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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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章最後由 kevin.chang 於 11-7-24 04:54 編輯

樂育堂語錄是近代之中,相當有名的丹經之一。

可以說,大部分的氣功師都拜讀過




雖然這本書的暗字還是有很多,有關修神方面藏了幾手

不過對於看丹經習慣的人來說,應該已經是淺顯易懂了




我會擇日在這篇寫上一些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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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動百科《樂育堂語錄》

【簡介】

《樂育堂語錄》可謂是歷代丹經中罕見的通俗著作。然而,它的真正價值決不僅僅是通俗而已,而在於明示大道真傳,並且將丹道修煉付諸於學者社會生活實踐當中,不迴避現實生活,不尚空談,立竿乃能見影。這可以說才是它真正的不凡價值。近代道教仙學的開拓者、原中國道教協會會長陳攖寧先生(1880-1969年),曾對黃元吉《樂育堂語錄》等丹經著作給予了極高的評價。


【內容簡介】

乍聽《樂育堂語錄》書名,會讓人覺得是一般勸善之類書籍,這也正是此書以前少被人注意的原因所在。當然,應該說,這是常人知識僵狹所導致的錯誤,並不是書名本身有什麼不當。
《樂育堂語錄》是一部丹經著作,是清朝道咸年間(1841~1860年)黃元吉先生為門下弟子在「樂育堂」講解的丹法,其間經歷十餘年。後來,弟子們將其語錄彙編成冊,分為四卷,取名《樂育堂語錄》。

【作者簡介】

黃元吉,名裳,字元吉,一說號元吉,江西省豐城縣人,生平不詳,清朝時曾在四川富順樂育堂傳授內丹訣法,由門下弟子筆錄並編纂成《道德經講義》、《樂育堂語錄》、《道門語要》三書留傳於世。據傳尚有《玄宗口訣》、《醒心經注》、《求心經注》等書,可惜搜求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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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沒聽說    發表於 11-7-27 17:00 聲望 + 3 枚

  二十一

  煉丹瑣事,自古聖賢千經萬典說不盡金丹妙蘊,而其的的真宗,只須一言可盡。昔人云玄關竅,可以了結千經萬典之義。夫以天地未開之前一元真氣主宰於一理之中,古人無可名而名之曰無極;然而宇宙間生生化化、有形無形、有聲無聲之物類,無不包括於其中,又名之曰太極。此實為天下萬事萬物之大根本、大樞紐也。所以動而生物,則為陽;靜而歸根,則為陰。一陰一陽,一動一靜之間,為天地人之最玄最妙者也。修道人欲修大道、煉金丹,又豈可離此無極太極之理、陰陽動靜之氣,而能有成耶?學者必識得此理此氣,返之於身心日用之間,而後有道可修,有丹可煉也。呂祖云:「未採藥,立匡廓,交合之時用橐籥」二語,實為金丹之本。蓋藥物未生,此時須如天地未分、鴻濛未判之初,渾渾淪淪,混混沌沌,無可見為陰,又無可名為陽,此殆無極之極,不神之神者也。我於此將此心安放在虛無窟子,若有知,若無知,若有想,若無想。孔子云「君子坦坦蕩蕩」者,其殆是歟?此時雖無陰陽理氣,然此理此氣,為陰為陽,皆蘊蓄於其內。及乎一感而動,則陽生矣。迨至動極而靜,陰又從此生焉。此陰陽之大端有如此者。學道人果能於鴻鴻濛濛、杳無朕兆之時,似有似無,如痴如醉,寂寂無蹤之內,有惺惺不昧之情,此即無極而太極,理氣混合為一之際也,此玄關也。至忽焉有知有覺,此玄關開時,即如天地初辟一般。天地辟,而萬物叢生;人身開,而毛竅畢露。此一覺也,誠為萬劫之主宰歟?生識得此旨,金丹之道過半矣。

  二十二

  夫人為學,欲成千古人品,須具一付大肚腸,然後志氣清明,神魂爽快,自足以配天地而立極,與古今而共遙也。不然,以區區斗筲之量,而欲上出雲霄,共樂彌羅之殿,莫道上帝不許,即使容之,而以一片私情上對至尊,其自顧當亦赧然,有覥面目,而不能片刻安也。又況上界天府,無界有界,無府有府,猶生等之見性明心,立命了道,適於一無所有中立腳,又豈容鄙陋之姿、穢濁之腸、一腔俗慮者所得而參耶?蓋以清空一氣,原要斯人之清空一氣方能吻合,若投以昏濁,是猶冰炭之不相入也。吾見生等既已知性知命,實實於無象中有像,無形中有形,如此方見真精、真氣、真神;且即此而混合為一,誠不知有真精、真氣、真神哉;巍巍不動,立清淨之元基;蕩蕩無痕,為仙人之妙境。爾等已尋得真際而入矣,然猶是見道之影,而未能實實行到其間也。吾示生等,從此見道之後,務要將所得所見之神氣與太空而俱融,常常以此自甘,以此自樂,渾不知天地間富貴榮華、兒女妻妾更有大於此、勝於此之快暢者,而惟戀其真,不慕其假,立其大,不務其小;位置不妨自高,志氣不妨自壯,曰:彼何人也,我何人也,我焉肯為彼所困哉?大丈夫四海為家,萬年為業,一時浮榮事物、因緣子女,無非是一場春夢,轉眼成空,即吾人血肉之軀,不過臭囊朽皮,生而寄之於此,死仍還諸太虛,縱受盡磋磨,寸寸割裂,亦不關我真身上事。如此眼界,如此胸襟,始不愧天地生我,聖賢教我,父母養我。到得功完道備,自然永證清虛,題名仙塔,方是大丈夫功成之候。生等如今用工,總要淡一切塵情,空一切俗慮,打起精神,整頓志氣,以天地第一等心為心,以古今第一人為人,此性命方算雙融。倘明道而不能造道,還是半邊學問,算不得將性立命,知之否?生本有根之士,心性純良,可以入道,無奈牽纏太甚,一時殊難撒手。然古人玉液之時,還要大隱廛市。是知天下事不累人,人自累耳。凡人一生衣食與妻室兒女,未必教人廢棄,廢棄即滅紀壞倫矣,如此道何有歟?然其中有義在,不可外義以求也。古人於義所當取者取之,雖千金萬兩不為貪;於義所不當取者取之,即一絲半粟亦為過,其戒欺求慊為何如哉!他如窮通得喪,原主其權於天,不可越分而求;如逆天命而求得來,則奸詐之徒皆身家富足,無稍欠缺矣。顧何以不求而不得,愈求而愈不得者多也?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古人之言,洵不誣矣。是何如安分守命、順時聽天之為得乎?又況「天薄我以福,吾厚吾德以迓之。天勞我以形,吾逸吾心以補之。天厄我以遇,吾亨吾道以通之。」如此之求,天亦聽其人之自修自造,而假其權於人也。故曰:「病能養性魔無術,貧到忘愁鬼失權。」君子所以有傲命之學也。彼庸夫俗子謂學道必遭魔折,受窮苦。試思道為大道,天地人公共之善也。為善反不得好,未必為惡反得福乎?且天之愛有道者,不啻慈母之保赤子,一見其人好道,此心即契天心,猶兒子合父母之心意,父母寧有不保之愛之耶?雖百般至寶,亦必留以與之矣。切勿疑時人之言,而自阻行程可也。就說孔子厄陳蔡,文王囚羑裡,下至韓公朱子,個個皆遭魔折,然後成一聖賢。噫!此亦偶然氣數之逢,不可拘以為常也。但天神考較人材,亦有以魔苦定其德性志向,以分別賢否智愚,此亦恆有之事。然而諸子已歷試諸艱,皆無退志,諒必為出類拔萃之人。生呀生,曩者屢遭魔折,尚能不二其操,今將告厥成功,切勿區區於身家小願是務而不直上菩提也。《書》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吾為生戒之。爾生其亦自戒焉否耶?

