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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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轉貼】 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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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望的勇者

黑山姥姥門下二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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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自小說閱讀網,作者candypig

  第一章紅線綠扣

  「扣兒,洗衣服去。」娘在屋裡大聲的嚷嚷。

  「知道了。」扣兒一邊費力的把一桶水倒進缸裡,一邊應著。

  「扣兒,扣兒!快來啊,我的新衫子破啦!」寶兒聲嘶力竭的叫個不停,「扣兒扣兒扣兒……」

  「來了來了!」扣兒忙不迭的應著,手忙腳亂的把另一桶水往缸裡到。

  「扣兒!扣兒!嗚……哇……」寶兒開始哭了。他一定已經開始在地上撒潑了吧?扣兒無奈的想,這孩子,被爹娘寵成了家裡的小霸王,除了紅線姐,他可誰都不怕,更何況自己這個名為「二小姐」,實際連丫頭都不如的人呢。

  「扣兒,你死到哪裡去了?還不快去看看寶兒!」娘在裡屋不耐煩的叫,「你這大小姐架子就那麼大啊?」

  「來了來了。」扣兒在粗布短裙上匆匆的擦了擦手上的水,三步並作兩步往後院跑去。

  來到後院,寶兒正在地上兀自滾個不休,嘴裡不停大叫:「扣兒扣兒扣兒扣兒……」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扣兒喘著氣問。

  「死扣兒,你上哪裡瘋去了?」寶兒聽見扣兒來了,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兩手叉腰,氣哼哼的質問扣兒,「我的新衫子給小順的狗咬破了,你不快給我縫好,看我告訴爹,打斷你的腿!」寶兒年紀雖小,模仿爹教訓扣兒的口氣倒是惟妙惟肖。

  扣兒無奈的歎口氣,說:「來,我看看。」便蹲在寶兒的身邊仔細打量著寶兒高高抬起的胳膊。看那袖子上窄窄的縫,扣兒頓了一下,問:「寶兒,怕是你自己撕破的吧?」

  「胡說!你胡說八道!明明是小順家的狗咬的!」寶兒氣勢洶洶的大叫,「死扣兒,你賴我!」寶兒一邊嚷,一邊把蹲在地上的扣兒用力一搡,扣兒頓時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在地上。

  「寶兒,你……」扣兒氣急,揚起手來嚇唬寶兒。寶兒一骨碌又躺在地上,大聲的號哭起來:「娘!娘!爹!爹!扣兒打我,扣兒要打死我啊!娘!娘!……」寶兒在地上不住的哭罵,新衫子上更是滾的全是土。

  一聲震雷在扣兒頭上響起:「扣兒,你又欺負弟弟!」收租回來的爹剛好看見寶兒躺在地上哭鬧的場面,大聲喝道。

  「爹,我沒有,是寶兒他……」扣兒急急分辨。

  「還說沒有!我分明看見你把寶兒推倒在地上的!」爹大聲的呵斥到,手裡的旱煙桿子重重敲在扣兒的身上,「家裡的活不幹,還欺負弟弟,你一天到晚除了吃還能做什麼?你這個賠錢貨!」爹一邊罵,一邊掄圓了手裡銅製的旱煙桿子狠狠打個不停。

  「爹……」身上鑽心的疼痛讓扣兒的淚水忍不住落下。

  「別叫我爹,我不是你爹。乾脆,明兒叫了王婆子來,把你賣到人家當丫頭去,還能賣點錢給紅線準備嫁妝,你這個不長進的東西。看看紅線,再看看你!當初生你的時候,早知道你是個又懶又饞的醜八怪,就該把你扔進馬桶淹死。」爹一邊打著,嘴裡還罵個不休。寶兒早就爬起來,笑瞇瞇的在一邊看好戲。扣兒一邊躲閃爹無情的痛打,一邊默默的哭泣。

  「吵什麼吵啊!鬧的家裡雞犬不寧的。」娘的大嗓門響起來。

  「娘啊,扣兒打我,爹教訓她呢。」寶兒連忙迎上去告狀。

  「哼,這個死丫頭,叫她打水打了一個上午,不知道到哪兒野去了。衣服也沒有洗。咱們家可是養不起人家大小姐了。」娘一把摟過寶兒,愛憐的摩娑著寶兒留著木梳背的腦袋,不屑的說,「 打,打死了算!」

  「爹,娘,不要打了啊,會把妹妹打壞的。」一個悅耳的聲音響起來。

  「紅線,你這孩子,怎麼出來了?要是曬黑了可怎麼辦,真是。」娘愛憐的嗔道,趕忙走到那個娉婷的身影旁邊,試圖用自己肥碩的身體擋住陽光。「小香,小香,你死到那裡去了,怎麼不好好伺候小姐!」娘的大嗓門響遍了整個宅子。

  「紅線,仔細弄髒了你的新衫子。」爹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匆忙走過去。

  那裊裊身影輕盈的飄過來,扶起被爹打倒在地的扣兒:「綠扣,你還好吧?」

  扣兒畏縮的躲開那雙水蔥兒一樣的尖尖玉手,她怕自己身上的灰弄污了那件漂亮的鵝黃色衫子。「沒……沒事。」

  「紅線啊,別理她,咱們回屋去,試試六大娘剛送來的那幾件新衫子吧。」娘溫柔的說。

  「紅線姐姐,回屋裡給我講個故事吧。」寶兒也急切的揚起小臉要求。

  「可是扣兒她……」嬌弱美人兒看向站在角落裡的扣兒。

  「別管了,爹來處理就好,你快回去罷,啊。」

  「爹,您不要再打妹妹了啊。」婉轉的聲音叮嚀。

  「好好,爹知道,爹都依我們紅線。」爹慈愛的應道。嬌俏人兒這才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一手挽著娘親,一手牽著弟弟回去了,剩下一陣清幽的香氣。

  扣兒癡癡的看著消失在門口的那個翩翩麗影,心裡充滿了羨慕,自己要是能有那樣一半,不,十分之一的容貌就好了,就不會天天被爹打了,也許偶爾還能穿一件新衫子呢。

  「看什麼看!還不快幹活兒去!」爹響雷般的聲音,嚇得陷入沉思的扣兒一激靈。「把馬餵了,把衣裳洗了,去地裡擇點新鮮菜回來,再去砍十捆柴火。什麼時候幹完了,什麼時候才准吃飯。要是被我發現你偷懶,仔細我拆了你的骨頭!」爹吩咐。扣兒站在那裡,大氣兒都不敢出。

  下午。扣兒端著滿滿兩大盆衣裳去河邊洗。一盆是爹娘的,一盆是紅線姐和寶兒的。

  兩盆衣服要分開洗。因為爹娘的只是普通緞子衣裳,紅線姐和寶兒的可是從順天府最大的綢緞行「金玉縷」裡買來,請左山鎮聞名遐爾的裁縫六大娘親自縫製的。娘說,那可是哪怕就是洗洩了一星兒,都是她文綠扣的小命都抵不了的大價錢呢。

  爹在鎮裡算是數一數二的大戶,家裡有上百畝地租給鎮上的農戶,光是逢年過節收個租子,家裡都算殷實。更讓爹自豪的是,文大戶家飛出一個金鳳凰,文家長女文紅線不管是樣貌、才氣全是這左山鎮首屈一指的,就連整個順天府都找不出第二個可以與之媲美的姑娘來,連京城都是聞名遐爾。早在三年前她們都只還有12歲的時候,紅線姐的才氣就傳遍整個順天。打那時候起,名門大富,王孫公子,提親做媒的簡直要踏破了她家的大門。爹雖然有錢,但是羞於自己胸無點墨,不過是土財主一個,一門心思的要與個書香門第結親,好給自家也帶來點子文采,將來能提攜著文家唯一的男丁寶兒考個功名甚麼的,更加是家門大幸。再加上紅線姐又那麼清高,所以眼看都十七了,這親事還沒有定下來。不過媒人反倒來得更勤。

  那時候很多人上門求文家的紅線下嫁,被挑剔的爹和姐姐一一拒絕。不知道誰傳出來文家夫人當年生的是雙胞胎,另外一個也是個女娃兒,名喚「綠扣」,大夥兒又紛紛回來,打算向綠扣提親。親姐妹嘛,即使這個綠扣沒有她姐姐紅線的才氣,一母雙生,估計也差不到哪裡。可是當第一位媒婆,鎮上的杜婆子踏出文家大門的時候,就注定了綠扣這輩子的命運。

  「哎喲喂,真是嚇死我了!」杜婆子總愛在三姑六婆面前這麼拍著她乾癟的胸脯,誇張的嚷嚷,「可別提嘍,現在想起來我還心驚膽戰哪。說到那一天,我受了鎮東百香櫞酒樓的張老東家之托,跟文家的綠扣提親。這我想,好歹是一母雙生吧,就算差也總配的上張家的小東家了吧?誰知道我一進門,哎喲,真是嚇死人喲,一進門我就看見那個綠扣了,嘿喲喂,那叫一個醜喲。那眼睛,就跟那綠豆似的,那個血盆大口喲,跟要吃人一樣,那牙,嘖嘖,暴出來有兩寸長喲……我的天王老子喲,這輩子我都不想再提了,夭壽喲!看來這文大戶家倒是公平,一個賽天仙,一個勝羅剎,還真難為人家怎麼生的出來喲……」話說到這裡,一群婆子們嘎嘎嘎的笑起來。

  文家二小姐醜過羅剎的事實,反倒比大小姐的艷名傳的更快些,文老爺的老臉難免有點掛不住。從那以後,扣兒本來就沒有幸福的生活,更加悲慘起來。不能出門,吃和下人一樣的飯,穿和下人一樣的衣服,作比下人還重的活。被叫做「賠錢貨」的她,還要忍受每一個人的嘲諷和侮辱……

  扣兒蹲在河邊,安安靜靜洗衣服。時不時伸手拭一下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扣兒向如鏡的水面上瞟了一眼,迅速低下頭,仔細揉洗著手邊的衣服。她知道自己很醜。

  扣兒不是沒有過過錦衣玉食的小姐生活。10歲之前,她是和紅線姐姐一起長大的。緞子的衫子,斑斕的繡鞋,金銀的釵子,唸書……扣兒也和紅線一樣是個小公主,雖然扣兒醜。

  娘老是說,孩子嘛,長長就好看了,長長就好看了……

  扣兒看看自己佈滿老繭的雙手。扣兒其實有一雙很美的手。細長,白嫩,尖削的手指已經被一層層老繭蓋的嚴嚴實實了。扣兒這雙手什麼沒有做過?做飯、砍柴、洗衣、縫紉、餵馬、鍘草、打掃……扣兒天生靈巧,再難的活,只要做上兩遍就熟了,靈巧的跟老手一樣。只是家裡的下人們也不喜歡她。不管做什麼,只要她一學會,下人就馬上走開,好像跟她在一起也會變醜一樣。

  扣兒想起來年前給紅線姐趕工做上京裡拜見學士大人的時候穿的衣裳的情景。才教了她一個時辰不到的六大娘,看著扣兒在緞子上繡出活靈活現的雲紋水紋的時候,驚的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不過她馬上就長出了一口氣,好像很輕鬆的樣子,把扣兒一個人放在小屋子裡就匆匆走了。後來紅線姐身上衣裳的花紋和樣式,成了京裡女子們倣傚的對象,六大娘的生意著實火起來了。

  扣兒回憶著那緞子的質感。多柔軟,多輕盈啊,要是她什麼時候也能穿一次多好……

  扣兒把不知什麼時滑出來的一縷青絲塞回包頭的布巾裡去。她跟紅線一樣,有烏黑入雲的青絲,要是真說起來,扣兒缺乏保養的長髮絲毫不比紅線每日以蛋清洗濯的遜色。

  扣兒也跟紅線一樣,有著滑膩雪白的肌膚,雖然她不可能像紅線一樣每日用鮮花入浴,雖然她手上已經長滿老繭,但是每日的辛勤和日曬沒有傷到她白嫩的肌膚一星兒。但是人們只知道,扣兒的臉很醜。

[ 本文章最後由 藍琉璃 於 08-11-7 11:5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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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評分:  聲望 + 4   檢視全部評分
澤尻奈    發表於 07-11-10 17:20 聲望 + 1 枚
slmopet  精華文章  發表於 07-11-9 11:26 聲望 + 2 枚
symphonyj  感謝分享。^^  發表於 07-11-5 16:24 聲望 + 1 枚

好精采喔
情節的編排以及場景的描述
都不輸那些名家大作
幾乎可以改編成八點檔連續劇了
加油~繼續給我們更多的好作品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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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令我意外呢!因為很少看到是以(兔子)為精怪的故事,幾個下人死的有點慘,裡面我最喜歡的是小香,和媚娘!: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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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很特別
剛開始我以為兔子會為了報恩讓扣兒好心有好報
沒想到也是利用她
媚娘我本來以為她是仙怪之類
結果是真的人
很好看
劇情和我想得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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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望的騎士

不可以撒嬌喲~

回覆 #14 藍琉璃 的文章

好...好悲哀的故事
最後完全沒有誰是贏家啊
面善心惡的紅線,以貌取人又自私的徐遠昊,濫殺無辜的白兔,驕縱任性的錦衣......
更不要說無辜被害的家人,媚娘
和永遠得不到愛的扣兒

沒有公道,只有時間一視同仁的將他們全都藏入人們的記憶深處
真悲哀啊~
 



無名部落格:琥珀之瞳(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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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看喔~

感覺看的時候~

很像融入那個劇情呢.....

