。

聖德太子和推古天皇去世之後,蘇我蝦夷及其子蘇我入鹿肆無忌憚,竟至私改遺詔,扶植田村皇子(舒明天皇)即位;同時尋機將推古天皇意中傳人、聖德太子嫡子山背大兄一族趕盡殺絕;然後擁兵自重,在朝廷指手劃腳,儼然太上皇架勢。

蘇我父子的驕橫跋扈,引起皇族和其他貴族的反感,這股勢力積聚在中大兄皇子和中臣鐮足周圍,逐漸形成一個圖謀改革的政治集團,等待根絕豪族世襲職權、強化君主集權的佳機。這個集團在力量積聚過程中,積極吸納留學隋唐歸來的新生力量,確立了以中國爲樣板的改革理念。中大兄皇子和中臣鐮足結成同盟之後,“俱手把黃卷,自學周孔之教”,利用赴南淵請安(留隋學生)處求教的機會,在往返途中“並肩潛圖”。

皇極四年(645)六月十二日,中大兄皇子等借“三韓進調”的機會,預先設下埋伏,在殿上刺殺“盡滅天宗,將傾日位”的蘇我入鹿;隨後又將蘇我蝦夷等殘餘勢力一併殲滅,清除改革道路上的障礙。

宮廷政變成功之後,輕皇子繼登皇位,是爲孝德天皇。一系列重大改革舉措,由此拉開序幕。首先於六月十四日論功行賞,模仿唐制設立左大臣、右大臣、內大臣等職;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任命留學隋唐的僧旻法師、高向玄理爲國博士,顯示新生政權取范唐朝的意圖。

其次於同月十九日定年號爲“大化”,這是日本朝廷正式使用年號之始,可謂開時代之新風。經過約半年的準備,大化二年(646)正月甲子佳日,孝德天皇宣佈《改新之詔》,將這場改革推向最高潮。關於詔書的真僞,學術界看法不一,比較折衷的意見,認爲詔書並非僞造,但經後人增損潤色。

綜上所述,大化革新一方面繼承聖德太子之未竟事業,以大陸文明爲樣板改造列島舊觀;另方面得益于留學人員的加盟,得以及時把握國際形勢的最新動態,將模仿目標鎖定在唐朝。

2,律令與大學寮

飛鳥時代是日本古代文化的奠基期,儒學、佛教、曆法自不待言,貨幣、年號、學校、庭院、宮廷樂舞等,均在這一時期伴隨律令制度而誕生。下面擇其要者,略述源流。

編撰律令。大化革新以後,日本以建設法制國家爲目標,參照唐朝的成文法典,開始著手編撰律令。首先完成的是《近江令》22卷,成于天智七年(668),藍本大概是《貞觀令》。其次是《淨御原律令》,在《近江令》的基礎上作了進一步完善,始編於天武十年(682),持統三年(689)頒佈《令》22卷,所本唐令除《武德律令》、《貞觀律令》、《永徽律令》外,《麟德律令》、《乾封律令》、《儀鳳律令》亦當列爲候補。最後是《大寶律令》,從文武四年(700)開始編撰,大寶元年(701)告成,次年頒行於世,其逸文基本保存在《養老律令》(718年)中。

大學寮。日本最初是通過百濟學習中國思想文化的,繼體天皇時百濟貢五經博士,欽明天皇時的曆博士、易博士等亦來自百濟。這些博士各有任期,交替輪換,說明日本皇室設有相對穩定的教學機構。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以個人教授爲主的類似私塾的教育設施。如推古天皇時的百濟僧觀勒,向數名書生傳授曆法;遣隋使僧旻回國後,將貴族子弟集于一堂,講授《周易》;留學隋朝的南淵請安,在家塾中指導中大兄皇子和中臣鐮足研習儒教。這種以私人教授爲主的教育形式,在大化革新後發生根本性變化,教育機構作爲國家官司之一被正式納入律令體制。尤其是國家最高教育設施大學寮,至遲在《近江令》(671年)頒佈前後已經設立。

《近江令》中設置的“學職頭”一職,由百濟遺臣鬼室集斯擔任,當是大學寮的長官;另一位百濟人率母任“大博士”,其下還應配備幾名博士、助博士,以教授“大學寮諸學生”。《淨御原律令》的“學制”規定大學寮設“大學博士”、“音博士”、“書博士”等,職掌分工更爲明確。《大寶律令》有關學制的規定,大多爲奈良時代所繼承,而機構則更趨完備。

大學寮屬式部省管轄,設大學頭以下四等官及史生,教官有博士1名,助博士(助教)、音博士、書博士、算博士各2名。學生的必修科目定爲《孝經》和《論語》,選修科目包括《禮記》、《左傳》、《毛詩》、《周禮》、《周易》、《尚書》等,其體制一仿唐法,由此培養出來的人才,構成奈良時代知識階層的主要成分。

