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 - 琵琶行(並序)

Jelly0819

本詩選自白氏長慶集，為一首七言樂府，詩前並序，用以說明寫作的因由。
白居易於唐憲宗元和十年(西元八一五年)，貶官江州(今江西省九江縣)司馬，
其隔年秋天所作，藉琵琶女的不幸遭遇，抒發自身淪落的鬱悶。
全詩雖長，但寫來揮灑順暢，行雲流水，一氣貫注，扣人心弦，
在唐代的長篇敘事詩中，為最傑出的名篇之一。

-------------------------------------- 完整本文

琵琶行(並序)。白居易。唐代
元和十年，予左遷九江郡司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
聞舟船中夜彈琵琶者，聽其音，錚錚然，有京都聲。
問其人，本長安倡女，嘗學琵琶於穆曹二善才。
年長色衰，委身為賈人婦。遂命酒，使快彈數曲。
曲罷，憫然自敘少小時歡樂事；今漂淪憔悴，轉徙於江湖間。
余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學有遷謫意，
因為長句，歌以贈之。凡六百一十六言，命曰：「琵琶行。」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絃。
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
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
尋聲闇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
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迴燈重開宴。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轉軸撥絃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絃絃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輕攏慢撚抹復挑，初為霓裳後綠腰。
大絃嘈嘈如急雨，小絃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戈下灘。
水泉冷澀絃凝絕，凝結不通聲暫歇。
別有幽愁闇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曲終收撥當心畫，四絃一聲如裂帛。
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人秋月白。
沈吟放撥插絃中，整頓衣裳起斂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蝦蟆陵下住。
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
曲罷曾教善才伏，妝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
鈿頭雲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污。
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閒度。
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
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
商人重利輕離別，前月浮梁買茶去。
去來江口守空船，遶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
我聞琵琶已歎息，又聞此語重唧唧。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臥病潯陽城。
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
住近湓江地低溼，黃蘆苦竹繞宅生。
其間旦暮聞何物，鵑啼血猿哀鳴杜。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
豈無山砍與村笛，嘔啞嘲哳難為聽。
今夜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
莫辭更坐彈一曲，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卻坐促絃絃轉急。
淒淒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
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溼。

-------------------------------------- 逐句翻譯

元和十年，予左遷九江郡司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
元和十年，我被貶官，做了九江郡司馬。
隔年秋天，我在湓浦口送別朋友。

聞舟船中夜彈琵琶者，聽其音，錚錚然，有京都聲。
夜晚在船上忽然聽見有人在彈奏琵琶，
聽那樂聲，鏗鏘有力，有京師長安的風格。

問其人，本長安倡女，嘗學琵琶於穆曹二善才。
我好奇的詢問了這人，原來她本是長安的樂妓，
曾向穆、曹二位有名的琵琶師傅學藝。

年長色衰，委身為賈人婦。遂命酒，使快彈數曲。
如今年紀老邁、姿色衰褪，便下嫁為商人的妻子。
於是我吩咐準備酒席，請她痛快地彈奏幾隻歌曲。

曲罷，憫然自敘少小時歡樂事；今漂淪憔悴，轉徙於江湖間。
歌曲彈完，她悲傷的說起年輕時歡樂的種種；
如今漂泊沈淪、姿色憔悴，在三江五湖間到處流浪。

余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學有遷謫意，
我被外放貶官兩年，一直安逸自適、逍遙自在，
有感於她的這一番話，這晚我才開始感覺被貶謫的淒涼。

因為長句，歌以贈之。凡六百一十六言，命曰：「琵琶行。」
因此寫下了這首長詩，唱著贈送給她。
共有六百一十六個字，命名為：「琵琶行。」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夜晚，我在潯陽江頭送別我的朋友，
正是秋風瑟瑟，楓葉和荻花飛舞的時候。

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絃；
主人、客人都下了馬，坐上船，
想舉杯喝酒話別，欲沒有音樂。

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
沈悶的喝得有些醉了，對於即將離別越發感到淒慘；
離別時，只見江頭上白茫茫一片，月色浸在廣大的江水中。

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
忽然間，水上傳來了陣陣琵琶聲，
使得主人忘了回去，客人也忘了啟程。

尋聲闇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
於是便尋著聲音，暗暗地問：「彈奏的人是誰呢？」
琵琶聲音停止，那人似乎想說什麼，又遲疑不語。