很有古時候的感覺呢~
 
愛情~就像棒棒糖

吃在嘴裡~甜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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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的英雄

不再留戀 放下又有何妨 ... ... ...

第六段有點奇怪

"扣兒早就看見了一身白衣的徐遠昊"

為什麼突然跑出一個扣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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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望的勇者

黑山姥姥門下二弟子

  第十二章 沒有真相

    轉眼胡媚娘的喪事已經過去半個月了。

  清晨,一縷蒼白的陽光從窗口投進來。錦衣和若兒迷迷糊糊的被叫醒。

  「起來,起來,賤人!」

  二人睜開澀重的雙眼,看到管家凶神惡煞的站在面前,他身後是徐老爺和徐遠昊。他們一大早起來便來到後角院,還命了那送飯的婆子以後不必再來,以方便行事。

  「夫君,夫……」錦衣情不自禁的站起身來,踉踉蹌蹌朝徐遠昊撲去。徐遠昊一臉厭惡的退後一步,錦衣被管家一掌推倒在地。

  「夫君,你聽我解釋,你不要這麼絕情啊……」錦衣哭叫道,「這一切都是那個女人計劃的,我是冤枉的啊……」錦衣不顧一切道,又爬上前去想抱徐老爺的腿,「父親,您饒了錦衣這一次吧……」徐老爺狠狠一腳踹過去,錦衣慘叫一聲在地上打了個滾。

  若兒表情平靜的有如一潭死水。

  「賤人,你殺死了我的妻兒,我一定要你償命!」徐遠昊惡狠狠的說,揚起手裡皮鞭,一步步逼近錦衣和若兒。錦衣驚駭的向後爬去,而若兒兀自不動。

  眼看著手持長鞭的徐遠昊和面色陰沉的徐老爺,在管家保護之下一步步靠近,錦衣霎時像瘋了一樣,不知道那裡來的力氣,猛地站起身來撲向徐老爺,口裡狂叫道:「不讓老娘活,老娘跟你們拼了……」錦衣力道之大,連迎上去的管家都被她推了個趔趄,撞到牆上,徐老爺措手不及,被撲上來的錦衣的雙手牢牢卡在頸間。

  回過神的管家和徐遠昊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衝上前來幫徐老爺拚命的拉開錦衣不住收緊的雙手,錦衣的雙眼血紅,只是哈哈笑著,徐老爺被錦衣這麼一卡,不住的咳嗽。三人好不容易將錦衣甩到牆角,管家方才猛地叫道:「糟了,另外一個逃了!」

  徐家父子聞言大驚,連忙命管家看住錦衣,衝出東廂房的門,若兒卻並未逃走,而是把前些天徐遠昊丟棄在廊邊的那把青鋒寶劍緊緊握在手裡,等在門口。

  若兒這時候格外冷靜,看見徐老爺二人出來,用劍指著徐家父子,慢慢說:「橫豎我也是不想再活,我得不到的,誰也得不到,」她用劍指著二人,「進房裡去,快點!」二人顧忌若兒手中的利刃,又不想如此就範,三人就那樣站著,僵持在東廂房的門口。

  廂房裡,已經在方纔的爭執中被甩到牆上撞破額頭的錦衣,不顧額角鮮血尚在流淌,對獨自看守她的管家再次突然發難,猛地又撲過去爭搶管家手中的木棒,管家被錦衣這副不顧命的凶狠嚇了一跳,待到鎮定了心神,錦衣早已撲到面前,抓住了他手裡的木棒。

  管家看到錦衣血紅的雙眼,心下大駭,忙用力把住木棒,想把錦衣甩開,誰知道嬌小虛弱的錦衣竟然不知哪來一股不似常人的巨大力量,管家被她拉的腳步不穩,再幾個來回,管家手裡的木棒已然到了錦衣手中!管家見狀,扭頭便逃,一邊叫道:「老爺,少爺,快逃啊,她們瘋了,快……」話未說完,身後追上來的錦衣已經狠狠一棒,打在管家後腦,將他打翻在地。接著仍不罷手,用盡全身氣力握著木棒向管家打去,一棒、兩棒、三棒……可憐管家連叫都叫不出來,就已經被突然力大無比的錦衣打的血肉模糊,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僵持在門口的徐家父子聽見管家喊叫,不由得回過頭來,剛好看見滿面鮮血的錦衣扭曲的臉孔,殘忍的用木棒打到管家腦漿迸裂仍不罷手,好像瘋了一樣不住的打著,打著……兩人大驚之色,再回頭看看若兒,若兒的眼睛可不也和錦衣一樣,那樣血紅血紅的,閃耀著嗜血的殘忍光芒!

  「孩子,有話好好說,不要亂來啊……」徐老爺見狀,連忙語氣轉緩對若兒說。

  「娘子,若兒,為夫的不怪你了,不要衝動……」徐遠昊也跟著好言相勸。

  「哈哈……」若兒一陣傑傑怪笑,笑得兩人心裡發毛,「說什麼,有什麼好說的?我們還有什麼可說的?哈哈哈哈……你們怕了?不用怕,一會就不怕了……」若兒瘋狂的說著,握緊寶劍向他們走來。父子兩人急忙後退,躲到廂房的另一角,而若兒則步步緊逼過來。

  看著若兒失去神志的獰笑,徐老爺向徐遠昊使了個眼色,兩人緩緩的分開,往兩邊走去。若兒沒有注意到兩人的神色,傑傑怪笑著,挺劍向徐老爺撲來,口裡叫道:「你們去死吧……」

  「昊兒,趁現在!」徐老爺瞅準若兒向自己撲來的時機,大喝一聲。徐遠昊聽見,連忙向若兒撲去,徐老爺也拚力架住若兒握劍的雙手,父子兩人和若兒扭打成一團。若兒雙眼血紅,用力的挺劍亂刺。徐遠昊抓住若兒的右手,想從她手裡把劍搶過來;徐老爺也抓著若兒的左手奪劍。無奈若兒的力道大的嚇人,縱使他們兩個大男人,要想從若兒手中奪下劍來並保著自己的命也決非易事。拉拉扯扯中,徐遠昊終於得了個空子,把劍從若兒死死握著的手中奪了下來。若兒大叫一聲,不顧自己的命朝徐遠昊身上撞去,徐遠昊手中拿劍,被若兒這麼一撞,失去了平衡,向左邊倒去。說時遲那時快,鋒利的寶劍霎時間沒入了若兒身邊的徐老爺的小腹,從背後透將出來。

  徐老爺驚愕的大張著嘴說不出話來,顫抖的雙手握住尚在體外的一截劍柄,突出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徐遠昊,鮮血不住的從徐老爺的口中湧出來,滑落在身上、地上。徐老爺的小腹也已經被鮮血染紅。掙扎著,徐老爺斷斷續續的道:「昊……昊兒……你……」話音未落,便砰然倒地,大睜著無奈的眼睛。

  「父親!父親!」徐遠昊驚惶失措的大叫著,可是徐老爺早已經斷了氣,只有鮮血還在不斷的流出。

  「哈哈哈哈,你殺了人,你殺了你的父親!哈哈哈哈你犯了大罪了呀夫君……比我們的罪大的多呀!哈哈哈哈……」若兒見狀,瘋狂的大笑起來。那邊的錦衣也丟下了木棒,跟著狂笑起來。好像在呼應她們兩人,西廂房的扣兒也突然間跟著大笑。一時間整個後角院全是詭異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不是!……」徐遠昊拼盡全身力氣叫道,好像要蓋住三人的大笑,他丟下管家和徐老爺的屍體,衝出東廂房,鎖好大門匆忙的離開了。


  中午,徐遠昊通知大家徐老爺有事帶著管家出門了,吩咐大家午膳在各自房裡吃,自己便躲進了書房。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他在書房裡越來越坐立不安。「怎麼辦?該怎麼辦呢?……」徐遠昊喃喃念著。眼看天色將近晚上,他越來越不知道如何是好,自己殺了父親……父親的屍身現在還在東廂房裡放著……該如何是好?徐遠昊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夫君?」身後傳來紅線溫柔的聲音,嚇得徐遠昊「啊」的叫出聲來。「你怎麼了?看起來好像魂不守舍的樣子?」一整天沒有見到夫君,紅線心下很是擔心,索性到書房裡找他,剛好看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娘子……紅兒……我……我……」徐遠昊看見滿面關切的紅線,不知道為什麼心頭一顫,抓住紅線的雙手道:「我……我殺了人……我殺了父親……救我……就救我……」

  「什麼?」紅線吃了一驚,「夫君你……這是大罪啊……夫君……」

  徐遠昊頹然坐下,把頭埋在手掌裡,他沒有看到,紅線的眼裡,閃爍著奇妙的紅光。

  紅線和徐遠昊在書房裡商議良久,最後得出了一個權益之計。

  晚膳時分,徐遠昊依然吩咐大家各自用膳,而自己和紅線去陪徐夫人進餐。「你父親究竟去做什麼了?是不是和錦衣和若兒有關?」面對徐夫人狐疑的詢問,徐遠昊強作鎮定的答道:「沒有什麼,父親沒有交代那麼多。母親用完了膳還是先歇息吧。」徐夫人想了想,什麼都沒有再說。

  入夜,待徐夫人要休息了,徐遠昊和紅線才匆匆告退回到房裡,讓小香到偏房去睡。兩人稍微收拾了一下,便趁四下無人,匆匆往後角院走去。

  「咦,他們要去做什麼,這麼晚了?」剛要休息,心下卻隱隱越發覺得不安的徐夫人,遣退其他僕人,只帶著貼身丫頭紫嫣悄悄來找徐遠昊,打算再問問清楚徐老爺的去處,卻偏偏看到了徐遠昊兩人離開自己的院子,心裡的疑惑更大,便帶著紫嫣默默的尾隨著兩人進入了後角院。

  後角院的廂房裡,還是那麼漆黑寂靜。徐遠昊和紅線點起隨身攜帶的火折子,手持木棒,打開了東廂房的門。若兒和錦衣經過白天的事情,似乎格外的疲倦,靜靜的睡在角落,連開門的聲音也沒有聽見。地上兩具屍體就那樣放著,鮮血早已凝固,整個房間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紅線先看到了管家血肉模糊的屍體,忍不住低低呼了一聲:「啊!」然後強忍噁心別過頭去。而徐老爺的屍體還是那樣,大睜著不瞑目的眼睛,連腹中的劍都尚未拔出。

  「父親……」徐遠昊叫著,跪倒在徐老爺的屍身前,紅線見狀,也急忙跟著跪下。「父親,孩兒對不起你啊,父親……」徐遠昊淚流滿面道,「孩兒不孝,孩兒真的不是故意的,是錯手才害死了您啊……您原諒我……」

  紅線只是靜靜的看著徐遠昊,在黑暗中眼裡閃爍著和若兒與錦衣一樣的血紅。此時從虛掩的門口,悄悄的又進來兩個人:徐夫人和紫嫣。

    「啊……」尖叫聲響起,驚的徐遠昊和紅線連忙起身看去,原來是紫嫣和徐夫人看著管家的屍身忍不住叫出聲。

  「母親……」徐遠昊駭道。

  這當兒徐夫人已經看到了徐老爺,跌跌撞撞撲過來。「老爺,老爺!老爺你怎麼了?老爺你醒醒啊……」徐夫人倒在徐老爺身邊,痛哭出聲,「昊兒,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你,是你殺了老爺……昊兒你說話啊……」徐夫人看著徐遠昊逼問道。紫嫣只是在一邊不住發抖。