3,玄學與道教

從漢末到魏晉,中國文化出現了一個歷史性的轉折:兩漢經學遜位於魏晉玄學,三教並存取代了儒術獨尊。在這一時期的漢字文化圈內,既對抗又親和的儒、釋、道三家,無不受玄風熏染,多少帶著道家的烙印,自中土流播海外。在漢字文化的強烈輻射下萌發的日本文化,不可避免的帶著母體文化的特徵。可是長期以來,人們在研究日本古代文化時,過多地關注儒學和佛教的影響,因而容易忽略道家思想和道教信仰的傳播。

飛鳥時代的日本社會,尚未完全擺脫上古以來巫術傳統的束縛,道教所含駁雜的民間信仰成分,比之形而上學的儒學、佛教更易被廣泛接受和消化,因此如果撇開道教的因素,便無法全面解釋飛鳥時代的諸多文化現象。

聖德太子與《莊子》。《日本書紀》說聖德太子“學外典于博士覺哿”,這裏的“外典”包含道教書籍。《上宮聖德法王帝說》明言:“亦知三玄五經之旨,並照天文地理之道。”據河村秀根《書紀集解》考證,《憲法十七條》第十條“彼是則我非,我是則彼非”,肖似《莊子》(齊物論)中的“自彼是非”論。

聖德太子制定的《冠位十二階》,在五常之上冠以“德”,而成“德仁禮信義智”六階序列,這種排序最早見於5世紀的道教典籍《太霄琅書》,此書見載9世紀的《日本國見在書目錄》,證明此前已經傳入日本。

六階冠位配以“紫青赤黃白黑”6色,以“紫”配 “德”貴爲冠首,顯然與儒教相悖。如《論語》(陽貨)尊“朱”爲“正色”,貶“紫”爲“間色”;與此相對,道家和道教卻崇尚紫色,如《太霄琅書》以“紫天”、“紫清”、“紫晨”喻仙界。由此來看,《冠位十二階》以“紫”配“德”冠于五常之首,顯然是受了道家及道教思想的影響。

《冠位十二階》亦載於中國史書,據《翰苑》引《括地志》云:“倭國其官有十二等,一曰麻卑兜吉寐,華言大德云云。”“麻卑兜吉寐”漢字爲作“真人君”。“真人”一詞典出《莊子》,聖德太子以超越人倫的“真人”比配超越五常的“大德”,可謂正得其要。

聖德太子在一系列內外改革中,不僅積極攝取中國的儒學和佛教,同時還受到道教及道家思想的影響。《莊子》東傳從一個側面證明,飛鳥文化在六朝文化的輻射之下,具有三教融合的顯著特點。

麈尾與清談。“清談”是玄學的具體表現形式。清談家口不離玄言,手不離麈尾,故清人趙翼《二十二史劄記》有“六朝人清談必用麈尾”之說。麈尾東傳日本的確切時間,現在已無從稽考。不過7世紀初,聖德太子曾執麈講經,爲飛鳥時代容受六朝玄學提供又一物證。聖德太子執麈講經,見於平安中期的《聖德太子傳曆》(917年),類似的記錄還見於平安時代的《日本往生極樂記》、《太子傳古今目錄抄》、《扶桑略記》、《今昔物語》、《法華驗記》諸書。

天平寶字五年(761)成書的《法隆寺緣起並資財帳》,載錄寺藏的2枚麈尾,其中1枚“漆柄吳竹形,端銀繼,並櫃一合,表塗漆,裏塗丹”,特意注明是“上宮聖德法皇御持物”。這柄麈尾現藏東京國立博物館,據聞是明治初年法隆寺獻納給皇室的寶物。

綜上所述,麈尾于6世紀初傳入日本,聖德太子執麈尾講經說法,正與南朝玄風佛教中的清談式講經談義相符,說明飛鳥時代盛行的佛教,實是六朝時三教融合的産物。

天皇與道教。經過聖德太子的內政外交改革,古墳時代的“大王”搖身變成飛鳥時代的“天皇”,在三教交融的文化氛圍中,日本皇室與道教結下不解之緣。

“天皇”一詞原爲道教用語,這一稱號始於何時,學術界仍有爭議。有人認爲可以上溯到聖德太子執政的推古王朝(593~628年),但從文獻上能夠獲得實證的是稍晚的天武治世(672~686年)。

天武天皇是日本歷史上第一位篤信道教、精通道術的天皇,《日本書紀》稱他“能天文遁甲”,述其事迹多與道教有關。“壬申之亂”(672年)中,天皇在行軍途中見“黑雲廣十餘丈經天”,遂“舉燭親秉式”占云:“天下兩分之祥也,然朕遂得天下歟!”這裏的“式”,指道教占卜的工具,用棗樹的木芯製成,使其旋轉以測吉凶。即位四年後(675年),政局稍趨穩定,天皇便“始興占星台”、“祠風神于龍田立野”,這一系列舉措均與道教信仰有密切關聯。

仙藥是道教信仰中的重要一環,欲成仙升道者無不渴求之。天武天皇八年(679),“紀伊國伊刀郡貢芝草,其狀如菌,莖長一尺,其蓋二圍”。所謂“芝草”,即《抱樸子》等道教典籍列爲仙藥的靈芝。天武十四年(685),“遣百濟僧法藏、優婆塞益田直金鍾於美濃,令煎白朮”。“白朮”載于《神農本草經》之類的道教醫書,亦是爲道士所寶的仙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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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化革新