  二十三

  昨日秋雨淋漓,不啻春雨潤物。顧何以春夏之交不見如此膏澤,而乃於秋深之際始行夏令,猛似翻盆哉?夫以今世人心大都敗常亂俗,天地因之而變節;幸於反常之中,尚有正氣森森上衝霄漢,故其感孚之妙如此神速也。是豈人世忠孝節義區區一德之能者所得而格耶?良以世人學習大道,身心泰然,一股清靈之氣上蟠下際,彌綸宇宙,故於肅殺橫衝之候而有一段祥和元氣,克享天心如此也。總之,天何心哉?不過一元之氣為之旋運。人若無清靈之氣,則天地元和盡為所蔽,猶如冬日陰霾推之不去,照之難開。茲遇一堂仙材,清氣上升,適與天心相合,感通之神遂有如是之速也。「一人元良,萬國以貞。」生等當瞭然矣。看來人心一正,天心即正,人氣一和,天氣即和,不必人人而有之也。只要於亂離難堪之日,有一個正人君子渾然與道為一,即與天合德,在一邑即能衝開一邑煙霧,在一鄉即能衝開一鄉濁垢,非虛語也。試觀污積之中,臭不堪聞,若以清淨上品之香薰之,而臭氣自消散矣。又如大暗大黑中,忽有一盞長明燈當空了照,而黑暗自放光明,無微之不照矣。故曰:「一人之心,即千萬人之心;一人之氣,即千萬人之氣。」有如斯也。生等只管自修,至於通天達地,其機之速而神感之應,實有如此者。吾故常言修真之子為天地第一人物,上參造化,下澤人民,何等功業!即使泉石自安,亦有如此旋乾轉坤手段,宜乎一登仙冊、永受無窮之明禋也。「君子落得為君子,小人枉自為小人。」誠不虛矣。門外漢見不及此,切勿為外人言也。夫煉丹之道還須以靈光為之覺照,以沖和為之運用,才是一片純陽、至清至潔、不雜半點陰濁之品。雖曰命工有作有為,其實有作為中仍當聽其自然之度。些些出以私意,則後天陰識夾入其間,陰識一起,天寶即閉,不說大丹不成,且於大道精微,雖明明近在目前、了無奇異,亦見之而不知,知之而不明也。夫以陰濁不消,而慧性難長,故如是其昏憒也。生等務於下手時,未得真諦,不妨出以猛力,苟得真實地位,急須拿定此境,下榻時,無論有事無事,亦要常常細玩,久久操持,熟極自巧生矣。至於子進火、午退符者,是坎離交媾於曲江之下,聚火載之而上升於乾。乾即鼎,鼎即首也。乾坤交媾於泥丸之地,聚火凝之,而下降於坤。坤即爐,爐即腹也。是聚火之法,為修丹要旨。昔人云:「下不閉,則火不聚,而金不升。」金即氣,氣即藥也。「上不閉,則火不凝,而丹不結。」丹即外之陽氣以合人身之陰精,兩相交合為丹,猶夫婦交會精血結為子也。總之,得藥結丹,火為要矣。火即神,神即我,修道之主帥也。下閉即凝神下田,上閉即凝神上田。世之修士多有知下田凝神之法,而泥丸一所能知凝神片晌者少矣。蓋此時金氣雖升泥丸,要知此氣從至陰濁穢之中鍛出,雖名真陽,其實夾雜慾火者多。既上泥丸,無非神火猛烹追逐之力為之上騰其中,渣滓尚未能淘汰得淨、鍛鍊得清,於此不凝神一刻,則陽氣不真,安得收歸爐內而成丹?故曰:「都來片晌工夫。」輕清者上升於天,重濁者下降於地。故經一番洗刷,然後收歸鼎爐,加以神火溫養,自然緝熙光明。猶太陽之洗刷於海中,然後旭日曈曨,越見光華可愛,清淨無塵耳。此理同也。他如卯酉周天,即東木西金平時兩相間隔,不能大暢所懷。惟卯酉為生殺之門,卯酉正令一行,而陰自消,陽自純。金木合而為一,即性情合而為一也。何以卯酉為生殺哉?以喻卯酉沐浴之時,洗心滌慮,息氣存神,庶幾陰私盡消,陽氣長凝,即去欲存誠以比生殺也。生等行工,不但身有煩熱當停符退火、行卯門酉門之沐浴,即行之已久而得玄關妙竅,猶天地開闢其間,生齒日繁,世道人心不無變遷,故當頓除思慮以溫養之。故曰:「忘機絕慮為生殺」是,是即長保玄關而使之常與天合,不雜以人。所以每行進火,數至百遍,即當停火,職此故也。古云:「一年沐浴防危險。」是言子午卯酉之工具,當防危慮險,不可大意也。夫以金丹即真陽,無雜之物而成者也。稍夾雜外物,即如刀斧之鐵夾有灰滓,即不中用,何況丹道?第一要收得純清藥物,始無傾丹倒鼎之患焉。

  二十四

  昔人云:「玄關竅開,即如夢如迷,如痴如醉。」此時渾諸於穆,還於太空,故有如此之無知無覺者。然非全無知覺也,不過一神為主,入於渾忘之天,其間一盞長明燈猶昭然而不昧也。及乎一覺而動,不由感孚,忽焉從無知而有知,自無覺而有覺,此即無中生有,鴻濛一判,太極開基。從此陰降陽升,而人物之生於此始。學者悟得此旨,於混沌時,一切渾化,於開闢時,以入化之元神發為一點真意,主宰此升降往來、陰陽開闢之機,自然身心內外一如天地之清升於上、濁降於下,而天清地寧、人物生育無疆焉。修士至此,務要振頓精神,提撕喚醒,其氣機之動也,主宰其動,不使有過焉;其氣機之靜也,主宰其靜,不使有不及焉。且升之降之,在初學不能自升自降,我以真意順而導之,逆而修之,斯合天地之造化,而為人身之主宰,庶乎其有據矣。要之,氣機靜時,了無一物在胸,但覺一靈炯炯,洞照無遺,而又非出以有心也,故曰:混混沌沌中,而知覺常存,不過主宰不動而已矣。即混沌中而有知覺之心,又要明得神氣打成一片,如痴如醉一般。若明覺一起,先天元氣即為後天陰識所遮,又隱而不見矣。太上云:「恍恍惚惚,其中有物。」是可見恍惚而得之,即當恍惚而待之,如酒醉之人一樣,方不將神氣打成兩橛。神氣既已混合如此,運動河車上下往來,庶無處不是太和元氣。有此一點元氣,即是真陽。真陽者何?即神依氣而凝,氣戀神而住,兩兩不分者也。若行工時不知深入混沌,「恍惚裡相逢,杳冥中有變」,而惟喜清淨光明之致,則神氣不交,中無玄黃至寶,又焉有確確可憑而深自信者哉?故曰:「先天氣,後天氣,得之者,常似醉。」若先天后天不併為一,即水火不交,金木不併,安有四象會中宮而結為完完全全之真身耶?生等務從混沌時,會萃五行,和合四象,以後依此為符,常存混沌之機,但有了照之神足矣。此為河車築基之要法。苟未至河車大動,不妨以此存守規中,久之而真氣自生矣。吾前云抽添者,即升降往來之用也。若無此抽取真鉛以添陰汞之法,則陰氣不除,陽氣何長?學者河車已動,必須行子午逐日抽添無間之工,無躁進之性,細細密密,不貳不息,久之鉛將盡,汞亦干,化成一粒靈丹。故曰:「兩物將來共一爐,一泓神水結靈酥」是也。他如龍虎之說,尤有道焉。龍行則雨降,虎嘯則風生。果是初弦龍氣之升降,必化神水降於中宮;果是初弦虎氣之升降,必有真息往還於上下。此所以真陽一動,而呼吸起矣,而神水亦生矣。如非真陽,抑或間以陰濁之私,必不能風生雨降如此其快遂焉。生等知此,庶可保正氣常存焉。至若河車未動,不妨以守中為主,養育胎息為是。這個胎息,非易事也,即元始虛懸一氣,落在人身,即胎息也。夫人自父母媾精之初,斯時一點精血相凝,而其間氤氳活動、似有似無者,即胎息也,即天地靈陽之氣也。由此胎息,而後胎成有像,初生鼻孔,呼吸之氣生焉。夫自胎息而生凡息者,人道之順行也。仙家逆煉,必從凡息而復還胎息,以此胎息變煉形骸濁垢,又將元精合一,於以日充月盛,而成能有能無、能升能降之身者,由此胎息不順行而逆修,不煉凡氣而煉真氣,所以形神俱妙,與道合真也。生等務要煉出胎息,色身方有主宰,且有變化之妙。夫此胎息,非徒凝氣調息之謂也。此息是父母未生前一點太極,既生後一點元陽,性依此氣以為主,命得此氣而不壞,在天為天樞,在地為地軸,在人為北斗。天地必有樞軸,而後可以長存;人身有此北斗,而後可以長生。此氣誠元氣也。所謂真陽一氣之動,即此胎息所積累也。生等第一要積胎息,不但卻病延年,即仙體亦於此固結焉。夫以丹即胎息之所凝也,神仙即胎息之所成也。胎息之在人身,最關緊要者也,生等切勿小視焉。第二行工要在於元神。元神者何?即吾身心中之主宰也。天地未生我時,此神在於虛空,只一氣渾然而已。然在天為命,命即氣也;在人為性,性即神也。人欲煉神,離不得此元氣。夫以氣之精爽者,為我之元神;氣之重濁者,為我之形體。欲得元神長住,日見精純,至於六通具足,必須采清空元氣斂之於身心之內,久久烹煉,穢濁之體變為純陽之軀。此氣是何如之靈哉!故曰靈陽是也。然欲采外來靈氣,務先空其心,絕無翳障,而後天地元氣得以入之,且人之胎息與此元氣合一。胎息究在人身,是有形之氣,非至靈之神,不比先天未兆、氣即神、神即氣也。又須知人之神在於兩目之光,此光超日月,出三界,逃卻生死輪迴。故人受胎之初,先生兩目;其死也,亦先化兩目,故眼光落面,萬古長夜。學者欲煉元神,離不得先煉兩目。煉目之法,不外垂簾以養神而已,調息以養氣而已。生等河車未動,不妨用此二者之工可也。

