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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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像很久沒來貼小說哩~(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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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一 部 ‧ 約 瑟



  我的意思是,你刻意去一個你知道會有罕見蝴蝶的地方,但是一無所獲,下次再去時,你雖然沒有存心要發現什麼,結果得來全不費功夫,牠就憩息在你面前的花朵上。就像人們說的,束手就擒。 ◎符傲思《蝴蝶春夢》

  約瑟走到浴室門口,將門打開。

  他還不知道那東西已經進來了。



  這天,有一對母女來到位於街角的一間寵物診所,因為在前一天,這位還在唸小學的女孩在診所前看見流浪貓領養的告示,於是,向來喜歡小動物的她便興高采烈地回去告訴父母這件事,而他們認為讓女兒養隻寵物也無妨,或許可以培養女兒的責任心,或是了解生命的意義之類的也說不定──總之,正因如此,於是隔天下午,女孩的母親便帶著她來到這裡。

  這間寵物診所的醫師是一個年紀頗輕,有著一頭金髮與漂亮藍眼睛的男子,他在這裡開業已有兩年多,這裡的人幾乎都很喜歡他,原因除了他英俊的外表外,當然就是他友善的態度,以及似乎與生俱來的熱忱與耐心。

  當她們走進診所時,醫師原本正在忙一些似乎頗重要的事,但當他看見她們時,卻仍露出他一貫友善的笑容,並親切地詢問她們的來因,完全沒有任何因受到打擾而顯得不耐煩的態度,加上他原本就討人喜歡的外表,可以說當下就立刻讓這對從未踏進這裡的母女對他,以及這間窗明几淨的診所產生了好感。

  「請問這裡現在還有小貓嗎?我們想要領養一隻。」

  「喔,當然,還有兩隻,就在後面。」

  沒過多久,女孩就高高興興地抱著一隻才幾個月大的小貓咪,並牽著媽媽的手回家了。

  此時,診所又再度剩下醫師一人,他也重新投入了剛剛的忙碌狀態,一切與稍早那對母女來之前沒有兩樣。

  玻璃門再度被打開,這次走進來的是一個戴著毛線帽的褐髮男子,下巴蓄著短髭,粗黑框眼鏡後深色的眼睛透著疲憊,儘管現在已是下午,他看來卻好像一副剛睡醒的樣子。

  醫師抬起頭,卻沒有像剛剛一樣露出和藹的笑容,相反的,他有一瞬間只是愣在那裡,定定地凝視著眼前的來人。

  「約瑟,我的貓這幾天一直拉肚子,你能不能幫我看看?」男子似乎沒注意到對方的目光,只是不耐煩的將手中提著的箱子放到檯上,而箱中有一隻灰毛的公貓。

  「喔……我看看。」醫師──也就是約瑟似乎這才回過神來,他很快地將注意力放在貓的身上,沒讓對方發現到自己的異狀。

  「這隻是雷依吧,雨果最近還好嗎?」約瑟問道。

  「雨果被珍妮帶走了──其實我本來希望她兩隻都帶走,照顧這種毛茸茸的小東西麻煩死了。」

  約瑟笑了一下。「你沒跟她說?」

  「當然說了,但她堅持要留一隻在我這裡,我有什麼辦法?她說我心思太不細膩,而且我們又沒有小孩,所以照顧一隻寵物對我有好處──真是莫名其妙。」

  「那……你跟珍妮現在是怎樣?還沒離成?」

  男子嘆了口氣:「贍養費的事啦、還有其他一大堆有的沒的,想到就累,我現在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實在沒力氣再去想這些。」

  「沒辦法,這種事都是我們男人比較吃虧,女人大可以裝可憐博取同情,其實最大受害者還不都我們。」

  「唉,我還真羨慕你沒這種困擾,記著,千萬別結婚啊,那會害慘你一輩子的。」



  診所歇業後,約瑟走到後方的隔間換上大衣,關著小貓的籠子就在距他不遠處,白天那對母女帶走了一隻,現在就只剩下一隻了。

  他走近籠子,伸出手指逗弄籠內的小貓,但小貓卻緊靠著內牆,並朝他齜牙咧嘴,全身上下的毛都豎了起來,像是有什麼很恐怖的威脅就在眼前一樣。

  約瑟毫不以為意,只是對牠笑了笑:「拜託,我又不會吃了你。」

  但小貓仍充滿警戒。

  「好吧,不逗你就是了。」約瑟聳聳肩,轉身去將燈關掉,卻沒關成。

  在他大衣袖口下伸出的並不是人類的手。

  他靠著牆壁,咯咯地笑了起來。「真是……難道到現在還控制不好嗎?

  籠中的小貓發出似乎是威嚇的叫聲,但約瑟沒理牠,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將手恢復原狀,等到他能夠充分控制它的外表後,才將手伸了伸,接著將燈關掉。

  鎖上診所大門後,他走在清冷的街上,回他──正確的說應該是「以前的約瑟」的家,他知道他並不是約瑟,但他也知道他偽裝得很不賴,沒人發現這個彬彬有禮,而且又討人喜歡的寵物醫師──約瑟‧P‧麥林在幾個月以前就死了,如今只是一個偷走他腦內資料與外表的生物活在這裡面而已──當然剛開始他不是很能適應,但他進步得很快,如今他可以毫不費力地繼續原本約瑟在這條街上的行業,沒人起疑。

  因為一切都是裝出來的。

  他的同類們已經這樣生活了好幾百萬年,漂流到一個新的地方,然後偽裝成那裡的生物,融入他們的生活,進而暗中繁衍,最後整個星球都被他們所佔領。

  不過,那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他很清楚在同類中,他已經是最後一個倖存者了。

  他知道他終究會在這星球上孤獨死去。

  他獨自佇立在紅綠燈前,抬頭看著漆黑的夜空──雖然在這樣的街上是看不見半顆星星的。

  如果遇見同類,他會知道。

  他很清楚宇宙間已經沒有他的同類了,因為如果有,他會知道。

  但今天遇見那個人時,他為什麼會有那麼奇怪的感覺?

  那傢伙明明就是人類,一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當然也無能與他進行繁衍的人類。

  可是有那麼一瞬間,他竟然覺得對方身上有同類的味道。

  不解。

  真奇怪,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個人的事了。

  他很想再見到那人一次,他想搞清楚為什麼他會在對方身上感應到同類的味道。

  也許他可以──不,現在說這個還太早。

  但如果那人真的是同類──或至少是有可能成為同類,他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這天下午,他在郊區公路上看見一隻灰毛貓的屍體。

  這條路上經常有卡車通過,有時候附近人家的寵物跑出來,不幸慘死輪下,也不是少有的事。

  但那隻死貓讓他覺得很眼熟,於是他下車察看。

  那隻貓是雷依。

  牠是莫瑞‧蓋勒──也就是那個褐髮男子的貓。

  整件事其實沒什麼懸疑性──莫瑞的住處就在附近,而且又是一個人住,雷依很明顯是在主人不注意的時候跑了出來,然後被哪個粗心大意的司機當場撞死。

  莫瑞大概還不曉得這件事。

  他將貓屍抱了起來,然後回到車上,往莫瑞家的方向開去。



  當他抵達莫瑞家時,雷依的主人正站在門口,邊敲著飼料罐邊喚著寵物的名字,看起來有點蠢,不過這不能怪他,畢竟他還不知道惡耗。

  當他下車時,莫瑞還一臉茫然地盯著他。「約瑟?」

  「呃……莫瑞,我剛剛經過附近公路的時候看見你的貓……」

  「公路?牠跑到那麼遠的地方?」

  「牠死了,我看到的時候,牠已經不曉得躺在那裡多久了。」

  莫瑞有些愣然地望著他:「死了?」

  約瑟點點頭,並轉身將車內的貓屍抱出來交給莫瑞,只是莫瑞看來還是一愣一愣的。

  「呃……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特地把牠送來。」

  「我很遺憾。」

  「沒什麼好遺憾的,反正我早知會有這天了,這附近卡車那麼多……」莫瑞皺起眉頭:「早知道當初應該堅持讓珍妮把兩隻都帶走,她住的地方比這裡安全多了。」

  「你要把牠埋在哪裡?」

  「不知道……大概後院吧。」

  「要我幫忙嗎?」

  「不用,我自己來就好……你不是還有事?」

  「沒有啊,我只是剛好經過附近而已。」這是謊言,但沒什麼大不了。

  「嗯……那要不要進來坐一下?喝點熱的什麼的。」

  「不打擾的話。」約瑟笑道。



  約瑟拿著熱咖啡,站在後院門口看莫瑞埋葬貓屍,結束後,莫瑞將鐵鍬插在一旁,然後蹲在土堆前,沒有說話。

  約瑟以為他在哭,走上前去才發現他沒有,他只是很鬱卒地盯著雷依的墓而已。

  「你知道,雖然照顧這隻東西是有點麻煩……」莫瑞嘆了口氣。「但是,一想到現在連這傢伙都不在了……」

  他沒再說下去,約瑟也不認為他會再說更多,因為再說下去就會觸及到一般男人在這種時候不想表現出來的部份了。

  約瑟沒吭聲,只是靜靜盯著莫瑞的後頸及背脊。

  他有點想拍拍莫瑞的肩膀,說幾句這種時候該說的話,但他終究沒這麼做。

  莫瑞似乎還沒有進屋去的打算,於是約瑟走進屋內,讓他與雷依獨處。

  他很自動的走到廚房去,將咖啡壺中的咖啡又倒了一些到杯子裡──他跟莫瑞──不,應該說是約瑟‧P‧麥林這個人跟莫瑞早就很熟了,以前約瑟也來過這裡不少次,只是,現在在這裡的人已經不是約瑟了,所以他此時正開始用一種既熟悉又好奇的眼光在審視這間房子。

  莫瑞的屋子遠離市區,除了附近的一大堆樹之外,沒有其他的鄰居。

  這裡很安靜,非常地安靜。

  他在莫瑞還沒注意到之前,便溜進了屋主的書房。

  架上擺了許多書──泰半都是他知道但從沒真正讀過的書,而另一部份書背上的作者名則印著「莫瑞‧蓋勒」,他很自然地隨手取了一本下來,他早知道莫瑞的職業,但他從不知道他寫的內容是什麼,因為這部份的資料就連約瑟的腦袋裡也沒有。

  那本書的名稱叫做《蜘蛛女》。

  他沒有從頭開始讀起,反正他只是隨便翻翻,並沒有認真想看,於是他一下子便翻到書的中間,隨意瀏覽了一段文字:

  史塔德知道他得逃出去,他非得逃出去不可,他不知道接下來蜘蛛女還會對他做什麼,但他很肯定一定還有什麼事會發生──而光是知道這點就夠讓他恐懼了。

  他被那怪物囚禁在此處,孤立無援,唯一能依賴的只有他自己──不,嚴格說起來他的確還有一個足以依賴的對象,他現在的一切完全只掌握在對方手上。

  那就是把他軟禁在這裡的蜘蛛女。

  全天下最不值得依賴的對象。

  卻也是他現在只能依賴的。

  他發現,最可怕的其實不是蜘蛛女。

  而是逐漸習慣於現在這種狀態的自己。

  雖然這種想法實在很可恥,但有時候他其實暗自期待蜘蛛女進來看他,她並不總是令他恐懼,偶爾,她會對他略施小惠,令他在高度戒慎的壓力下稍稍放鬆緊繃的神經。

  只要想到有時候──即使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他居然會有點喜歡蜘蛛女這個怪物,他就感到恐怖。

