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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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文集用來放一些我除了耽美文類以外的小說。
所以基本上都是尚未發表過的,所以更新也不會太快。(掩面)
主要是以純文學、同志文學為主的短篇。


目錄
101709〈留〉
110909〈Black.〉
021710〈她趁她睡著時親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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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章最後由 羯玥‧爾烺 於 10-2-17 13:13 編輯 ]
 
夜分月冷,一段波平風細。

個站:蝴蝶。  專欄:血媚雪  詩詞:羯玥‧爾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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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趁她睡著時親吻她。〉

  她趁她睡著時親吻她。


  B百無聊賴地坐在陽台旁抽菸,頭輕輕靠著光滑冰冷的落地窗。K正在浴室裡洗臉,她晚一點還要回學校,制服披在餐桌旁的木椅上。
  B側頭聽見吹風機嗡嗡的運轉聲從房間的另一頭傳來,看著煙霧優雅地在她面前旋轉,有些事很快速地閃過她的腦中,很片段很抽離。她突然想到以後。
  這時候她們都還年輕。

  「要我開車送妳去學校嗎?」B看向窗外藍得連一片雲都沒有的天空,沒有多想什麼便開口。K意義不明地哼笑了一聲,「不用了,我搭公車。」她慢條斯理地扣著襯衫的扣子:「自由業真愉快,不用像我一樣天天通車。」所以我才說要送妳去上學B心想。K拿起書包、開門,一句話也沒再多說便離開。
  B一個人坐在陽台旁,又點了一根菸。

  K晚上回家的時候帶了晚餐,B很自動的把長髮紮成一束便於去處理那些湯湯水水的食物。K坐在餐桌旁安靜地看著她忙。
  B低頭在流理台切切洗洗了許久。「我覺得,妳真的是一個很寂寞的人。」K望著她的背影開口,她的手指輕敲桌面。「……妳在有感而發什麼?」B把飯菜端到餐桌上,K也沒等她坐下就開始動筷子。
  「感覺妳就是適合站在那裡、等某一個人回家,然後妳做飯,溫柔地看著他吃完之類……」K沒抬頭看她,自顧自地說話挾菜,過幾秒她低頭笑了:「但妳也不用那麼客氣真的等我吃完。」B覺得K那種挾帶些許嘲諷戲謔的哼笑真得應該改掉,她有點困窘。
  這頓飯是她們少數有交談的晚餐之一,多數時間K吃得快速像是想要趕緊離開餐桌;B則是吃得緩慢而沉默,順帶收拾殘局。B想不透自己為什麼會跟這樣一個難處理的高中女生同居,畢竟她自己也才大學畢業一兩年。

  B是一個少言內斂的人。她跟K之所以認識,是因為某個朋友的介紹,後來B也是一時衝動才向K提出一起住的提議,她壓根也沒想到K會同意,然後毅然決然地離開家裡。她之所以照顧她可能也是出自於某種罪惡感,也許吧,就像她某一天發現K居然會拿她的菸來抽一樣,有些事情是她造成的,她是成年人,必須負責。

  K拿著藍色的睡衣去洗澡了。
  B覺得今天同樣是很平靜的一天,她戴上黑框眼鏡在臥房用電腦看工作資料,她接了一個設計的案子,客戶要求頗多,但基本上還應付得來。K的數學講義扔在桌上,除了算式以外還有一些無聊的塗鴉。她聽見K在浴室裡唱歌。
  當K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髮出來的時候,她恰好把材質的部分確定完,B摘掉眼鏡揉了揉眼,K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想起要提醒B洗髮精快用完了,B疲倦的應了一聲,起身去浴室。
  明明很累,可是在淋熱水裡的時候B腦袋卻一下子清醒,鏡子被水氣蒙上薄霧,她掬了把水潑上去,鏡子裡映出她光裸的身體跟朦朧的眉眼。B的身材頗高挑,四肢修長有力,頭髮弄濕了沾在雙頰上,她在女同志圈裡頗受歡迎,因為她漂亮而且聰明,氣質很吸引人,她雖然沉默卻很有自信,時常有人嗟嘆她當T有點可惜了。所以她怎麼也想不透自己為什麼會栽在K這個毛小孩手上,尤其是對方還沒有那個意思,甚至把她的溫柔當空氣。
  她看著自己胸口靠近鎖骨的蝴蝶刺青。
  一定是上輩子造了孽。B對著鏡中的自己笑了。再不然就是我瘋了。