  「母親,我不是故意的啊母親,這是意外,意外……」徐遠昊語無倫次的分辯著,「你相信我,我是錯手才殺死父親的,你原諒我啊母親……」

  「你這個不孝子!我不會原諒你的,你看看你做了什麼?你殺了你的父親!你……」

  徐夫人一口氣上不來,倒在徐老爺的身邊。

  「夫人,夫人……」紫嫣急忙上前扶起徐夫人,掐她的人中。徐夫人半晌幽幽的醒轉來,斷斷續續的說道:「紫嫣……去……去叫人來……去……」

  「不可以,不可以叫人來!母親,你原諒我啊!被人知道的話,我就活不了了啊母親……我是你的親生兒子啊,母親……」徐遠昊著急的說。

  「紫嫣……去……我……我不會原諒這個不孝子的……快去……」徐夫人別過頭不看徐遠昊。

  「是,夫人……」紫嫣放開徐夫人,起身急忙往門外走去。

  「不許,不許去!」徐遠昊一急,撲過去緊緊卡住紫嫣的脖子,「叫你不許去你聽見了沒有?」徐遠昊手上發力,紫嫣連叫都沒來得及叫一聲,只是不住的抽搐。驚呆了的紅線回過神來,連忙上前用力掰徐遠昊的手,待他驚駭的鬆開,紫嫣便軟軟倒在地上,舌頭伸出老長,竟然已經死了。

  「紫嫣,紫嫣……」徐夫人掙扎著撲過去,伸手探探紫嫣的鼻息,震驚的說,「你瘋了,昊兒,你瘋了……你……你不是我的兒子,你是瘋子……來人啊!救命嗄!」徐夫人恐懼的大聲叫起來。

  「母親,不要叫母親,你不要逼我啊……」徐遠昊連忙跪在徐夫人面前,「孩兒知錯了,孩兒一時糊塗,我不想死啊母親……」

  「母親,你原諒夫君吧,現在他是家裡的主心骨了啊,父親已經不在了,我們不能失去他啊……」紅線也跪下來懇求道。

  徐夫人又怕又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看看涕淚滿面,幾近崩潰的兒子,再看看身邊死去的紫嫣和徐老爺,徐夫人痛苦的低下了頭,良久才說出一句話:「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老了……要回去休息……我什麼都不想知道,也不想管了……」說畢,徐夫人緩緩的站起身來,好像一下子老了二十歲,「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紅線連忙對徐遠昊使個眼色,站起來扶住徐夫人:「母親,我送您回去……」

  看著紅線和徐夫人慢慢的消失在門口的身影,徐遠昊頹然坐倒,他心裡很迷茫,面對著三具屍體,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哈哈哈哈哈……」一陣瘋狂的笑聲把徐遠昊從沉思中驚醒,他聽著西廂房扣兒狂亂的笑聲,心中隱約有了一個計劃。

  徐遠昊起身悄悄走錦衣和若兒身邊,試試兩人的鼻息,確定兩人睡得異常的沉。猶豫了一下,徐遠昊走到徐老爺屍身邊上拔下寶劍,復回到熟睡的錦衣和若兒身邊。看著兩人睡夢中憔悴而安詳的面孔,他想起了以前總是愛穿黃色衫子的錦衣,嬌俏的對自己笑道:「夫君,夫君快來看,這迎春多美啊……」又想起了最初看見若兒,著一襲水藍色的裙,在鶯歌燕語的「清音軒」是那麼一塵不染;再想想白天兩人血紅的眼睛,瘋狂的舉動……他輕歎一口氣,心裡道:「是為夫不對,為夫對不起你們,但是,我別無選擇……」

  還沾著徐老爺血跡的寶劍,無聲無息沒入錦衣的心口,錦衣連哼都沒哼一聲,就在夢中永遠睡去。寶劍拔出來,一股鮮血隨之染紅了錦衣的衣衫。接著是若兒,若兒好像了然了什麼似的,在寶劍割破頸子的時候,面上竟然浮現出一絲滿足的笑容。

  「匡啷」一聲,寶劍從徐遠昊的手中落地,清脆的聲響在夜裡格外嚇人。他站在二人身前發了一會子呆,然後壯起膽子,走到已經僵硬的管家身邊,從他身上找出了西廂房的鑰匙,又拿起錦衣丟在他附近的血跡斑斑的木棒。

  走到西廂房門口,徐遠昊下意識握握手中的木棒。一陣寒風吹過,一直被雲層遮掩的月亮的清冷的光照亮整個院子。徐遠昊藉著月光正要打開門,突然看見一張可怖的臉出現在窗前。「啊……」徐遠昊低呼一聲,不禁後退了一步。那不正是扣兒麼?

  「阿遠……你還認得我麼?」扣兒嘶啞的聲音緩緩響起。

  「你是扣兒……」

  「不用騙自己,你知道我是誰,是不是?哈……你知道麼?我自己都不知道……」

  徐遠昊看著那女人醜陋的面孔上清明的眸子,突然間覺得心裡好像有一根刺,身體開始顫抖,幾乎拿不住手中的木棒。

  「你殺了人,是不是?殺了很多人……我雖然在這裡,可是我能看見,看得很清楚。哈哈,你也有今天……你現在要殺了我是麼?來吧,動手吧。我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早已經活夠了……只不過我不甘心……你知道誰是真正的妖怪麼?你知道麼?哈哈……」

  那女人喃喃的說道。

  看著她的臉,徐遠昊突然遍體冰涼,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迅速佈滿全身,木棒「啪」的失手落地,徐遠昊踉踉蹌蹌的從後角院逃了出去,匆忙間連管家的鑰匙掉落在西廂房門口也沒有看到。

  徐遠昊的身影消失之後,一隻枯乾的手從房門下面每日送飯的小洞伸出來,在地上摸索著,把那串鑰匙拉進了房裡。

  女人拿到了鑰匙,卻並沒有馬上開門,她只是鎮定的注視著東廂房的門。雲層移動,整個院子復歸於黑暗,但是女人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一隻雪白的兔兒,鑽進了未上鎖的東廂房,許久才出來,消失在院外。女人冷冷的笑。

  紅線的廊下,那花接二連三的綻放著。一朵,兩朵,三朵……一共已經有十二朵了,在枝頭上連成一片,猶如鋪開的一幅血紅織錦,艷麗的竟不似人世間的物事。

  徐遠昊回到房裡,看見紅線正坐在梳妝台前等他。「如何?」紅線見到面色灰敗的徐遠昊進來便問道。

  徐遠昊搖搖頭:「母親她……」

  「我送母親回去,沒人看見,。服侍她睡下了。我還給她服了一些安神的藥。明早起來就會沒事了。夫君你早些歇息吧,那些事情咱們明早再商量法子,不要太憂心傷了身子。」

  「紅兒,你……」徐遠昊欲言又止。

  「嗯?」

  「你是真心對我麼?」

  紅線笑了笑,緩緩閉上眼睛,彷彿在回想著什麼:「打從第一眼看到你,我便已經發誓,不管你如何待我,也不管如何艱難,今生今世,我只是你的妻,生為徐家人,死為徐家鬼。夫君,我一直都在這麼作。你信我嗎?」紅線美麗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傷感,一絲甜蜜。

  徐遠昊道:「我信……過去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

  「好啦,夫君早早安息吧,明天還要勞神呢。」紅線起身服侍徐遠昊洗漱。兩人睡下,一夜無話,各自想著心事。


  第二天天剛濛濛亮,徐遠昊夫婦就被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什麼事?」徐遠昊心裡驚惶,連忙披衣出門。上房的丫頭琴心驚惶失措的站在門口,見到徐遠昊,像見到救命稻草一樣哭道:「少爺,不……不好了啊!老爺……老爺昨晚和管家出門,一夜未歸。夫人的貼身丫頭……紫嫣昨……昨晚還在,可今兒早上……也不見了。而且夫人……夫人她……過世了……」琴心抽噎著說道。

  「什麼?怎麼會有這種事?」徐遠昊大驚失色,這時紅線也以收拾停當出門來,聽見這話,也吃了一驚,兩人急忙隨著琴心往上房去了。紅線匆匆的瞥了一眼怒放的花兒,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徐老爺夫婦平日裡只用兩個貼身丫頭琴心和紫嫣宿在房裡,其他人等在熄燈之後都回去僕人房歇著,到早再準時來服侍。現在還早,只有丫頭琴心一人發現了徐夫人的屍體,又找不到徐老爺,便趕著來告訴徐遠昊。徐遠昊進到上房,發現徐夫人安詳的躺著,早已經死去多時。動一下徐夫人的屍身,那蒼白的脖頸上,赫然兩個小小的牙齒印。

  「怎麼會這樣?琴心,你怎麼伺候的?」徐遠昊嚴厲的問道。

  琴心哭著道:「昨晚上是紫嫣伺候夫人的……夫人說老爺不在家,叫奴婢不用伺候,先去偏房歇著了。奴婢昨夜睡得格外沉,確實什麼都不知道啊……少爺……」

  徐遠昊看著床上已經冷硬的母親,揮拳打在牆上,拳頭都流出血來。紅線見狀忙對琴心道:「你不要怕,先去找人來給夫人淨身換衣。還有,不要太過聲張。」琴心聽了,便去叫人。徐遠昊怒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看見身邊鎮靜的紅線,他一時間喪失理智,衝上去抓住紅線的衫子吼道:「是不是你作的?是不是你作的?不用瞞我,我不是傻瓜,這一切都是你做的是不是?」紅線聽見徐遠昊如是說,目光稍微一滯,但還是冷靜的說:「夫君你冷靜些。昨晚我一直和你在一起,你自然知道母親的死是不是我做的。你若懷疑我,大可以像對待紫嫣那樣對我,我絕無怨言。」徐遠昊聽了,無力的放開手,低吼道:「啊……孽障,孽障啊!」


   下人們很快就來了,手忙腳亂的把徐夫人的屍身整理好。「罷了,夫人的屍身先放在上房,等老爺回來處理。你們先下去吧,什麼都不要說,什麼都不要問,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便罷。」紅線看看呆坐在一邊不出聲的徐遠昊,開口分付下人。

  「少夫人行行好啊……」以琴心為首的幾個下人並未離開,而是齊刷刷的跪倒在紅線面前。

  「你們怎麼了?有話只說,這是做什麼?」紅線驚道。

  「求少夫人給奴才們一條生路……您……您就放我們走了吧……」琴心開口道,「咱們實在不敢再在府裡作下去了,雖說老爺夫人平時待我們很好,可是我們不想被妖怪吃了啊。少夫人,您放我們走,我們一個子兒也不要,保證今天就離開京城再也不回來,我們發誓要是亂說一個字的必遭天打雷劈!少夫人,您就放了我們吧。等老爺回來,我們就走不了了啊……」琴心說完,不住的磕頭。其他下人也磕成一片。

  紅線歎了一口氣道:「別這樣。既然大家真的要走,我也不能強留。你們也不用這樣,起來吧。」紅線拿出身上的一個香袋兒遞給琴心,「拿著這個物件做個信物,你們自己去帳房支三個月的銀子去吧。不過記得你們發的誓,今天就離開京城,什麼也不能對外人說,要不被老爺知道了,我可救不了你們……」

  「謝謝少夫人,我們知道……」琴心接過紅線的香袋兒,和其他幾個下人又磕了個頭,逃命一樣的離開了上房,只留下紅線、徐遠昊和徐夫人的屍體。

  「都走吧,都走吧,這個家完了……」徐遠昊冷笑著道。

  「夫君,想開點兒。不過是些下人,走了咱們可以再找。何況他們走了,咱們就更好處理那些事情了不是嗎。」紅線把手放在徐遠昊的頭上,心疼的說。

  「是了,趕快去處理那些事情吧,我有一個計劃……」徐遠昊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紅線。


  徐夫人的死迅速的傳遍整個徐府。恐懼就像瘟疫一樣迅速籠罩了整個徐府,不斷有下人過來要辭工,兩人無奈,只得一一應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整個徐府的下人已經無聲無息的走了個乾乾淨淨,偌大的府裡,只剩下徐遠昊夫婦和他們的隨身傭人,小香和侍劍。對了,後角院的扣兒也應該算在內。

  站在冷清的院子裡,徐遠昊仰天長笑:「哈哈哈哈……作孽啊,作孽啊……這是老天爺的懲罰麼?老天爺,你為什麼這樣對我們徐家?……」小香和侍劍兩人強作鎮定的站在兩人身邊。「你們為什麼不走,啊?大難臨頭各自飛,你們留下來等死麼?」徐遠昊對二人道。

  「無所謂,我們就是不願意離開少爺和少奶奶。」忠心耿耿的侍劍道。

  「那好,現在也沒什麼好瞞的了,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們吧……」徐遠昊緩緩對二人道出後角院的秘密,二人只是驚的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覷。「現在你們還要留下嗎?」

  「是。」侍劍咬牙答道,小香也一臉堅決的點頭。

  「好了,那咱們去處理後角院的幾具屍首吧。老爺是朝廷命官,儘管這幾天告假在家,可是過世的事情仍然事關重大。夫人也是朝廷命婦,兩人同時過身,很是難辦。咱們要好好的想個法子才行。」紅線道。