  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瘋掉。

  瘋到愛上蜘蛛女。

  他害怕的就是這個。

  他蜷起身軀,靠著冰冷的牆角,口中喃喃唸著一個名字。

  「珍……」

  他知道珍必定很擔心,因為她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也不知道他怎麼了。

  他心愛的珍現在必定在等他回來,他知道她會等的,因為珍就是這樣的女人,嫻靜,美麗,而且忠貞。

  他感到自責,他自責被抓來,自責為什麼自己到現在還被困在這裡。

  他一定要逃出去。

  「史塔德。」一聲軟語傳來,有一瞬間,他還以為是珍的聲音。

  史塔德轉過頭來,看見她一絲不掛,火紅的波浪狀長髮如瀑般流瀉而下,與白晢的肌膚形成強烈對比。

  她站在那裡,微笑望著他。

  她是蜘蛛女。


  「約瑟,你在看什麼?」

  約瑟這才從書頁中回到現實世界,他轉過頭來,看見莫瑞正站在門口,一臉饒富興味的盯著他看。

  「喔,我在看這個。」他將書闔上,把書還給莫瑞。

  莫瑞盯著封面,一邊眉毛挑了一下:「真稀奇,你居然會看我的書?」

  「只是隨手翻一下而已。」約瑟一向不怎麼喜歡莫瑞寫的東西,他很清楚。

  莫瑞不以為然地笑了一下,然後走到約瑟旁邊,將書塞回架上,有那麼一刻,他就在約瑟伸手便能觸及的範圍。

  「你幹麼那個臉?想看的話我可以借你啊。」莫瑞注意到他的目光,覺得他看起來有點怪怪的,不禁好笑起來。

  「不用了,我真的只是隨便翻翻。」他客氣地笑道。

  莫瑞歪頭盯著他,看起來有點小失望。「喔。」

  「對了,我也該走了。」

  「這麼快?不多留一下?」

  約瑟帶笑地搖了搖頭。

  「好吧,不過有空可以常來啦,一個人住在這裡實在是有點無聊。」

  「這裡很清幽啊,有什麼不好?」

  「你來住看看就知道了,老兄。」

  約瑟知道他在開玩笑。



  回程的路上,他在附近店家買了一本平裝版的《蜘蛛女》,然後當天晚上就看完了。

  他實在不能理解以前的約瑟為什麼不喜歡這本書。

  《蜘蛛女》是比較血腥,比較犬儒,約瑟一向不喜歡這樣的東西,他對那種廉價的通俗沒有興趣。

  他該怎麼辦呢?他現在既已身為約瑟這個人,卻在喜好上與約瑟有那麼大的差別。

  沒有任何人能傾聽真正的他。

  要偽裝一個人,就得徹頭徹尾都是他才行。

  他疲憊地躺在沙發上,閉上雙眼,手放在額上。

  他現在才發現他其實很累。

  一直一直都在假裝另一個人,很累。

  他不能改變,不能承認自己其實不是那個人,不能讓人發現他跟原來的那個人不一樣。

  真不曉得以前那些同類是怎麼辦到的。

  也許他們根本沒有這種困擾,也許他們沒有自我,也許他們一輩子反正就是庸碌地偽裝過日子。

  但他很清楚自己跟他們不一樣。

  要是有人知道就好了,要是有人認識真正的他就好了。

  他將書拿起,翻到剛剛看完的最後一頁,那個未完待續的結尾令他著迷。

  他想知道史塔德跟蜘蛛女後來到底怎麼了,史塔德逃出去了嗎?蜘蛛女真的死了嗎?珍又是不是真的有在等史塔德歸來呢?

  這些他全都想知道。

  可是他該去問莫瑞嗎?

  那樣莫瑞就會知道他看了,就會知道他其實喜歡這本書,就會知道他很想看續集。
  就會知道他不是約瑟。

  因為莫瑞跟約瑟太熟了,他們從小就認識,甚至不用太多言語,莫瑞就會一眼看穿他。

  他喜歡莫瑞,也喜歡他的書。

  這種感覺已經快要超過界限了。

  從莫瑞的書中,他總覺得可以窺見、貼近作者的心靈,有那麼一刻,他覺得跟莫瑞是可以心靈相通的,莫瑞寫下的東西他可以接收得到,他甚至差點以為莫瑞寫的就是他自己。

  他喜歡蜘蛛女,他覺得這個角色跟自己像極了。

  蜘蛛女跟他一樣,也是獨自一人,孤零零地漂流到這裡。

  但他也很清楚,在閱讀的過程中跟他有類似感覺的人,在這地球上八成還有成千上萬人吧。

  莫瑞在字裡行間針對的並不是只有他。

  但他知道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樣,對許多讀者而言,書中的那個世界跟那些角色便已足矣,他們也許會想再進一步認識作者,但他們一定會去預設、想像作者的內心、個性,在那上面強加諸美好的幻想,他們喜歡的,不是真正的作者,而是他們想像中的作者。

  他跟他們不一樣的是,他認識莫瑞,莫瑞是怎麼樣的人、他從小到大的種種事情他都清楚得很。

  雖然那泰半只是他從約瑟的記憶所得來的資訊。

  如果這只是一種錯覺,那該怎麼辦?

  他將書闔起。

  他不覺得蜘蛛女是個可怕的怪物,她會那麼做,她會將史塔德囚禁起來,只是因為她孤獨。

  但他不願同情她。

  因為那就像在同情他自己。

  有一瞬間他閃過了一個瘋狂的想法……不對,那想法在他腦中浮現過無數次,就像鬼魂般如影隨形,現在只不過是重新變得更加鮮明而已。

  好幾次他都想要抓住那傢伙,把他關在自己的蛛網裡。

  他不想再裝出現在這個好好先生的樣子──應該說,他大可以再裝下去,只是那前提是:有人認識真正的他。

  那個人選該會是誰?

  他很清楚,那個人選一直都是那傢伙。

  只能是那傢伙。

  非得是那傢伙不可。

[ 本文最後由 A.J.公爵 於 07-10-17 05:50 PM 編輯 ]
 
華麗的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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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評分:  聲望 + 12   檢視全部評分
西風漂流  好久不見~  發表於 07-10-1 09:02 聲望 + 5 枚
咩羊咩咩    發表於 07-9-30 10:56 聲望 + 4 枚
琥珀之瞳  公爵大的文筆真的很棒阿(鼓掌 期待續集喔  發表於 07-9-29 00:30 聲望 + 3 枚

→西風漂流
其實也不能說大膽......應該是我腦子壞掉了這樣(爆)
我總是萌到大部份人都覺得很雷的東西orz

→hydeist
→金髮藍眼大美人x其實有點孩子氣的鬍渣大叔
啊...聽起來生出來好像會很萌=\\\=(巴(←喂你自己寫的也
嗯,下次來寫正常一點的男孕文好哩~(←這種題材本身就不正常啊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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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
在下覺得這篇故事的情節有點複雜
讓我常常要停下來回想一下
可是又欲罷不能啊~~
很好看
公爵大人真的是超厲害的
文筆和構想超讚的!!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外星生物+陰謀論的文
可是.....
我不想要看到他們家的孩子的"本體"~~(掩面)
孩子啊~
看看你家的爸爸媽媽的人類外表多讚啊
金髮藍眼大美人x其實有點孩子氣的鬍渣大叔
孩子你一定要加油啊!! (毆飛~~)
好啦
其實我是來亂的......
公爵大~我支持你(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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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望的勇者

滾來滾去滾來滾去

一堆觸手子孫和樂融融的住在一起的情況嗎?

(抖)

好像很有趣的樣子(炸)

感謝公爵大人賞文。


大膽的使用異生物戀、男人生子的題材,真不虧是公爵殿下的風格呀~

嘗試觸碰最難寫、也是最容易寫差的題材,但是又表達的那麼好,讓人一點也不覺得突兀

更重要的是

莫瑞是鬍渣大叔受!

公爵殿下,小的看出您的私心了。

四個視點交織而成的故事,看的時候真要多動一些腦筋呢!

嗚喔喔~我喜歡這種敘述手法~

[ 本文最後由 西風漂流 於 07-10-24 11:00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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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好像太愛用跳敘跟夾敘之類的方式來混淆視聽 囧||||
雖然有自覺但一直改不了(毆)
可能是推理小說看太多的後遺症......(喂不要亂牽拖)

→完全不是
→兼具兩人相貌特徵,舞動著小小的手腳,粉粉嫩嫩白白胖胖,還帶著奶香的小嬰兒 ~orz
因為是外星人的關係嘛XD|||(毆)
不過我想第一胎(喂)應該是像爸爸吧?!(巴到死)

→而是一大堆子孫生活在一起的恐怖景象
嗯,所謂子孫滿堂啊(被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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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兩面的手法來描寫同一場景
有些不明白之處
反而可以得到補強,這樣就可以知道莫瑞其實不是沒有動心的
不過後面的結局有些恐怖
珍妮最後還是被吃掉了吧
也不是傳統的一家三口和樂生活
而是一大堆子孫生活在一起的恐怖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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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望的騎士

不可以撒嬌喲~

回覆 #10 A.J.公爵 的文章

看完了,寫得好棒!
公爵大真的是圖文俱佳的高手啊

看到第三部時,還以為變成了"羅生門"了呢
因為我還特別回頭去重新瀏覽一次
卻怎麼也沒找到"莫瑞在街上遇到珍妮"和"下著大雨的日子"的相關描述
原來那是"後來"的事啊

個人感覺中間會變得那麼深奧
主要的原因應該是文中所謂的"殺死"定義和一般的說法不太相同吧
(還故意設下"被掐死"的暗示,很嚇人耶)
也有點像是為了淡化BL成分而讓小受體內住著一位雌性生物
攻君只是被那位雌性生物吸引,而不是對同性有興趣
(其實性別對偽約翰和蜘蛛女來說完全沒意義吧 XD)
當然我想公爵大並沒有這個意思

另外....他們倆的"愛的結晶"似乎不怎麼可愛啊= =
完全不是
兼具兩人相貌特徵,舞動著小小的手腳,粉粉嫩嫩白白胖胖,還帶著奶香的小嬰兒 ~orz
真是抱歉,女生對小家庭的刻板印象一時很難改得過來
不過以後就是一家三口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啦 (毆


 



無名部落格:琥珀之瞳(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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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部 ‧ 蜘 蛛 女





    一隻無聲的耐煩的蜘蛛,

    我發現她在一隅小角上獨自佇立,

    發現她摸索廣大虛空天地的方式,

    她拋出游絲,游絲,游絲,從她己身,

    永遠地延展絲線,永遠地不倦地推吐她的絲。 ◎沃特‧惠特曼《一隻無聲的耐煩的蜘蛛》




  莫瑞從睡夢中醒來,注意到這裡是他自己的房間,而不是那個沒有窗戶的地方。

  他有些愣住,掀開被單,看見自己身上穿的是他平常入睡前著的睡袍,底下還穿著一件針織衫,看看床頭的鐘,時間已近中午。

  慢著,現在是怎麼一回事?他揉揉眼睛,隨手摸到床頭櫃上的眼鏡,將它戴上。

  他走到房門邊,門沒上鎖,事實上它根本連關都沒關,只是虛掩著而已,然後他打開門,走了出去。

  當他一張口,他就意識到自己差點脫口叫出約瑟的名字,也意識到自己正在這屋裡繞來繞去尋找類似的人影,他在幹什麼?如果那傢伙不在這裡,那他應該立刻離開這個曾經把他困住的鬼地方啊!也許那傢伙出門了,忘了把他的房門上鎖,也許那傢伙以為他不會那麼快醒來,也許他只是出去一會兒……

  種種令人不安的揣測襲進他的腦海,但他卻沒有真正感受到恐懼,他在屋裡繞了一圈,沒有看到任何人,也不預期會看到任何人。

  他不相信那傢伙會那麼大意,忘了把他的房門上鎖。

  他站在沙發後方,看見那個有著條紋花樣的四方枕躺在他上次頭枕著的位置,他上次在這張沙發上睡著是什麼時候的事?他望向牆上的月曆,他老早就忘記去撕它了,現在是幾月?今天幾號?他愣了一下,這房子裡沒有電視、沒有收音機,沒有任何告訴他現在是什麼時候、現在發生何事的東西,他抬眼環視這空得離譜的大屋,這才發現時間其實都一直靜止著,在這棟房子裡,時間沒有在流動,或該說它從來不讓住在這裡的人知道時間在流動,住在這裡的人不會意識到外面的世界,不會意識到時間的流逝,這裡的一切早就凝結起來,變成一個不會改變的固體。

  從他得知珍妮的背叛後,他的時間就永遠凝結在那一刻了。

  不讓時間再度流動起來的,是他自己。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將他嚇了一跳,約瑟回來了!他抓了把火鉗,走到門邊,然後猛地打開門。

  沒有人在那裡。

  很快地他發現外面風很強,風撞擊在老舊木門上的聲響就跟敲門沒兩樣,他鬆了口氣,心想是自己大驚小怪,於是關上門將火鉗放回原處。

  喀!

  他抬起眼來。

  那是什麼聲音?

  這時恐懼才真正襲上他的心頭。

  他知道那或許也是風的聲響,也許後頭有哪個窗子沒關好然後風吹落了啥東西……

  但要去確認嗎?