  她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已經凌晨一點了,驚訝的看見K還沒有睡,就坐在床上看著一片漆黑的電視螢幕,那人聽見她走出來的聲音轉過頭對她笑。沒等她問K就自己開口:「我幫妳吹頭髮好不好?」B愣愣地無法反應,K就拉著她的手要她坐下,插上吹風機的插頭,呼呼地用熱風吹著她的頭髮。B感覺到她用木梳梳開她潮濕的髮絲,熱風吹過耳朵有些搔癢,K便用手替她擋著。B從頭到尾沒說半句話,就只是安靜地任K替她吹頭髮
  吹完頭髮後,B躺在床上,K將吹風機收好後才緩緩地鑽進被窩,習慣性地用額頭抵著B的肩膀睡。偶爾,當K睡著後會不自覺抓著B的左手,B知道那是因為她沒有安全感的關係。躺下沒多久K就已經睡著了,這個時間對她來講有點累,B側身看著她,右手撫過她的眉心,K睡覺時常皺著眉頭。
  B很難控制自己在看到她睡顏時的情緒波動,她覺得胸口有很多東西想要宣洩,抱著她或是大哭一場,她明明已經離她最想要珍惜的東西那麼靠近了。

  她悄無聲息地吻了K,那人連睫毛都沒有些微顫動。
  她知道她這輩子會將所有的溫柔都給她。
  她要守著她,直到她的溫柔都還清為止。





[ 本文章最後由 羯玥‧爾烺 於 10-2-17 13:1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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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ack.〉

(一)
  這座城市一到了冬天就時常下雨,溼冷得令人無法忍受。
  支氣管不太好的她講話帶有鼻音,抽菸的嗓子略顯沙啞,她習慣撐著黑色的傘,並且帶著她的香菸陪背著吉他的那人在路上踩著水漥。她將長長的頭髮紮成一個髻,只因為那人曾經說過她喜歡短髮的女孩。

  她並不是那種為了愛情犧牲奉獻的人,但她也可以為了愛不顧一切。
  她拿出了銀色的打火機,上頭有一朵不凋的牡丹。火焰從花蕊處滋長。她胸口紋的那隻蝴蝶,無數次的想飛入那致命的紅焰。
  煙霧彌漫。


  女人坐在咖啡廳內。K在彈吉他,B在抽菸。
  路人在街上撐傘行走,走過她的眼眸,她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看著雨滴落在窗上、再滑落。陰影沉澱在她的臉上像脫落的眼妝。
  也許她看的不是那些人,而是玻璃投射出的倒影。她彈了彈煙灰,閉上眼睛──不過誰知道。K抬眼望了B一眼,繼續撥弄琴弦。

  「如果我是男人,也許妳會嫁給我。」
  琴聲頓了頓。K不看B,她半睜著眼,又吸了口菸。灰白的煙霧從她淺色的唇緩緩逸出,往上凝成一張網,B有些心不在焉。她也不期望那人的回答,只是看著玻璃反射出K的嘴角那根本不能稱之為勾起的弧度。好像真的有些冷。
  「就算妳是男人,我也不嫁。」
  看吧。B也不太清楚自己是什麼心態,雖然知道必定是這樣。
  她甚至沒問為什麼,逕自等著。菸頭小小的火花帶著橘紅色小小的光。
  「我無法忍受妳這種個性的男人。」

  B把煙拿在唇邊,托腮。她懷疑自己之所以只用眼角餘光偷覷她是因為某種程度的賭氣。「是噢,那妳要不要跟我做愛?」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問出了這句話。一切都無所謂吧。菸灰慢慢累積,懸在空中看起來搖搖欲墜。K彈琴的手停了。
  B終於回頭看著她,卻發現K比她更早的轉過身背對自己。她說不上來現在縈繞在心頭的是怎樣一種滋味。B覺得那張網又被吸回了她的胸口,網住了一些逃離不了的東西。