  二十五

  守中一步,雖屬入道之初基,其實徹始徹終皆離不得這守中二字。始也以有形之中,用有為之守,所謂「靜中看喜怒哀樂未發之中作何氣象」是,終則以無形之中,用無為之守,所謂「凝神於虛無一竅,實無虛無竅,與太虛同體者」是。吾向傳工,只將守中一步工夫教之從色身修煉,及至外陽勃舉,然後用採取烹煉、升降進退、歸爐封固之工,不曾與生等抉破煉氣一層者,非秘而不宣也,蓋以人生天地,食五味,需百物,聲色貨利之私日夜營擾、夢魂宛轉,不經神火鍛鍊,化濁為清,則色身所有儘是渣滓有形之精氣,驟而示之煉氣,則所煉之氣概屬凡氣,有何益哉?且未到淘汰之時,精氣儘是私妄,采之不惟無益於身心,且有傷乎性命,此吾所以不敢遽言煉氣也。古云:「煉己未純,不敢得藥;築基未得,不敢還丹。」古仙所示工夫,俱是一步一步慢慢的傳授,躐等凌節,未有不以偽作真、認賊作子者焉。生等已久於采煉外陽,實將色身濁穢滓質十分中已淘洗幾分,吾今再示一步工法。其實煉氣之法即寓於守中無火無候之中。到今凡氣略盡,真氣初生,始有藥物可採可煉,不過以從前無火無候之守法,自家慢慢的體認有火有藥有時有候,毫無差池,皆是自然為升降進退者,順其勢而利導之耳,非別有煉氣之法,要不過守中之候。至此氣機已旺,見得氣動氣靜實有如此往還,與春夏秋冬、盈虛消長之機實無差別。故古人云:「一刻之工夫,即奪一年之造化」者也。生等聞此訣後,還要知此中真消息,方不錯過機會。昔人取一月圓缺晦朔之義,實有可憑。故曰:「有人問我修行路,遙指天邊月一輪。」若月無光,借日之光為光。自前月廿八日,坤到東北喪朋之會;至初三合為五日,五日為一候。此一候,即溫養元神,純返於無,無之至極,而後有生焉。三日所以月出庚方,其卦為震。震卦一陽伏於五陰之下,故謂之一陽來復也。此陽初生,其氣最柔最嫩,猶如一彎新月,隱隱耀耀現於天上者是。若無前五日溫養,即有陽生,亦是凡夫俗子夾雜邪私之氣,概不可以入藥。故一陽初兆,先必有一段溫養之工,此大致也。由是思之,若無守中煉精一層工法,所生之氣皆屬凡氣,與庸夫之精之氣無異。豈有未經淘汰之物可以成丹者乎?無是理也。及至初八之夕,為二陽生,二陽象兌。兌卦二陽伏於二陰之下,其時藥氣成質,實如天上之月半輪滾滾照耀無邊,一身之氣自與前一陽大不相同。《悟真》云:「月才天際半輪明,早有龍吟虎嘯聲。」生等思之,此際月到中天,其光晃晃,其神躍躍,不猶如龍吟虎嘯、夫倡婦隨、情誼款洽於無極者乎?至十五,月光正圓,猶如乾。乾卦三陽開泰,純是陽氣,絕無一點陰滓。其在人身,精神晃發,一身抽搐,實有不可思議之狀。昔人謂水火相交,金木合併,龍虎會於中庭,嬰姹諧於祖竅,實有不知神之為氣,氣之為神,神氣打成一片,和合而不可解者。此古所謂「溶溶如冰泮,浩浩似潮生。」這邊吐出真鉛,喻為「虎向水中生」;那邊現出一點真汞,喻為「龍從火裡出。」鉛即凡鉛,汞即水銀。水銀非得凡鉛不能凝聚,勢必流行不止,喻人心之靈非有真水以制伏之,則心不能定靜,如人得虛症,血水太枯,心神易動。此可知煉神必先煉氣,煉氣必先煉精也。不癒明乎?到此時,身如壁立,意若寒灰,但覺氣機來往不停,由下而上,復由上而下,自然五臟六腑、一身四體無處不到,無竅不開,如甑中氣蓬蓬勃勃而不可遏也。此即如四月夏陽,萬物盈盛之時,而天地不許陽氣太發,即有一陰生於六陽之中。學人到此景象,即忙踏住火云,收回蓬勃之氣,復靜養於玄玄一竅之中,三丰真人所謂:「若還到此休驚怕,穩把元神守洞門。」守洞門,如貓捕鼠、兔逢鷹,如此守候久久,自然漸收漸凝,復還於虛無之鄉。其月之十六為巽辛,一陰伏於二陽之中。到廿四為下弦,為艮。艮卦二陰伏於一陽之下。至二十八為坤,乙納西方。坤卦純陰,在人身中,神歸氣伏,復還於太虛之天是也。此為一週天工夫。學者由一陽二陽而至三陽,則升之已極,復還而至於一陰二陰及三陰,仍還於虛靜之地,方是一年氣候,了一次工夫。否則,生者不生,死者不死,升者不升,降者不降,半上半下之學,何年才得成丹?生等此時,正宜用此煉氣工夫。然煉精煉氣,雖分兩候,其實並行不悖,不是判然二候也。如此煉精,則精愈明;煉氣,則氣彌淨,所謂水淨沙明,真金自現,還有傾丹倒鼎之事,與夫淫根不斷、慾念不除、妄心常起、雜念時生者,未之有也。此即抽鉛制汞,以神馭氣,如魚得水,悠然而逝。若無此清淨神水抽取配合,烹煉溫養,未有不情慾生而雜念多者焉。此千真萬聖從源頭上制伏情慾神思之一法。無奈世之學者昧昧而不知也,且有不肯用工於積精累氣,而徒求之於制欲制情,無怪乎少年而學,皓首猶然不斷情絲也。生等寶之貴之,一息毋忘吾訓可也。至於此氣長時,還有多少景象,吾今略示其機,臨時免得驚恐。古云:「得了手,閉了口。」煉氣煉得極好,歸爐封固之時,雖無物事在中,卻有道味無窮,一若吾心中安樂之境,實有資深逢源者在,任他以外可欣可羨、可榮可貴,皆不如我心中這點真趣,凡事懶於應酬,毫不料理,如愚蠢人一般。此即收藏之深,得真消息之會。若有一毫馳逐外慕,自家工夫還有未盡者也。及至真氣沖沖,猶有多般景象。古人謂:「虛室生白」,自腹至眉端,一路白光晃發,久之眼有金光,耳有琴韻,腦後若鷲鳥之鳴,丹田似熱湯之沸。生等遇此景象,未免生驚怖心。吾預為道破,庶無疑貳。且到此境地,更宜澄神汰慮,或禮斗、或步罡,上求天神之佑,以行七日過關之工。總之,真景到時,此心安然,才為實據,切不可生一喜心,起一怖心,聽其自消自息,庶不為魔鬼所騷擾也。