  他沒忘記這房子曾帶給他的恐怖,他曾經被關在這裡,這個他一直以來都住在裡頭的地方居然從來沒對他伸出援手,搖身一變就成了固若金湯的牢籠。

  他脫下睡袍,帶上帽子,拿了桌上的皮夾跟鑰匙,然後打開門走了出去。



  其實他沒有任何想去的目的地。

  這天他在路上遇到珍妮,毫無意外地話題又扯到離婚的事,他已經夠煩了,沒想到珍妮居然還知道約瑟的事,但她似乎不知道那傢伙的真面目,也是,如果她知道的話,她不會敢跟他提起這件事的。

  好了,所以他現在在這個即將成為他「前妻」的女人眼裡留下了什麼樣的印象?惺惺作態的濫交雙性戀者,或更糟?算了,他不想提,也不想去爭辯了,他唯一不能接受的是珍妮將他與約瑟之間的關係看成是她與大衛間那樣對等的關係,但他又能怎樣?明講自己是被強暴的?算了吧,對方根本不是人類,講了又能怎樣?何況他也不想在這種時候還要承受珍妮憐憫的眼神。

  就這樣吧,乾脆一點對大家都好,至少最後珍妮還願意謝他……這樣就夠了。

  當晚他不敢回家,而是到鎮上的旅館過夜,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有點虛弱,才出門晃了一圈就很疲憊,他想應該是因為太少出門的關係,當晚他睡得很安穩,一夜無夢。



  翌日他經過約瑟的診所,發現診所正在歇業中,而且似乎已經歇業好幾天了,沒人知道醫師發生了什麼事。

  約瑟消失了。

  他不知道也不能確定現在回去那個家是否安全,但他還是決定非回去一趟。

  因為他想知道約瑟是不是還在那裡。



  約瑟不在那屋子裡。

  他再度回到那裡,原先他懷著十足忐忑不安的心情,因為約瑟很有可能就等在那裡,等他自己落入陷阱,這裡是他家,他再怎麼樣早晚還是要回來,而約瑟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但他想錯了,約瑟沒有趁他打開家門時襲擊他,也沒有躲在哪裡等著他,那房子就一如被棄置般孤單地等著主人回來,而其間沒有任何人來打開它的大門。

  突然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湧上他的心頭,雖然現在放鬆還太早……但他實在沒有辦法抵擋這種回家的感覺,他倒頭趴在熟悉的床上,然後沉沉睡去。



  他夢見蜘蛛女,夢見那個有著一頭紅髮的魔女。

  這次蜘蛛女沒有殺他,事實上她似乎根本沒意識到莫瑞的存在,而是靜靜地坐在房裡,像個新婚的嫁娘,溫順地等著她的丈夫到來。

  他環顧四周,意識到這間房間就是那間沒有窗戶的密室,腳步聲自他身後傳來,毫不意外地,約瑟與他擦肩而過,床上的蜘蛛女嬌羞並放膽地展開雙臂迎接他,約瑟的呼吸埋進了她的胸脯,隨後也埋進了她體內。

  他們沒有看見他,他就在那裡,但卻沒有被察覺。

  「我只是奇怪,你明明早就應該死了,為什麼還在這裡?」

  他抬起頭,聽見那聲音,蜘蛛女的聲音這麼說道,但蜘蛛女不是正在床上與約瑟……他望向那對男女,他們仍然沒有看見他,但他卻聽得見蜘蛛女近在咫尺的低語。

  那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

  「如果妳聽得見,就回答我。」

  嗡嗡聲又再度響起。

  「……馬的!別又來了……該死!這聲音到底是怎樣……」

  如果妳在的話……

  他感到頭痛欲裂,眼前上演的活春宮也越來越令他不耐,那場景只會不斷地令他回想起那個炎熱的夜晚,那該死的一幕……

  他伸出手,掐住了她的喉嚨。

  金黃色的亂髮自她失去光芒的藍眼旁散下,她的手無力的在身體兩側擺蕩,而他的手指仍緊扣著她紫黑的喉嚨。

  蜘蛛女變成了珍妮,並且死在他的手上,但他卻感受不到一絲驚懼或悔恨。

  「你不可以那麼自私,莫瑞。」珍妮瞪大的雙眼指控著他。

  「自私的是妳這婊子,珍妮,自私的從來都是你們,我為什麼就不能自私?」他淡淡地說道,然後將珍妮的屍體扔在床上。

  蜘蛛女不在了,約瑟也不在了,而那嘈雜的嗡嗡聲似乎也已遠去。

  他抬起頭來,面對著一片幽然的黑暗,輕聲吐出了一個句子。

  「來找我,我在這裡等你。」

  一隻手自他身後越來,並輕放在他的肩上,而蜘蛛女的聲音也在同時傳來。

  「莫瑞。」

  他轉過頭去,看見他自己站在那裡,微笑望著他。



  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

  他往前跨了出去。

  莫瑞衝出門,往屋外奔去,當他跑到車道上時,一不注意便狠狠被絆了一跤,他抬起頭,不意看見雨棚下的那台車,他的車,在前輪下卡著一些灰色的毛髮與褐色的污漬,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也不知道那些東西為什麼會在那裡,在那一刻,他愣住了,甚至連逃跑都忘得一乾二淨。

  「莫瑞。」蜘蛛女的聲音自他耳際傳來,而那從未在大白天裡出現過。

  不對,那不是蜘蛛女的聲音。

  那是他自己在講話。

  他愣然地爬起身來,腦中因為一片混亂而空白,然後他回頭,聽見那龐然巨物用濕黏的觸肢在屋內爬行的聲音。

  那傢伙來了。

  他知道約瑟──不,應該說是那曾偽裝成約瑟的怪物來找他了,但他沒有逃走,只是站在那裡,徐徐吐出一句話:

  「來找我,我在這裡等你。」

  幾乎就是在同一時刻,屋門被粗暴的打開,隨即一具具的觸肢朝他襲來。

  他站在那裡,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他醒來並意識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房間裡。

  他在夢中看見了他自己。

  黑暗中他意識到自己正捏著自己的手臂,他立刻拉起袖子,並開了床頭的燈,看見那隻原先應該包著繃帶的手臂毫髮無傷。

  一切都變得像夢一樣模糊難辨了。

  他開始懷疑起這一切是否只是他做的一場噩夢,其實根本就沒有外星人,他沒有被強暴,沒有被監禁,也沒有受傷。

  甚至連他到底有沒有在街上遇到珍妮也變得那麼不確定了。

  如果是,那他絕不能接受。

  他猛然自床上爬起,往門外衝去,起身時他又突然感到有些暈眩,腳步也顯得踉蹌起來,但他卻慶幸這暈眩的存在,因為至少讓他感覺比較真實。

  他走出屋外,冷風自他耳旁呼嘯而過,黑夜裡的樹木一棵棵都像鬼魅般佇立,林子裡看來恐怖異常,但他沒有想太多,甚至連回頭去提個手電筒都沒有,就這樣走進了樹林。

  他知道他現在只想找到一個人。

  他沒有辦法接受這一切都只是他的夢,那些苦難,那些折磨,那些屈辱,儘管痛苦,但他仍不能當成從沒發生過。

  他想嘗試呼喚,但這時他才想起,那怪物並沒有名字,他從不知道該怎麼叫他。

  「這個嘛,你還是可以叫我約瑟。」

  不知道為什麼,想起這句話讓他笑了一下,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三更半夜在這種陰森森的地方怪笑實在是有病。

  「約瑟──!」

  沒有回應,只有風在遠處哀鳴。

  他繼續往前走,繼續扯喉大喊,雖然一片黑壓壓的樹林看起來很可怕,但他卻略覺好笑地想起似曾相識的情景。

  小時候,他也曾經這樣無助地找著約瑟,只是差在那時找的跟現在要找的不是同一個人。

  那時他哭了,因為他害怕永遠迷失在林中,害怕自己被永遠遺棄。

  但現在他卻有點希望能夠就這樣走著走著,最後被黑暗吞噬,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遺棄他,他真正希望的,是遺棄這個世界。

  他想要就這麼一直走下去,走到他們找不到的地方。

  身後窸窣聲傳來,他沒有放過。

  他轉過身去,眼前仍然與他來時一般黑暗,但他可以聽見那移動的窸窣聲,以及越來越近的呼吸。

  「我就在這裡,哪裡都不去。」他說,並將手伸向黑暗。「來找我,我在這裡等你。」

  黑暗中,一樣東西握上了那隻手,莫瑞站在那裡,微笑望著它。



  當莫瑞逃到屋外後,他很快就後悔了。

  他追了出去,看到莫瑞就站在門外,不逃也不躲,那眼神裡似乎已沒有了什麼,又似乎多了些什麼,他伸出觸足,將莫瑞包覆起來,將他拉了進來。

  然後莫瑞伸出手,抱住了他。

  接下來的事他不知道該如何詳述,因為一切都太順利也太過美妙,他們又回到原來的那間房間,過程中他知道有人來過,有誰進來了屋內,在門外窺伺,但那不重要,因為他不知道像這樣的事還有沒有機會再發生第二次。

  但他同時也得知了一件事。

  就是那個時候,他懷中抱著的人並不是莫瑞。

  那是蜘蛛女。

  那個在多年前偷走莫瑞身體的人。

  那個開車撞死雷依的人。

  那個不斷托夢給他的人。

  那個始終都在等著他的人。

  蜘蛛女要他殺死的並不是莫瑞這個人。

  就像蜘蛛女也不是真的要殺死史塔德一樣。

  她想要的,是讓珍接受自己體內的那個史塔德,或者反過來說,讓史塔德知道自己體內的那個珍。

  那就像是殺死了其中那一方一樣。

  但死是為了讓其新生。

  他知道那只有他可以辦得到,因為他是蜘蛛女的同類,蜘蛛女將這個任務給了他。

  但他無從得知自己有沒有這個份量。

  他不知道在此之後,在他消失之後,莫瑞會不會來找他,他無法確定莫瑞願不願意讓自己再死一次。

  他只能等待,等莫瑞回到那片樹林。



  莫瑞看得見那個疤痕,眼形的疤,現在他覺得那看起來像是嘴唇的形狀。

  那個疤痕不是只有他自己才有。

  他現在知道正因為約瑟身上也有,所以當初約瑟才會找上他。

  不,也許在他提著雷依走進診所的那一刻,約瑟就已經找上他了。

  但要更正確的說,其實根本不是約瑟找上他的,而是在多年以前,他死在另一個約瑟的同類手上時,一切就已成定局了。

  約瑟說過,他常常會在夢中看見過去的約瑟腦中的記憶,這也常讓他忘記自己不是真正的約瑟,莫瑞知道自己就像那樣,只是他的意識從來就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他還活在這個被「別的生物」佔據的身體裡。

  那個佔據他的的生物藏身的很徹底,那生物已經幾乎放棄自己的意識,只是沉睡在莫瑞的意識之下,而當另一個同類出現時,它就醒來了,但當它醒來時,卻發現已經無法消除莫瑞的意識,只能偶爾在莫瑞沉睡時醒來,但也只能活動一小段短暫的時間。

  就偽裝成人類的程度而言,它的能力比約瑟還高竿,因為它根本完全放棄自己的意識,讓原主誤以為自己還活著,繼續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但也正因如此,它放棄了自己對這個身體的控制權,在它醒來時,它無法控制這個身體控制得很好。

  因此,它只能對莫瑞的意識造成小小的干擾,讓他頭痛,讓他做噩夢,在他睡著時做一些令他丈二金剛的事,它除了暗示外沒有辦法再多做什麼,所以它求助於約瑟。

  它知道約瑟能夠讓莫瑞逐步崩潰,能夠瓦解他的意識,他能讓莫瑞動搖,進而察覺到它的存在。

  它原先是想要莫瑞死的,讓莫瑞的意識永遠消失。

  但現在它不那麼想了。



  莫瑞又看見蜘蛛女,在他的夢中。

  「莫瑞,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吧?」她笑道。

  莫瑞點點頭,他覺得她這次看來毫無敵意。「妳不再想殺我了?」

  「你殺了史塔德嗎?」

  他想了一下。「沒有,他還活在珍的體內。」

  「那就是啦,你介意我繼續住在你裡面嗎?」

  「如果妳不再想殺我的話。」

  她發出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你真傻,我才不是你書裡的蜘蛛女呢,蜘蛛女可以殺死史塔德,可以殺死珍,那是你的角色。」

  「我……?」

  「是啊,你才是那個可以選擇殺死誰的角色。」她笑了笑。「所以囉,別殺了我的孩子。」

  「孩子?妳在說什──」

  話音未落,蜘蛛女便吻上了他的唇,緊密地與他貼合在一起。

  然後他醒了。

  他撐起身來,看見自己一絲不掛的躺在床上,想起昨晚他走到樹林裡,去找約瑟,最後在黑暗中有誰握住了他的手。

  之後的事……?

  他記得他看見在約瑟的背上也有那個疤,跟自己一模一樣的疤,然後他得知了自己其實跟約瑟是一樣的東西。

  人類的莫瑞早在多年前就死在那個樹林裡了。

  他是要怎麼接受這個事實?

  「如果妳在,就給我滾出來。」他喃喃唸道。

  但沒有回應,連嗡嗡聲都沒有出現。

  他的腦袋從沒像現在這樣安靜過。

  她消失了。

  不對。

  他想起剛剛的夢境,她並沒有真正消失,而是把自己交給了他。

  「你介意我繼續住在你裡面嗎?」

  就像史塔德仍然活在珍體內一樣……唯一不同的是,珍接納了史塔德的存在,也接納了這樣的自己。

  蜘蛛女要他也這樣做嗎?

  他皺起眉頭,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接受這一切,畢竟她還殺了雷依……他要怎麼接受她殘酷的那一面?

  他突然想起那個夢,那個他在床上活活掐死珍妮的夢。

  「你才是那個可以選擇殺死誰的角色。」

  不可否認的……他知道自己的確也有殘酷的一面,他恨珍妮,因為愛過她,所以才恨她。

  「所以囉,別殺了我的孩子。」

  孩子?


  「什麼意思?」

  他低頭看見那隻原本被咬傷現在卻全無傷痕的手臂,他已經知道那是因為他跟約瑟是同類的關係,所以這種大範圍的外傷才會好得那麼快。

  同類?