  「沒有愛,有什麼好做的。」
  B覺得自己又聽見了K習慣性的哼氣聲。



(二)
  K沒想到自己會在街角碰到C。早知道她就不出門了。
  今天沒有下雨,可是天空很陰暗。原本B要開車載她到她上班的咖啡廳,她卻要求B在三條街以外的地方讓她下車。車上太安靜,K不喜歡。
  她尤其討厭B從車窗上用沉默的眼瞳看倒映的她。她覺得自己的靈魂在B的眼底被攤開,就好像無數的夜裡,她背對著B在一片黑暗中睜開眼,聽那女人獨自壓抑的低吟──然後腹部一熱。
  就這麼想著走著,在咖啡廳對街被一個女人給拍肩叫住。

  三年沒見,K覺得C沒什麼變。她正看著她,就聽見一句風輕雲淡的:「好久不見。」C對她笑,她只是禮貌地點頭。
  K始終覺得C並不是那種特別漂亮的女生,甚至個性也不是頂好,至少依她現在的擇偶條件而言,是萬萬勾不上邊的,可她當初就是願意把時間花在她身上。那時朋友都說她著了魔,而她不像以往露出不耐的神情,就只是恬靜的笑。
  幸好我的青春尚未完結。K想,不禁替自己覺得有些不值,誰知道三年後的今天她竟然會連喜歡她的原因都想不起。她確定她是真的想不起了。

  交談間C向問了她一些私事,K漫不經心的回答,心裡還想著過去的事,然後在失神間聽到對方笑著問:「……那麼,妳還喜歡我嗎?」
  當那幾個字撞擊到K的耳膜時,她的注意力被迫回歸,錯愕的望著那個心情似乎很歡快的女人。C在笑,K認定不美的眉目此刻柔軟甚至帶有點引逗,K哽了好幾秒。如果B的眼神是挑開她衣襟的芒刺,那麼C話語肯定是當眾劃開她胸膛的利刃。K深吸了一口氣,微微顫抖。
  「這是過去的事了吧。」一股怒氣沒來由的升上,雙手卻始終無法握拳。
  C的笑容在望進K眼底時濃烈了許多。K上一次見到她如此時,是在C公開諷刺羞辱她的時候,現在她再度覺得有東西緊扣著她的氣管。K的手跟B的一樣冰冷。

  「我頭髮長了,妳注意到了嗎。」

  K怔愣。
  是啊,似乎是長了。
  她喜歡短髮的女人──但她不確定從前自己是因為短髮而喜歡C,還是因為C而喜歡短髮。
  K想著是否該趕快到店裡,她知道今天自己肯定會有空洞的痛苦,也許會有人安慰她、也許不會,她不知道這兩者哪一個比較好。一瞬間K以為自己又聽見了血再度從心尖的破洞流淌下來的聲音。
  她說,再見。



(三)
  「妳不睡嗎。」B穿著內衣靠在床頭,沒有表情。長髮凌亂的散落在她的肩頸,落在雪地上的黑色絲綢一般。K按著手機鍵,沒看她:「我給A發個簡訊。」
  B還是凝視著,然後覺得自己情難自禁的想抽菸。她修長的手指觸到床頭的銀色打火機,被那冰冷的觸感給凍傷,最終還是把手給收了回來。

  「我告訴A,C跟我的故事。」K聳肩,按下傳送。她低頭思考了會兒:「……噢對了,我今天碰到C了。」
  「結果呢?」B挪動身子。
  「A告訴我她跟L的事。唔,她喜歡L。」K很鎮定的回答,沒打算再深入下去。B輕輕笑了一下,有點冷。有時候她真的不懂對方是故意裝傻還是怎樣。
  今天她去接K回家時,那人的眼神空得可以,她知道有事情發生,但她不想問。那個口口聲聲說已經忘了、習慣了的女人,看到C時還是再起波瀾,她懶得去指責她什麼,總有一天K會真的釋懷、但不是現在,B自始至終都很清楚這一點,只是她沒想到A會在她等待時跑進K的生命裡。B皺起眉頭,有些著惱。