聖德太子對日本文化的巨大貢獻,不僅在於引進先進的大陸文化,更重要的是豐富了日本人的精神世界,爲解讀和吸納外來文明打下基礎。爲此,家永三郎將聖德太子與希臘哲學創始人泰勒斯、中國哲學創始人孔子相提並論,認爲“日本哲學思想始于聖德太子”。從這層意義上說,日本古代史上最重要的一次改革——大化革新,亦可看作是聖德太子內政改革的延續。

聖德太子和推古天皇去世之後,蘇我蝦夷及其子蘇我入鹿肆無忌憚,竟至私改遺詔,扶植田村皇子(舒明天皇)即位;同時尋機將推古天皇意中傳人、聖德太子嫡子山背大兄一族趕盡殺絕;然後擁兵自重,在朝廷指手劃腳,儼然太上皇架勢。

蘇我父子的驕橫跋扈,引起皇族和其他貴族的反感,這股勢力積聚在中大兄皇子和中臣鐮足周圍,逐漸形成一個圖謀改革的政治集團,等待根絕豪族世襲職權、強化君主集權的佳機。這個集團在力量積聚過程中,積極吸納留學隋唐歸來的新生力量,確立了以中國爲樣板的改革理念。中大兄皇子和中臣鐮足結成同盟之後,“俱手把黃卷,自學周孔之教”,利用赴南淵請安(留隋學生)處求教的機會,在往返途中“並肩潛圖”。

皇極四年(645)六月十二日,中大兄皇子等借“三韓進調”的機會,預先設下埋伏,在殿上刺殺“盡滅天宗,將傾日位”的蘇我入鹿;隨後又將蘇我蝦夷等殘餘勢力一併殲滅,清除改革道路上的障礙。

宮廷政變成功之後,輕皇子繼登皇位,是爲孝德天皇。一系列重大改革舉措,由此拉開序幕。首先於六月十四日論功行賞,模仿唐制設立左大臣、右大臣、內大臣等職;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任命留學隋唐的僧旻法師、高向玄理爲國博士,顯示新生政權取范唐朝的意圖。

其次於同月十九日定年號爲“大化”,這是日本朝廷正式使用年號之始,可謂開時代之新風。經過約半年的準備,大化二年(646)正月甲子佳日,孝德天皇宣佈《改新之詔》,將這場改革推向最高潮。關於詔書的真僞,學術界看法不一,比較折衷的意見,認爲詔書並非僞造,但經後人增損潤色。

綜上所述,大化革新一方面繼承聖德太子之未竟事業,以大陸文明爲樣板改造列島舊觀;另方面得益于留學人員的加盟,得以及時把握國際形勢的最新動態,將模仿目標鎖定在唐朝。

2,律令與大學寮

飛鳥時代是日本古代文化的奠基期,儒學、佛教、曆法自不待言,貨幣、年號、學校、庭院、宮廷樂舞等,均在這一時期伴隨律令制度而誕生。下面擇其要者,略述源流。

編撰律令。大化革新以後,日本以建設法制國家爲目標,參照唐朝的成文法典,開始著手編撰律令。首先完成的是《近江令》22卷,成于天智七年(668),藍本大概是《貞觀令》。其次是《淨御原律令》,在《近江令》的基礎上作了進一步完善,始編於天武十年(682),持統三年(689)頒佈《令》22卷,所本唐令除《武德律令》、《貞觀律令》、《永徽律令》外,《麟德律令》、《乾封律令》、《儀鳳律令》亦當列爲候補。最後是《大寶律令》,從文武四年(700)開始編撰,大寶元年(701)告成,次年頒行於世,其逸文基本保存在《養老律令》(718年)中。
第五章 飛鳥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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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8~710年)


飛鳥文化的歷史分期比較模糊,上承古墳文化而下啓奈良文化,時代特徵很難把握, 具有過渡時期的複雜色彩。

寬泛一點,涵蓋佛教公傳(538年)至平城遷都(710年)近200年;緊湊一些, 專指推古(593年即位)、舒明、皇極(645年退位)3朝。有些學者在古墳時代 的尾聲中略加描述,有些學者在奈良時代的前奏中匆匆帶過。此外,美術史家習 慣以大化革新(645年)爲界,將之斷爲飛鳥時代和白鳳時代。

本章採納最寬泛的分期,是爲了追溯儒學和佛教東傳的源流,這些外來宗教 和思想是飛鳥文化的源泉及靈魂所在;同時,我們把敍述重點置於推古朝以後, 這是因爲外來文明的種子開始生根、發芽,飛鳥文化的精華盡在其中。