  一行四人往後角院行去。此時才是二月,故而儘管東廂房裡已經有五具屍體,卻依然沒有腐爛。看見滿地的凝固的血跡,別說小香,縱使見多識廣的侍劍,也不由的一陣反胃。徐遠昊原先想好的嫁禍扣兒掩人耳目的計策此時已經沒有必要。檢查過五具屍體,徐遠昊恐懼的發現每具屍體的頸上都有同樣的兩個小小的牙印。看看一邊的紅線,徐遠昊強忍著懼意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四人手忙腳亂的收拾起管家和紫嫣的屍首,在後角院焚了埋在樹下,然後將徐老爺、若兒和錦衣的屍首抬到上房佈置妥當。最後幾人又把東廂房的血跡全部洗淨。忙碌中,沒人注意到西廂房早已經不見了扣兒的身影。

  屍首都安置好已經是下午了,徐遠昊擦去額頭的汗珠,對大家道:「好了,接下來就看我們的了。現在整個事情是這樣的:父親待人寬厚,使得管家不斷虧空府裡的銀子。媚娘過世之前,父親已經發現些許端倪。偏巧媚娘被錦衣和若兒凌虐致死,父親將她們叫到房裡訓話。這時早有姦情的管家和紫嫣捲了府裡的銀子趁亂逃走。而錦衣和若兒由於被父親訓斥的失去理智,拿起父親房裡的寶劍將他們殺死,然後雙雙自盡。雖然這麼說有點兒複雜,但是比起事實來,恐怕這個更好理解一些。」徐遠昊稍微休息了一下,接著道,「侍劍,等下你連夜到鄉下雇些僕人來,就這麼教他們。我好歹是個侍郎,在京裡也有些門路。到時候你吩咐下人們該怎麼說,銀子儘管使。我則到京裡打點一下,盡快結案,少生枝節。咱們能不能過去就只能聽天由命了。好在現在天氣不熱,父親他們的屍首一點兒腐爛的樣子都沒有,就連屍斑都……總之應該還是瞞的過去的。啊,對了……」徐遠昊突然想起了什麼,拿過寶劍往徐夫人的胸前刺了下去。

  大家都默不作聲。許久,侍劍開口道:「那少爺,我現在就去找僕人了。」徐遠昊叮囑道:「好,你一切小心,記得找些膽大心細的來。」侍劍應了一聲,取了銀子,牽一匹快馬離開了。徐遠昊和紅線帶著小香則回到自己的房間繼續商量對策的細節。天色已晚,門前的紅花在夕陽的映照下更是嬌艷的如升騰的火焰,可惜三人都無心欣賞。

  「是了,夫君!」進到房間,紅線如夢方醒般對徐遠昊道,「那關在後角院的……」

  「她什麼都應該看見了,」徐遠昊面色一沉,「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她也……」

  正說著,小香突然叫道:「呀,怎麼這麼多煙?府裡起火了!少爺,少奶奶,這……」

  三人往窗外看去,濃煙滾滾升起,可不是起火了!徐遠昊連忙往房外走,誰料到剛走出門口就停住了腳步,目瞪口呆的看著院裡。

  「夫君,怎麼不走了?快去救火啊……」隨後跟上的紅線話說了一半便止住了。小香則尖叫起來。

  一個一襲紫杉的人閒閒的站在廊前看著怒放的彼岸花。看見徐遠昊和紅線出來,扭頭對他們露出一個扭曲變形的笑容——竟然是扣兒!

  扣兒已經精心打扮過了,枯黃的長髮鬆鬆的挽成墮馬髻,上面插一隻翡翠的簪子。耳上是大秦的珠墜。身上著一襲淡紫的衫子,手中則握著一把鋒利的青銅匕首。那些東西,可不正是紅線的!可是不管怎樣打扮,胭脂水粉只能讓臉上疤痕遍佈的扣兒顯得更加可怖。

  「『徐公子』,『姐姐』你們近來可好?」扣兒問道,那口氣就好像很久不見的親人在話家常,「不過看起來似乎很不好……是不是,『紅線姐姐』?」扣兒特意加重了語氣。

  「這花好美,美的不像人世該有的東西。」扣兒自顧自的說,「人也是,太美的人,總是不該存在的。否則那些醜陋的人,不知該怎樣活了呢。」扣兒傑傑的笑,讓人毛骨悚然。

  「你想怎麼樣?我們正要找你,你卻偏送上門來。如此剛好,倒省去我一番功夫。」徐遠昊厲聲道。

  「你果真這麼絕情麼?阿遠……」扣兒看著徐遠昊開口,「你非得逼我說出來才肯承認麼?」扣兒身後,府裡的黑煙越來越中,已經可以聞到東西燒焦的味道,聽到火燒著的嗶嗶剝剝的聲音和府外面人們呼喊救火的嘈雜。「對了,我放了火,府裡現在到處都是火。哈哈哈哈……這裡太骯髒,一把火燒了乾淨……」扣兒自言自語道。

  「混蛋,你到底想怎樣?」徐遠昊怒喝。

  「阿遠……阿遠……她也這麼叫你麼?她必然不會的,因為,這是只屬於我一個的啊。對不對,『姐姐』?」扣兒看著紅線笑笑道。

  紅線也笑,臉上綻出一個美艷絕倫的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有多醜?連鬼都不如。」

  扣兒大怒道:「賤人!都是你!還我的臉來!」說著便握緊匕首向紅線撲來。徐遠昊一把將她推倒在地。

    「阿遠……你真的不認識我麼?我是紅線,我才是真正的紅線,是你深愛的紅線啊!你忘了我們在左山的時候,桂花宴的席間我們偷偷溜出去,我唱歌給你聽,你第一次吻了我……」扣兒,抑或是紅線叫道。

  「我知道。」徐遠昊冷冷的打斷她,「從那天你在西廂房叫我『阿遠』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不是傻瓜。」

  「那你還這麼護著這個賤人?她的臉是假的啊,是偷我的啊!」紅線委屈的大叫。

  「你太醜了,就算你是真正的紅線又怎樣?我要的只是一個才貌雙全功德並重的妻子,誰在乎她是紅線還是綠扣。她有你的臉,更有你所不及的才華,假的又怎樣?我憑什麼還需要你,你醜的像個鬼。」徐遠昊鄙夷的道。

  紅線被徐遠昊的話驚呆了,就連扣兒,也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你不是人,你連鬼都不如。你根本就沒心沒肝……哈哈哈哈……我瞎了眼,愛上你這人……」紅線瘋狂的叫道,「扣兒,你不後悔嗎?你白白嫁了他。如何,他也不愛你啊,他只愛他自己!我的傻妹妹,哈哈哈哈……」

  扣兒冷靜的道:「反正我想要的,美貌、讚譽、地位、家庭、丈夫……我全得到了。本來我就對這個人世不存什麼希望,我只是想得回它欠我的,你們大家全都欠我的!」扣兒眼睛變成可怖的紅色,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紅線一時間無話可說。徐遠昊看著扣兒,一字一句的問:「這一切,都是你作的?」

  「是,也不是。」扣兒平靜的答道。一隻雪白的兔兒從怒放的花叢中鑽出來。「記得那個兔兒的墜子麼?那可是你自己要的,紅線姐。那就是它,」扣兒指指那只看起來乖巧可愛的兔兒道,「就是它在送親的路上撕下你的臉給我的,別看它小,它的牙齒可是厲害的很。是你自己非要把它帶在身邊的,哈哈。」

  紅線看著兔兒,依稀想起那天自己面前那張模糊的臉,血紅的眼睛,尖利的牙齒,刻骨的疼痛……忍不住大叫一聲:「啊!不要過來!妖怪啊……」兔兒也沒有過去,只是似乎帶著點兒微笑的看著她。

  「這花,叫彼岸花。她很美,是的,因為她確實不是這個世間的東西,」扣兒無比溫柔的觸摸著紅的要滴下血來得花瓣道,「她是我的神,是我用靈魂換來的。她只有吸飽了人血才能開花,這是我們的交換條件——我要美貌和幸福,她要鮮血。我做的很好吧。其實不用我動手的,我只要把她和兔兒帶進來就可以了。多麼輕鬆的交換代價啊。」

  「你瘋了,你不是人,是鬼!」徐遠昊指著扣兒大叫,「你害死我全家!」

  「你沒有資格這麼說我。比起來,你這個一點兒感情都沒有的,才不是人。這是你的報應。天教你這世上不止有你一個,教你後悔不知道什麼叫『愛』。」扣兒冷笑著說。

  「一起死吧!」紅線絕望的握著匕首衝過來,「這次沒人救你了!」

  扣兒輕輕閉上眼。「小姐!」一個人奮力撲過來,擋在扣兒身前,居然是小香!匕首深深的沒入小香的胸膛,小香的身子倒在扣兒的臂彎裡。

  「小香,傻小香,你為什麼這樣?不值得啊……」扣兒動容道,血紅的眼眸恢復了漆黑的顏色。

  「我……早知道小姐你是扣兒小姐了……」小香吃力的說,「打進到府裡我就知道了。因為……紅線小姐從來不對我笑,從來不會問我喜歡什麼,從來不會問我累不累……在左山的時候也只有扣兒小姐你……會和我分享自己心愛的東西,把我……當成人看……雖然扣兒你不知道怎麼變漂亮了……我一直都把你當作我的姐妹……我……喜歡看見你快樂……扣兒……你要……好好的……」小香的聲音漸漸的弱下去,弱下去,在扣兒的懷裡停止了呼吸。

  「傻小香,傻丫頭……」扣兒的聲音沙啞了,溫柔的拂上小香的眼睛,拔出匕首,將她輕輕放在地上。兔兒馬上迫不及待的跑過來,當著眾人的面露出尖尖的牙齒,附在小香的傷口上吸起血來。扣兒的眼睛又變成紅色,沒有看兔兒和小香,徐遠昊和紅線嚇得動彈不得。

  熊熊的大火似乎已經蔓延到了整個徐府,火舌在這院子的拱門外咆哮著,好像一隻張開的巨獸的口,要將他們全部吞下去,院子裡也越來越熱。扣兒的臉突然發生了奇怪的變化,就好像她用過的紙膜一樣,慢慢的發皺,翹起來,出現裂縫,然後一片一片粉碎,脫落,最後全部落下來,露出扣兒本來的臉孔。「我……我的臉!」扣兒感覺到臉上的異樣,用手一模,居然摸了一手的皮屑,冷靜的扣兒這時候終於忍不住的大叫起來,「不要!怎麼會這樣!我的臉……不要啊……」她驚惶失措的掩著自己的臉。

  「哈哈哈……你真的好醜啊,扣兒……」一邊的紅線再度大笑起來,「偷來的就是偷來的,永遠變不成你的。扣兒,不管怎麼樣,你骨子裡都是一個真正的醜八怪,哈哈哈哈!」

  「醜女人!」徐遠昊也鄙夷的說,「還好以前你都戴著假臉,否則要我和你同床共枕我寧願死,你知不知道你醜的讓人看了就反胃。你認命吧,醜女人再有才華都沒有用,只有美麗的女人才配有才華。自從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你那張臉永遠都不會有人看上的,哈!」

  「閉嘴!不要說了!不許再說了!」扣兒掩著臉瘋狂的叫。紅線和徐遠昊的笑聲聽在扣兒耳中格外的刺耳,好像一柄柄大錘敲的她心裡生疼,「住口!住口!」扣兒叫著,像錦衣和若兒一樣,瞪大了血紅的眼睛,撿起地上的匕首向紅線撲了過去。

  一刀、兩刀、三刀……匕首在紅線身上不停的刺著,刺著……紅線成了一個血人,鮮血從全身汩汩流出。徐遠昊見狀想逃,卻發現院門早已經被烈火包圍,逃不出去了。身後的廂房也早就開始燃燒,現在已經火焰沖天了。那邊的兔兒早就吸乾了小香的血,趕忙又撲到紅線身上。徐遠昊見無處可逃,回頭對上扣兒紅色的眼睛,腳底下像是生了根似的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幾近瘋狂的扣兒拿著匕首向自己一步步走來。

  「昊……」扣兒溫柔的叫,一如每個她們一起度過的旖旎的夜晚,「你愛過我嗎?有紅線的臉,扣兒的心的我?」

  徐遠昊癡癡的答道:「你是個最完美的妻子……唯一能配的上我的人……能增添我的光彩……」

  「就這樣麼?」扣兒眼中是絕望的光芒,「就這樣麼?就這樣麼?就這樣麼?……」扣兒一句一句的問,匕首隨著她的話一下一下的在徐遠昊身上刺。

  徐遠昊看著扣兒的紅眸,偉岸的身軀轟然倒下,匕首從扣兒手中掉落,她隨之也坐倒在地。熊熊的火光已經完全吞噬了整個院子,包圍在兩人身邊。在熊熊的烈火映照下,扣兒的紅眸有種特別的美麗,徐遠昊一時竟看得癡了。