  「那麼,A知道嗎?」
  K突然沒了聲息,好一陣子才緩緩開口:「……不知道吧。她知道大概會被嚇跑。」
  「妳也沒被我嚇跑啊。」
  K被B的話逗樂了,儘管她從那人的口氣聽得出不悅,可她還是轉頭笑了:「我給妳看過A的照片嗎?」B應了聲算是回答,眉頭仍舊緊蹙。
  她掀開被子,在B身邊躺好。K伸手往B的眉心輕撫:「有點耐心。」這話也不知道對B說,還是對她自己說。B輕輕避開對方的手,支起身越過K將床頭燈滅掉。K知道B不高興,但她也沒辦法,對於感情這種事,K沒辦法向她保證什麼。
  沒有人開口。K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的夜色,B背對著她,沒有人捨得闔眼。最終B還是轉過身來看著K,兩人的視線默默無語的交織,織成一張足以包圍她們兩人的網,隱隱感覺到什麼隱晦不明的情緒。「B。」K輕輕的喚了聲。B微微一怔,她恨透自己這樣義無反顧的墜入這張網。
  K將手放在B的臀上,情色的揉捏了一下,咯咯的笑聲在喉頭滾動。「別跟自己過不去。」B悶哼,卻沒推開K環在她腰際的手,她知道自己最終會為了愛情這種不切實際的玩意兒殉身。憧憬愛情那種東西幹什麼,小女孩。她以前曾經這樣對K說,自打耳光的感覺總是特別痛。她抿唇。

  「妳真心機。」
  「一點點而已,一點點。」



(四)
  K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的聽著A說話。
  那人說了什麼她印象並不深,她只是用眼睛隱諱的看著那具美好的身體,她看過A長髮時的照片,並且打從心底喜歡現在短髮的A。K得承認自己是個外貌協會,她喜歡有活力、運動型的女孩子,短髮、麥色皮膚、修長有力的手……她深深迷戀這種帶有某部份野性的女體。她想到C,那人除了短髮以外真的沒其他值得她多看一眼的地方了。

  A背對著K在忙碌。K靜靜的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想到跟自己同居的B。
  B是她見過最漂亮的女人,K得承認,無論以同性或者異性的標準而言,B都是最出眾的那一個:年輕、白皙、並且氣質內斂沉鬱,但是K就是無法對她有更多情緒。
  太膽小了。K指的是B對她的態度:當她要B等待,B就留在原地不動──如果B願意犯險一次,也許她不會推拒。她知道B要的東西跟她不一樣:B要的是她的愛情,但她充其量只能給她性,可她也不願意這麼簡單就把她能給的全部交出去。總而言之,又回到原點。K想到每晚B躺在她身邊自慰就覺得胸悶。

  「妳心情不好,在想什麼?」A拿著為K泡的熱茶低頭看她。A有一雙上挑的桃花眼,讓K無法直視,只因為她害怕自己被那無心的引逗給擾得無法呼吸。
  「……沒什麼。」她心虛地接過茶,試圖讓自己別去回想冷然禁慾的B在夜色中的喘息聲。K的聽覺很敏銳,並且淺眠。
  A不知道有B這號人物,她只當K還在為了C的事煩心,她輕輕握著K的手:「妳要開心點,知道嗎。人也不只是為了愛情而活的。」K的睫毛搧了一下,A便當她答應了。
  老實說,K覺得A的話有點可笑。她當然知道人不是為了愛情而活,至少她自己不信那種東西,她就是活得太實際,才會與B一點都沒有交集。有時候K會自暴自棄的想:要不要乾脆介紹B跟A認識,讓她們兩個去當靈魂伴侶算了?
  當然最後她沒有這麼做,因為她害怕自己是被留下的那一個。