飛鳥時代與此前的古墳時代相比,攝取大陸文化從物質技術轉向思想制度,有了質的飛躍;與其後的奈良時代相比,生成文化的手段以生硬模仿爲主,尚缺 乏靈活的創意。

第一節 儒教與佛教



1,博士與儒學

彌生時代傳入的大陸文化,大多局囿於農具、武器、工藝品等有形器皿;古墳時代雖然開始使用漢字,但識字階層限於移民中的知識份子,一般民衆自不待言,日本皇室和土著豪族仍以吸收物質文明爲主,整個社會尚未發展到能夠全面吸納精神文明的階段。這種情況到了6世紀發生變化,隨著移民與土著的融合,大陸文化逐漸在貴族階層普及,攝取精神文明的條件次第成熟。在此基礎上,日本從百濟定期招聘五經博士,開始接受儒學的啓蒙教育。

關於儒學首傳東瀛者,一般認爲是應神天皇時赴日的王仁,這種見解尚值得商榷。其一,“能讀經典”的阿直岐早于王仁渡日,《海東繹史》說他帶去《易經》、《孝經》、《論語》諸書未必可信,但在教授太子菟道稚郎子時,極有可能使用某些儒學“經典”;其二,王仁將《論語》和《千字文》攜往日本,與其說爲了傳授儒學思想,毋寧說是用作識字課本。

根據以上分析,我們認爲儒學作爲一種學術思想體系東傳,始于繼體天皇招請五經博士。《日本書紀》繼體天皇七年(513)六月條載,百濟“貢五經博士段楊爾”,三年後(516年)“別貢五經博士漢高安茂,請代博士段楊爾”。此後輪代交替成爲定制,欽明天皇十四年(553)遣使百濟,要求“醫博士、易博士、曆博士等,宜依番上下。令上件色人,正當相代年月,宜付還使相代”。翌年(554年)百濟“依請代之”,派出強大的博士陣容,除五經博士之外,又增加了醫博士、易博士、曆博士等,顯示日本皇室旺盛的求知欲。

百濟派往日本的博士,如段楊爾、高安茂、馬丁安、王柳貴、王保孫等,從姓名判斷當屬漢人或漢族移民。事實上,百濟在向日本輸送博士的同時,數次遣使梁朝招聘博士等,以充實本國的文教隊伍。

《梁書》(百濟傳)載,中大通六年(543)、大同七年(541)百濟“累遣使獻方物,並諸涅槃等經義、毛詩博士並工匠、畫師等,敕並給之”;又據《陳書》(百濟傳),梁朝的“講禮博士”陸詡曾受聘到百濟講學。

百濟從梁朝招聘博士與日本從百濟邀請博士,兩者時期大致重合。這意味西元6世紀在梁朝、百濟、日本之間存在一條輸送文明的通道,那些學養豐厚的博士跨洋過海,成爲傳播儒學的先鋒。

2,佛教傳入的時期

兩漢之際佛教從印度傳入中國,西元384年胡僧摩羅難陀自東晉入百濟,枕流王延之入宮奉若貴賓,《三國史記》說“佛法始於此”。爾後又經150多年,佛教從百濟傳入日本,終於完成漫長的東傳歷程。

《日本書紀》欽明天皇壬申年(552)十月條,描述了佛教傳入日本的最初一幕:百濟聖明王遣使獻“釋迦佛金銅像一軀、幡蓋若干、經論若干卷”,並付表稱頌佛法“于諸法中最爲殊勝……周公、孔子尚不能知”,天皇聞之大喜,說“朕從昔來,未曾得聞如是微妙之法”。

後世文獻多據此取“壬申年說” ,然而比《日本書紀》成書更早的《元興寺伽藍緣起並流記資財帳》及《上宮聖德法王帝說》均作“戊午年(538)”,兩者相距14年。目前學術界一般取“戊午年說”。根據之一是,欽明十四年(553)日本要求百濟按例輪換博士,翌年百濟“皆依請代之”,除了儒學博士之外,還以“僧曇慧等九人,代僧道深等七人”,說明百濟與日本之間亦存在定期派遣僧侶的協定。從前述五經博士段楊爾的例子看,輪代周期至少爲3年,這意味道深等於欽明十一年(550)以前來到日本,而人數達到“七人”,顯然不似最早一批。

上述佛教傳播的形式,限於國家間的外交途徑,我們稱之爲“公傳”,雖然具體年次還有分歧,但可以框定在欽明天皇治世;與此相對,民間渠道的“私傳”,不僅內容豐富,時期也更早。如《睿嶽要記》提到,顯宗天皇三年(487),有人“于志賀草屋取田中泥土,造長三尺比丘之形”。這是有關日本塑造佛像的最早記錄。又据《扶桑略記》載,繼體天皇十六年(522),“大唐漢人案部村主司馬達止,此年春二月入朝,即結草堂于大和國高市郡阪田原,安置本尊,歸依禮拜”。“案部”當“鞍部”之訛,司馬達止其人,很可能是從百濟進入日本的中國南朝移民。再如《豐鍾善鳴錄》云:“釋善正,魏國人也。久念弘法,圖遊化,飄然航海,達於築之宰府。”事在繼體天皇二十五年(531),善正在月子山建一精舍,匾曰“靈仙寺”,安置所齎佛像。

綜合“公傳”與“私傳”的各種記錄,我們認爲至遲在繼體天皇時,佛教通過複數途徑傳入日本,但是正如《水鏡》所說,此時世人不知“佛”爲何物,只以“唐神(外國之神)” 呼之;欽明天皇時日本從百濟系統輸入大陸文化,佛教始以“公傳”形式渡海而來
第二節 聖德太子