  扣兒微笑道:「夫君,我還要告訴你,我有了你的骨血。」

  徐遠昊詫異的睜大了眼睛,喉頭格格的響著,可最終也沒說得出話來,也沒有合上眼睛。

  扣兒伏在徐遠昊胸口,輕輕的哼唱:「紅薔綠柳,酥手錦弦撥;紫袖藍襟,香腮醇酒合。既得簫郎來,弄玉且清歌。美人綽約立,秋風蕩漾過。無那情多……」火光轉瞬間吞沒了兩人。

  在赤色的火焰中,那鮮紅的彼岸花剎那全部綻放了,如虹,如霞,如火,如血。那其中最大最紅的一朵,赫然是雙蕊。鮮紅的花叢有如氾濫的血海般壯美的驚心動魄。

  然而,轉瞬之間,殷紅勝火的花叢就迅速變黑,枯乾,花瓣一片片的飄落,竟然凋謝了!枯萎的花叢下一塊兔兒形狀的石頭靜靜的躺著,被落下的黑色花瓣掩埋。那枯乾的花枝上,居然結出了一粒粒飽滿的黑色種籽。大火無情的捲過來,枯萎的花枝在火中無力的掙扎,似乎想要保住那種籽,最後還是無力的被火舌吞噬,連一粒種籽都無從保留。

  整個世界似乎都只剩下火焰快樂的呼呼聲,把一切都吞下去,吞下去……


  徐府的大火整整燒了三天三夜才被撲滅。顯赫一時的徐府變成一片焦土,除了灰燼,什麼都沒有剩下。這場火災驚動京城和朝野上下。皇上親自派人追查原因,但由於燒得太過徹底,什麼都沒有查出來。據說徐府唯一的倖存者是徐家少爺的小廝,但是當他看到徐府已經完全被毀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曾經出了一位大學士,一位侍郎,兩位誥命夫人的徐家,就此從京城消失,只給京城的人們留下茶餘飯後的感慨。偶爾會有些人提起,那場火災是什麼妖精做的,可是沒有根基的傳言,很快就如同徐府在人們心中的記憶一樣無影無蹤……誰知道呢,這一切不過是個故事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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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望的勇者

黑山姥姥門下二弟子

  第十一章  又見扣兒

  徐府。正月十六徐老爺夫婦、徐遠昊、紅線等上上下下一屋子人圍在面色蒼白的胡媚娘床前,緊張的注視著宮裡御醫凝重的面色。

  「如何?劉御醫,媚娘到底如何?」徐遠昊按捺不住首先開口。

  「這個……」大夫捻著花白的鬍子緩緩開口,「少奶奶情況非常不樂觀,她天生體虛,再加上昨日受了風寒,又小產……」

  話未說完,徐老爺忍不住打斷:「什麼?小產?你是說我媳婦有喜了?」

  「是,少夫人是有喜了,可是昨日就已經小產,而且少夫人的身子骨,能不能捱過去都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徐遠昊父子同時叫出來。

  「大夫,我有兒子了?」徐遠昊道。

  「大夫,我的孫兒真的沒了?」徐老爺壓不住語氣裡明顯的無奈。

  「這樣吧,我先開帖方子,給少奶奶服下。倘若少奶奶沒事,孫少爺自然還是會有的,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紅線這次搶先開口問道。

  「只不過看樣子少夫人恐怕過不了今夜了……」

  「大夫,大夫您是御醫,一定能救她的,大夫……」徐遠昊一疊連聲的懇求著。

  大夫只是搖搖頭,迅速開完了方子交給徐家的下人,然後離開了。

  「孽障,孽障啊……」徐老爺面色灰敗,重重的坐在太師椅上,喃喃道,「我好不容易才能盼得個孫兒啊……」徐夫人已經是老淚縱橫,說不出話來了。

  「父親母親,夫君,先不要這樣,妹妹她還在呢。我們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一起把妹妹給保住。只要妹妹她沒事,將來一定還會為我們徐家開枝散葉的。我們趕緊把大夫開的藥煎好了讓妹妹服下吧。」紅線鎮定的安慰大家。

  「對對對,來人,來人,趕快去抓藥,煎藥啊!」徐遠昊大聲叫道,全家人頓時又忙成一片。胡媚娘依然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

  徐老爺帶著管家走出門來,想了想吩咐:「去找那幾個在別業陪著四少奶奶的家人和丫頭來,還有跟著那兩個賤人去別業的家人們來,老夫要問問他們。」

  管家應聲去了。不一會兒,上院的偏房裡,徐老爺和管家面對著十幾個家人丫頭,臉色陰沉的坐著。

  「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全說出來,說得清楚,老夫就放過你們。不然的話,辦你們謀害家主的罪名,統統送到牢裡去!」徐老爺聲色俱厲的喝道,「從陪著四少奶奶在別業的開始說!」

  「咚」的一聲,家人們齊齊跪下。接著源源本本的把錦衣和若兒如何帶著家人出行,如何遇見那算命老人,如何準備「捉妖」,胡媚娘在別業如何受虐……一一講了出來。徐老爺一邊聽著,眉毛一邊往一起擰,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荒謬!」徐老爺怒喝一聲,拍案而起,「這種荒謬的傳言,你們難道也相信?真是荒謬至極!」徐老爺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暗暗起疑。他指著錦衣的丫頭琳兒道:「你說,你是怎麼知道媚娘是狐狸精這個傳聞的,給老夫仔仔細細的說!」

  「是……老爺,這是琅兒告訴我的,她說……」琳兒像告訴錦衣那樣,把自己聽到的全部告訴了徐老爺聽。

  「管家,去把張嫂給我找來。」徐老爺聽完,馬上吩咐。琅兒雖已經死了,可張嫂還在。

  不一會兒,張嫂垂著手必恭必敬的站在偏房裡。

  「張嫂……」徐老爺陰沉的目光轉向張嫂,「一切的是由,都從你說四少奶奶是妖精而來。你要是還愛惜你這把老骨頭的話,就如實給我招!」。張嫂在眾人的注視下,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老淚縱橫的說:「我原本早早想走的呀,老爺,我……我確實看到了……」張嫂完完整整的從珠兒死去開始講起,珠兒的屍身失血的樣子;接著是徐伯,徐伯身上不僅發現了牙印,張嫂還在他屍身邊看到一朵小小的白菊,和服喪的胡媚娘攢在鬢角上的一模一樣;然後是珍兒,珍兒死的那天晚上,張嫂因為放心不下所以跟在後面,恰好看到胡媚娘從廚房出來……

  「老爺,我看得清清楚楚,真的就是四少奶奶啊,當時當好月亮出來了那麼一忽兒,四少奶奶的臉是轉向我這邊的,我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距離不遠,又有亮,我確實看得明明白白的是她啊……然後珍兒就死在了廚房,您說這……」張嫂說著,想起當晚的事情猶自抖個不住。徐老爺看張嫂說得不像有假,陷入了沉思。

  「啊……」一聲悶悶的低呼從人群裡響起,然後又被壓住。可是徐老爺已經聽見了,他轉向沉默的家人們,問道:「是誰?有什麼事?」

  丫頭嵐兒臉色蒼白,渾身顫抖的說道:「老……老爺,奴婢想起來了……徐伯死的那天,奴婢是親自給少奶奶摘的新菊,那朵開的最好,少奶奶很喜歡。可是頭天夜裡剛摘的,第二天早上就不見了……」

  雲兒也接著說道:「還……還有……琅兒她們三個死的那天……我們……我們在咱們房前走廊上,發現了……兩個有點兒沾著紅色的露水的腳印……想來……可不就是少奶奶的……」兩人對視了一眼,臉色由白變灰。而家人們聽聞,也一發的抖起來。

  徐老爺怒道:「你們這兩個丫頭難道晚上都不值夜伺候主子麼?要你們來是做什麼的?少奶奶晚上有什麼動靜你們會不知道?」

  二人雙雙跪下道:「老爺,少爺宿在少奶奶房裡的時候,少奶奶什麼都不用我們管,都是自己伺候少爺。少爺不宿在房裡的時候,少奶奶說她晚上睡得死,不起夜,要我們不用值夜,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自打進了府裡一到了晚上,老是睡得特別死,不到天亮起不來……」

  徐老爺沉吟半晌,擺擺手道:「你們先下去,記住,這些話,決不能再對別人講,否則我就說你們惑亂人心,把你們送交官府裡嚴辦。」

  下人們魚貫離去,徐老爺無力的對管家道:「叫少爺來。」

  徐遠昊來到房裡之後,徐老爺對管家道:「管家,給那些下人三倍的銀子,打發他們走。還有,保證他們再也不會出現在京城裡。事情要做的好看些。去吧。」管家答了一聲便離開房間,還順手關上房門。徐老爺看著面前神色疲倦的兒子,慢慢問道:「昊兒,你究竟是怎麼遇見媚娘的?她……平日裡有什麼不妥麼?」

  徐遠昊想想道:「說起來遇見媚娘,也純粹是巧合。當日裡我和侍劍到臨安城外的郊野散心,誰知道不知不覺就迷路了。走到天黑也沒找著回去的路,只好打算隨便找個山野人家借宿一晚。當時都是荒野,哪裡有人住。好容易看見一家,還偏是剛剛在門上掛了白孝的。雖然喪氣,可眼看著天黑就只好去了。那家只有一個老婆子出來招待我們,將我們安置在一間還算乾淨的房子裡,還備了些粗茶淡飯。侍劍和老婆子隨便說了幾句,說我們是臨安城裡的。想是那婆子見我們穿著富貴吧,就匆匆的去了。過了一會,就領了媚娘來。媚娘告訴我們她家境貧苦,父親早亡,守著個寡母和老媽子過。誰知道前些天母親突然重病就去了。現在只剩她和老媽子,無錢將亡母下葬,見得我們是有錢人家,願意賣身葬母。孩兒見她可憐,又生的一副讓人疼惜的樣子,就收了她作妾,順便幫她將亡母下葬,又留了些銀兩打發了那老媽子。怎麼,父親,有何不妥麼?」徐遠昊說完,看著父親青一陣白一陣的臉孔問道。

  「傳聞媚娘是家裡不斷死人的原因……」徐老爺婉轉的把家人們的傳言和問到的東西一一向徐遠昊說出來。

  徐遠昊聞言,半晌低頭不語,像是在考慮什麼。

  「昊兒,難道你有事情瞞著我?」徐老爺見狀問道。

  「這……父親,事到如今我就不妨直說。其實也沒有什麼,孩兒也是認識媚娘之後才發現的。媚娘她絕對不是妖怪,下人們發現的那些,其實是……其實是媚娘她有夜遊之症。孩兒怕讓人知道了顏面無光,所以和媚娘一起的時候,就讓下人迴避。不和媚娘一起的時候,就在她們主僕的飯菜裡放些能讓人睡熟的藥。本想是睡死了就不會夜遊,誰知道媚娘她還是……但是父親,媚娘夜遊的時候只是出去來回的走,根本不可能殺人的,孩兒非常確定。」徐遠昊一五一十的告訴徐老爺。

  「那家裡的這些事情是……」徐老爺自言自語到。父子倆都陷入了沉思。


  後角院的東廂房裡。

   錦衣和若兒被關在東廂房已經一天一夜了,二人除了喝了幾碗清水,粒米未進。錦衣狼狽不堪的靠著髒兮兮的牆角坐著,臉上縱橫著哭過的黑印,不住口的用已經嘶啞的聲音罵著。若兒則閉著眼,靜靜坐在另外一個角落裡,沒有哭,也不說話。空蕩蕩的廂房裡除了錦衣的罵聲,再沒有別的聲響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是京城第一才女……我是京城第一美女……哈哈哈哈……」突然間,一陣毛骨悚然的叫聲響起,彷彿從地底傳出的一樣,驚的錦衣一下子停住了任何叫罵,就連一直都安安靜靜的若兒都禁不住睜開眼睛四處打量著。

  「姐……姐姐,這是……這是什麼?」錦衣連忙走到若兒身邊,緊緊挨著若兒坐下,膽怯的問。

  若兒想了一下開口道:「可能是那個瘋子吧。我記得聽我的丫頭說過,紅線嫁進我們家之前,送親的隊伍在路上遇見馬賊,後來雖然被過路的商隊救了,但是紅線的一個陪嫁丫頭卻被毀容,變成了瘋子,紅線就把她關在這後角院的西廂房。這西廂房平日除了一個專門送飯的婆子,再不許別人進來。我一直以為這是下人們謠傳的,看起來確有其人。」

  「好可怕……我以為有鬼呢……」說到鬼,錦衣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再度往若兒這邊靠靠,「姐姐,你說那胡媚娘要是沒事,會不會找我們報復?」

  若兒的面頰抽動了一下道:「橫豎都是活得不如意,死活還有什麼重要。」

  「死?不不,夫君會原諒我們的,對吧?」錦衣緊張的問道。

  若兒只是冷笑,並沒有回答。

  「呀……我是天下第一美女……呵呵……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妖魔來了……哈哈哈……」對面廂房的瘋子,依然有一聲沒一聲的嘶叫著。