  K不認識L,當然她也不想認識。K並不是一個喜歡了解其他人感情世界的人,她不想聽別人跟她說他們是如何為了另一個人而夜不能眠。她的耐心一次只能獻給一個人,目前是A,所以她勉為其難的接收了一些有關L的事。比起面對C,她覺得聽A抱怨並沒有讓她好過到哪裡去。
  如果我會愛上B,大概是愛上她的沉默。K想,並且將空杯子交給A,然後又若無其事的繼續觀賞著她引人遐思的腰身。

  她決定下次A生日時她要在給A的卡片寫上「沉默是金」這句話。
  把大道理掛在嘴邊的人只會令K厭煩而已。顯然A不知道這件事。



(五)
  B的支氣管不好,每到秋末天氣才剛開始轉涼,她就會換上黑白相間的圍巾,然後將香菸放進大衣的口袋裡。K看在眼底,偶爾會叫她少抽菸,B只是笑笑。

  雨還在下,只是今天比較特殊。
  女人坐在咖啡廳內。K在抽菸,B在彈吉他。
  K喜歡喝奶茶,她有自己的一套飲食嗜好,就某方面來講是個偏執的人,可B卻記得她生活裡的每一處小細節。K其實不太喜歡B常抽的那牌香菸的味道,但她現在仍舊叼著那根菸坐在窗邊,就像B平日那樣。
  K發現從這個位置看B,城市灰濛濛天色裡微弱的陽光正穿過雲層落在B側臉,她可以看見她側頭為吉他調音時、髮絲自肩頸如涓流一般散落的模樣,她隱隱約約能看見那人後頸的黑色蜘蛛。
  B脖子上的那枚蜘蛛刺青的圖是她自己畫的,因為她說,她想要掌握自己最討厭的東西。K不確定蜘蛛對B來說還有沒有更多的隱喻,她只知道她也同樣討厭蜘蛛;但她同時也覺得B後頸上的那枚圖騰很優雅迷人……當夜晚B睡熟時,K總會看著她的背影如此想。
  她發現自己想笑。是那種嘴角壓抑的弧度。

  「欸。如果C跟A都不要我,我們就相愛。」B看向K的時候她正看著窗外,就坐在B專屬的位子。B逆光看著她,那人是黑色的剪影。K是黑色的。她在心裡嘆了聲,不知道自己為何感嘆:「好啊。」
  誰輕輕咳了一聲。B同時也不知道K是把自己當成賭注,還是把她們的愛情當成了賭注。反正這年頭的愛情都很薄弱。所以雖然疲倦但B還是覺得無傷大雅。

  K似笑非笑的吸了口菸。
  她看著稱不上溫暖的陽光自B淡色的唇邊滑過,知道應該要有罪惡感卻感覺不到半分愧疚;她感覺自己在踐踏一個人的真心、還有她自己的靈魂。
  她應該做些什麼,但她什麼都沒有做。她只是笑,然後抽菸。
  K跟B都已經過了會恣意流淚的年紀,所以她不確定自己現在是不是想哭;K知道若是自己掉淚,B會走過來吻她──從現在她看到的那張椅子,這樣安靜的走過來、然後──但她不確定自己希不希望B過來吻她。K知道自己沒那麼喜歡B,但她同時必須承認──她靈魂的某一處確確實實已經愛上。
  就像B知道的那樣。



  「我現在突然想跟妳做愛了。」
  「為什麼?」
  「因為我後來覺得,要多做才有愛。」

[ 本文章最後由 羯玥‧爾烺 於 09-11-9 21:1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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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

  最後什麼都沒有。
  愛,恨或者牽掛。


  你睜開眼,發現自己呈現水母的姿勢,四周是一望無際的灰藍;你閉上眼,又再度睜開。還是一片藍,藍得死寂、藍得沒有生氣。
  那種感覺有點像是浸泡在很深很深的水裡,皮膚被泡得浮漲,耳朵嗡嗡作響,一如出生嬰兒般在母體羊水裡被包覆。你飄蕩著,摸不到邊。用力擺動手臂,周圍的壓力讓你覺得酸痛。