1,統攝朝政

飛鳥時代近二百年,共歷14代天皇,依次爲欽明、敏達、用明、崇峻、推古、舒明、皇極、孝德、齊明、天智、天武、持統、文武、元明。推古作爲日本歷史上第一位女帝,繼位背景比較複雜。

在圍繞“尊佛”與“排佛”的爭鬥中,出生土著的物部氏被滅,帶有外來血統的蘇我馬子獨攬朝政,甚至不把皇室放在眼裏。崇峻天皇即位(587年)後,不甘爲人傀儡,一次趁有人獻上野豬之機,指桑駡槐地發泄:“何時如斷此豬頭,斷朕所嫌之人。”

蘇我馬子聞言大驚,唆使東漢直駒刺殺天皇,又網羅罪狀處死刺客滅口。爲了避免重蹈覆轍,徹底架空天皇,馬子推舉外甥女炊屋姬繼位,是爲推古女帝,時在593年陰曆4月。然而,出乎蘇我馬子預料的是,推古女帝登基之際,即立廄戶皇子爲太子(聖德太子),並“錄攝政,以萬機悉委”,把朝政大權交給皇室中人。

聖德太子(574~622年)系用明天皇嫡子,《日本書紀》記其學問師承:“習內教于高麗僧惠慈,學外典于博士覺哿,並悉達矣。”自幼受到大陸思想文化的熏陶。聖德太子執政之初,朝廷正處在內憂外患之中。所謂外患,隨著隋朝帝國的崛起,朝鮮半島局勢動蕩,勢力南侵的新羅吞併任那領地之後,與日本的關係急劇惡化;所謂內憂,氏姓、部民制度弊端畢現,以蘇我氏爲代表的豪族勢力尾大不掉,皇室勢單力薄。

尤其是7世紀初數次征討新羅的計劃,或以失敗告終,或者中途夭折,使聖德太子認識到革除舊弊、開創新風的迫切性,遂于推古十一年(603)十二月施行“冠位制”,是爲一系列內外改革之先聲。冠位共分12等,以儒教的德目命名,依次爲大德、小德、大仁、小仁、大禮、小禮、大信、小信、大義、小義、大智、小智,分別配以紫、青、赤、黃、白、黑諸色的冠帽。

冠位制的施行,對那些不圖進取、私欲熏心的世襲豪族,不啻當頭一棒。朝廷授予冠位的依據,是看個人對國家貢獻的大小,而不是憑出身門第的貴賤。通過這一改革,朝廷廣納天下人材爲我所用,達到削弱豪族勢力、增強皇室力量的目的。

2,頒佈憲法

推古十二年(604)甲子歲,正是革令改政的佳時。是年元月頒佈的《憲法十七條》(以下簡稱“《憲法》”),集中反映出聖德太子的政治理念和改革藍圖。《憲法》用地道的漢文寫成,大量引用中國典籍,糅合儒學、佛教、法家等思想,顯見凝聚著改革者的巨大熱情和宏大構想。這部《憲法》從內容看,主要由三個部分構成。

儒家思想。《憲法》中貫穿著君臣、父子等儒家的人倫綱常和等級觀念,如第一條告誡“不順君父”者須“以和爲貴,無忤爲宗”,第二條規定“君言臣承,上行下靡”,第十二條則稱“國靡二君,民無兩主,率土兆民,以王爲主,所任官司,皆是王臣”,宣揚忠君思想,強調天皇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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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飛鳥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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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8~710年)


飛鳥文化的歷史分期比較模糊,上承古墳文化而下啓奈良文化,時代特徵很難把握, 具有過渡時期的複雜色彩。

寬泛一點,涵蓋佛教公傳(538年)至平城遷都(710年)近200年;緊湊一些, 專指推古(593年即位)、舒明、皇極(645年退位)3朝。有些學者在古墳時代 的尾聲中略加描述,有些學者在奈良時代的前奏中匆匆帶過。此外,美術史家習 慣以大化革新(645年)爲界,將之斷爲飛鳥時代和白鳳時代。

本章採納最寬泛的分期,是爲了追溯儒學和佛教東傳的源流,這些外來宗教 和思想是飛鳥文化的源泉及靈魂所在;同時,我們把敍述重點置於推古朝以後, 這是因爲外來文明的種子開始生根、發芽,飛鳥文化的精華盡在其中。

飛鳥時代與此前的古墳時代相比,攝取大陸文化從物質技術轉向思想制度,有了質的飛躍;與其後的奈良時代相比,生成文化的手段以生硬模仿爲主,尚缺 乏靈活的創意。

第一節 儒教與佛教



1,博士與儒學

彌生時代傳入的大陸文化,大多局囿於農具、武器、工藝品等有形器皿;古墳時代雖然開始使用漢字,但識字階層限於移民中的知識份子,一般民衆自不待言,日本皇室和土著豪族仍以吸收物質文明爲主,整個社會尚未發展到能夠全面吸納精神文明的階段。這種情況到了6世紀發生變化,隨著移民與土著的融合,大陸文化逐漸在貴族階層普及,攝取精神文明的條件次第成熟。在此基礎上,日本從百濟定期招聘五經博士,開始接受儒學的啓蒙教育。