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迴燈重開宴。
我們把船移向前去，邀她前來見面；
添上酒菜、移來燈火，重新開設宴席。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她在我們千聲呼請、萬聲求喚之後才出來，
出來時仍抱著琵琶害羞地遮住了半張臉。

轉軸撥絃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她轉了轉、撥了撥弦軸，試彈三、兩聲，
還沒彈出曲調，就已經充滿著感情。

絃絃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
每根琴弦都低沈哀怨、聲聲充滿著憂思，
好像是在傾訴著平生是如何的失意、不得志。

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她低下眉頭，繼續隨手彈撥，
那樂音訴說盡了內心無限傷悲的往事。

輕攏慢撚抹復挑，初為霓裳後綠腰。
她輕輕地按捺，慢慢地拈弄，時而下撥，時而上挑，
先彈的是〈霓裳羽衣曲〉，接著又彈那〈綠腰曲〉。

大絃嘈嘈如急雨，小絃切切如私語，
大弦嘈嘈的聲音好像陣陣急雨，
小弦切切的聲音好像情人私下的話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大弦、小弦交錯夾雜地彈奏，
像是大小珍珠滾落玉盤的清脆聲音。

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戈下灘；
樂聲流動，好像花底下黃鶯兒的聲音；
樂聲阻塞，好像流水遇到了沙灘，哽咽而不通了。

水泉冷澀絃凝絕，凝結不通聲暫歇。
最後好似泉水又冷又澀，琴音也被凝結而中止；
琴音斷絕，暫時歇息。

別有幽愁闇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此時另外有著幽幽的愁緒，暗暗的憾恨產生了出來；
雖然沒有聲音，境界卻更勝過有聲音的時候。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突然音樂又起，就像銀瓶猛然破裂，水漿噴湧而出；
又像那披甲的騎兵想突破重圍而刀槍齊鳴。

曲終收撥當心畫，四絃一聲如裂帛。
樂曲終了，她用弦撥在中心用力一掃，
四根琴弦發出一聲好像布帛斷裂的聲音。

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人秋月白。
這時左右所有的船隻都靜悄悄地說不出半句話來，
只見皎潔的秋月正映照在江水的中心上面。

沈吟放撥插絃中，整頓衣裳起斂容。
她一邊沈思嘆息，一邊放開撥子插入絃中，
整理衣裳並出現了嚴肅憂鬱的神情。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蝦蟆陵下住，
她說道：我本是京城的女子，
家住在蝦蟆陵的附近。

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
十三歲時對於琵琶便小有學成，
名字還排在教坊的首席。

曲罷曾教善才伏，妝成每被秋娘妒；
樂曲彈完曾讓琵琶高手佩服不已；
梳好了妝容也常常惹得姐妹們嫉妒不已。

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
五陵一帶的豪貴子弟爭著送纏頭等禮品，
彈完一曲，得到的紅綃不計其數。

鈿頭雲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污。
鑲著花鈿的精緻髮叉拿來打拍子都打碎了，
鮮血般的羅裙被潑翻的酒弄髒了，也不覺得如何。

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閒度。
歡笑快樂的日子，今年過了明年又是；
秋月春風，良辰美景就這樣任他虛度了。

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
弟弟遠走從軍，阿姨又已死去；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美貌也逐漸衰老不如以往。

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
門前冷冷清清，車馬逐漸稀少；
年紀老了，只有委身成為商人的妻子。

商人重利輕離別，前月浮梁買茶去；
商人看重利益，總是輕易別離遠去，
上個月又前往浮梁買賣茶葉。

去來江口守空船，遶船月明江水寒。
他走後，留我一人在江口獨守空船，
圍繞在船四周圍的，就只有明亮的秋月和寒冷的江水。

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
深夜裡，忽然夢到了年輕時歡樂的種種，
夢中哭醒，淚水縱橫，交錯在我塗了脂粉的臉上。

我聞琵琶已歎息，又聞此語重唧唧。
我聽到她琵琶的樂音已經嘆息不已了，
又聽了她的這番話，更是一再地感傷嘆氣。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我和她都同樣是淪落在天涯裡的失意人，
偶然相逢，又何必曾經認識呢。

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臥病潯陽城；
我自從去年離別了京城，
就被貶謫，而且臥病在潯陽城裡。