  於是漸漸有些冷了。


  並沒有死去,你的生命以某種型態仍然殘存在這世界上。嚴格來說(如果你比較講究用字遣詞),你沒有死──但你正處於滯留狀態。
  這有點怪不是嗎?你存在但是你不存在。你確確實實的在這裡漂浮,但同時你也明白,這裡並不是你所熟悉的那個地方──通常在這個時間(你的生理時鐘告訴你),你會窩在那二十坪不到的小套房裡,坐在那張裡頭海棉都碎裂的爛沙發上,一邊看著球賽一邊打瞌睡。

  你懷念你那單身漢的生活,雖然沒有女人也沒有錢。你高中時常寫文章,寫很多風花雪月、憤世嫉俗的文章,日常生活中,你總是抱怨沒有自由、抱怨被現實因素制約──但你現下四處張望,空無一物,忽然又覺得那些沙發電視以及冰箱帶給你的困擾遠比這種一片死寂的自由來得迷人。你現在終於可以確定你是真的想要回去坐在那張海棉都碎裂的沙發上,手裡握著遙控器、看電視裡那些空虛的節目了(你開始自我懷疑是不是因為使用它們的方法出了問題,而那些家具對你長久以來的積怨,導致了你現在在此漂浮)。


  現在這種虛無的感覺很怪(寂寞、孤單、寒冷、窒息……你思考了很多詞,試圖尋找適當字眼),但並不陌生,你的前女友曾經讓你有過這種感覺。

  前女友?呵,多麼遙遠的詞。你的前女友並不是一個很可愛的女人,事實上,當你發現她背叛你的時候,你真的覺得這世界上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比她更面目可憎了。只是她剛離開的那陣子,你偶爾會沒來由地覺得生活比從前安靜,並且開始懷疑自己當初是否不夠善待她(等到冷靜後,你才開始唾棄自己這種想法有多麼愚蠢)。但平心而論,你得承認,當你們甜蜜戀愛時,她也沒那麼不好(看,我真是個心胸寬大的男人。你不禁要讚嘆你自己,滿意的笑)。
  你想起了前女友離開你的那個晚上,小套房裡的雙人床一下子感覺大了許多,你平躺在上頭,試圖將手腳伸展(多舒服啊!你這樣對自己說。),那時候房裡的空氣就像現在一樣,黏膩潮濕,於是那晚你失眠了,歸咎於天氣。


  突然你的思緒拉回……空氣?這他媽的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你張嘴,卻沒有因為這樣而飄出一連串泡泡。你甚至不用呼吸,吼出來的話也只變成耳朵裡另一個嗡嗡聲。

  你開始有些怕了。

  這裡沒有邊際,你甚至看不到四周有任何生物的蹤跡。你抬頭,隱隱的似乎有看起來像陽光的東西,但它並不提供照明,這裡原本就是這樣的灰藍。你不死心的手腳並用,試圖往光源處游去。
  當你揮舞著四肢,模仿著在海洋中游泳的姿勢好一段時間後,你發現這一點用處都沒有──你仍然在原地。這有點像真空狀態,而你便是那些太空垃圾,飄盪在這個空間進退不得。

  「噢,可憐的孩子。」你死去很久的祖母常對幼時的你這樣說,然後投以一個安慰的眼神(她死後便再也沒有人這樣對你了)。在這個狀態回想起來其實是很心酸的。

  祖母對你來說是個很美的回憶,至少在她去世前,你是清楚知道這世上還是有人重視你的。在小學時期,你放學後第一件事時常是跑到三條巷子外的祖母家看電視,祖母總會端著冰涼的綠豆湯給你喝,然後問一些在學校好不好啊之類的瑣碎問題。你長大後有一陣子懷疑當時祖母是否只是看在你是他兒子的兒子份上才對你好,後來基於不破壞童年的消極想法,你也放棄再去思考。