  二十六

  人生在世,除卻性命以外,皆是幻景。莫說得喪窮通有命所在,非可求之而得,即使求得來,亦是幻化之物,焉能與我共生死而一致?何如性命二字為我生生之本,可以保固形骸,覆護英靈,極之千萬年而不變。無奈世人昏迷,甘自沉淪於愛河慾海之中,而不知修性煉命以保其天真,良可慨矣。吾師為世人悲,更為爾生慮也。爾等既入吾門,願學吾道,第一要看破這個迷,打穿這個孽網,方不為他所牽纏。莫說思慮營營,事為擾擾,不能成丹。即使斬得他斷,祛得他去,而一心在欲,一心在理,究屬拖泥滯水中,未能幹乾淨淨。幸而有成,亦妖狐野怪之類,不足論也。生等已明此旨,諒亦消遣得去。以吾觀之,靜處似可無事,而當物交客感之會,又未免塵情交累。即如某生,爾子將家屋搞壞,此是爾之孽緣,如此正是消爾孽,降爾福,何為以此隱憂竟成心腹之病?不知逆來順受,是即非載道之器、成道之資矣。由是推之,舉凡人世譭謗之來,在人視為禍患災殃,而在修道者受之,正是消前孽而招後福,人方慼慼而憂者,吾正欣欣而喜也。只緣爾後起修士認理不明,見道不真,不免與紅塵而俱滾焉。吾師今日所言,是生等貼身之病。總要自家握算,我是學何等事,為何等人,竟與世人同榮枯、共名利,又何以為超凡入聖之作用哉?總之,學道人日用飲食與人無異,只是於人所爭趨者視之淡然,於人所輕棄者不勝珍重,外面同乎流俗,存心異於凡人,老子所謂「和光混世」者,此也。吾願生等效之。他如富貴功名,概屬身外事物,毫不關我性分一絲半蒂,何苦重外而輕內哉?況修性煉命之學,無非竊天地之造化以為丹道,在目前求之即得,非若今世學人尋深山覓財主,而遠以求之者也。

  二十七

  生為此館開端之人,須知天地間萬事萬物無一不有命在。人能聽天安命,享了多少自在逍遙之樂!不然,先事而防之,當事而憂之,既事而憶之,此心憧憧擾擾,無有寧日。難道如此眷戀,維天之命遂可轉移耶?還不是以有用之精神置之無用之地耳,倒不如聽乎天命,順乎自然,日夜惟將此心收斂在虛無窟子中,到頭來還有無窮受用。若此百般顧慮,豈不枉費心機,了無一得?吾見世人大抵皆然。吾願爾生打破此個關頭,不為紅塵污染、事業牽纏,不亭亭乎一出世之大丈夫哉?否則,難以入道矣。學道人天人分界,正在於此。於此而置念,則為凡夫,凡夫焉得成道?於此而放心,是為至人,至人自能上升。嗚呼!一念之敬肆,一事之憶放,即可見聖學之大,聖道之高。生等從吾已久,此理諒亦明白,但不知能如此丟得開、看得空否?總之,學道人無處不是學問。若能在在處處提撕喚醒,不作無益之事,不存無益之思,惟以吾長久得享受者為準,那一切是非禍福、窮通得喪,漠然不關於心,斯誠有道高人、神仙真種。吾今所示,教生隨時隨處以吾身心要緊事業、可大可久者,唸唸不置,即處處有益無損矣。不然,漫說天理人情,其實人情不得,天理無存,枉將有限歲月辜負,豈不可惜!即云喜怒哀樂人所不無,聖人亦人情中人,豈無此等事故?但聖人處中得正,前後際斷,當其喜怒哀樂之臨,臨則應之,及事過境遷,淡然忘之矣,且亦如浮云之過太虛。古人謂之「應跡不應心」是。吾願生等各求有益於身心、為千萬年不朽之人,勿留心於些小之病可也。人生天地,萬事萬物莫不有因緣在焉,惟當順其自然可也。否則,不盡己之心、存己之性,而徒以有用於己、有益於身之事憧憧擾擾,日夜向外馳逐,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自家染成冤病,一旦不起,又誰為之憂哉?豈不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而自喪之也耶?爾生有志大道,已算大丈夫。從此須行大丈夫之行,心大丈夫之心,亭亭物表,皎皎霞外,才算是真為己、真修道者,且才是善於保身安命、為兒為孫者。否則,一事之來,你也憂,我也愁,愁來愁去,吾不知何所底止焉。生須放開懷抱,作個閒淨道人,那以外之事一概天命所在,我只盡人道以聽天,落得無邊受用,無限逍遙,豈不美哉?生須聽吾之言,病者自癒,爾夫婦亦不致病,豈不大家安泰?切勿心疼太甚,反令兒女又疼爾甚可也。總之,人要愛人,不如自愛,若一心為兒女憂,一旦自罹於疾,為之奈何?豈不是不知自愛者耶?況天下事務皆是幻假,不可為我所有,惟大道一事,實為我千萬年之根本,不可輕忽者也。試觀古今來,富貴榮華不少,到此還有存焉者乎?即人生一家骨肉,無非風雲偶聚、春夢一場,所以吾師不貴也。何如求我真常置之方寸,不良善乎?至於精氣一聚,神劍成形,鋒芒犀利,自然認得玄關,采得真陽,四正工行,一真返本,然後活潑潑一位真人出現,方知有道之妙,比人間一切高出萬萬倍也。生須大開眼孔,放寬膽量。那以外之事,縱說要緊,亦不過轉眼間事,又何足戀,又何足愁?惟此大道,得之則可千萬年而不朽,失之即眼前咫尺皆是火坑。生須務其大者遠者,自家為個君子,落得千萬年享受,豈非美事乎?又非要五十年、一百年之工也,就在眼前三兩年之間,即可得此大享受。生何不為其大者遠者,而甘為小者近者以自苦焉?是不智也。他如玄關之動,有真有幻,只在一念之間、敬肆之分而已。於此一動之際,須忙中著個緩性,熱裡著個冷眼,閒閒淡淡,有心無心。如此求玄,隨在皆真。若稍有一念不淨,則落後天,不可用矣。生須勉之。

  二十八

  時將解館,先生升座,諸子侍位。一一驗功畢,浩然嘆曰:百歲光陰能有幾何?夏禹所以惜寸陰,陶侃所以惜分陰者,正以流光易逝,迅速而不可留也。生等已經半世有餘,試回頭一想,又寧有幾時哉?況後此年華,更不啻西山之日,朝陽之露,最易沒而易散者也。吾為生等慮之,不知生等亦曾惕惕乎危懼焉否?而且人生斯世,不曾修煉得色身上精氣神充滿具足,其間風寒濕熱之淫氣難保不入其身,歲星凶暴之惡曜不能不侵其體,人到晚年時節,所以疾病時多、安康時少也。生等思之,危乎不危?若使不聞正法,不遇奇緣,斯亦無可如何耳。爾等已聞正法,俱透徹根源,了無疑意,何至今日猶不整頓精神,無論行止坐臥,時時加一了照之心,使此心不稍走作耶?此個了照大屬難事,吾亦不怪,然俯首即是,不假於人,不須用力,又何憚而不常常提撕喚醒也?吾今再三告誡生等,各宜勉旃。如忽焉一病,欲坐不能,欲臥不得,如某生其人,可借觀矣。生等果能於平安之日作一疾病時想,自不肯輕易放過。