  那也就意味著他的身體實際上跟人類並不如外表般接近是嗎?

  「別殺了我的孩子。」

  他想起他與珍妮結縭多年,卻連個小孩也沒有。

  那不會是巧合。

  但那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他披上睡袍,走到外面去。



  書房的門開著,他知道有人在裡面,於是走了過去,看見約瑟坐在裡頭讀著他桌上那一堆印出來的稿子。

  約瑟知道他就站在門口,但並沒有抬起頭來,只是盯著稿子吃吃笑了起來。「你寫的這故事真的很棒。」他說。

  莫瑞沒有回答──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他走到書房另一端坐下,望著隔著幾步之遙的桌面那一頭,約瑟注意到他的目光,卻沒有馬上搭理他。

  「你想跟我說什麼?」約瑟問道。

  「我根本不是人類……當初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約瑟歪頭看著他:「我從來就沒有確定過這件事。」

  「為什麼?我身上不是也有那個疤嗎?你怎麼可能會看不出來?」

  「你太像人類了,莫瑞,我並不是你想像中那種超能力生物,我很多時候就跟你一樣沒辦法確定很多事情,也會做出連自己都匪夷所思的行為。」

  「你之所以把我關起來,就是為了要確定這件事嗎?」

  約瑟用一種好像沒聽到他說話的表情看著他,而正當他想再次重複這句話時,約瑟開了口:「不是,我想不是。」

  「但如果你沒看見我身上有那個疤,你會那麼做嗎?」

  「我不知道。」

  莫瑞往後靠在沙發上。「真蠢,現在什麼都已經發生過了,我還跟你在這裡討論這些假設性的問題。」

  約瑟站起身來,將稿件放好。「那現在可以換我問你了嗎?」

  莫瑞眨了眨眼。「什麼?」

  「你為什麼來找我?」他問。

  莫瑞皺起眉頭:「那你又為什麼要躲起來?」

  「你還沒回答我。」

  「……聽著,就算我打從心底恨你,但我也不能就當作這事從來沒發生過,你不能把我搞成這樣,然後說不見就不見,就算你死了,我也要看到你的屍體。」

  「你去樹林,是想找到我的屍體嗎?」

  「沒錯。」

  「看著我說。」

  「……我不知道!誰知道我那時在想啥!三更半夜跑到樹林裡……我一定是瘋了!」

  約瑟雙手交抱,靠著桌緣。「我們都瘋了,我們都自以為比對方正常,但其實最瘋的是我們自己。」

  「老天……我已經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辦了……」莫瑞揉著額頭。「結果繞了一大圈還是回到原點……」

  「沒有回到原點,原點是永遠不可能回得去的,莫瑞,現在跟那時已經不一樣了,因為這次我並沒有關住你。」

  「……我知道,這次是我把你弄回來的……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我為什麼──」

  「莫瑞,別去想那些,不知道也無所謂,如果你覺得去想會讓你覺得很不舒服的話,就別去想。」

  「我不是你,我沒辦法接受這種事!我只要一想到我這麼做可能是因為我對你──」

  「莫瑞,別說那個字眼,如果你不能接受,那就不要說出來,你想讓那句話成為我的籌碼嗎?」

  「但──這根本沒有道理啊!我明明是恨你的……我明明就好幾次想殺了你……」

  「因為你沒有選擇餘地,」約瑟低笑道。「你知道你的同類只有我一個人,就像珍只能接受蜘蛛女,因為在她的世界沒有別的任何人。」

  「你別忘了是你把我的世界變成這樣的,珍原來的世界裡也有她愛的人,但蜘蛛女殺了他。」

  「但傷害珍最深的一直是史塔德,不是嗎?」

  「……珍可以選擇一死,她並不是非得選擇蜘蛛女不可。」

  「但珍想活下去,你知道她根本不想死,而且她並不如她想像中那麼恨蜘蛛女。」

  莫瑞看著他,徐徐地嘆了口氣。「我並沒有那麼恨你,我雖然好幾次想殺了你,可是你的臉卻是我熟悉的人……我也恨過他但是……我沒有那麼恨他。」

  約瑟走近他。「莫瑞,你有沒有想過你可能是喜歡他的?」

  「不可能。」

  「你記得我曾說過有人在暗中安排這一切吧,安排我來到這裡,安排我找上你。」

  「那是蜘蛛女搞的鬼。」

  約瑟點點頭。「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麼要選上你?我又為什麼會選上約瑟──如果我會來到這裡是她暗中決定的,那又為什麼偏偏是你們兩個?」

  「那只是剛好而已,剛好我比較倒楣,剛好約瑟比我更倒楣。」

  約瑟笑了起來。「你不懂,莫瑞。」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我不相信,我也不想去相信那麼荒謬的事。」

  「沒關係,我知道你沒辦法馬上接受,但我們有很多時間。」

  莫瑞抬頭望向他,而幾乎就是在同一時間,約瑟的唇便疊上他的,莫瑞想將他推開,但約瑟抓住了他的手。

  「……到此為止,我不能再讓步了──昨天那樣已經是極限了。」

  「你別忘了,莫瑞,昨天我們沒有做到最後。」

  「如果你要繼續下去的話,那跟以前那種強暴有什麼兩樣!你自己也知道我沒辦法馬上接受……」

  「你放心,這次我會盡量顧慮你。」

  「話不是這樣說──」

  話音未落,莫瑞便被壓倒在沙發上,同一時間約瑟幾乎也已抵住了他。

  「你看起來很緊張,莫瑞。」

  「……因為我不可能習慣這種事。」

  「你會的。」約瑟說道,隨後又是一次深吻,而在莫瑞還來不及呼吸的同時,約瑟便伸進了他體內。

  「唔……」

  「放鬆點。」

  「……」

  「……不行,我辦不到,快點住手!」

  「你可以的。」

  「不行!放開我!」

  「……」

  「……我拜託你,至少不要是現在。」

  「那你要我等到什麼時候?」

  「你就是怎樣都一定要嗎?」

  約瑟沒回答,只是將身子往下移。

  「喂!你幹麼……等等!你──」

  「好吧,你還是有雄性人類的劣根性,這我承認。」

  「快給我住手……」

  「……」

  「恭喜你,你的沙發報銷了。」

  「……」

  「莫瑞?」

  「……我沒力氣跟你扯了。」

  「很好,那表示你也沒力氣可以抵抗了。」

  「……唔……」

  「這樣還可以嗎?」

  「……」

  「……」

  「……噢……」

  「……」

  「我沒說你可以吻我。」

  「你不覺得現在說太晚了嗎?」

  「……我要睡了。」

  「要我抱你回房嗎?」

  「我拒絕……咦?」

  「怎麼了?」

  「我不知道……這裡……好像有東西……」

  「這裡嗎?」

  「……有東西在我裡面。」

  「看來是這樣沒錯。」

  「這怎麼回事?」

  「我想我大概知道。」

  「別告訴我,我不想聽。」



  蜘蛛女沒有再出現過,這反而讓他很不習慣。

  他很清楚,蜘蛛女活在他的體內,但她的意識卻不曾再干擾過他。

  因為我選擇了蜘蛛女要我選擇的人嗎?

  他坐在書桌前,視線從眼前的電腦螢幕飄到了天花板上。

  蜘蛛女的目的都達成了,雖然她已經消失,但他無疑地一直遵循著她的意志,幫她完成每一件她想要做的事。

  因為那其實也有一部份是他自己的意志。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只是他拒絕承認,也拒絕去想。

  拒絕是他一貫的作風,拒絕別人的好意,拒絕別人的不懷好意,甚至拒絕面對自己,對他來說都是很習以為常的事,他習慣以拒絕來面對這一切,習慣到有時他明明不願拒絕,但卻仍然拒人於千里之外。

  其實他有時候總希望別人再堅持一些,只是他們往往都是一句話就可以打發掉。

  他不是真的想拒絕。

  這時一個外星來的傢伙闖了進來,強迫他無法再拒絕。

  然後他發現自己已經習慣被支配、被強迫。

  因為在他小時候也是過著這樣的日子。

  約瑟──他兒時記憶的那個約瑟,人類的約瑟,就是完全只把他當成一個非人的玩具,高興時就找來,不高興時就丟到一旁去,甚至將他囚禁起來。

  他承認自己那時也是基於某種劣根性才會那麼死心地跟著約瑟。

  那種劣根性深植在骨髓裡,就算自認早已逃離了它,但只要某個時候、某個地點、某個人的一個小舉動,就足以將之喚醒。

  而這種劣根性一旦被喚醒,就再也擺脫不掉。

  也許蜘蛛女就是知道他有這種劣根性,知道無論如何他終究會死心投降,遵循他自小就深植體內的那股意志,放棄堅持,放棄自尊,放棄拒絕。

  不對,那不能算是「放棄」,應該說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他所放棄的那些本來就不是屬於他的東西。

  因為蜘蛛女知道真正的他,知道他終究會選擇這條路,所以才會進到他裡面來。

  到底是他遵循著蜘蛛女的意志,還是蜘蛛女順著他的意走,他已經搞不清楚了。

  現在這個他真的是真正的他嗎?還是說這只是蜘蛛女操縱下的結果?

  可是真正的蜘蛛女又在哪裡呢?

  「所以囉,別殺了我的孩子。」蜘蛛女說。

  在他體內。

  不管他是不是願意承認,蜘蛛女跟他都是一體的,這點他最清楚。

  「我怎麼可能殺妳的孩子?」他盯著牆面喃喃說道。

  她的孩子無疑地也是他的。

  珍妮沒有給過他也無法給他的東西,現在就在他身體裡。

  他不是人類。

  無論他再怎麼想否認,都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他不是莫瑞‧蓋勒這個人,或該說不完全是,畢竟他們根本是不同的生物。

  他知道,他還沒有完全做好準備,他還不是很能接受現在這個狀態,但所有發生過以及即將發生的事並不會等他,事情總是突然就發生了,在還沒有人發現到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而被告知的人只能手足無措地等著它發生。

  現在想想,也許那次的暈眩就是一種暗示,只是他怎麼可能會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他趴在桌上,雙手環在懷中,現在他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如果不是這個原因,也許他那時不會答應跟約瑟做愛──不然他應該一輩子都不會答應的。

  有東西在改變他,改變他與約瑟相處的模式,這一切都只是為了讓這個狀態適於這個即將到來的未來,他跟約瑟都只是因為這個而來到這裡。

  這是他們的同類從千萬年以前就已經形成的模式。

  也因為這個模式,所以他們才會在這裡。

  他還沒決定是不是該遵循這個模式下去,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但他也很清楚事情會在他還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發生。

  車道上傳來車聲,他不用到窗邊察看也知道是誰。

  他有點想衝出去,但他沒有。

  他知道他會一直徨然地待在自己的網中,不知道下一步是不是該踏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該繼續保持原狀。

  但他的獵物會自己投進來。

  「莫瑞?」

  他抬起頭,看見約瑟站在那裡,微笑望著他。



  他已經進展到故事的最後,這時敲門聲傳來,打斷了他的作業,讓他有點不太高興,但他還是起身走到客廳去。

  珍妮先前已經打過電話,所以他本來就知道她會來。

  「莫瑞,你最近在忙什麼?」

  「忙?」

  珍妮撥了撥耳際的髮絲,喝了一口茶。「上個月我打給你好幾次,但根本沒人接。」

  上個月……莫瑞愣了一下,他上個月的確是發生了一些事,只是講出來八成也沒人會相信。

  「我……」

  「等等,那跟約瑟有關嗎?」珍妮突然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算是。」會發生那事,約瑟也有份沒錯。

  「那就不聽了。」她低下頭去,在包包裡搜尋著那份她一直想讓莫瑞簽下的東西。

  他站在那裡看了她一會兒,然後開口道:「對了,珍妮,有件事一直沒告訴妳。」

  「什麼?」她沒抬頭。

  「雷依死了。」

  她停下動作,張大眼睛盯著他。「死了?」

  他盡量把態度保持在一個客氣的程度。「被車撞死的。」

  「你騙人!你不是說牠還好好的──」

  「我把他埋在後院,妳可以自己去確定。」

  「後院──!那種地方!你怎麼可以隨便──」她氣得說不出話,便往後院直奔而去。

  莫瑞冷冷地看著她的背影,當她跑過去時,一股刺鼻的香水味也直撲而來,她以前從來沒有用過這種香水,他站在那裡,感覺心底對她的厭惡又升了一分。

  他很清楚,那間沒有窗戶的房間就在通往後院的長廊上。

  他也知道某個跟約瑟很像的東西現在正在那裡面。

  「別殺了我的孩子。」

  他沒有殺蜘蛛女的孩子。

  他讓其出生。

  他轉過頭來,看見那只沾有珍妮唇印的杯子,他用三根指頭將它捏了起來,然後走到廚房,將它丟在垃圾桶裡。



  「莫瑞,你有養狗嗎?」她站在長廊上喊道,但客廳那裡沒有回應。

  她聽見旁邊房間裡有某種令她不安的聲響,那很像是某種動物發出的碰撞聲。

  那間雜物間。

  沒聽到回應,她此刻的不耐更增了一分,也不管莫瑞養的到底是狗還是什麼了,她拉開後院門,看見那座孤單的小土堆,她簡直不敢相信這居然是真的。

  那看起來不像是最近這兩天的產物,而是顯然已經在那裡好幾個月了。

  雷依明明就已經死掉很久了,但莫瑞卻騙她!