  從小你就不是一個很得人疼愛的小孩。成績平平,沒什麼特殊才藝,也沒有姣好的相貌或是風趣的言語,在學校裡沒有人崇拜你,就連那些時常欺負人的黑單學生也懶得看你一眼,碰到需要課堂分組的時候,跟你同一組的永遠是怕被扔下的那幾人;曾經偷偷暗戀過班上身材高挑又擅長運動的班長,一番真情告白卻換來辱罵收場;你寫文章,但很少發表,文章每每才剛放上論壇,便又在眨眼的時間內沉到網頁底部;而你畢業時拿的總是不知名機構贊助的獎項;不高不低的成績讓你進了一所沒法評論好壞的無名大學。

  出社會以後,你被父母強迫搬出家裡,他們說無法負荷一個成年人再來消耗他們的退休金以及更多難聽的話,於是你只好摸摸鼻子、帶著你少得可憐的家當搬到離公司不遠的破舊公寓小套房裡,開始你日復一日吃泡麵的生活;你到了一家跟自己本科系完全無關的小公司當個小職員,領的薪水不多,剛好足夠一個人過活,每天上班就是去等待午餐時間以及下班,辦公室裡的員工也才個位數,但卻沒有一個人能夠精準的叫出你的姓名。你總是麻木的聽著老闆的咒罵,麻木的看他把文件掃落一地,麻木的將文件撿起後道歉、關門、回到工作崗位,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只因為這些場景日復一日的上演。你的生活像是某本想不起名字的小說中的情節,時間軸永遠卡在同一天,每天睜開眼就是去見同樣的人、做同樣的事,到後來你甚至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你本來就如此麻痺,還是生活迫使你麻痺。

  你抱怨,你當然會抱怨,你渴望抱怨、你愛抱怨,你胸口總有一股不知道哪來的渾氣堵在那裡,但你也懂得別一次傾吐太多,當你一次將其全部傾吐後,好像也就沒了支撐生活的意義。而事實上,你也清楚自己對於這個所謂「生活意義」的內涵根本一無所知。


  難不成我真的得在這困一輩子?而該死的我卻連這是哪都不知道!其實你也並沒有太在意後者(自從你知道不會溺死在這後便不太在意了),只是你目前短時間內也沒辦法先解決前者的棘手問題。你自認平生沒做過什麼壞事,怎麼會碰上這種怪事連你自己都不得而知,好像睡一覺起來就這樣了,無奈的是你根本想不起來在你醒來之前發生了什麼。你總是這樣,每日過著一樣的空泛生活,卻還是想不起來自己做過什麼,你的人生過得一片空白且乏味。

  你絞盡腦汁試圖回憶,卻徒勞無功,仍舊保持著那可笑的姿勢漂浮。你開始想念起樓上鄰居家那隻討人厭的貓,想念牠吃飯時飯盤發出的吵人扣扣聲;想念對面巷子那隻晚上不睡覺、老愛在摩托車經過時亂吠的狗;想念隔壁的房客夜歸酒醉時賴在你家門口發酒瘋抱怨老婆的胡言亂語;想念你家會漏水的浴室水龍頭;想念那些令人煩躁卻熟悉的事物……但是誰會想念你呢?你在這裡漂浮,對他們而言仍就是在過正常生活,他們甚至跟你不熟識(除了在電梯裡偶爾禮貌性的點頭),充其量只是少了個鄰居,也許他們會在晚飯時討論:那個跟我們住同一棟樓的小夥子最近怎麼不見人影?──又也許他們根本沒注意。你不禁覺得自己有些可悲,只是現在要重新建立人際關係看起來也很困難。


  冷靜,要冷靜。你第四十七次這樣告訴自己。小時候課本上怎麼教的?要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噢,天曉得以前老師在上這段課文時我在幹什麼!於是你再一次注意起周遭環境,一如你方才所見,唯一的光線像死亡一般透著灰白以及蒼藍,隱隱約約有類似塵埃一樣的細屑跟著你一同漂浮流動,以一種極緩慢的速度。要去哪裡?你自問,哪裡都不能去!你覺得這一切不太公平,雖然自己這輩子沒什麼成就,但至少也沒殺人放火,可怎麼偏偏就讓你遇上這種倒楣事?(其實換個角度想,幾十億人口裡只有你碰上,也算是奇葩。)