  這夜,一朵新生的花,在紅線的房前慢慢的打開所有的花瓣,不同於其他的花朵,這一朵花,居然是雙蕊的,而且比其他的花朵大了將近一半,顏色也紅的格外耀眼。


  第二日。

  「媚娘,媚娘,你醒醒,媚娘……」徐遠昊用力的搖撼著胡媚娘纖細的身子,聲嘶力竭的吼著。

  徐老爺夫婦臉色鐵青,坐著一言不發。

  「夫君,不要這樣,」紅線溫柔的安慰著徐遠昊,「妹妹她……妹妹她已經西去了,你就讓她入土為安吧……」

  「不……」徐遠昊吼道,「都是那兩個賤人,我要殺了她們!」說罷,徐遠昊猛地起身,衝到牆邊取下自己掛在牆上的佩劍衝向後角院。

  「昊兒,昊兒,不要這樣……」徐夫人連忙起身叫道。

  「夫君,不要衝動……」紅線也連忙跟在徐遠昊後面往外衝去。

  「你們都站住,趕快把媚娘的後事料理好,昊兒交給我。」徐老爺喝住眾人,自己追了出去。

  徐遠昊怒氣沖沖進了後角院,怒不擇路之下,他一腳踹開了西廂房緊鎖的大門。「賤人,你們給我去死吧!」徐遠昊仗劍立在門口,努力在陰暗的房間裡尋找著兩人的身影。

  「遠……」一個嘶啞的聲音狐疑的響起來,一個面目猙獰,披頭散髮,衣衫襤褸的人從陰影中顯出來,「是你?」

  徐遠昊冷不防被那人結滿橫七豎八疤痕的恐怖臉孔嚇了一大跳,不由得退後兩步。眼見那人走到微弱的日光之下,才恍然想起這人的身份。

  「你是扣兒?」

  「哈哈哈哈……我不是……我不是……我是天下第一才女,我是天下第一美女……我是紅線啊……哈哈哈哈……」那人仰天長笑起來,「哈哈哈哈,你終於想起我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記得我的……我是天下第一美女啊……哈哈哈哈……」那人叫著笑著,慢慢朝徐遠昊走來。徐遠昊心下驚駭,不禁用劍護在身前,一步一步的後退。

  「哈哈哈哈……」扣兒大笑著走近徐遠昊,突然身形暴起,兩手成爪,向徐遠昊撲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人影一把拉住徐遠昊,將他拖出廂房,隨後另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力的關上廂房的門,用一把大鎖牢牢的將房門鎖起來。

  徐遠昊驚魂未定的回頭看去,正對上徐老爺鐵青的面色。

  「爹……」

  「還好我來得及時,要不你真的被那瘋子傷了怎麼辦。真是胡鬧!」徐老爺不滿的暍斥。

  「老爺,沒問題了。」在一邊的管家鎖好門之後,擦擦額頭上的冷汗道。

  「爹,我要去殺了那兩個賤人,您不要攔我……」徐遠昊繼續說道。

  「胡鬧!你好歹也是堂堂三品侍郎,這種事情要是傳了出去,你得罪坐牢不說,整個徐家都要為你蒙羞,還不快給我回去處理媚娘的後事!」

  「爹……」徐遠昊非常的不甘心,手中的劍越握越緊。

  「好啦,一切有我呢。這兩個賤人害死我的孫兒,我也不會饒過她們,可是現在還不是時機。」徐老爺臉色陰霾的說,如鷹一般尖銳的目光掠過東廂房。

  「哈哈哈哈……不要走……我是第一美女啊……沒人能忽略我的美麗……哈哈哈哈……」

  扣兒的聲音再度瘋狂的響起來。

  徐老爺厭惡的皺皺眉頭,轉身離開。徐遠昊回頭看看西廂房裡那個模糊的人影,惡狠狠的沖那方向唾了一口,好像要將一腔怨氣全部發洩在那人身上。

  「你忘了我了麼?……你不會的……是不是……不會的……遠……阿遠……」人影突然間換了一種無比溫柔的聲音說道,然後嘶啞的輕輕哼唱起來,「……美人綽約立,秋風蕩漾過。無那情多……」徐遠昊頓時如罹電擊,一下子全身僵硬,佩劍失手落在地上。

  停住了腳步,他猶疑的,慢慢回過頭看向西廂房。那人影依然攀著窗欞,幽幽的唱。徐遠昊臉上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旋即便扭過頭去,腳步踉蹌的匆匆離開。

  「哈哈哈哈……遠……我是天下第一才女阿……我是天下最美的……哈哈哈哈……」扣兒又開始大聲的笑叫了。


  夜在無聲無息中來臨。這個夜晚比以往的所有夜晚都要安靜,在隱隱的黑暗中顯露中一種死寂。

  扣兒自從徐遠昊走了之後,就開始沉默。對於聽慣了她的大吵大鬧的錦衣和若兒來說,這種意外的沉默更加讓人毛骨悚然。若兒依舊什麼都不說,靜靜的坐在牆角。但是她已經不復幾天前那樣的高傲了,多日來的粒米未進讓她開始虛弱,蓬頭垢面的顯出一種無可避免的狼狽。錦衣比若兒還要糟糕,她不斷的咒罵和哭泣過早的消耗了她身上殘存的能量,她現在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得一反常態靠著若兒,安靜的坐著。這個時候看來,錦衣那種天真的、楚楚可憐的美反而更加的突出,可惜已經不會有人在乎了。

  錦衣的雙眼無神的凝在黑暗中的某一處。突然間,一個小小的白色的影子在她的視野裡越來越近,錦衣心裡一驚,脫口而出道:「誰?」

  若兒被錦衣這突然的開口嚇了一跳,也不由得往錦衣朝向的方向看去。那個小影子越來越大,白色的,柔軟的,慢吞吞的,居然是一隻白色的可愛的小兔兒。

  「兔兒……」錦衣看見那個小兔兒,忍不住哇的哭了出來。她慢慢挪動虛弱的身體,向兔兒的方向爬過去,一把將兔兒緊緊抱在懷裡,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若兒看見是錦衣的小兔兒,就再次閉上眼,靜靜呆著。她沒有注意到,在錦衣哭泣著嘟囔著愛撫兔兒的時候,兔兒的兩眼散發出詭異的美麗紅光,凝住錦衣無神的雙眸,而錦衣臉上,竟然出現一層淡淡的紅暈,表情變得更加木然了。

  錦衣抱著兔兒,重新挪回牆角坐下,可是這次,她離若兒遠遠的。

  四更天,兔兒無聲無息的離開哭得累了睡了的錦衣的懷抱,慢慢來到若兒面前。若兒將睡未睡,突然感到面前有熱氣呼來,不禁猛地睜開眼,正對上一雙妖異的紅瞳,隨即便墮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整個後角院安靜的有如墳場一般的時候,一個窈窕的影子出現在西廂房門口。不知怎麼,那被鎖住的大門竟然「吱呀」一聲開了。人影進到廂房裡,看著在牆角毫無知覺的扣兒,輕輕俯下身去。一隻白皙的手,溫柔的撫上那張猙獰恐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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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望的勇者

黑山姥姥門下二弟子

  第十章 上元除妖

  除夕畢竟是一年裡最熱鬧的時刻,就在天空中也顯出將到的新年的氣象來。灰白色沉重的晚雲中間時時發出閃光,接著一聲鈍響,是誰家心急先放的爆竹,震耳的聲響還沒有息,空氣裡已經散滿了幽微的火藥香。

  天光剛到傍晚,胡媚娘已經坐著馬車去了城郊。天色愈陰暗了,在胡媚娘剛出門不久竟下起雪來,雪花大的有梅花那麼大,滿天飛舞,夾著煙靄和忙碌的氣色,將京城亂成一團糟。管家上門請徐老爺夫婦正式開始過年的祭祖儀式。

  已經全部弄好的三牲五禮被妥當的安放在陰森的祠堂巨大的紫檀木供桌上。巨大的香燭也已經點燃,裊裊的散發出奇怪的氣味。徐府的全部男人和女人都穿著嶄新的衫子,梳著一絲不苟的頭髮,帶著琳琅絢麗的首飾,莊嚴肅穆的站在祠堂裡。徐遠昊跟在徐老爺身後,依樣的點香,上香,施禮,祝禱……女人們只能遠遠的站在後面跟著作,沒有插手的權利。

  錦衣一邊跟著一拜,二拜,再拜……一邊偷眼往周圍看。她老覺得祭拜有點兒不對勁,好像少了點兒什麼。等到祭祀快結束得時候,她突然醒悟:胡媚娘竟然不在!

  祭祀完後,祠堂的大門又被重新關上,留下數盞明晃晃的長明琉璃燈,和一桌子飄香的祭品。


  徐府一家大小一起到上房大廳裡去,那裡早已經擺放好了幾桌子年夜飯,熱氣騰騰的佳餚和香氣四溢的美酒,錯金鑲玉的觥籌盤箸,等著徐府的人享用。徐老爺先落了座,其餘各人依座次也紛紛落座。一番亂七八糟的規矩之後,箸匙齊動,珍饈佳釀,讓徐府的人全部都醉了。

  年飯吃畢,丫頭僕婦們紛紛上來收拾東西,徐家人便在徐老爺的帶領下,一起到書房去守夜。在徐老爺授意之下,大夥兒三三兩兩圍在一起,各自說話兒,吃點兒零食什麼的。徐老爺夫婦坐在大太師椅上,抱著暖暖的手爐,隨便說著什麼,徐夫人拿出徐老爺的水煙袋,幫他裝好煙絲,伺候徐老爺抽上幾袋煙;徐遠昊和紅線偎坐在一起,談論著最新的詩詞歌賦;若兒和錦衣坐在離大家最遠的地方,起初默默的,後來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二姐,你發現了麼?胡媚娘好像不在府裡啊。」錦衣悄悄的問道。

  「是啊,我想想……啊,是了……」若兒一下子明白了緣由,對錦衣說,「那胡媚娘不是今年剛剛失怙麼,一定是府裡為了避諱,把她送出去安置在什麼地方了。」若兒心裡靈光一閃,一個膽大的念頭在她心裡形成了。

  「聽著,我們正好可以趁她不在府裡的時候,悄悄的……而且最好盡快,一旦她回來,夫君就一定又天天守著她,那時候,我們就再沒有機會了……」若兒悄悄對錦衣說。

  「呀,確實啊,姐姐果然厲害。那我們該?」錦衣緊張的問。

  「蠢材。」看著錦衣的樣子,若兒不禁在心裡暗暗的罵了一句,「我們不如就這樣……」兩人的表情隨著竊竊私語陰晴不定。

  紅線與徐遠昊談論的時候,不時偷偷的看向若兒和錦衣這邊,臉上露出一種莫測而瞭然的表情。


  子時將至,徐府的人因為在近旁而極響的爆竹聲而格外興奮,滿屋子的燈火光也興奮的異常耀眼,映襯著滿屋子喜氣洋洋的大紅;接著又聽得畢畢剝剝的鞭炮,京城的各家各戶開始過年了;在喧囂中,又隱約聽到遠處的爆竹聲聯綿不斷,似乎合成一天音響的濃雲,夾著團團飛舞的雪花,擁抱了整個京城。在這繁響的擁抱中,徐府的人現出了一種懶散而且舒適的表情,從年前以至除夕的不安、猜測,全給新年的空氣一掃而空了,只覺得天地聖眾歆享了牲醴和香煙,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蹣跚,預備給人們以無限的幸福。

  正月裡,家家戶戶都洋溢著喜悅和快樂,在深宅大院裡禁錮了一年的女人們也可以藉著新年出門遊玩。正月初二「回門」,錦衣高高興興回自己京城的娘家去了。而紅線則因為娘家太遠,只得呆在家裡。若兒更是因為沒有娘家可回,所以特別的徵得徐老爺的同意,到京城的金光寺祭拜自己素未謀面的親生父母。當然,只有若兒明白她到廟裡上香的真正目的。天色將晚的時候,若兒帶著一身疲倦和失望回了徐府;錦衣也從娘家垂頭喪氣的回來了。


  入夜,徐遠昊照例歇在紅線的房裡。若兒悄悄帶著丫頭弄梅來到錦衣的房間。「姐姐,可找到了?」錦衣一看見若兒,就急切的問。

  若兒失望的搖搖頭:「你呢?」

  錦衣也是一樣的失望:「怎麼辦啊?找了一整天,我還向我們鄰居的七姑八婆問過,哪裡有得道的高人,可是大家都說不知道,我們可怎麼辦啊。」

  「算了,先不要著急,心誠則靈嘛。我們再繼續找找看,到上元不是還有十多天嘛,我相信一定找得到的。」


  兩個人商量著,若兒就在錦衣的房裡睡下了。


  整個正月裡,若兒和錦衣找了各種借口去廟裡上香,京城附近的碧雲寺、雷音寺、法海寺、檀柘寺……她們幾乎全部去了,好在徐夫人本人也是虔心向佛的,一點兒猶豫都沒有,還每次都念念不忘的給兩人一大筆香油錢,讓她們捐到廟裡。可是每一天她們都是空手而歸,隨著上元節一天天臨近,錦衣和若兒漸漸的絕望了。看來,老天確實不向著她們啊。