關於儒學首傳東瀛者,一般認爲是應神天皇時赴日的王仁,這種見解尚值得商榷。其一,“能讀經典”的阿直岐早于王仁渡日,《海東繹史》說他帶去《易經》、《孝經》、《論語》諸書未必可信,但在教授太子菟道稚郎子時,極有可能使用某些儒學“經典”;其二,王仁將《論語》和《千字文》攜往日本,與其說爲了傳授儒學思想,毋寧說是用作識字課本。

根據以上分析,我們認爲儒學作爲一種學術思想體系東傳,始于繼體天皇招請五經博士。《日本書紀》繼體天皇七年(513)六月條載,百濟“貢五經博士段楊爾”,三年後(516年)“別貢五經博士漢高安茂,請代博士段楊爾”。此後輪代交替成爲定制,欽明天皇十四年(553)遣使百濟,要求“醫博士、易博士、曆博士等,宜依番上下。令上件色人,正當相代年月,宜付還使相代”。翌年(554年)百濟“依請代之”,派出強大的博士陣容,除五經博士之外,又增加了醫博士、易博士、曆博士等,顯示日本皇室旺盛的求知欲。

百濟派往日本的博士,如段楊爾、高安茂、馬丁安、王柳貴、王保孫等,從姓名判斷當屬漢人或漢族移民。事實上,百濟在向日本輸送博士的同時,數次遣使梁朝招聘博士等,以充實本國的文教隊伍。

《梁書》(百濟傳)載,中大通六年(543)、大同七年(541)百濟“累遣使獻方物,並諸涅槃等經義、毛詩博士並工匠、畫師等,敕並給之”;又據《陳書》(百濟傳),梁朝的“講禮博士”陸詡曾受聘到百濟講學。

百濟從梁朝招聘博士與日本從百濟邀請博士,兩者時期大致重合。這意味西元6世紀在梁朝、百濟、日本之間存在一條輸送文明的通道,那些學養豐厚的博士跨洋過海,成爲傳播儒學的先鋒。

2,佛教傳入的時期

兩漢之際佛教從印度傳入中國,西元384年胡僧摩羅難陀自東晉入百濟,枕流王延之入宮奉若貴賓,《三國史記》說“佛法始於此”。爾後又經150多年,佛教從百濟傳入日本,終於完成漫長的東傳歷程。

《日本書紀》欽明天皇壬申年(552)十月條,描述了佛教傳入日本的最初一幕:百濟聖明王遣使獻“釋迦佛金銅像一軀、幡蓋若干、經論若干卷”,並付表稱頌佛法“于諸法中最爲殊勝……周公、孔子尚不能知”,天皇聞之大喜,說“朕從昔來,未曾得聞如是微妙之法”。

後世文獻多據此取“壬申年說” ,然而比《日本書紀》成書更早的《元興寺伽藍緣起並流記資財帳》及《上宮聖德法王帝說》均作“戊午年(538)”,兩者相距14年。目前學術界一般取“戊午年說”。根據之一是,欽明十四年(553)日本要求百濟按例輪換博士,翌年百濟“皆依請代之”,除了儒學博士之外,還以“僧曇慧等九人,代僧道深等七人”,說明百濟與日本之間亦存在定期派遣僧侶的協定。從前述五經博士段楊爾的例子看,輪代周期至少爲3年,這意味道深等於欽明十一年(550)以前來到日本,而人數達到“七人”,顯然不似最早一批。

上述佛教傳播的形式,限於國家間的外交途徑,我們稱之爲“公傳”,雖然具體年次還有分歧,但可以框定在欽明天皇治世;與此相對,民間渠道的“私傳”,不僅內容豐富,時期也更早。如《睿嶽要記》提到,顯宗天皇三年(487),有人“于志賀草屋取田中泥土,造長三尺比丘之形”。這是有關日本塑造佛像的最早記錄。又据《扶桑略記》載,繼體天皇十六年(522),“大唐漢人案部村主司馬達止,此年春二月入朝,即結草堂于大和國高市郡阪田原,安置本尊,歸依禮拜”。“案部”當“鞍部”之訛,司馬達止其人,很可能是從百濟進入日本的中國南朝移民。再如《豐鍾善鳴錄》云:“釋善正,魏國人也。久念弘法,圖遊化,飄然航海,達於築之宰府。”事在繼體天皇二十五年(531),善正在月子山建一精舍,匾曰“靈仙寺”,安置所齎佛像。

綜合“公傳”與“私傳”的各種記錄,我們認爲至遲在繼體天皇時,佛教通過複數途徑傳入日本,但是正如《水鏡》所說,此時世人不知“佛”爲何物,只以“唐神(外國之神)” 呼之;欽明天皇時日本從百濟系統輸入大陸文化,佛教始以“公傳”形式渡海而來
第二節 聖德太子