  她忿恨地摔上後院門,回頭往客廳走去。

  那間沒有窗戶的房間的門在她身後無聲開啟。

  她還不知道那東西已經出來了。



  莫瑞又坐回他先前所在的位置,繼續著他的工作,隨後,他伸了伸懶腰,在螢幕上打出了最後幾個字:

 全書完

[ 本文最後由 A.J.公爵 於 07-10-17 05:49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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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琉璃  精華文章  發表於 07-11-9 15:19 聲望 + 3 枚  回覆一般留言
hydeist  很精采的文.而且老實說.莫瑞的想法常常正中我的笑點! ...  發表於 07-10-27 14:48 聲望 + 1 枚  回覆一般留言
羽傾影滅    發表於 07-10-25 02:11 聲望 + 2 枚  回覆一般留言
mrzachel  沙發報銷了讓俺囧了下  發表於 07-10-17 20:33 聲望 + 2 枚  回覆一般留言

  這天夜裡,那傢伙讓他到院子裡去,而且有那麼一刻,那傢伙並沒有抓著他,不過他也沒有嘗試逃跑就是了。

  「為什麼不逃?」偽約瑟問。

  「難不成你想放我走?」他回問,但不抱任何期待。

  「如果你現在轉身逃走,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來。」

  「那就是啦,天曉得我如果逃了會有什麼下場。」果然,逃走等於跟自己的命過不去。

  偽約瑟顯然覺得這句話觸到他的笑點,但莫瑞可不覺得有什麼好笑,真要說的話,他現在根本不想把絲毫的注意力放在偽約瑟身上,也不想去防對方可能會做什麼,他只想好好放鬆,享受這短暫的自由,他深吸一口外面的空氣,覺得很高興,卻又有一點想哭,他想永遠保有這樣的自由,他不想再被關回去,他不想永遠跟這個怪物耗在這裡。

  「看你這樣子,差點害我想把你永遠留在外面。」

  「如果你是在開玩笑,我會很傷心。」他漠然回道,心想自己剛剛的心情是不是表現得太明顯了。

  「我是在開玩笑沒錯。」偽約瑟笑道,不過看得出來他是認真的。

  「哈哈真好笑喔。」他沒好氣地回道,並靠到一旁的樹幹上,注意到偽約瑟的左手無名指上多了一個疑似婚戒的東西。「你那個戒指是怎麼來的?」

  「喔,這個啊,沒什麼,擋一些無聊事用的。」

  他忍不住大笑出聲,所以這傢伙在外面也有女人在倒追他囉?但這傢伙是怎麼回事?居然拒絕了她們!就因為有他在這裡嗎?他想起這傢伙平時看似正常實則笨拙的言行舉止,心想搞不好這傢伙根本沒辦法應付那些倒貼的女人,所以才去搞了一個假婚戒來擋,果然,這個傢伙還是跟約瑟差太多了,他根本不懂得如何運用自己的外表優勢,就他所知,約瑟對此可是游刃有餘。

  「有那麼好笑嗎?」偽約瑟問道,雖然臉上在笑,但語氣卻有些微慍。

  他邊笑邊抹眼淚:「你何必擋呢?那不是好事嗎?」

  偽約瑟皺眉看著他,但仍帶著笑意,那表情看起來好像在質疑他怎麼會問出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對我來說不是。」

  他又笑了出來,但這次大部份沒有笑出聲音。「我敢說,你絕對挑錯上身的對象,自願被約瑟玩弄的女人我看從這裡排到市區都還排不完。」

  「人類的女性,對我來說沒有用處,她們沒有辦法作我的伴侶。」偽約瑟說道,神情十分認真。

  他誇張地嘆了口氣。「你就非要男人不可?」

  偽約瑟搖搖頭。「非你不可,莫瑞。」

  「噢老天啊,我拜託你別再說那種話了好嗎?」他叫道,一副聽不下去的樣子。「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才會被你找上?」

  「莫瑞,不是我先開始的,找上我的人是你。」

  「什麼?你在他媽的胡說什麼?我找上你?開什麼玩笑!」

  偽約瑟走近他,害他被這突然的舉動嚇得退了一步,但他背後除了樹幹沒有任何退路。

  「你聽好,莫瑞,我也還沒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原先也以為找上你的人是我,但我現在發現這中間有問題,不是我先開始的,有什麼人要我到這裡來,而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你自己,如果不是,那也一定是有某人藉你來傳話,要我找上你。」

  他愣然地望著偽約瑟,完全沒搞懂對方在說啥。「……你到底天殺的在說什麼?既然不是你,那會是誰?是哪個王八蛋把你弄到這裡來的?」

  「我不知道,莫瑞,我真的不知道。」偽約瑟說道,那表情無辜地讓莫瑞真想往對方臉上狠狠掄一拳。

  「去你的不知道!」他粗暴地一把將偽約瑟推開。「你莫名其妙跑到這裡來,把我關起來還上了我!你現在要說這不是你的問題?不然是我的問題嗎?我有把腿張開求你來上嗎?你現在要裝作沒這回事說不是你幹的是吧?我告訴你,別想把這檔事賴到我頭上!我沒惹過你,是你自己來動我的!別跟我扯那些莫名其妙的外太空話!」

  「我只是想警告你,莫瑞,你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完全處於受害者一方,也許你以為你是,但你並沒有,你身上有別的事情藏著,只是那可能連你自己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當你對我做那些事時,沒有一次是我自願的。」

  「那又怎樣?當你以為是出於自己的意願,但其實那根本就是某人存心要你去做的,你以為那樣就有比較好過嗎?」

  約瑟突然走近他,一手搭住他的肩,將他拉近自己,他沒有抵抗,因為在對方碰到他時,他突然聽見了什麼。

  這次不是混亂的嗡嗡聲,而是更清晰、明確的訊息,聽起來……很像是約瑟在跟他講話

  「……老天……你想跟我說什麼?」

  約瑟顯然嚇了一跳,因為他差點將莫瑞狠狠地推到樹幹上。「你說什麼?」

  「我不知道……說話的不是你嗎?」他茫然地望著約瑟,這傢伙剛剛沒有講話嗎?那我聽到的是誰……

  約瑟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沒有說話,顯然也思索著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莫瑞這時靠著樹幹,一手揪著頭髮,聲音從不知所措的喃喃自語一路轉至接近歇斯底里的大吼。「天啊……天啊天啊天啊……我要瘋了,我一定是瘋了!你高興了吧!你已經把我搞瘋了!」

  「不對,」約瑟說道。「你還沒瘋,放心吧,如果真的有人存心要讓我們瘋掉,我會是比你先瘋的那一個。」

  他望著約瑟,這時他才第一次發現到,其實對方跟他一樣,都懷著某種恐懼。

  他在怕什麼?他有什麼好怕的?

  莫瑞想起剛剛自己脫口說出那句話時,約瑟幾乎是嚇得立刻將他推開,只是在那一瞬間理智又抓住了他,沒真的讓莫瑞脫離他的手。

  他怕的……是我?

  「回屋裡去吧,莫瑞,你在外頭待得夠久了。」約瑟說道。

  這怎麼可能?他有什麼理由怕我?

  他再次望向約瑟。

  這次,約瑟將視線避開了。



  他注意到自己已經不再以「偽約瑟」做為那傢伙的代稱了,有什麼差別?反正真正的約瑟已經死了,不會再回來索取正名了。

  約瑟就這樣在他的記憶中漸漸模糊掉,只剩下很久很久以前那些小時候的往事,在他的印象中,約瑟從沒對他好過,但他還是跟著約瑟,一直到約瑟搬離了這個小鎮。

  如今那些記憶都變的像莫內的畫一樣,模糊、粗略、而且細節還不清不楚。

  他知道,約瑟這個人真的徹底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不是搬離這個小鎮,也不是跑到哪裡去旅行,而是真的就這樣不見了,哪裡都不在了。

  其實他沒有太難過,因為自從約瑟搬回鎮上後,他跟約瑟也沒有熟到哪裡去,偶爾小貓病了讓他看一下,不然就是請他來家裡吃個飯而已──當然,那都還是珍妮跟他在一起時的事,而如今他連珍妮還在的那段時光都覺得離他很遙遠了。

  說真的,其實雷依死了比約瑟死還令他難過,畢竟雷依陪他的時間還比較長,也比較沒那麼遙遠。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小時候總是跟著約瑟,明明自己老被對方欺負,但卻還是死心塌地的跟著,明明也恨過對方,但被丟開時仍然會哭泣。

  不知道,也許只是因為想要被注意吧。

  不管怎樣,都總比只有一個人好。

  他又想起珍妮,珍妮現在不知道在做什麼?也許正跟大衛在一起,也許他們正在親吻,也許他們正在床上……

  他想阻止思緒往更令人絕望的方向飛去,但他沒有辦法,他的思考回路就是這樣,總是往更負面,更能打擊他的地方直直駛去,他就是沒辦法阻止這股失落,沒辦法逃離這股低潮;珍妮,那個原該是他妻子(現在也還算是)的女人,現在正跟別的男人燕好,她的心與身體都不再屬於他,他只能用一紙未曾簽字的離婚協議書綁住她,綁住那條在風中搖曳,過不了多久就會斷落的細線,綁住他的蝴蝶,那就要掙脫殘網的美麗蝴蝶,而他連填補破網的時間都沒有。

  他試圖用那餘下的絲線將他的蝴蝶困住,但他自己也被另一張網所困,只是困住他的,是一張更堅韌、牢密的大網。

  所有人都在織著他們的網,所有人都在試著逃離另一張網。

  但他的網已殘破不堪,無法抓住那就要逃脫的蝴蝶,也容不下新的獵物。

  容不下那隻可怕的黃鋒。



  「萬一,他真的要我殺掉你,那怎麼辦?」

  要殺就來吧,管他去死。雖然他很想這麼說,但在那個當下他卻沒說出口。

  他知道他不想死。

  雖然他不知道還有什麼好活的,但他也不甘心就這麼死去。

  他不甘心他的人生就這樣結束,死前僅存的記憶是他失婚、失業、還外加失身,這樣的人生太慘了。

  當然,他是有過一些快樂的回憶,像是他投稿第一次被錄用、第一次得知他從此可以靠最喜歡的寫作過活、第一次遇見珍妮、第一次的婚姻……等等,但這些都隨著珍妮的離去而變成了最折磨他的夢魘。

  雖然這麼說很陳腔濫調,但他必須要承認,珍妮是他的繆思女神,史塔德的珍就是取自珍妮的珍,這個角色當初就是為了她而寫,但如今再也不是了。

  蜘蛛女的夢魘讓珍永遠的離開了。

  珍在他的世界裡已經逐漸模糊,就像死去的約瑟一樣,如今在他的世界裡唯一鮮明的,只有那個偽裝成約瑟的怪物,他憎恨著對方,但卻與之和平共處。

  他還是必須寫下去,繼續寫著《蜘蛛女》的故事,因為只有逃離到小說的世界,才能讓他忘記現實的這個地獄,哪怕只是短暫的逃避也好。

  他知道他遲早會妥協,會變得麻木,因為如今他早已放棄逃走,外面的世界又怎樣?反正根本沒有人在等他不是嗎?珍妮早就忘記他了不是嗎?

  他早就被所有人忘記了不是嗎?

  他瞪著電腦螢幕,突然覺得自己好蠢,寫這些是要幹麼?這些都沒有意義了,再也沒有意義了,再也沒有人會從他身後探頭問他「你在寫什麼?」,再也沒有人會看著他的稿子吃吃作笑,再也沒有人會在他出書時為他開心,為他慶祝了,珍妮已經不再屬於他,如今她的一切都只為另一個男人所有,她的笑容、她的鼓勵、與她的心,都再也不會回到他身上了,那些從此都只會屬於另一個男人,一個在她看來更好、更體貼、更愛她的男人,但天知道他有多愛她,那甚至遠超過於他自己所知。

  他盯著自己先前寫的字句,覺得好無趣,好糟,這東西根本從第一章開始就沒好轉過,跟它一開始看起來一樣爛。

  他心一橫,將螢幕上所有的字句盡悉刪除,那是他過去好幾個禮拜所寫下的東西,那是他過去用心書寫的一切,但他把它刪除了,他知道他事後或許會痛心,或許會後悔,但他就是要這樣,他就是要否定他這些日子以來所做的所有努力,他就是要讓這一切付諸東流。

  他不要再讓蜘蛛女、史塔德還有珍的故事進入他的世界了。

  因為他就是正以生命上演著他們的故事。

  他再也不要寫作了。



  約瑟在哭。

  過了一會兒,他才確定這只是夢境,不然,約瑟怎麼可能會哭?這一定是夢。

  在約瑟的身下,躺著一具無力的身軀,那正是他,他被約瑟掐死了,此時屍身正在冷卻。

  約瑟似乎因為失手掐死了他而感到自責,他從沒想過約瑟會因為他死而那麼難過,不過,那又怎樣,這只不過是夢而已,誰知道真實情形會是怎麼一回事?