  上元節終於來了。一大早徐遠昊就開始命人收拾整理媚娘的院子和房間,打掃庭院,在屋子裡點起沉香,好讓胡媚娘回來以後不至於覺得不適,一直忙到中午,就連紅線也跟著吩咐下人作這做那的。徐老爺則親自指揮著僕人們準備上元節的東西。

  「老爺,老爺!」門房叫著,一路往上房小跑了過來。

  「沒規矩,什麼事情大呼小叫的!」管家呵斥道。

  「老……老爺,小的有急事通報,宮裡的高公公來了!」門房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著。
  
  「什麼?」徐老爺一驚,「蠢材,還通什麼報,還不趕緊請進來!」

  「已……已經進來了,小的這不先行一步通報您……」門房話沒說完,一名太監已經帶著兩人大模大樣的走進了院子。

  「喲,徐大學士,咱家可是來跟您拜年來了。」高公公細聲細氣的說,還舉起一隻手做了個禮。

  「高公公見外了,快快快,請上座。」徐老爺笑容滿面的迎出來,把高公公往上房請。

  「不用了,咱家還忙著哪。咱家是奉皇上的命來傳旨的,除了徐大學士您,咱家今兒個上午還得跑好幾家哪,哪裡來的時間坐喲。來來,接旨吧。」太監說著,打袖筒裡掏出一卷黃綢聖旨來。

  「翰林院欽點翰林大學士徐文開接旨∼」高公公扯開了嗓子說。

  徐府大院裡一干人等全部下跪,叩首,徐老爺鄭重的應道:「臣徐文開接旨。」

  太監展開黃綢子的聖旨讀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恰逢上元佳節,召一品大臣翰林大學士徐文開、一品誥命夫人徐韓氏、御前三品侍中侍郎徐遠昊於下午未時進宮謁上,共度佳節。侍郎徐遠昊之妻徐文氏有令名,特御封三品誥命夫人,賜頂戴一套,輦駕一具,隨夫一同謁見,欽此,謝恩!」

  「吾皇萬歲萬萬歲!」徐府人全體三叩首謝主隆恩。

  「起來吧。」高公公親自把徐老爺扶起來,「我說徐大學士啊,您可真是好命喲,令郎年紀輕輕的就做了侍郎,這媳婦還給封了個三品誥命,您家裡這會子兩位誥命夫人了,這可是天大的光榮啊。這是皇上金口玉言說了,您家這位媳婦文采揚名京城,一定得封個頭銜。您瞧瞧,那麼多得學士大臣,家裡想封一位還沒有哪,您這兒就兩位嘍,真是羨慕死人喲。」

  管家連忙在一旁遞上一個檀木大盤,上面蓋著紅綢布,徐老爺接過大盤,遞給高公公,恭敬的說:「多虧公公在聖上面前為徐某美言啊。來來來,這新年徐某也沒有跟公公問安,真是失敬失敬,小小意思,還望公公笑納,以後多多為徐某美言幾句啊。」

  高公公瞇著眼看了看盤子裡,那是漢白玉奔馬一對,錯金絲鑲翡翠頭簪一對,以及一條全部由拇指肚兒大小的渾圓珍珠串成的佛珠,此外還有兩封一百兩的足銀。高公公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趕忙命身後的小太監把東西收起來,開口說:「哪裡哪裡,徐大人客氣了,徐大人忠心耿耿,才華橫溢,聖上自然是看在眼裡,哪裡還用的著咱家多說啊,不過憑著咱家跟徐大人這麼多年的交情,自然是忘不了徐大人的好處啦。」看著小太監已經把東西收妥當了,高公公向徐老爺一拱手:「好啦,咱家還得再跑幾家哪,徐大人,咱家就此別過,今兒個下午宮裡見吧。」

  「高公公慢走。」徐老爺一行人把高公公一直送到了徐府大門口。

  送走了高公公,徐老爺喜笑顏開的對大家說:「這真是皇恩浩蕩啊,昊兒,為父可沒有替你選錯娘子吧。」

  徐遠昊也非常高興,玩笑似的對紅線說:「娘子,你的文采,看來已經在為夫的之上了呢,連皇上都這麼看重你,剛進門就賜給你一個三品誥命啊。」

  紅線則是淡淡的說:「這都是托了咱們徐府的福澤深厚啊,紅線又有何能。」

  「好啦好啦,」徐老爺打斷大家的話說,「咱們也快點兒沐浴更衣,準備進宮吧,現在都巳時了。」

  「父親大人,那我們……」在一旁的若兒又妒又羞,鼓起勇氣問徐老爺。

  「你們自己在家裡過吧。」徐老爺不耐煩的說。

  「那麼……媳婦想和三妹一起到宏恩寺為咱們徐府上香慶祝,期望佛祖保佑我們徐家,可以麼?」若兒接著問。

  「可以可以,帶著家丁,早去早回就行了。」徐老爺一邊說著,一邊就已經往自己的房裡走去。

  「若兒啊,你和錦衣到帳房多支些香油錢,今兒個大吉大利,到宏恩寺多拜拜,謝謝佛祖對我們家的厚愛吧。」徐夫人叮囑一句,也跟著離開了。

  大家各自回房,忙著準備自己的事情去了。紅線平靜的面孔上,悄然滑過一絲笑意,一抹紅光再度在眼中閃過。


  午時剛過,徐老爺一干人已經起身進宮去了,浩浩蕩蕩的一路車駕,還有誥命夫人的輦駕,甚是壯觀。

  若兒和錦衣待徐老爺一走,也連忙起身去了大宏恩寺。兩人在宏恩寺逛了將近一個時辰,別說得道高人,就算得道的和尚也沒有看見,所見的全是傻乎乎的,兩人又不好直接說自己家裡要除妖,眼見這個上元節又要白白過去,她們開始著急起來。天色漸晚,二人已經心灰意冷了;加上雙腳也走的酸痛不已,便一起進到路邊的一個小亭子去歇腳。

  隨行而來的家人在亭子裡佈置好了暖爐、座墊和熱茶。若兒和錦衣進到亭子裡坐下,若兒對站在兩旁伺候的丫頭和家人擺擺手,丫頭和家人便坐到亭子外不遠的地方候著去了。

  若兒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的喝茶。

  「世間渾濁,人心曖昧,何處洞明?不語不行。……」一陣隱約的踏歌聲從不遠處傳來。隨著踏歌聲越行越近,一個鬚髮皆白,年逾古稀的老人,手持一桿竹竿,上面挑一個斗大的布幌兒,上書四個遒勁有力的大字「測字算命」漸漸的往亭子這邊行來。看見若兒和錦衣,老人眼中一種詭異的殷紅一閃即逝。

  老人行至亭前,往亭子裡作了個喏,笑呵呵的問道:「敢問兩位小娘子,老朽行腳口渴,不知兩位小娘子可願意捨給老朽一碗茶水潤潤喉嚨呢?」

  隨行的家人連忙走過來趕那老人:「去去去,這兩位是翰林大學士徐府的少奶奶,趕緊走開,不要壞了少奶奶的雅興!」

  老頭兒看看亭子裡把頭扭開的兩個女子,並不生氣,只是笑瞇瞇的說了一句:「可惜啊可惜,鐵鞋踏破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待到天機眼前過,無端又被驕矜誤。」

  說罷搖搖頭,往別處行去,一邊走,一邊又重新唱起他那只歌兒來:「世間渾濁,人心曖昧,何處洞明?不語不行。……」

  若兒本來不打算理會那老人,但是被那老人四句偈語傳到耳朵裡,突然一怔,好像明白了什麼似的,趕緊對家人說:「快快快,趕快把那老頭兒給我叫回來!」

  家人們不明就裡,又不敢違逆了少奶奶得命令,連忙追上去把那老人攔了回來。

  「呵呵呵呵呵……」老人一陣爽朗的大笑,跟著家丁走了回來,連句客氣的話也沒有說,一屁股坐在若兒和錦衣面前。家丁剛要開口斥責這個沒禮貌的老頭兒,若兒不耐煩的揮揮手:「下去。」

  若兒親自給老人倒了一杯熱茶,捧到老人面前,恭敬的說:「剛才對先生有所冒犯,還請先生不要見怪才好啊。」

  錦衣大惑不解的看著若兒,不知道她為什麼對這樣一個其貌不揚衣著寒酸的老傢伙如此客氣。

  老人大刺刺的喝完手上的茶水,笑呵呵的問到:「兩位小娘子一定遇見了什麼麻煩事。」

  「先生何以得知呢?」若兒不動顏色的問道。

  「呵呵……」老人撚鬚笑了起來,「兩位的眉頭中間都帶著些許的煞氣,想來是遇見什麼孽障了吧。」

  若兒和錦衣心裡一驚,不由得暗暗在心裡叫道:「好厲害,看來這老人果然有些門路。」

  「還請先生明示。」若兒接著說。

  「口說無憑啊,老朽以測字為生,還請小娘子先寫一字來看看吧。」老頭兒說著,從自己身上的背籃中拿出筆墨來。

  目不識丁的錦衣看看若兒,若兒拿起筆,往四周看去,只見四圍落滿了白雪,銀裝素裹,煞是好看,便順手提起筆,在紙上寫下了一個「皚」字。

  老人拿起字看了片刻,口中唸唸有詞,片刻對若兒說:「老朽明白了。看起來小娘子家中必然是惹到了被毛的孽障,且性屬白,打深山老林裡來……」老人說到一半便閉口不言,簡單收拾一下隨身的東西,起身說道:「老朽還有要緊的事情,先行一步,就此告別兩位小娘子了。」說罷扭頭便走。

  「哎,等等啊……」若兒一急,也顧不了那許多,一下子伸手拉住了老人的衣角,「先生請留步啊。」

  「老朽確實要趕路啊……」老人見走不了,無奈的回頭向若兒說道。

  老先生所言句句是實,小女子姐妹現在無計可施,既然老先生一下子就推斷出事實,可見老先生一定是道行高深,還望老先生務必救我們姐妹一命啊。」若兒著急的對老人說,生怕他再走掉。

  錦衣雖然還是不太清楚究竟怎麼回事,但是她見到若兒的言行舉止,也明白了眼前這位平凡的老人正是她們要找的得道高人,於是和若兒一起,懇求老人留下來。

  一番拉扯之後,老人終於勉強坐下,口裡猶自喃喃的說:「孽緣,孽緣啊……」

  「先生,請您務必救救我們姐妹啊。」若兒急切說,「時間快要來不及了啊。」

  「唉,」老人歎口氣,「這孽障可不是凡間妖孽啊,她道行不在老夫之下。老夫這番助你,必遭血光之災啊。罷罷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老夫就豁出去啦。」老人歎完,搖搖頭說道:「小娘子還是把具體的情況講給老夫聽聽吧。」

  若兒連忙把事情都一五一十告訴老人,包括徐府接二連三死人,胡媚娘的妖異,以及胡媚娘今天是最後一天在城郊的別業等等全部告訴了老人。

  老人只是閉著眼,捻著雪白的鬍鬚聽若兒說話。待若兒講完,老者便開口道:「那麼,小娘子的意思是……」

  「事不宜遲,」若兒著急的說,「剛好夫君和公婆都去了宮裡過上元節,要天黑才會回來,而聽風別業離這裡又不遠,咱們還是趕緊把那妖精捉住的好,晚了夫君就會把她接回府裡,咱們就一點兒機會都沒有了。」

  老人沉吟了一會兒,點頭道:「也好,那咱們就快去吧。」

  若兒又問:「先生還需要什麼麼?小女子叫下人趕快去準備。」

  老人道:「別的卻也不需要什麼……你叫人準備一些黑狗血和穢物來吧,為防萬一,這些說不定也用的著。」

  「好,我馬上吩咐人去做。」

  若兒和錦衣,叫過來眾家人,卻也不說什麼,只是吩咐一個家丁找兩桶黑狗血和穢物,隨後送到聽風別業去,然後再看那老人,猶自穩穩的坐在亭子裡喝茶。

  若兒開口道:「先生,我們可以動身了……」

  老人撚鬚呵呵一笑:「不急不急……」

  若兒心道:「不急才怪呢。罷了,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你不受。」想罷叫來下人,將她們帶來的一百兩香油錢放在老人面前,道:「先生見諒,小女子凡夫俗子,不知何以為報……」