1,統攝朝政

飛鳥時代近二百年,共歷14代天皇,依次爲欽明、敏達、用明、崇峻、推古、舒明、皇極、孝德、齊明、天智、天武、持統、文武、元明。推古作爲日本歷史上第一位女帝,繼位背景比較複雜。

在圍繞“尊佛”與“排佛”的爭鬥中,出生土著的物部氏被滅,帶有外來血統的蘇我馬子獨攬朝政,甚至不把皇室放在眼裏。崇峻天皇即位(587年)後,不甘爲人傀儡,一次趁有人獻上野豬之機,指桑駡槐地發泄:“何時如斷此豬頭,斷朕所嫌之人。”

蘇我馬子聞言大驚,唆使東漢直駒刺殺天皇,又網羅罪狀處死刺客滅口。爲了避免重蹈覆轍,徹底架空天皇,馬子推舉外甥女炊屋姬繼位,是爲推古女帝,時在593年陰曆4月。然而,出乎蘇我馬子預料的是,推古女帝登基之際,即立廄戶皇子爲太子(聖德太子),並“錄攝政,以萬機悉委”,把朝政大權交給皇室中人。

聖德太子(574~622年)系用明天皇嫡子,《日本書紀》記其學問師承:“習內教于高麗僧惠慈,學外典于博士覺哿,並悉達矣。”自幼受到大陸思想文化的熏陶。聖德太子執政之初,朝廷正處在內憂外患之中。所謂外患,隨著隋朝帝國的崛起,朝鮮半島局勢動蕩,勢力南侵的新羅吞併任那領地之後,與日本的關係急劇惡化;所謂內憂,氏姓、部民制度弊端畢現,以蘇我氏爲代表的豪族勢力尾大不掉,皇室勢單力薄。

尤其是7世紀初數次征討新羅的計劃,或以失敗告終,或者中途夭折,使聖德太子認識到革除舊弊、開創新風的迫切性,遂于推古十一年(603)十二月施行“冠位制”,是爲一系列內外改革之先聲。冠位共分12等,以儒教的德目命名,依次爲大德、小德、大仁、小仁、大禮、小禮、大信、小信、大義、小義、大智、小智,分別配以紫、青、赤、黃、白、黑諸色的冠帽。

冠位制的施行,對那些不圖進取、私欲熏心的世襲豪族,不啻當頭一棒。朝廷授予冠位的依據,是看個人對國家貢獻的大小,而不是憑出身門第的貴賤。通過這一改革,朝廷廣納天下人材爲我所用,達到削弱豪族勢力、增強皇室力量的目的。

2,頒佈憲法

推古十二年(604)甲子歲,正是革令改政的佳時。是年元月頒佈的《憲法十七條》(以下簡稱“《憲法》”),集中反映出聖德太子的政治理念和改革藍圖。《憲法》用地道的漢文寫成,大量引用中國典籍,糅合儒學、佛教、法家等思想,顯見凝聚著改革者的巨大熱情和宏大構想。這部《憲法》從內容看,主要由三個部分構成。

儒家思想。《憲法》中貫穿著君臣、父子等儒家的人倫綱常和等級觀念,如第一條告誡“不順君父”者須“以和爲貴,無忤爲宗”,第二條規定“君言臣承,上行下靡”,第十二條則稱“國靡二君,民無兩主,率土兆民,以王爲主,所任官司,皆是王臣”,宣揚忠君思想,強調天皇權威。

佛教思想。第二條呼籲“篤敬三寶”,並作闡釋:“三寶者,佛、法、僧也。”如果說《憲法》採納儒教以規範社會行爲,那麽推崇佛教對內是爲了制約臣民的精神,對外則是爲了追趕當時的東亞國際潮流。

官吏守則。《憲法》用大量篇幅具體明示爲官之道、馭民之法,茲舉諸條要義如下:第五條“絕餮棄欲,明辨訴訟”,第六條“懲惡勸善,古之良典”,第七條“人各有任,掌宜不濫”,第八條“群卿百寮,早朝晏退”,第九條“信是義本,每事有信”,第十條“絕忿棄瞋,不怒人違”,第十一條“明察功過,賞罰必當”,第十二條“國司國造,勿斂百姓”,第十三條“諸任官者,同知職掌”,第十四條“群臣百寮,無有嫉妒”,第十五條“背私向公,是臣之道”,第十六條“使民以時,古之良典”,第十七條“事不可獨斷,必與衆宜論”。

這部《憲法》不可與現代意義上的國家根本法典混淆,內容多爲勸人向善絕惡的訓誡和說教,不具有不可違逆的法律約束,與中國《三字經》之類的童蒙讀物有幾分相似。

3,《三經義疏》

如前所述,聖德太子的施政綱領中,佛教思想是其重要內容。作爲虔誠的佛教信徒,他創建了7座寺院,臨終遺言是“世間虛假,唯佛是真”。在他的推動和影響下,朝廷內外佛風漸盛,至推古三十二年(624),“有寺四十六所,僧八百十六人,尼五百六十九人,並一千三百八十五人”。作爲造詣頗高的佛學家,聖德太子親自爲君臣釋講佛經,並在此基礎上撰成《三經義疏》。