  等等,如果死在床上的那傢伙是他,那他怎麼會看得到自己的屍體?

  他發現自己正以第三人稱的狀態站在約瑟身後,隱約中他覺得有另一個女聲在與約瑟對話,但他什麼都聽不清楚,嗡嗡聲阻絕了他們的對話內容,他只知道另一個聲音是個女的,但卻聽不清他們說了些什麼。

  他不斷試著回頭找那女人在哪裡,但卻徒勞無功,他找不到那聲音的來源出自哪裡,也看不到那女人的身影,每次當他往其中一個方向看去,那聲音就又從另一個方向傳來,那女聲彷彿來自四面八方,又彷彿只來自某處,感覺很近,卻又很遠。

  最後他只好放棄,轉而試著去聽那股嗡嗡聲,聲音雖然很雜,但那感覺似乎又像是人在說話,很熟悉,卻又很令人害怕……

  「……是誰?」他喃喃問道。

  嗡嗡聲還在持續。

  「……回……答我……」

  他聽見了。「什麼?」

  「如……在……」

  他專注聽著。

  「……如……如果妳在……」

  他愣了一下,這句話難道是……

  「……」

  嗡嗡聲又持續了一陣子。

  「……如……果妳在……就回答我……」

  嗡嗡聲很嘈雜,但他沒有聽漏這句話。

  什麼意思?

  他該回答嗎?他是不是該問那是什麼意思?他完全搞不清楚嗡嗡聲為什麼要這麼問。

  但他知道該怎麼回答。

  不知道為什麼,那時閃進他腦海的只有這句話。

  「來找我,」他說。「我在這裡等你。」

  隨後嗡嗡聲立刻消失,只留下一片空然的寂靜。

  他睜開眼睛,看見蒼白的天花板,這才意識到自己醒了。

  那到底是誰在對他說話?

  他又為什麼要回那聲音那句話?

  他不知道,一點都不知道。

  這時,他坐起身來,看見放在床頭的那台電腦,當下一股冷顫又從他背脊升上來。

  明明昨天他就已經全數刪除的小說內容,如今又回到他的電腦螢幕上了。

  「老天啊!這真是……見鬼了……!」他伸手想去拿那台電腦,但在觸到前又縮了回來。

  約瑟不可能做這種事,事實上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出這種事,因為他的小說內容只有他知道,可是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在一個晚上就還原所有內容啊,這根本就……

  他環視房間四周,心想當初在買下這棟房子時,明明就確定過這房子沒死過人也沒鬧過鬼,不然總不會是他的電腦其實是受詛咒的電腦吧,拜託,這台是新的耶!又不是二手貨!

  好吧,不要胡思亂想,事實擺在眼前,這次可不是客氣的《蜘蛛女》第一章一行字而已了,這次可是一整篇都端出來了,親愛的華生哪,咱們別把不容易跟不可能混為一談,現在它就是發生了,依你看這個邪惡的罪犯到底是──?

  除了他自己,他想不出還有誰有辦法幹出這種事。

  難道他會夢遊?在睡夢中搞定所有的文章?不過這沒來由啊!珍妮跟他同床共枕那麼多年,也沒聽她說過他晚上會夢遊……

  他瞪著電腦螢幕,此刻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有人不希望他停止寫《蜘蛛女》,只是他不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

  「有人早就佈局好了。」

  他想起約瑟說的話。

  「有人早就佈局好了,引我來這裡,要我找上你。」

  那個人會是這個一直拿小說騷擾他的傢伙嗎?

  ……或許也是那天夜裡勒住他脖子的傢伙……也許這一切都是那個人幹的。

  可是那傢伙的目的是什麼?

  他又看了一眼床頭的電腦,將它拿過來,然後準備按下刪除鍵。

  真的要把它刪掉嗎?

  他猶豫了一下,並嘆了口氣。

  「你不會放過我的,對吧?」

  電腦上的字體仍然端正整齊地對著他。

  「……好吧,寫就寫啊!混蛋!」



  「你幹麼?」

  「……沒、沒事──你怎麼起這麼早?」

  「我作了噩夢,睡不著。」

  「噩夢?什麼噩夢?」

  「我非得什麼事都跟你報備不可嗎?」

  「告訴我!」

  「……我夢到你把我活活掐死,就在這張床上。」

  「該死!」

  「……老兄,你到底怎麼了?」

  「……」

  「……沒有什麼不同。」

  「你說什麼?喂……你看起來真的不太對勁……」

  「那是真的,那都是真的。」

  「什麼真的?我拜託你不要突然發神經好嗎?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恐怖啊!」

  「那個夢,那個我把你掐死的夢!它會成真!」

  「什麼……」

  「那個傢伙……那個你小時候遇上的那個傢伙,她想殺你!她要藉我來殺掉你!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要動手……說不定就快了!」

  「……殺我?為什麼?」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沒辦法保護你,我不能再把你留在這裡了,所以你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快點!」

  「走……?」

  「快點!」



  那隻該死的灰毛貓站在那裡,一副無辜的樣子,她沒有多加猶豫就踩下了油門,往那隻貓直直駛去。

  貓的身軀飛得很高,摔落在一旁的草皮上,這對牠來說似乎不是件好事,因為柔軟的草皮會讓牠在著地的那一刻還保有知覺,牠會感覺到自己骨頭的碎裂,感覺到草地的濕涼,感覺到自己血液的溫熱,感覺到自己就快失去生命。

  「可憐的小東西。」她說,不過嘴角卻是上揚的。

  她沒照原先的計畫往市區駛去,而是往反方向開往那棟郊區的房子,莫瑞住的地方。

  她很清楚,莫瑞一定什麼都還不知道。

  因為她知道這時候莫瑞還在睡。



  他把車停在車道上,然後想起今天一早到現在他還沒餵過雷依。






第 三 部 ‧ 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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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戴著面具,也是銀色的……可是……唉,可憐的生命……她動彈不得!她困在叢林最深處的蜘蛛網中。噢,不,蜘蛛網是從她自己的身軀射出來的。蜘蛛絲從她的腰部和臀部射出,根本就是肉體的一部份。 ◎馬努葉‧普易《蜘蛛女之吻》

  「喂?」

  「喂?莫瑞……你還在睡嗎?」

  「我已經醒了。」

  「喔……」

  「珍妮,妳打來有事嗎?」

  「嗯……沒什麼,想問你最近好不好……還是老樣子?」

  「還是老樣子。」

  「雷依怎麼樣?你有記得餵牠嗎?」

  「嗯……我沒忘記,牠很好。」

  「莫瑞……」

  「幹麼?」

  「你到底還要這樣躲我到什麼時候?」

  「躲妳?我什麼時候──」

  「你不能再把事情這樣耗著。」

  「喔──哼,原來妳就是要說這個,妳只敢在電話裡談嗎?妳有意見何不自己過來?」

  「莫瑞──」

  「我知道妳是怎麼打算的,我也知道『你們』是怎麼打算的,告訴妳,我不會簽字的。」

  「你不要再這樣了好嗎?你這樣只是在折磨你自己。」

  「再見,珍妮。」

  「莫──」

  電話的另一端只剩下被切斷的嘟嘟聲,她立刻再次撥號,卻發現打不通。

  算了,反正依莫瑞電話裡的口氣,再談下去恐怕也是沒用的。

  這時屋外傳來車聲,她朝窗外望去,看見那台熟悉的車開進車道,原本的不愉快頓時一掃而空,她笑了笑,朝車內的人揮了揮手,而車內的那人也朝她作出回應,作了個滑稽的手勢,她見狀不禁莞爾,大衛就是這樣,總會逗她笑。

  她轉身將電話放回原處,在鏡前將髮髻解下,放下一頭輕柔亮麗的金髮,然後愉快地走了出去。



  「對了,妳剛剛在跟誰講電話?」大衛問道,但他的臉上始終是一派開朗。

  珍妮充滿笑意的眼神此時一僵,隨後她嘆了口氣,並伸手順了順頭髮:「我剛剛打給莫瑞。」

  「他還是不願意簽字?」大衛的雙眼直視前方的路況。

  「……嗯。」她突然極不耐煩地又嘆了口氣。「天啊,我真是……真是快受不了了!他怎麼……噢!怎麼可以那麼自私!」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親愛的,難得出門,就別想這些了。」他趁機吻了一下珍妮。

  「嗯……大衛,我得說很抱歉,真的很抱歉,要不是他一直拖著,上次的那趟旅行也不會……」

  「妳看妳,不是說好別再提了嗎?」

  「抱歉……可是我──」

  大衛這時將手指抵在她的唇上。「嗯──?我看我們得約法三章,那就是跟我在一起時,永遠不要說抱歉。」

  珍妮這時才又笑了出來。「好──都聽你的。」



  外面在下著大雨,她驅車前往郊區的那棟房子,在她一旁的前座上放著那份待簽署的離婚協議書,無論如何,她要親自解決這件事。

  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將車停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下車三步併兩步地跑向屋子,正當她伸手想敲門時,卻發現門僅是半掩著的,並沒有關上。

  她推開門:「莫瑞?」

  無人回應,雨聲掩蓋了她的聲音。

  她走進去,客廳空無一人。「莫瑞──?」

  她心想莫瑞可能還在睡,於是她走向臥房。

  那裡沒有人──事實上那裡看起來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睡過了。

  難道他不在家?

  她轉過頭,看見長廊那一頭的房間。

  那是一間用來當雜物間的房間,而且沒有窗戶,長年都陰陰暗暗的,她知道莫瑞才不會跑到裡面去。

  但她走了過去,並發現門也沒有被關好。

  她輕輕推開門扉,將門縫開得更大一點,然後看見了她可能畢生都不想看見的一幕。

  一種冰涼的感覺頓時踴上來,彷彿將她整個人都凍住、然後揮發到空氣中一般,那瞬間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很想吐,很噁心,接著,她沒有花太多的時間停在那裡,而是立刻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跑去,衝出門,上了車,然後離開那裡。

  她花了一點時間才從震驚中恢復。

  這種感覺是怎麼回事?

  她在下一個紅燈的時候仔細地思考了一下。

  除了錯愕與震驚外,還有別的。

  她覺得有一種被侮辱的感覺。

  這讓她……很不快……或者該說是相當光火

  為什麼?

  她不該生氣的,事到如今,她有什麼好生氣?當初離開莫瑞的是她自己,莫瑞的事早就與她無關了,她何必──

  可是為什麼當她看見房裡那一幕時,她會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

  很快的,她找到了結論。

  莫瑞不應該一方面將她綁住,一方面又跟別人在一起。

  如果他有別的人,那他就應該放手讓她離開。

  莫瑞的緊咬不放,讓她以為他的世界裡除了她之外沒有任何人,但事實卻根本不是這樣,他表面上裝成一副棄夫的樣子讓她良心不安,可是實際上卻背著她跟其他的人亂來,這樣太惡劣了,就是這點令她光火,她不能原諒他,絕對不能。

  他的世界裡居然不是只有她一個人,這讓她受到了侮辱。

  她從沒想過莫瑞也會背叛她。



  珍的世界,在史塔德死去後,就永遠地崩潰了。

  蜘蛛女為了得到她,在她的眼前活活殺死了史塔德,但卻錯估了一件事,就是珍的意志也在史塔德死去那一刻,永遠地消失了。

  現在在這裡的,不是珍也不是史塔德,只是一個忘記自己是誰的靈魂而已。

  蜘蛛女走上前去,伸手輕撫珍的臉──那個始終以為自己是死去愛人的女子,撥開覆在那之上散亂的金髮,然後深情地吻上了她的唇。

  「如果妳在,就回答我,」她低語道:「珍。」




  「……哪裡都不在了,史塔德走了!」

  「珍,妳還有我啊。」

  「是妳殺了他!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妳!」

  「原來妳都不記得了是嗎……我明明是在幫妳……那傢伙──他背叛了妳啊!」

  「住口!我不要聽!」

  「妳也早就知道了對吧……只是妳一直裝作不知情……」

  「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

  「……」

  「珍,我不會背叛妳的,我絕不會像史塔德一樣讓妳傷心。」

  「……剛開始都是這麼說的,可是最後呢?我還是一樣被丟掉,我還是一樣只有一個人……」

  「難道因為這樣,妳就再也不去試試看嗎?試著再將自己的心交給別人一次……」

  「我不想再試了,已經夠了,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也不會愛上妳,我對妳沒有任何價值了,要殺我的話就快動手吧。」




  這天下午,她在市區遇到莫瑞,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莫瑞看起來有點失神,也很憔悴,於是她提議到附近的咖啡館坐一下,順便看有沒有機會提起離婚的事……雖然她不指望這次能夠談成,畢竟莫瑞這天看起來狀況實在很差。

  「你看起來瘦好多,莫瑞,怎麼了嗎?」

  莫瑞伸手將咖啡杯的執耳轉到右邊,但卻沒有拿起來喝它。「沒什麼,就老樣子。」

  老樣子……聽到這個詞,珍妮突然有種不快的感覺,上次在電話裡是怎麼說的?也是老樣子,每一次每一次當她想表示關心時,莫瑞就拿這個詞來堵她。

  那天在莫瑞的屋子裡看見的情景又浮上她的腦海。

  老樣子?別傻了。

  「對了……莫瑞,你現在還有跟約瑟聯絡嗎?」

  莫瑞皺了一下眉頭。「幹麼突然問起這個?」

  「沒什麼,只是想到你可能會把雷依帶去給他看……雷依還好嗎?」

  「很好。」莫瑞將杯子舉到唇邊,徐徐的啜了一口。

  話題又被切斷了。珍妮心想,他存心要把氣氛搞僵,存心要讓我難堪,他恨我,他這麼做就是因為他到現在還在恨我!