  師言至此,不禁淚落。眾請其故。

  先生曰:曩者新開道德之場,日授精微之蘊,原欲及門諸子悉由粗入細,自淺企深,直達天人之奧,解脫生死之門,豈非吾所甚樂?無如大道玄微,仙階甚遠,非有根基者不能直下承擔,非有功德者不能瞭然醒悟,所以古今來迷之者多,悟之者少也。即有機緣湊合,偶爾遭逢,亦似乎力果心精,知真行摯,而究之執德不宏,信道不篤,不免魔障為累,退縮不前,初勤而繼怠,始合而終離也。吾教爾等有年,爾等從吾師有日,今夜將此因緣道破,爾等須急力造成,切勿再迷再誤,墮落於萬丈火坑中,而無有出頭之期可也。夫大道倡明,原關天地運會,非可常常遭逢。故如來降生,自謂「吾以大事因緣下界。」試思天地間,除卻大道一事,孰有大於此者乎?願爾弟子開大智慧,具大力量,發大慈悲,行大方便,一以肩擔大道為務。不但酒色財氣與一切富貴功名,一毫染著不得,即功滿人寰、德周沙界,亦須一空所有。蓋本來物事,修而煉之,可以了生死,脫凡籠;若聰明才智與百工技藝,極其盡變,皆是身外之物,擋不得生死,抵不倒輪迴,不惟於我無干,且心繫於此,神牽於此,適為我害道種子。生等不可不知也。東方發白,吾將起程,有詩數首,生其敬聽:

  一、一瓶一缽作生涯,踏破乾坤不為家。玉笛吹開千里月,瑤笙度去萬重霞。

  八卦爐中燒大藥,九層台上煉丹砂。何人了徹神仙訣,准與清風送日華。

  二、八卦爐中火焰飛,神仙隱隱煉玄微。黃芽遍地群生育,白雪漫空萬物歸。

  直向虛無尋密諦,端從元始辨真機。空明洞達渾忘我,落點根源識者希。

  三、子規日夜費婆娑,不轉年華可奈何。春去秋來如逝水,毋將歲月自蹉跎。

  低頭即見哲人心,水月鏡花不易尋。當下掃除方寸地,空中色相自長臨。

  二十九

  先生吟詩畢,忽有弟子跪而請曰:弟子侍教有年,稍知大義。奈何天下蒼生昏昏惘惘,長迷不悟,祈師一併普度。

  先生曰:人生壞事,莫如財色。交朋接友,更要選擇。吾今道破,各宜體貼。窈窕原屬好逑,色又何可偏廢?乃自有好色狂徒,貪花浪子,朝夕流連慾海,不數年而精枯氣弱,力倦神疲,抱病在床,呻吟萬狀,回想當年迷戀花柳,自詡此生風流,那知粉面油頭才是殺人利刃,至今奄奄殘喘,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父母見之而心傷,妻子觀之而泣下,那時才悔,亦云晚矣。可見天下快心之處,即疚心之處;得意之端,即失意之端。凡事皆然,豈獨色慾哉?縱不至病,而他人婦女被爾勾引,入爾迷魂,上而爹媽含羞,下而子孫結怨。殺人三世,罪惡彌天,還有眼前活報,妻女酬償,兒孫滅絕。生前之報應難逃,死後之冥刑不貸,其慘有不可勝言者。諸子諸子,蒼生蒼生,難學柳下惠之坐懷不亂,寧為魯仲達之閉戶不容也。貧富主之在天,得失原來有命。各宜安分守己,聽諸自然。不但非分之財不可幸邀,即屬應得之貨亦從寬取。如此人情胥洽,到處皆安。又況刻薄必生敗子,吝嗇應產驕男。一旦魄散魂飛,何曾帶去半點?吾見前人創業,後嗣敗家,不幾年而片瓦無存,子孫落寞,還做出許多醜事來。言念其此,與其貪財而失德,何如散財而積福乎?縱說家不甚大,只要父父子子夫夫婦婦,一團和睦,雖困苦亦有餘歡,較之饒裕而釁牆相鬥者,不誠高出萬萬倍耶?論上天之財,原看斯人之善惡。如人善而受貧,實以償前生之孽,孽盡而福來;若人惡而得富,聊以報前世之功,功亡則殃至。如此看破,富有何加,貧又何損?自有無形之良貴,不假外求者。試觀當日孔顏窮苦亦所不免,然而廟貌巍峨,子孫顯達,至今昭著人寰者不少。自此一想,志氣自大,膽量自雄,區區財物何足為吾身累哉?至若交遊一事,最宜小心。古有因友善而成德,亦有因友惡而敗名者。人生事功德業,學問文章,全賴友朋為之羽翼。若泛愛眾人,廣交天下,不別妍媸,蓋稱莫逆,吾知習俗移人,賢者不免,而況未必賢乎?其在上等之人,寬厚和平,大有包容度量,無論屑小匪人,蓋叨恩宇下,就使賦性殘忍,亦默化而潛消,如魏延之遇孔明是也。下此德不足以服人,才不足以御眾,寧學伯夷清高,勿學柳下謙和,以免他時受害。如黨人之禁,清流之禍,皆緣不擇交所致也。由此想來,直到後來識悔,不如當前慎交。孔子云:「友必如己。」子夏曰:「不可者拒。」其信然歟?不然,日與小人相徵逐,非特正人見之不雅,即自顧亦覺懷慚焉。

  三十

  師言至此,有一老生近前稟曰:自今一別,不知相會何時。但恐弟子等舊疾復作,為之奈何?祈師再度金針。

  先生不禁為之歌曰:吾不願生長惺惺,吾但願生長昏昏。歸命蓮台上,洗心玉井旁。似睡而非睡,如醒又未醒。保守玄關竅,大開解脫門。如痴又如醉,無見又無聞。如此養生,自然長生。大道豈有奇異?只在遏欲以存誠。此即丹道,此即神仙修煉之根。爾生爾生,聽我訣言:打破迷津,切莫為身家謀衣食,朝也擔心,暮也擔心,瞽起眼睛,一夜想到天明。如此耗散元神,不怕你勤修苦煉,不過霎時片刻又散傾。試觀世上學道人,大半多是愚蠢漢,不會打算,不會思存,只有昏而又昏,不知有富貴,不知有功名。吾愛生,性愚蠢,差堪與曾子顔氏共比倫。真是入道種子,何不聽天安命?素乎富貴貧賤,患難與生死,無時不自在,無事不尊榮。此個樂常在,大道即此成。爾生爾生,急急修積,養成羽翼,自然身輕足健,飛騰上玉京。那時節,才知吾道不害人,才知你今不虛生。叮嚀兮復叮嚀,好好修養,保爾靈明;好好修養,保爾靈明。

  三十一

  言已作別,弟子依依不捨,送十餘里許,見一古廟。師曰:此間暫駐,吾有要言。剛入門首,見左廂內有無數老叟在此飲酒。師徒即於右廂坐定,將全工一敘。

  先生曰:吾示煉礦成金,始從凡身中煉出一點清氣來,猶礦中用紅爐火鍛鍊出真金一樣。繼而再鍛再煉,以烹以鎔,直至爐火純青,礦盡金純,方成靈劍,始變黍珠。然猶未盡其妙也,必於百尺竿頭再進一步,直到鉛盡汞干,珠靈丹熟,乃成一龍虎上丹。然而道人不可就此止步也。若以為得,意止而不前,只成得一位散仙,不曾成得歷億千萬浩劫、經千萬盤古而不壞之金仙,猶有生滅輪迴,未到極頂。惟有將所得之靈通一齊貶向無生國裡,由是收斂神光,銷歸祖竅,一切不染,寂滅久之,神光滿穴,陽焰騰空,內竅外竅,竅竅光明,如百千燈照耀一室,而人與物莫不照耀於神光之中矣。但猶未能塞天地而貫古今,以及無邊世界。復晦跡斂神,韜光靜養,則神光自化為舍利,包羅天地,照徹古今,與三千大千世界無不光光相映,復從三千大千世界放無量毫光,直貫注於極樂世界,與諸聖賢、如來相會,始盡神仙份量。雖然,自太上而下,少有修道造至此者。吾有感於諸子與天下後世之學士將來有成大覺金仙,因將大道之無窮者略為之記,無非欲爾諸子不拘一隅,不限一所,以為修務,擴寬大量,存玄遠心,庶幾可與太上並駕焉。