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
潯陽這個地方十分偏僻，實在沒有什麼好的音樂。
一整年來，我都不曾聽過佳妙的樂音。

住近湓江地低溼，黃蘆苦竹繞宅生；
我所位的地方靠近湓江，又低又濕，
房子的周圍繞著黃蘆和苦竹。

其間旦暮聞何物？鵑啼血猿哀鳴杜。
在這兒早晚能夠聽到些什麼呢？
只有杜鵑聲聲啼血和猿猴的哀鳴聲而已。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
在春江花開的早晨，秋月皎潔的夜晚，
我往往一個人拿起酒，自傾自酌了起來。

豈無山砍與村笛？嘔啞嘲哳難為聽。
這兒那裡會沒有山歌和村笛呢？
只是嘈雜吵鬧，不堪入耳罷了。

今夜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
今晚聽了你彈琵琶的音樂，
有如聽到仙樂，兩耳都暫時清爽了許多。

莫辭更坐彈一曲，為君翻作琵琶行。
請不要推辭，再坐下來吧，
讓我來為你做一首《琵琶行》吧。

感我此言良久立，卻坐促絃絃轉急；
她有感於我所說的一番話，站立了許久，
隨後退入座位，弄緊弦軸，琵琶彈得更加地急切。

淒淒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
曲調淒涼哀怨，不像先前的音樂，
滿座所有人聽到後，都掩面哭泣了起來。

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溼。
其中是誰掉下的眼淚最多呢？
就是那青衫都已被淚水浸濕了的江州司馬啊。

Avenger

剛剛看了一下
發現有兩個地方好像跟我背的不太樣
如：鵑啼血猿哀鳴杜 我背的是 杜鵑啼血猿哀鳴
    幽咽泉流戈下灘 我背的是 幽咽泉流水下灘
不知是我背錯了還是原本的琵琶行就是這樣寫?

感謝發表這篇文章

因為在國文課本中是我還滿喜歡的的一篇樂府

airkanna

原文由-冰瀞- 於 07-12-7 06:04 PM 發表



這是高二學到的
聽說中國用文章寫音樂的不多

琵琶行算是比較有名的

怪不得這麼眼熟..XD

當初背這個 真歡樂..ORZ

-冰瀞-

原文由canthony91 於 07-12-1 04:02 PM 發表
這不高中應有的教材嗎
聽說北一女的升高一暑假還沒開學就要整篇背完呢

這是高二學到的
聽說中國用文章寫音樂的不多

琵琶行算是比較有名的

hon0001

在遊戲網裡頭搞這個?!
真是辛苦了啊!!

a050423

話說　我們小六老師丟給我們背…

說升國中會用到

還真的一開學就用到了＝　＝川

Jelly0819

原文由canthony91 於 07-12-1 04:02 PM 發表
這不高中應有的教材嗎
聽說北一女的升高一暑假還沒開學就要整篇背完呢

是啊~ 我高中的時候也背過
話說我的高中啊.....
年代久遠,已經忘記的差不多了 =  ="

canthony91

這不高中應有的教材嗎
聽說北一女的升高一暑假還沒開學就要整篇背完呢

Jelly0819

原文由-冰瀞- 於 07-12-1 01:08 PM 發表
阿 ...
這我前陣子還在默背而已=ˇ=

補充一下好了 ~

琵琶行
作者：白居易

元和十年，予左遷九江郡司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聞船中夜彈琵琶者。聽其音，錚錚然有京都聲。問其人，本長安倡女，嘗學琶琵於穆、曹二善才。年長 ...

大概是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
我覺得這一整篇背起來好像很難呢 ^ ^"
不過如果知道整個詩的內容意思，
大概會比較容易些 ^ ^

-冰瀞-

阿 ...
這我前陣子還在默背而已=ˇ=

補充一下好了 ~

琵琶行
作者：白居易

元和十年，予左遷九江郡司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聞船中夜彈琵琶者。聽其音，錚錚然有京都聲。問其人，本長安倡女，嘗學琶琵於穆、曹二善才。年長色衰，委身為賈人婦。遂令酒，使快彈數曲。曲罷，憫默。自敘少小時歡樂事，今漂淪顦顇，轉徙於江湖間。予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覺有遷謫意。因為長句歌以贈之，凡六百一十二言。命曰《琵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