  他明明也有了別的人……!

  她伸手將額前的一束髮絲撥到耳後,盯著自己手上的戒指,那是大衛送她的,大衛說過只要她跟莫瑞這邊的事辦妥就跟她結婚,這只戒指只是一個承諾的象徵……並不意味著任何法律上的束縛,畢竟她現在還是眼前這個頑固男人的妻子……她雙手交疊,不讓莫瑞看見她戴著這只戒指。

  「我想……剛剛我為什麼要問起約瑟的事,你自己心知肚明吧?」

  莫瑞抬起眼:「什麼?」

  她抬頭直視對方的眼睛:「我說──你自己知道你跟約瑟是怎麼一回事。」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莫瑞回問,但她看得出莫瑞很清楚她的意思。

  「我不想跟你爭辯這個,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你已經有別的對象──不管是男人還女人──這些事我不想管也不想知道得太清楚,那你是不是應該放過我?」

  「總之妳要的是簽字,對吧?」

  「我不懂你為什麼還在堅持,你只要放手,你也可以去過你想過的……跟你喜歡的人……」

  「不是妳想的那樣,我可不可以拜託妳別說了。」莫瑞一手揉著額頭,看來很不耐。

  「你不可以那麼自私,莫瑞。」

  莫瑞抬眼看著她,她原本以為他會立刻反駁,或是當場翻臉,揚長而去,但他沒有,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他才將視線投向桌上的咖啡杯,而在同時,她看見他輕嘆了一口氣。

  那嘆息很輕,很輕,很難注意到那是否真的存在,有那麼一瞬間,她還以為是她的錯覺。

  「我答應妳,我會簽字的。」

  聽到這話,她有些吃驚,她沒想到莫瑞居然這麼乾脆就答應了。「真的嗎?」

  他看了她一眼,她看不出那眼中之中有任何作態或譴責的神色。「這不就是妳想要的嗎?」

  「那……」

  「不要是現在,拜託。」莫瑞語帶疲憊的說道。

  她略帶不確定的望向莫瑞,而莫瑞顯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放心吧,答應過的事我不會反悔的。」

  「真的……謝謝你,莫瑞。」

  「有什麼好謝的?我拖得夠久了不是嗎?」他將杯中的深褐色液體一飲而盡。「沒別的事的話,那我走了。」

  「嗯。」

  他站起身來,卻搖晃了一下,險些要跌倒,但在那之前他扶住了桌面。

  「怎麼了?莫瑞?」她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扶住莫瑞,這時莫瑞轉過頭來,顯然看見了那只戒指,但他的眼神卻像是它從不存在於那裡似的。

  她將手伸回來。「你還好嗎?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什麼,只是頭有點暈。」

  「要我陪你走一段路嗎?」

  「不用了。」

  「那……我會再打電話給你。」

  「嗯。」



  珍不知道的是,其實外面的世界已經過去了很長一段歲月,長得她難以想像也無法承受,在這段期間,所有她認識或不認識的人都已經死去,甚至連那些她從未見過的、將在未來出生的人們也先她一步消逝。

  唯一留下來的,只有她一個人。

  「珍,我無法讓他們活下來,我唯一能保住的只有妳。」蜘蛛女說。

  呈現在珍眼前的,是一片荒蕪的大地,沒有人煙,也不像曾有生物寄留過,蜘蛛女告訴她,這是她過去曾與史塔德一起生活過的那片麥田,那片曾經肥沃,曾經美麗的金黃色大地。

  這個她曾經熟悉的世界毀滅了。

  「為什麼要讓我活下來?我寧可與這片大地一起死去。」她說,眼中閃著淚光。

  「因為我不想讓妳死,」蜘蛛女對她說。「我愛妳,珍。」

  「我不能只靠愛活下去,那都是虛幻的,我沒有辦法只依賴妳的愛活著!」

  蜘蛛女將她擁入懷中。「妳可以的,只要妳也願意愛我,我們就可以一起活下去。」

  珍沒有回答,只是不斷地哭泣。

  蜘蛛女抹去她的淚水,輕吻著她的唇,她沒有反抗,只是膽怯、拘謹地承受著蜘蛛女越來越放膽的撫觸。

  「啊……」她輕叫一聲,往後仰倒在地上,蜘蛛女壓著她,姿態狂野卻又有所顧慮。

  「告訴我,妳想要怎麼做。」蜘蛛女咬著她的耳垂,在她耳邊低聲問道。

  「慢一點……我還沒準備好……」

  「……我怕我等不下去……」

  「妳想要怎麼樣都可以……只是……別弄痛我,我怕痛……」

  「好……」

  她看見蜘蛛女的體腔內伸出了一支已勃起的陽具,她知道的,雖然她總叫對方蜘蛛女,但蜘蛛女並不是只有一種性別……她很清楚……

  就像她自己也不只一種性別一樣……

  她伸手想握住蜘蛛女的陽具,但卻被蜘蛛女遏止了。

  「別碰……它會耐不住的……讓我進去吧。」

  「嗯……我準備好了……啊……」

  「珍……」

  蜘蛛女暖熱、白色的稠絲射了出去,包覆著珍,也包覆著她自己。


[ 本文最後由 A.J.公爵 於 07-10-9 01:28 A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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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之瞳  同意月冷大 | 大家都有多重人格? XD  發表於 07-10-10 13:00 聲望 + 3 枚  回覆一般留言
月冷  感覺越來越奇妙詭異了 @@!  發表於 07-10-10 02:23 聲望 + 2 枚  回覆一般留言

  那傢伙真的把他的電腦拿進來了,但他卻高興不起來,因為他總覺得那傢伙似乎存心要取悅他,而被一個男人獻殷勤可不是件愉快的事……

  「你會把蜘蛛女寫死嗎?」他看到偽約瑟拿著一杯咖啡站在門邊,心想原來外星人也會喝咖啡……

  「我會。」他不想看約瑟,於是只能瞪著電腦螢幕,因為他知道只要一轉過來,他一定就會跟偽約瑟四目相交。

  「你總是能夠控制你筆下的人物,讓他們走到你想要的結局嗎?」

  「很多人以為我可以。」他實話實說,很多人總以為作家都可以讓筆下的故事隨自己高興發展,但事實卻是作家老被筆下人物的爆炸性舉動搞得疲於奔命。

  「所以你其實辦不到,對吧?」

  他有點不太高興地看了偽約瑟一眼。「大部份的情況,我可以讓故事走到我大致想要的結果,雖不中亦不遠。」作家不能在一定程度內讓筆下人物導回正軌,那還像什麼話?

  「所以蜘蛛女會死,是吧?」

  「我希望會。」他沒忘記偽約瑟很喜歡這個角色。

  偽約瑟笑了一下。「你不能用這種方式來發洩,只因為我喜歡那個角色,你就要把她弄死,那如果我說我也喜歡史塔德這個角色,你要怎麼辦?也把他寫死?」

  「這不是出於發洩,她本來就會死。」這不算說謊,畢竟他原本就覺得這樣發展比較好。

  「為什麼?就因為史塔德不愛她?」他再遲鈍也聽得出來偽約瑟這句話的弦外之音。

  「她把史塔德監禁起來,她不該這麼做。」

  「那你說她有別的辦法嗎?史塔德眼中只有珍而已,不這麼做他根本不會看蜘蛛女一眼。」

  「如果她懂得什麼叫成人之美,她就應該成全他們兩個。」他本來想順便譏諷一下對方知不知道什麼叫成人之美,不過以一個被綁架者的立場來看,太過刻薄似乎不是個明智之舉,所以他沒說出口。

  偽約瑟將咖啡杯放在一旁的桌上,在他身旁坐下,依這個距離,其實他應該要立刻閃開,但他沒有,如果對方開始毛手毛腳再說吧,他想,他實在是有點懶得再玩這種老鷹抓小雞的遊戲了。

  「莫瑞,我前幾天開車到市區,有看見珍妮。」

  聽到這話,他便轉過頭來,這傢伙幹麼突然提到珍妮?該不會他也要對珍妮下手……

  「她跟大衛在一起。」偽約瑟淡淡地說。

  看來偽約瑟不是要拿珍妮的生命來威脅他……他鬆了口氣,然後意識到自己正盯著偽約瑟看,於是又將視線移開。「……是嗎?我還以為他們早分了。」雖然他這麼說,但他知道他們倆其實一直都沒分手。

  「顯然是沒有,因為我看他們感情好得很,珍妮上大衛的車前還吻了他一下。」

  「……幹麼跟我說這個?」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也心甘情願成全他們兩個?」

  「沒什麼成不成全的,那女人的事早就跟我無關了。」

  「為什麼無關?你們現在還沒有正式離婚不是嗎?」偽約瑟停頓了一下,而莫瑞知道他正在看著自己。「……你是不是在等他們分手?」

  「他們分不分手干我什麼事!難道你以為我在等她回來嗎?」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在等她回來,我只知道,你在她離開後,還養著她的貓,而且,這屋子也不像有別的女人來過的樣子。」偽約瑟的語氣放得很慢,很輕描淡寫,更讓莫瑞火大起來,因為他覺得這種語氣根本就是故意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根本沒辦法成全他們兩個,對吧?」

  「就算不成全也──」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完全被偽約瑟的話頭牽著走,於是打住了話。「這根本不干你的事。」

  「你可以把她關起來,這樣她就哪裡也不能去。」偽約瑟說道,那語氣似乎有些幸災樂禍,但他盡量置若罔聞。

  「那是犯法的。」他說。

  「如果你可以一輩子都不被抓到,你會做嗎?」

  他嘆了口氣,並決定暫時不避開偽約瑟的視線。「我不可能永遠關著她,如果她求我,我會讓她走。」他盯著偽約瑟。「我不像你那麼殘忍。」

  有那麼一刻他覺得偽約瑟看起來好像有點愣住,原先愉快的表情也頓時煙消雲散。「你說……殘忍?」

  「你不知道這個詞嗎?殘──忍──還是說約瑟的腦子裡沒有裝這個詞?」

  偽約瑟皺起眉頭:「我當然知道這個詞,只是我不懂你為什麼用它來形容我。」

  「你不懂嗎?哈!」莫瑞突然覺得整個情勢可笑了起來,沒錯,這傢伙就如他所想,根本不懂什麼是病態,什麼是正常,甚至根本不知道他這麼做永遠不會達到目的,他原先還以為這傢伙可能意外地敏感,看來他根本想錯了。「算了吧,我看你一輩子都不會懂的。」

  偽約瑟沒有如他所想的加以反駁,相反地,只是靜靜地望著他。

  「……你幹麼那個臉?看我不順眼,想揍我嗎?」

  「就算,」偽約瑟說道。「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我也會想辦法弄懂的。」

  莫瑞覺得頭又痛了起來。「你別開玩笑了!你花你的一輩子,也同時是在浪費我的生命啊!我拜託你放過我好嗎?」

  偽約瑟抿著嘴。「不行,我沒辦法。」

  「為什麼?你只要走過去,把那扇門打開就好了啊!這樣會很難嗎?」

  「會。」

  「那至少讓我到外面一下,只要幾分鐘就好,至少讓我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

  他話音未落,就被一把拽住了手,正好捏在他被咬傷的地方,痛得他叫了出來。

  「不要逼我,莫瑞。」

  「……我沒有……」傷口又滲出了血,染紅了白色的繃帶,對方的指甲深深扣進他的舊傷,他痛得差點哭出來,但他咬著下唇忍住了眼淚,他絕不要讓這傢伙看見他哭,絕對不要。

  偽約瑟鬆開了手,他自己的手掌上也是一片血污,都是莫瑞的血。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認為我殘忍,同樣的,你恐怕也不能理解我為何沒辦法放你走。」

  莫瑞撫著手臂,但又不敢觸及傷口,一大片燒灼感在囓咬著他的手臂,而他除了漫無希望地等那痛感自己退去外,完全無能為力。「……我當然知道你為什麼不放我走……你只是喜歡佔有你想要的東西,把別人像標本一樣關在你的玻璃罩裡而已……!」

  「……看來我們都有互不了解的地方,那麼我想我們扯平了。」偽約瑟嘆了一口氣,隨後走了出去。「等一下我會幫你重新上藥包紮一次。」臨走時他這麼說道。

  「不必了,你乾脆讓我手爛掉壞死算了。」

  「……好吧,等你比較不生我的氣我再進來。」

  「去你媽的!」


  史塔德從惡夢中醒來,他夢見他被巨大的蜘蛛怪物抓住,並丟到陰冷的洞窟裡。

  當他感覺到濕氣從四面八方傳來時,他才確定這不是夢。

  這是現實。

  他現在正處在一個洞窟的深處,而他雙手雙腳都被上了鐵鍊,就像一個中世紀的囚犯。

  她出現在洞口,帶著甜甜的笑容望著他。


  他待在地窖裡,腦中浮現這段他曾寫過的字句。

  他居然遇上跟他書中人物一樣的事。

  當然,小說與現實還是會有點距離,他的雙手雙腳並沒被捆上鐵鍊,這裡也不是化外的洞窟。

  這裡是他家的地窖。

  他坐在幽暗的樓梯間,心想到底有哪個蠢蛋會像他一樣被關在自己家裡?他努力回想有沒有看過哪部電影還是書講過這種情節,不過如果不是他看過的電影和小說太少,就是這種情節實在蠢到沒有人會去寫,拜託!有哪個綁架犯會挑上人生地不熟的別人家當作綁架地點啊?家是溫暖的避風港、是「家,甜蜜的家」耶!美國電影不是最愛頌揚家庭生活的美好嗎?為什麼這種溫馨可親的事都沒發生在他身上?