  言畢,突有老叟數人從旁請曰:老夫竊聽良久,先生所講,真換骨丹也。吾儕老邁,豈敢語此?但要如何修積,然後可求子得富?師曰:體《文昌帝君陰騭文》行去,求子得子,求富得富。老叟曰:未知其文若何?師曰:吾幼年曾愛其文雅俗,今猶能記憶,吾為爾等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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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古云:「混沌一覺,即成仙種子。」洵非虛也。但要知此一覺,不是有心去尋,亦不是無心偶得。從混混沌沌中涵養既久,蘊蓄得深,靈機一觸,天籟自動,所謂前後際斷是。是即性光也,即正覺也,即無上正等正覺也,亦即本來人也。吾不先將神氣二者交會於虛無竅內,積習既久,神融氣暢,打成一片,兩不分開,安有突然而醒之一覺哉?此殆無心有心,有心無心,猶如種火者然。始而一團薰蒸之氣凝聚於中,不見有火而火自在此,猶混沌內蘊知覺之神。迨積之久久,火力蓄足,忽然陽光發現,燒天灼地,有不可遏之機,而火初不自知,亦不自禁,是即知覺中仍還混沌之象,此喻最切。生等須從混沌中有如此之蘊蓄,使神光凝而不散,然後一覺,始圓明洞達,無礙無欠,才是我一點靈光本來真面,可以超無漏、證涅槃而成大覺如來金仙。尤要知一覺之前,只有一段氤氳,一覺之後,只有一段靈光獨運空中,並無有半點念慮知覺夾入其中;莫道以外之事,就是我靈光一點亦不自知也,惟適其天而已矣。凡人一覺之後,千思萬想,一念去,一念來,即一刻中亦有無窮之生死輪迴,安問沒後不受鬼神之拘執、陰陽之陶鎔耶?是以神愈昏,氣愈亂,幻身尚且難保,何問法身?即神氣尚存,而沉淪日久,以苦為樂,認毒作甘,至死昏迷,尚不醒悟,所以貪嗔痴愛無異生前,以故生生世世無有出頭之期,不至消滅盡淨不已也。若此者,皆由一覺之餘,不克蘊之為性、發之為情、任諸自然之天、聽其物感之慮、隱顯一致、寂照同歸,故時而喜怒,時而哀樂,以邪為正,將偽作真,直將固有之良澌滅殆盡。又誰知起滅無常,當下即是火坑,目前無非黑獄,豈待死後乃見哉?惟至人窮究造化妙義,識得生死根源,於此混沌忽然有覺,立地把持,不許他放蕩無歸,但只一星靈光洞照當空,惺惺長存,炯炯不昧,初不知有所覺,並不知有所照,更不知有所把持,斯為時至神知,知幾其神。由此日運陽火,夜退陰符,包裹此太極無極之真諦,久久神充氣盛,頓成大覺金仙,永不生滅。勿謂此一覺非我仙家根本,而別求一妙術也。蓋此時一覺,但見我身心內空洞了靈,無塵無翳,不啻精金良玉,故一覺之後,其樂陶陶不可名狀。是一念之覺,即一念之菩提,一刻晏息,即一刻之涅槃也,不誠一覺神仙哉?雖然,混沌一覺有真亦有偽。如今之人,昏迷一下,即以為混沌,知識忽起,即以為一覺,此皆認賊作子,斷難有成。惟一無所有中,忽然天機發動,清清朗朗,虛虛活活,方才算真混沌真覺,不然,未有不以昏迷為混沌,知識為一覺也。生等須知混沌非本,一覺非根,必從混沌一覺中,而有湛寂圓明、清虛玄朗之一境,方得真際,切勿以恍惚二字混過可也。

  十二

  天地間無非一個紅爐。人能受得世事鍛鍊,一任轟轟烈烈、淒悽慘慘之境,我總一個不動心。知得我血肉糰子皆是四大假合,非我本來真身。我之真身原寓乎形體之中,立乎官骸之外,時而靜也,渾浩流轉,不啻海水之汪洋;時而動也,流利端莊,何殊江瀾之往復。如此一動一靜皆默會其天真,久久冰融雪化,自有不假形而立,不借身而存者。此所以一切事務之應酬,艱大之負荷,皆視為乾坤之爐錘,所以不動心也。且不惟不動心,而亦與我本來人不相關涉。況本來物事,假此外緣之紛投,萬端之叢脞,而益淡塵情,愈空色相,於是超超然獨立於形骸之外,而特立乎天地之間。如此不謂之仙,又誰謂耶?吾觀世人,大半貪於勢利、慕乎聲色,渾不知吾身內有個真仙子卓立其間、突出其外,一遇不遂心、不如意之事來試於前,輒謂天命不祚,神靈不輔,更有口出怨詈,心生誹謗,而謂冥漠之天、虛寂之神如此之不佑、如此之無知。噫!皆由不識吾身有個本來人,不與形骸共生死者在也。何也?蓋人人有個虛靈本體,只因安常處順,溺於聲色貨利之場,但知有個凡身,不知有個真身。所以古人云:「順境難逢,逆境易得」者,此也。故孟子謂人之「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不信然乎?蓋以本來色相千萬年而不變,自混沌以至於今,賢不加多,愚不減少。顧何以得見如來、返本還真者何其少也?特以此個本來人,不激則安於常,不磨則囿於習,所以無由得見耳。惟於事物之紛至沓來,交集磨礪,因之時窮勢迫,不得不返而思故物。故曰:「乾坤一大爐錘也。」又況天地開闔,輕清者上浮為天,為聖為神,重濁者下凝為地,為凡為物,惟人處天地之中,半清半濁,夾陰夾陽,如能自修其德以複本來之面,則輕清上升而為仙矣;若是自貪其欲,徒養形骸之幻,則重濁下凝而為鬼矣。猶之紅爐煉金,渣滓銷鎔,化為塵泥,精金冶煉,成就寶刀。若非此火之猛烈,何以化渣滓而成利器哉?此君子所以素位而行,無入不得,要無非認得本來人真切,那以外之逆境窮途皆不為之動意,不惟不動於心,且因此事物之艱難反能使我操心危慮深患,獨求一個安樂窩也。是以古聖人履險如夷,皆由困苦磨礪而致。總之,境遇不足累人,能累者,凡夫俗子耳。若有道高人,先已明心見性,識得我之為我,不在此血肉腔子內,有超然特出、巍然獨隆、陶然自樂、悠然自得之真。他如血肉糰子,不過因我當初一念之差,不能把持,是以墮於四大紅塵之中,因之寄跡於此,留形於此,此殆幻化之身,有之不過百年,終歸朽壞,得之何榮,失之何辱,生又何安,死又何苦也哉?我於是益礪其操,益堅其志,總要於紅塵爐內加意鍛鍊,有事物之累,以艱巨為省身之煉;無事物之投,以清淨為洗心之煉。如此處常處變,境遇雖各不同,而其鍛鍊我色身,使之乾乾淨淨、精明不昧,則一也。爾等亦曾真正識認得本來人否耶?吾師念生等求道已久,今將本來物事一點色相指出,庶幾胸有把柄,然後不怕塵勞之累也。何以見之?此即動而浩浩,靜而淵淵,一團氣機流貫周身者是。生等亦識得否?即古人云:「精氣神三寶合一者」矣。如果養得此物,返還於內,則丹田之中覺得有一團氤氳沖和恬淡之機在內,即本來人現象也。生等恐多事之累有礙修持,只要認得本來人清楚,隨時隨處以此為本,所謂「萬紫千紅總是春」矣。