所謂《三經義疏》,是3部佛經註疏的合稱,傳爲聖德太子所撰,習稱“上宮疏”。據《上宮聖德太子傳補闕記》,三疏的撰年依次爲:《勝鬘經義疏》(611年)、《維摩經義疏》(613年)、《法華經義疏》(615年)。這3部傳存至今的佛教章疏,是已知日本人撰寫的首批漢文典籍,在文化史上具有重大意義。

關於《三經義疏》的作者,日本學術界雖有中國僧撰、朝鮮僧撰、渡來僧撰等諸說,但我們傾向於奈良時代以來流傳至今的聖德太子撰說,主要依據如下。

(1)聖德太子釋講《勝鬘經》、《法華經》之事,見諸奈良時代多種文獻,而且諸書多將講經和制疏聯繫在一起。

(2)聖德太子在講經翌年(607年)遣使入隋,目的是“買求書籍”(《經籍後傳記》)、“求《法華經》”(《宋史·日本傳》),以爲制疏之參考書。

(3)法隆寺襲藏《法華經義疏》稿本首題“此是大委國上宮王私集非海彼本”,本文墨書存六朝遺風,文中塗抹添改之處隨處可見,傳爲太子手稿。

(4)《三經義疏》在奈良時代已被廣泛傳抄、著錄,8世紀中葉的《法隆寺伽藍緣起並資財帳》及《正倉院文書》中的數種抄經目錄,均注明“上宮疏”。

(5)《三經義疏》徵引的中國書籍,以南朝梁的三大法師僧旻、僧肇、法雲的註疏爲主,佐證成書在隋唐章疏傳入之前。

(6)文中多以“私譯”、“私意”、“私懷”等闡發己見,語言偶有不合漢語規範之處(即“和臭”),恐非出自中土漢人之手。

在古代東方社會,個人的獨創頗受輕視,集體成果往往以主宰者之名問世,故以近代史學的原則律定古籍之歸屬,似非完全可行。聖德太子在講經之前擬有草稿,後又參酌外來學僧的意見進行修改,這大概比較客觀地反映了《三經義疏》成書過程的實態。

4,遣使入隋

向隋朝派遣使節和留學人員,恢復與中國斷絕百餘年的國交,直接攝取大陸的先進文化,是聖德太子外交改革的重大決策,此舉對日本文化影響之巨不可估量。圍繞遣隋使的專題,爭論較多的是遣使目的和國書問題。下面我們就此兩點分別作些探討。

遣使目的。森克己主張,遣使入隋是爲“興隆國內佛教”;木宮泰彥指出,607年以後的遣使“不單是爲求佛法,而是爲了廣泛地輸入大陸文化”。目前日本史學界的主流意見認爲,攝取佛教文化只是表明現象,在外交和軍事上牽制半島才是真正目的。

我們認爲,聖德太子多次遣使入隋,是其“政教合一”理念的具體反映,與制定冠位、頒佈憲法等一系列內政改革具有內在關聯。佛教作爲“萬國之極宗”,不僅是文明開化的標誌,同時還是要求臣民“篤敬”的統治階級的精神武器,可謂政治、外交、文化、宗教等多重目的兼有。

《經籍後傳記》明記小野妹子入隋是奉命“買求書籍”,《宋史·日本傳》則云“求《法華經》”,這些記載值得重視。由於中日之間爲大海阻隔,人員往來極爲不便,通過書籍吸納中國文化遂爲有效方法。在此意義上,“買求書籍”實是遣使入隋的直接目的,這一模式也爲其後的遣唐使所繼承。

國書問題。入隋的使臣,均攜帶國書,見諸史書有2封。一封是第二次遣隋使(697)攜帶的,開首部分載于《隋書》(倭國傳):“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無恙云云。”一封由第四次遣隋使帶往中國,載於《日本書紀》,首云“東天皇敬白西皇帝”。

兩封國書措辭頗爲相似,日本學者多主張體現了聖德太子不畏強鄰、敢向華夷秩序挑戰的精神,甚至豪言“日沒處”、“西皇帝”的稱呼含鄙視中華之意。中國學者也有附和的,如認爲第一封“不持臣禮而持以同等國君之禮”,第二封“不卑不亢,保持對等禮節”。

攜帶第一封國書的使臣,還捎去聖德太子的口信:“聞海西菩薩天子重興佛法,故遣使朝拜,兼沙門數十人來學佛法。”既自稱“朝拜”,又派員留學,何來鄙視中華之意?遣隋使既然沖著“重興佛法”的“海西菩薩天子”而來,那麽2封國書也有必要從佛教角度加以分析。東野治之指出,國書中的措辭有可能引自《大智度論》卷十如下一段:“日出處是東方,日沒處是西方,日行處是南方,日不行處是北方。”

《大智度論》的隋代抄本殘卷現存正倉院《聖語藏》中,聖德太子在《維摩經義疏》中加以引用。從佛教流播的角度來講,西方爲佛祖聖地,東方乃未化之域,“日沒處”、“西皇帝”的稱呼至少不含貶義。
第三節 華風漸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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