  沒辦法,現實跟電影是不能相提並論的,因為現實往往比電影更離譜。

  他想到那個背著老婆在外面跟一個中國女人偷吃二十多年,最後卻發現他的外遇對象其實是男人的可憐蟲,最後他的愚蠢事蹟還被搬上大銀幕……咦?那個男的是義大利人還是法國人?算了……不管是哪國,反正八成是個浪漫到過頭的國家吧。

  現實就是會發生這麼離譜的事。

  所以他人生中遇過兩次外星人這回事,大概也不用那麼大驚小怪吧……不對,這兩件事情好像不能拿來相提並論……算了,遇到就是遇到了,誰還管他那麼多。

  他雙手交抱,覺得地窖中的溼冷越來越難捱,那個外星混帳,連條毯子都沒給他,是要把他活活冷死嗎?

  不是說過要把他當成伴侶?哪個心智正常的傢伙會把自己的伴侶丟到地窖裡?不過他也根本不想當那個外星妖孽的伴侶就是了……那傢伙搞不好壓根兒就不知道人關在地窖會冷死,好啊,他就冷死給他看,到時那傢伙就欲哭無淚了。

  欲哭無淚?

  算了吧,他死對那個外星人來說有何差別?何況他也完全沒辦法想像那傢伙會因為他的死而掉淚……這實在太不公平了,每次都是他被折磨得哭出來,那傢伙卻永遠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就算他死了,恐怕也不會有多大差別吧,一想到這裡,他又覺得就這樣死掉很不划算,他非得活下去才行,活著才有機會逃走……才有機會反擊……但天曉得在那之前他還得遭受多少苦難?要是他在那之前就撐不下去了,那又怎麼辦?

  越來越冷了,冷到他已經很難再思考下去,這裡很黑,角落那邊還有一些窸窸窣窣的怪聲,不知道是老鼠還什麼蟲,他蜷縮在樓梯間,在手心中呼氣想尋求一點溫暖,但水蒸氣蒸發掉的感覺又更涼,最後他只好放棄。

  他在意識模糊之際,覺得好像聽見地窖門被打開,有人走了下來,像抱小孩似地將他抱起,而他也像個小孩般往對方身上抱去,因為實在是太冷了,他只知道對方的身軀很溫暖,也不想管那是誰了。

  他當然不可能不知道那是誰。

  會在鞭子之後給他糖吃的傢伙,還會有誰?



  他夢見蜘蛛女。

  夢見史塔德被關在蜘蛛女的洞窟裡。

  但在那裡被綁上鐵鍊的人並不是史塔德。

  那是珍。

  珍虛弱地躺在那裡,一頭金髮已失去了光澤,原本圓潤的臉頰也瘦削地凹陷了進去。

  為什麼珍會在那裡?難道說蜘蛛女為了讓史塔德妥協,所以才把珍抓來嗎?可是……那史塔德又在哪呢?

  「史塔德。」蜘蛛女甜美的聲音傳來。

  珍抬起頭來,一臉憤恨的表情──那不像是溫順善良的珍會露出的表情,那神情……反而更像是……

  像男人一般的表情。

  「放我回去!珍還在等我!」珍大喊著。

  蜘蛛女露出無比愛憐的表情。「可憐的孩子,你就算回去那裡,也見不到珍的。」

  「妳騙人!珍一定……一定還在等我!」這時珍的臉色一變。「難道……難道妳這賤人把珍給──」

  「別誣賴我,我可沒有對她怎樣。」

  珍大吼一聲,直往蜘蛛女撲去,但鐵鍊固定住了她,她再怎麼張牙舞爪也抓不到蜘蛛女。

  「可憐的史塔德,你該放手了,真正在折磨你的其實就是你自己啊,你不但折磨著你,也折磨著珍。」

  「我和珍是彼此相愛的!」珍……不,應該說是「史塔德」吼道。

  「是嗎?那你何不問問珍呢?話都是你在說。」

  「妳明明知道我在這裡根本見不到珍!」

  「不對,」蜘蛛女說道。「有一個方法,可以讓珍立刻來到這裡。」

  「……什麼?」

  「就是你死,史塔德。」

  「……妳果然要我死是吧……」

  「不對,我並不想『殺死』你,我只是奇怪,你明明早就應該死了,為什麼還在這裡?」

  「……什麼意思?」

  蜘蛛女伸手輕撫「史塔德」的臉,撥開覆在那之上散亂的金髮,然後深情地吻上了「史塔德」的唇。

  「如果妳在,就回答我,」她低語道:「珍。」

  如果妳在,就回答我。

  那手指又燒灼著他的鎖骨。

  回答我。

  嗡嗡聲又再度響起。

  如果妳在的話……

  他伸出手,指向那個街角。

  「來找我,我在這裡等你!」

  他大叫著自夢中驚醒,有那麼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身處於冰冷的地窖中,過了一會兒才知道是自己全身都冒著冷汗,才會讓他那麼冷;這裡是偽約瑟原先關著他的那間房間,而他的衣服也已經換過了,他身上沒有被侵犯過的痕跡,也不覺得下半身會痛,看來這次偽約瑟似乎意外的紳士?沒趁他意識模糊時對他亂來?

  意識模糊?

  他愣了一下,因為他隱約中有個印象是他一離開地窖後,就緊抱著偽約瑟不放,而且……而且他在那個當下還有一種感覺……

  很想永遠保持現在這個樣子。

  天啊!他摀著自己的臉,備感屈辱的想著,在那個當下他確實是有一種接近於「幸福」的感覺,就像小孩在母親的懷抱中睡著,那種安心的感覺,可是……可是他怎麼能對那個妖怪也有類似的感覺呢?說到底,根本就是那變態把他扔到地窖裡,才會害他那麼冷,害他差點凍死,害他很想巴住任何有體溫的東西──這根本就是那傢伙的陰謀!先給他鞭子,再給他糖吃,讓他一步步地對敵人軟化……那傢伙怎麼可以那麼卑鄙──

  但他也很懊悔地想著,要是那時他意志力再堅定一點……要是他能夠保持更清晰一點的思考能力……其實他那時明明就還有意識,知道那是誰,可是他卻……

  這比他的身體被侵犯更令他感到屈辱。

  他揉揉額頭,而剛剛的夢境又閃進了他的腦海。

  慢著,他不會是剛剛才觸及一塊超大的靈感礦脈吧?

  其實被抓來的一直都不是史塔德……而是……珍?

  所以史塔德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不對,這樣就跟前面的敘述有漏洞……他記得在《蜘蛛女》前面的劇情中,史塔德一直不斷回憶著珍,回憶著他們之間的種種美好……現在才翻盤說一開始就沒有史塔德這個人,這樣太令人討厭了。

  也許史塔德是病死……或是……被蜘蛛女殺害的?

  他的腦筋飛快地轉著,想著《蜘蛛女》的續集可以怎麼發展……也許史塔德正是在珍的面前被殺死,珍受到太大打擊……所以誤以為自己就是史塔德……珍怎麼會突然發生這種事?一般人才不會因為深愛的人死去就突然人格崩壞……無所謂,他可以設定成是珍原本精神狀況就有問題……或是來個什麼兒時創傷──他不懂心理學的東西,也從來沒真的學過,但掰出這種情節對他來說一直都不難。

  為什麼?

  嗡嗡聲又爬進了他的腦海。

  他知道的,不是嗎?

  他很清楚自己為什麼總是執迷於寫那樣的東西,只是他不會承認。

  「來找我,我在這裡等你!」

  他的睫毛在掌心中刷了一刷,透過指間看過去的室內是更深的一片黑暗,若不是他覆在臉上的手感覺得到睫毛的眨動,他甚至連他有沒有張開眼睛都不知道。

  那是誰說的?

  珍?還是蜘蛛女?還是……

  「來找我,我在這裡等你。」他喃喃唸道。



  下午,他試著用暴力解決那扇上鎖的門,但徒勞無功,果然,他還是當文人的料。

  他知道偽約瑟在把他關在這裡的同時,仍然照常去診所上班,當他的「好好先生約瑟」,而他在這裡沒事可做,只好繼續重回老本行寫他的書,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讓這本書見到天日(他連他自己還能不能見到天日都不知道),如果他還能繼續當作家,那這樣就是雙薪家庭了呢,好,這一點都不好笑,忘記這蠢想法吧混蛋。

  他只是藉寫作在逃避,逃避這個毫無希望的現實,其實有時他寫一寫也會很絕望的想到:寫這個不知道要幹麼?又不會有別人看到,也不會讓他上暢銷書排行榜或得個什麼獎,更何況他現在又不缺錢……他現在真正想要的東西,寫作並不能讓他得到。

  他想要自由。

  別自欺欺人了莫瑞,你想要的東西才沒那麼少呢,別忘了,在被那個外星妖孽關在這裡前,你也一樣很自由啊,可是你根本不快樂,你一點都不滿足,那個時候你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可是你還是每天混日子,沉浸在頹靡不振的生活裡,你一點都不甘於「只有自由」的生活不是嗎?

  是啊,他承認,他想要的不只是自由而已。

  他想要回到那一天以前,那個熱到想殺人的夏日夜晚以前,坐進那台冷氣壞掉的車以前,打開汽車旅館的那扇門以前,看見珍妮與別的男人躺在床上以前。

  他想讓一切回到珍妮背叛他以前。

  然後聖誕老人會跟他說:你這個願望許得太大了,換一個吧,送你一個從外星來的強暴犯你覺得怎樣?

  「我要退貨啦,混帳……」



  這次是第二次。

  對一個強暴犯來說,這樣的次數應該算少,不過對他來說,一次都嫌多。

  他不斷反抗,甚至哭著求饒,但偽約瑟沒有放過他,他知道對某些人來說,哭跟反抗會讓他們更興奮,他幾乎可以確定偽約瑟就屬於這種類型,但他又無法讓自己在被侵犯時不去做這兩件事。

  他還是一樣軟弱,一樣救不了自己,一樣反抗不了那傢伙,他身處在地獄裡,但最大的折磨卻來自他自己,他只能不斷地將自己的無助與無能攤在那傢伙面前,任自尊不斷地被那傢伙踐踏。

  他知道自己從來就不是個堅強的人,但過去這世界容許他隱蔽這些弱點,如今他的世界被那傢伙給剝奪了,那傢伙撕開了他的保護網,讓他只能赤裸裸地任那傢伙蹂躪,也被自己的軟弱給淹沒。

  他輕觸嘴上的傷口,血現在已經止住了,但當然還是會痛,那傢伙居然強吻他!這比被侵犯還要令他覺得厭惡。

  他可不是女人,更不是那傢伙的情人,那傢伙憑什麼連他的吻都要奪取?難道被他上還不夠嗎?

  「莫瑞,我要你當我的伴侶。」

  那傢伙要求得太多了,他無法也不可能把自己完全交給那傢伙,給一個強暴過他──而且根本連人類都不是的傢伙。

  如果他能夠把靈魂輕易交給惡魔,他就不會那麼痛苦,也不會再被折磨了,問題就是他沒辦法。

  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的地獄還會繼續運轉下去,而他根本阻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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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  退貨的那一段讓我笑很大 XD  發表於 07-10-4 20:00 聲望 + 2 枚  回覆一般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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