  老人也不看那銀子,微微頷首道:「時辰已到,走吧。」

  若兒和錦衣急忙走出亭外,那老人才慢慢悠悠的起身,背上自己的竹簍。石桌上那封銀子也不見了。

  若兒帶著幾個心腹的家人,和那老人一起,往聽風別業去「看望」胡媚娘了。


  「少奶奶,少奶奶,府裡來人了……」丫頭雲兒遠遠的看見府裡幾個家丁走過來,興奮的一邊叫著一邊往裡面跑。

  「真的?」房間裡的媚娘聽見雲兒的喊聲,趕忙小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和衫子,高興的迎出來,「那咱們趕快到門口去迎吧。」便帶著丫頭興沖沖的往外走。

  一看到人影,媚娘忍不住叫道:「夫君,夫……」話剛出口,媚娘突然收住了腳步,沒說完的話也嚥回了肚子裡,「二姐,三姐,是你們……」看著來意不善的兩人,胡媚娘心裡升起一股寒意。

  錦衣忍不住譏諷道:「你以為夫君會接你啊,告訴你,大姐被皇上封為三品誥命夫人,現在老爺和夫君正在為大姐慶祝呢。你以為你是誰,還想作大不成。聽了這消息你八成恨死大姐了吧,搞不好,就使點兒妖術,像害死其他人那樣害死大姐。你乾脆把我們全都弄死,這樣不剛好稱了你的心,獨佔了夫君。」錦衣一口氣說道,心裡著實暢快。

  「三姐為什麼這麼說,媚娘從來不敢這樣想,媚娘只想和大家好好相處……」胡媚娘忍不住開口分辨。

  「夠了!」若兒冷冷的開口,「我不想再和你這妖孽多費口舌。今兒個我就算豁出命來也要把你這妖孽除去,好讓夫君回歸正途。來人啊,把她給我捆起來!」若兒冷冷的吩咐,隨行的家丁畏懼胡媚娘是少爺最寵的人,又可能是得道的妖精,竟沒人敢動手。

  若兒見狀,大聲說道:「你們怕什麼!咱們可是好不容易才從宏恩寺請來了得道高人,怕她做什麼。等著妖孽顯出了原形,咱們告訴少爺,少爺賞還來不及呢。你們只管動手,有什麼事情我若兒一人擔著。你們難道就不怕這妖孽有一天象吸乾那幾人的血一樣,吸乾你們的麼?還不趕快動手!」

  聽到若兒此言,再看看若兒身後胸有成竹的老人,又想起府上幾人的慘死,家丁們一下子膽子大了起來,就連跟著若兒一起來聽風別業的家丁也一起動了手。

  「住手!你們要對少奶奶做什麼?敢對少奶奶無禮,小心少爺饒不了你們!」護主心切的丫頭拚命的阻攔著強壯的家丁們。

  家丁們索性將兩個丫頭先分別捆起來,丟在一邊。然後才上來牢牢的抓住胡媚娘,將她的雙手扭在身後。

  「你們做什麼?放開我,放開我!……」胡媚娘叫著,不停的掙扎。

  「少奶奶,少奶奶!」丫頭們不停的大叫著,掙扎著。

  「安靜一點!」錦衣走上前去,對著兀自掙扎不休的雲兒就是狠狠的兩個耳光,「你這賤丫頭,對狐狸精那麼忠心耿耿,八成也是小狐狸變的,這回讓你們全部都顯出原形!」

  胡媚娘看著得意洋洋的錦衣和面無表情的若兒,含淚問:「媚娘到底是那裡惹惱了兩位姐姐,竟要如此對我?」

  「你是妖孽,誘惑夫君,就憑這一點就天理不容;何況還對府裡的家人和丫頭痛下殺手,難道你還不值得收拾嗎?」若兒冷笑道,「這次你無論如何也逃不掉了,……」

  「我不是!姐姐無憑無據,憑什麼說我是妖孽?咱們到夫君面前說個清楚!」胡媚娘掙扎著。

  「我才不會笨到放虎歸山呢。少廢話!先生,請您做法收妖吧。」若兒說完,退後一步看著那老人。

  「呃……好……好吧。」老人咳嗽一聲,走上前來,對抓著媚娘的家丁說:「你們先用這縛妖繩把這孽障捆牢些。」說罷,從隨身的背簍裡拿出幾條又黑又粗,像是牛筋扭成的繩子來。家丁接過繩子,三下五除二就把媚娘捆的結結實實,讓她跪在地上。

  雲兒被錦衣掌摑之後,臉頰紅腫,嘴角淌出血來。她跪在地上,還倔強的叫著,「你們才是狐狸精!你們才是妖孽!你們敢背著少爺欺負我們,小心少爺來了你們個個都不得好死!」

  「放屁!」錦衣走過去,笑吟吟的看著雲兒,「你以為少爺會來救你們麼?別做夢了,」錦衣彎下腰,用白皙的小手扭起雲兒的下巴道,「少爺現在正和大少奶奶一起過上元節,快活著呢,你以為他會把你們放在心裡?他不過是看著這狐媚子長的不錯,玩玩而已,你還真當真啊?你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麼?」

  雲兒輕蔑的說:「我只知道你不是好東西!」說完,一口痰「呸」的正中錦衣面門。錦衣何曾受過這等侮辱,一下子怒火沖天,怒罵道:「混帳!」飛起一腳重重的踹在雲兒的心口,雲兒連哼都沒有哼一聲,一下子昏死在地上。

  「少奶奶……」嵐兒掙扎著爬過來倒在媚娘身上,「你們不要碰少奶奶,一切都是我幹的,我才是妖怪,你們衝著我來吧……」

  錦衣擺擺手,一個家丁上前把嵐兒從媚娘身邊拖走。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你這混蛋!」嵐兒一邊掙扎,一邊低下頭,狠狠的在拖著她得家丁揪住她的肩膀的那條手臂用力的咬了下去。

  「啊喲!」家丁痛呼一聲,一把把嵐兒丟到牆角,嵐兒的額頭「砰」的撞在牆基的石頭上,一下子鮮血直流,身子也隨之軟軟的倒下了。

  就在媚娘主僕盡力掙扎的時候,老人已經開始從容不迫的準備收妖了。他小心的從簍裡拿出一個小罐子,裡面裝著白色的,味道奇特的粉末。他打開蓋子,用粉末在地上撒出了一個奇形怪狀的圖案來。又從簍裡取出四盞像是骨頭雕成的小燈,分別放在這圖案的四角。

  「把這孽障放進陣裡。」老人威嚴的下令。大家七手八腳的把媚娘丟進圖案的中心。

  「黑狗血!」

  家丁連忙把準備好的一大桶黑狗血遞過來,老人接過桶,顫巍巍的舉過頭頂,衝著媚娘一下子潑了過去。

  寒冬的三九天,媚娘身上的黑狗血很快就變得冰涼。媚娘的衣服已經濕透了,貼在她身上;精心梳好的髮髻早已經散落了,沾滿了黑狗血,狼狽的貼在額頭上。

  「穢物!」

  一個家丁掩著鼻子把一通大糞遞過來,老人猶豫了一下,迅速接過桶,連桶一起往媚娘身上丟過去。

  「啊!」媚娘被桶正砸在頭上,被砸倒在地,臭氣熏天的大糞讓所有的人不由得退後了三尺。

  老人從自己的簍裡拿出了一把桃木劍和幾張黃色的符,一束香燭。他用火石點燃香燭,把符在火上引著,然而那符卻沒有馬上燃燒成灰燼,火苗只是慢慢的燃著,老人用劍穿起符咒,劍尖指住媚娘,口中唸唸有詞。錦衣、若兒和家丁丫頭們都敬畏而又有點兒害怕的看著。

  寒冷的天氣裡,媚娘的嘴唇很快便成了紫色。

  老人要來一碗清水,把快要燒完的符紙泡進水裡,然後把混著紙灰的清水一口飲下,衝著媚娘「噗」的噴了過去。

  已經昏昏沉沉的媚娘,被冰冷的水一噴之下,馬上清醒過來,她聞著身上的惡臭,身體不住打顫,狠狠的盯著錦衣和若兒,片刻後用極清晰的聲音說道:「我不會放過你們的,絕不會!」

  老人見狀,大喝一聲:「孽障,還不現形!」便又從包裡拿出兩把桃木劍來,分給兩個強壯的家丁:「待我一聲令下,你們分別用這兩把劍刺那妖孽的前胸和後背,切記!」

  兩個家丁接過劍,戰戰兢兢的走到媚娘身邊站好。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天罡地煞!刺!」

  兩個家丁閉上眼,用力把桃木劍向著媚娘身上刺下去。

  「啊!」媚娘一聲慘叫,再次昏厥過去。


  「來人啊,架柴,生火!」老人見媚娘昏了過去,連忙吩咐道,「我要用我的三味真火,把這妖孽煉出原形來!」

  在老人的指揮之下,一堆柴火很快的堆好了。

  「點火!」老人說。

  火點起來,老人走上前去,從口裡噴出一口清水,火光「呼」的一下子竄起半天高。昏厥過去的媚娘,在這樣一冷一熱的刺激下,幽幽醒轉過來,看見面前的熊熊大火,也不知哪來的氣力,一下子竟然站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火光之中,媚娘長聲狂笑,雪白的身形在火光映襯下格外詭異,「你們這些不知好歹的人,竟然敢如此折磨我,真是欺人太甚,我絕對不會繞過你們的!哈哈哈哈哈哈……」眾人見媚娘說的可怖,不由得齊齊後退一步,目瞪口呆的看著媚娘。

  「哈哈哈哈哈哈……」媚娘不停狂笑著,在淒厲的笑聲中,一個白色的影子翩然委地。

  大家都被媚娘嚇呆了,卻沒人注意到,昏倒在一邊的小丫頭嵐兒和雲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清醒了過來,嵐兒拚命的用牙齒解開了雲兒身上的繩子,雲兒趁著眾人正在對付媚娘的時候,偷偷的從別業的旁門溜了出去。

  雲兒逃出門來,拚命往城裡跑去。遠處突然有馬蹄聲傳來。雲兒加快腳步,用嘶啞不堪的聲音微弱的呼救:「救命……救命啊……」

  兩匹快馬越來越近,可不正是徐遠昊和他的貼身小廝侍劍!轉眼間二人已到了雲兒身邊。雲兒攔著馬斷斷續續道:「爺……快去……救少……奶奶……」未及說完,便暈倒在地。徐遠昊來不及多想,策馬往別業趕去。


  別業裡。

  眾人看著倒在火光中的胡媚娘,猶疑著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若兒把目光轉向那老人。所有人的視線一時便都往那老人身上投了去。

  「呃……是這樣的……那妖孽已經被我的法術鎮住了。因為我的修為太強了,所以她的元神已經被我直接驅散,連形也顯不出來了,大家儘管放心,這妖孽以後再也不能為非作歹了……」老人鎮定自若的向眾人解釋道。

  「上仙高明,」若兒趕忙上前一步道謝,「謝謝上仙為我徐家除害。」

  「是啊是啊,謝謝您了。」錦衣也緊跟著道。

  下人們也跟著附和起來,老人拈拈花白的鬍鬚,得意的微微瞇著眼接受著大家的恭維。

  突然間,別業的大門被猛力的砸響,一個急匆匆的聲音大聲喊道:「開門,快開門,裡面的人在做什麼?」

  大家一時都呆住了,不知該如何是好,半晌錦衣才看著若兒,戰戰兢兢的在越來越響的砸門聲和呼喊聲中擠出一句話:「夫……夫君……」

  家丁們回過神來,一湧上前打開別業大門,徐遠昊一人一馬便衝了進來。一看到倒在地上,身上污穢不堪,雙手還被反剪著捆起來的胡媚娘,他怒喝一聲:「混蛋!」衝上前去脫下大氅包住已然奄奄一息的胡媚娘,攬在懷裡。

  「媚娘,媚娘……」徐遠昊急切的呼喊著,搖撼著胡媚娘纖細的身子,一注鮮血正悄悄的從胡媚娘的裙下流出,染紅了白衫。「是誰,誰作的?」他回過頭怒視著驚惶失措的站在旁邊的眾人問道。大家的眼光轉向錦衣和若兒,錦衣膽怯的低下頭,不敢看徐遠昊的表情,若兒則蒼白著一張臉,雙手捏得泛白,面無表情的看著徐遠昊狂怒的臉龐徐遠昊大喝道:「來人,馬上備車子把四少奶奶送到城裡最好的大夫那兒去。你們,」他指指另外一邊的家丁,「把這兩個賤人給我綁起來,帶回府裡,先關在後角院的廂房裡,沒我的吩咐,只能給她們水喝。快!」

  家丁們手忙腳亂的照著徐遠昊的吩咐作,沒人注意到那位鬚髮皆白的老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悄的從後門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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