  為什麼是我?你開始思考在原本的那個世界裡,還有沒有你的存在,雖然早在你還安穩的坐在家裡時,就已經沒人當你存在了。也許我是被某種外星生物入侵才會這樣。你開始幻想自己的身體也許被不知名的東西霸占,而現在處於這種窘況的你不過是被迫遷出「居所」的靈魂罷了(這樣天馬行空的詭異想法稍稍能夠讓現在的你好過些),只是佔據你這種的人身體有何用?你也想不透。

  你想不太起來自己的人生除了嘆息以外還有更多的喜悅,唯一一次你感到難掩的狂喜,應該是來自於兒時家裡那株你親手栽植的扶桑開花時的情景。那種張狂的紅一瞬間暈染了你的視線,年幼的你鼻尖幾乎要觸上花蕊,你下腹有種陌生的緊縮感,然後那朵鮮豔如火的花朵張開了撕裂的口,一把將你吞下──當晚那朵扶桑來到你的夢中,結果隔天醒來你便有了此生第一次的夢遺。此後你一輩子都忘不掉那朵花是如何以略帶黏膩的雄蕊溫柔的觸碰你。(儘管那株扶桑早在花謝後就被你隨意棄置。)

  你從孩提時代就愛幻想──上課的時候幻想;洗澡的時候幻想;工作的時候幻想;睡覺在夢裡幻想……這是你用來自娛的方法之一,通常你不會說、或者書寫出來,自從有一次你不切實際的幻想被師長們用最嚴厲的話語在眾人面前斥責的一無是處後,你便如此了,沉默而如同做賊的幻想,宛若剛成熟而未脫稚嫩的少年在深夜的被窩裡偷偷手淫一般。你相信那些東西有一天會成真,而如今它真的成真了(真實得你連尾椎處都覺得發麻)。

  你忽然覺得周圍的液體厚重了起來,包覆著你,像是花蕊上的帶有腥甜味的花蜜;像是你女朋友之外、無數男人的精液。你開始有了些許窒息的感覺,試圖順過氣,反而覺得那些冰涼的液體正以糊狀向你的口鼻而來,你呻吟了一聲,懷疑自己是不是瀕臨精神崩潰,並以手遮掩,掙扎使你覺得疲憊,意識模糊中閃過了曾經有人說在窒息的狀態下更易達到高潮的念頭,你不禁全身抽搐。光影搖曳以及瀕死的恐懼中,扶桑花血般紅豔且柔軟溫熱的花瓣包裹住你的身體,當雄蕊上的細粉佈滿你氣管時,你終於得以平靜並且放鬆。


  ……也許睡一覺起來一切又會恢復原樣。你自我安慰的能力一向很強(在這種以批鬥為樂趣的社會裡,你早就習慣了這種自我調適,但這卻跟樂觀一點也勾不上邊),儘管你的眼睛還有些許的翻白以及失焦。我不也是睡一覺起來才變成這樣的嗎。什麼狗屁消失,沒有那種事,不會有那種事。你再度閉上眼,試圖安撫自己:這不過是個夢,只是因為最近看了支恐怖片才會這樣,一切會好的。


  於是又回復到一開始的狀態。

  你呈現水母的姿態,安然且毫無抗拒的飄浮著,你深愛的花朵順從且沉默的蟄伏在你大腿內側的嫩肉旁。你甚至不再恐懼那朵紅花是否要在你身體的深處萌發茁壯或是囓咬侵食,你深知總有一天它必須再度綻放,以你為食糧(儘管你自覺自己不太營養)。
  漸漸有些冷了,你閉上眼。你不確定自己這一閉眼還會不會再張開,但你確信自己將會獲得從未有過的安眠,就像那晚手淫過後那種抽離而空曠的疲憊。

  四周是一望無際的灰藍,不再有任何人。



  祝你好眠。

[ 本文章最後由 羯玥‧爾烺 於 09-10-17 20:4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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