  十三

  凡天下事,極盈即寓極虛之象,至盛即寓至衰之機。夫以物窮則變新,人窮則返本,時窮則復元,又況濁精不去,焉得清氣流行?古人當憂危交迫之際,而毫不動心者,此也。故文王囚羑裡而演《周易》,孔子厄陳蔡而奏絃歌,凡遇不堪之境,人所不能安者,聖人獨處之泰然。正以德慧術智,因歷災疚憂患,而其智愈深,其德愈明,較之居安處順者,其進益更無疆也。人生道患不能修,不患外辱之迭至;德患不能進,不患萬禍之頻來。蓋以一時之逆境易過,而萬世之清福難邀。惟能於艱難險阻之備嘗,而後奮力前進,矢志潛修,坐得千萬年之富貴功名而不朽也。彼曹奸秦賊,逞一時之聲勢,遺萬載之臭名,且墮入獄底,永無出世之期,較之武聖人、岳少保一生蒙垢、萬代流芳,其優劣為何如也?且二聖人以血肉幻化之軀,直將秦曹二賊千百年之真身害脫,其得失有不待辨而知者。又況富貴榮華皆是倘來外物,得不足喜,失不足憂,何如保我靈陽、樂我性天之為大且久歟?無如世人不通幽冥之故,不識人鬼之理,所以戀戀塵緣,至死不放,又誰知凡人以生死為異、晝夜為常,至人深通陰陽生死之微,直視生死為晝夜。猶之今夜之事,一寢即休,待至天明而父兄妻兒如故,朋友親戚依然,至於酬酢往來,性情交孚,與一切恩仇憂樂,無一絲半點不猶然在焉。此輪迴因果之說,所以千萬劫而不易也。奈世之人,今生不好,往往期諸轉劫,卻不思今日無知,來世又有知乎?此日無能,他生即有能乎?無是理也。語云:「萬里之行,始於足下;千層之台,始於累土。」慾望老來享福,必從少壯勤勞;欲期異日聰明,必自今生涵養;欲求二劫富貴,必從此日栽培。故「老子不自天生,如來非從地湧。」無非勉勉恂恂,見得理明,守得性定,而與天地參焉。特恐世人不肯放下屠刀,徒思立地成佛,所以童年志學,皓首無成,適以滋其妄想而已。又聞古人云:「都是眼前事,悟者天堂,迷者地獄,共歸無上因。」明者生機,昧者殺氣。故丹經云:「即入世之法,而修出世之方;即常道之順,而修丹道之逆。」是以酒色財氣,凡人以之喪身,聖人以之成德。同床異夢,聖凡只此敬肆之分焉耳。生等知本來真面,如今進修,還要直上菩提,竟成大道。第一要養得此心如秋月光華,纖塵不染,春花燦燦,天資自樂,若無一事者然,才算聖人空洞了靈之學。否則,莫說惡念之存為心之累,即是善心之在不下摩尼,亦是吾道之障。縱古人亦有因剛因柔之正氣,而造到落落難合、休休有容之地,要皆得其一偏,即使有成,亦不過一靈祇而已,終難免轉劫投生、六道輪迴之苦。吾再示生等,正法修煉之始,不過無事使此心不亂,有事令此心不擾,於靜於動,處變處常,任外患頻來,而天君泰然,絕不因之而有損益也。故曰:「廓然而大功,物來而順應。」有事無事,處安處危,只易其境,不易其心。如此存心,即欲不遏而自遏,誠不存而自存矣。然此無他,妙法只一個小心翼翼,昭祀上帝,始而勉強,終歸自然。生等更要知,道在倫常,德在心性,切不可孤修兀坐以求仙丹之就。孟子養氣,集義所生,行有不慊,氣即餒矣。生等日用行為之際,還要事事求其合節,有時得心應手,心安理順,無論觀山玩水,喜怒哀樂之時,皆是浩氣流行,正氣常伸,有睟面盎背施體不言而喻之狀,務要瞥地回光,昭然認識,集而養之,擴而充之,以至於美大化神之域。切不可參一見,加一意,只是如如自如,了了自了,拳拳持守,保而勿喪足矣。

  十四

  天理人欲不容並立,亦無中立之理。不是天理,即是人欲。凡人未修煉之身,唸唸在塵情上起見,舉凡不關緊要、不干己分內事,無不隨起隨滅,轉轉相生,了無止息。而自人觀之,似乎無善無惡、調停而中立者。不知雜念不除,塵根不斷,後之惡妄諸緣,從此而伏其根矣。此即人欲之胎,萬惡之種,學者不可不細察也。人欲除其根,必先攝其心。攝心之法良多,佛有止觀、持戒二語,此為最好法程。何謂止觀?即是數息觀鼻端,看出入息迴旋往來,微微以意收斂之,調和之,即儒者變化氣質之學也。至於攝心為戒,即儒者克去己私,非禮勿視聽言動之法也。此二法門,一去私慾於無形無象之際,一去私偽於有作有為之間,正是儒者動靜交修、內外兼養之道。如此去欲,方能去得氣質之偏、物慾之累。否則,但止觀不持戒,但持戒不止觀,此中人為之偽、外來之私,恐不能淨盡無遺也。如此欲去即理存,猶云消即日現,不必於遏欲之外又加一番存理工夫。若再加之以存理,是加以後起之私識心,反把本來一點無聲無臭無作無為之真空妙有障礙矣。今之學人多於去欲之外又加存理,所以明明天光日色當空了照,如如自如,了了自了,而一動知覺之識神,亦猶太空本空,而又以浮障浪煙遮蔽太空。若此者,雖與妄心噁心迥別,然其障蔽太空則一而已。以故終身學道,究之一事來前,不能應酬得恰好至當,或當事而退縮,或臨事而躁迫,種種滋偽了不能除,般般惡習究常時在,無怪乎真性不見,惡念難除,以至於求道而不能得道也。此豈不辜負一生心血哉?總之,性本虛也,一旦清淨自如,即見性矣。心本靈也,一旦光明覺照,洞達無礙,即明心矣。於此心明性見之後,著不得一毫思議想像,惟有順其天然自然而已矣。生等若未臻此神化之境,一旦此心空洞,此性圓明,而養之未深,調之未熟,稍縱即逝,又不妨振頓精神,提撕喚醒。《書》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此十六字之心傳,皆不無提撕喚醒之力也。雖然,著提撕喚醒四字,亦是疵病。不善會通微意,又不免於提撕之外加一提撕,喚醒之外加一喚醒,又若浮云之障太空一般也。吾為生等示一要訣:心神若昏而不覺,不妨提之喚之。然亦惟一覺照、一常惺而已矣。一覺之外,不容再覺,一惺之後,不容再惺。此為不二法門,用工真際。

  十五

  修煉之道,第一要識得心性,直切了當,然後火候藥物合清空一氣以為鍛,而後不至於頑空,亦不至於固執。夫性者何?《詩》云:「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妙矣,性之為義,無以加於此矣。爾等既明得此旨,猶當以渾渾淪淪、不識不知之神守之,一純任乎天然自然,即可與太虛同其體也。何為心?即吾人之靈知真覺,孟子所謂良知是也。總之,此個真心,不同凡心。凡心則有有無生滅等相,或因緣而起見,或隨境而生心,種種變幻,不可端倪,此之謂私識之心,不可以云真心,不可以為煉丹修道之本。惟有真心之覺,不因緣起,不自境生,湛然常照,真淨妙明,所謂「能應萬事,無有滯礙」者,此也。而要必存靈覺之心,然後可養虛無之性。若不先存此心,則本性亦昏而不明,其墮於頑空者多。爾等既明此性與虛空法界無有二體,當以吾心之靈覺了照之、管攝之,而主持之,而後此性之大,大於太虛,任一切生死常變、順逆境遇而皆不能亂我性天。故存心所以養性,而養性又莫先於存心。宋儒以心性分為體用,性是心之體,心是性之用,亦差近理。然細按其微,亦不能盡其妙也。夫性無動靜,卻又賅乎動靜之中,貫乎動靜之內,不可以體分性、用分心,明矣。雖然,為示後學方便法門,不得不分心性為二物,以性無端倪,無從下手,惟存後天真知真覺之心,以養先天無聲無臭之性,其實存而不存,不存而存,養而不養,不養而養,庶得心性之本原,而不流於後起人為之造作。此在生等默會其機,吾亦不過道其大概如此。吾願生等一動一靜之間,寂寂而惺惺,惺惺而寂寂,則虛靈之體用已立其極。久久涵養,心與性融,性與心洽,渾化為一,杳無跡象之可尋,要不外虛而有覺、覺而常虛也。果然靜定如止水,澄清如皓月,不照而照,照而不照,無時不打成一片,渾化無痕,由此應事,一任千條萬緒,無不有條有理。此一真湛寂,儼如天地之無不覆載,如日月之無不照臨者。然此個地位,是大化流行,與天無二,實不容易到此。吾亦不責諸子。為爾等計,只順一個從容靜鎮,無事則心性不昏,有事則心性不亂,閒閒雅雅,疏疏落落,因物而施,隨緣以應,我不於事之方來生一厭心,亦不於事之未來生一幸心,如鏡光然,清清朗朗,無塵無垢,不增不減。此無事時之養也。及事物紛投,勢難一二遍悉,惟有不煩不躁、不怠不荒,次第以處之,優遊以應之。此即真心,不參人心,以之應事接物,自能千頭一貫。苟雜一有無生滅喜怒哀樂愛惡之凡心,則一靈炯炯洞徹十方娑婆諸界者,因此後天陰識為之攪亂、為之遮障,而我能靜能應之靈神,亦為其所污染而不靈矣。生等近已明心見性,務要時時涵養,始而勉強支持,久之義精仁熟,無在不適其天懷。此非難事也,近在吾身,俯視即是。然亦非易易也,古人有一旦知之而有餘,百年成之而不足者。法惟貴乎恆而有漸耳。吾見生等處靜則惺惺寂寂,不昧心性之源;而其處動,因物為緣、隨緣以應之機,尚未能十分周到、十分懇切,猶不免有勞倦厭煩之態。何也?由養之未深,行之未至也。如今已明此心、見此性矣,不妨隨時隨處都要空空洞洞,了了靈靈,使一塵不染,萬緣咸空。如此則真心常存,而凡心自不能干矣。再示生一法。此心務如明鏡,物未來時,此心空洞如故,靜以養其本體;物既來時,此心靈覺如常,亦虛以養其神明。更還要明得元性凡性、元神識神,而後不至於認賊作子也。學人果知得本來心性個中消息,其味自有無窮,以視外之因緣,不染他,而且視如糞土,了無一點趣味,惟有保護靈軀,真常時在,其樂有不可得而名者焉。生等若到時時俱樂之候,真有千金不能換我一刻光陰者。特恐學人不見真性,不得真樂耳。果然一得,自然永得。古人殺身成仁,捨生取義,皆於此識得真,養得定,雖刀鋸在前,鼎鑊在後,寧喪身殞命,不肯昧心失性。不然,彼獨非人邪,何以不畏生死如此?殆由見道明,守道力,而得個中真藥也。願生等由一點真藥養而至於浩氣流行,洋洋灑灑,此時縱有絕色之嬌姝,至貴之良玉,亦不肯以此而易彼也。此非勉強而為之也。聖人之學,原無強制,強制非道也。惟任其天然,不勞一毫心力,方是聖賢真正學問。苟未到此際,縱云心性洞徹,亦不免游移兩可。若造其巔,真有遺千金而不顧、棄萬乘而不惜者。吾觀生等洞徹心性源頭,真是無憂無懼,應不隨富貴貧賤而變遷者焉。三教聖人言仁言丹言空,各有不同,總不出一性字。至若心之一字,不過以性無為而為者必出於心之知覺,其實皆性中自然之靈覺也。古人於性之渾渾淪淪,無可捉摸以為下手,故教人於氣機之動靜處審其端倪。又云:「靜則為性,動則為心。」其實皆有語病。性無物事,何有動靜?動靜者,氣機之升降進退也。佛有云:「動作世界,靜為虛空。」世界有成敗生滅,虛空無成敗生滅。古佛如來教人,不過以人知慮紛紜時,無從見其性之真際,猶空中樓閣,旋起旋滅,旋滅旋起,無端憧擾,難以見天光明月也,故教人於一切萬緣放下時,瞥見清空一氣中無個物事,但覺渾淪磅礴,其大無外,其小無內,入無積聚,出無分散,不可名而名,無可狀而狀,故曰性也。性則無為而無不為,無在而無不在,古佛如來靈山說法四十餘年,實未曾道著一字,即性之無可端倪者也。生等不必另尋真性,但能虛靜即是性。知得虛靜,了無物事,即是見性。我以無為無慮、勿助勿忘處之,即常見性,而性常在我矣。至於心又怎解?吾想人之生也,得天之理以成性,得天之氣以成形。心即氣之虛靈,有知識思慮作為者也。舜告禹曰:「人心惟危。」下個危字,舜之親身閱歷。此個知覺一起,稍縱即流於偽妄,墮於禽獸路上。人禽之關,正在此一息之頃。克唸作聖,罔唸作狂,真危乎危乎,險矣險矣。爾等明得玄關竅開,忽然一覺,實為正等正覺,無上菩提。大覺金仙即在此一覺中,雖一覺不能盡其妙,然莫不由此一覺而起也。此一覺也,爾等切不可輕視之。自此以後,覺而迷,迷而覺,總從覺一邊去,久之自然無覺而無不覺。如此者,非所謂不神之神乎?生等莫視為難事,只是用一個覺字靜字常字,即可為正法眼矣。否則,靜而不覺,覺而不常,神有間斷,何時而後心定如止水,月印萬川而無波哉?亦不必深山枯兀靜坐為也。只要我心一靜,自然了覺,常常如是,無論千兵萬馬營中,皆是清淨靈山也。總在各人自靜,自覺,自常,即可證無上菩提矣。否則,能靜而不能動,還是一偏之學,非吾道全體大用、治身治世之大法也。但自孔孟而後,明心見性之說雖時在人口,顧其所明之心概是識神,所以造出刑名法術姦盜詐偽出來;縱云見性,只是從性中發出仁義禮智來的;偶然見仁,便以為性只是愛,墨子所以墮於兼愛也;偶然見義,便以為性只是和,子思所以流於執中也。甚至縱情任性,各成好惡之私。言功烈者不喜清談,甘泉石者羞云仕宦,各執氣質之偏,各從所好,所以一點真靈之性、知覺之心,本是我一元真氣可以隨緣順應、無好無惡、直造一重天地、證波羅密,無奈不知存有覺之真心、養無為之真性,由是縱其私情,蕩其防檢,不知返本,天理滅矣。若此者,其與禽獸之困於氣質、蠢蠢然一無靈明者,豈不相近哉!所以愈迷愈肆,愈肆愈滅,雖在光天化日之下,亦如黑暗地獄一般。生等思之,苟一時有錯,一念有差,不能明心見性,是不是昏昏沉沉、愁眉蹙眼?噫!這就墮無間地獄。苟能猛然思省,掃去塵氛,拔除雜妄,清清朗朗,便是天堂路上,由此直入清虛,跳出孽海,大放毫光,上照三十六天,下照七十二地,雖至細至微之處,無不明明洞徹。登道岸,非俗所謂登天堂乎?生等細思,是耶否耶?以後儘管從「虛靜覺常」四字用工,即可直超無漏矣。

  十六

  大道原是本來物事,一毫增減不得。而論我道家將性立命之法,其間工夫,非真仙不能傳授而得其真諦也。夫性之一字,的是金丹種子。單言修性,亦是孤陰不生,莫說千變萬化、出沒神奇,不能得其妙奧,即肉身亦不能保其長存而自主持其生死也。古人謂「陽裡陰精質不剛,獨修一物轉羸尪。」所以吾道家斥修性不修命者,謂之「獨坐孤修氣轉枯」,良不虛矣。夫以性本虛也,無天地靈陽之實者以配合之,猶人世獨收得有五穀糧種,不置之於糞土之中,受天地風雨、日月寒暑、陽陰之變化,雖有真種,而不能自生自長於倉廩中。所以人欲長生不老,以成百千萬億化身,必如五穀之美得種於地,而後母生子,子生孫,生生不已,化化無窮也。要之,性本無物事,非實非虛,至於言虛言實,皆是後起塵垢,不關性分上事。蓋以氣質之性皆由物慾為之拘滯而夾雜,所以紛紛不一,難以名狀。若言真性,則空而已。孟子云:「夫道一而已」,二之則不是。若果了性,莫說修之一字著不得,即悟之一字亦講不得,蓋以性本無迷悟也。所云明暗清濁、斷續真幻,皆後天氣質之純駁、人欲之生滅為之,非性之真有此變幻離奇也。生等明得此旨,則知本來心性無染無淨,原是湛寂光明,無論賢智之士有之,即愚夫愚婦亦莫不然。莫說人為物靈有此真性,即下至鳥獸草木亦莫不如是,蓋以人、物本無間也。生等既明心見性,需求向上之事,才能使此凡軀化為真軀,使此有限之身化為無窮之身。此非別有工夫也,即古人謂「以性立命,以命了性」是矣。《悟真》云:「勸君窮取生身處,返本還原是藥王。」此即吾師指示玄關妙竅,一陽一陰之道,是藥王也,即真種也。夫人未成胎,身心性命渾受天地之涵濡、陰陽之鼓蕩,故天寒亦寒,天熱亦熱,自家一毫主張不得,亦猶人在母胎中,隨母呼吸以為呼吸;一經性命合一,加以文武火溫養成形,即是「跳出天地外,不在五行中」,「鬼神不能拘,天地不能囿,陰陽不能鑄」,「我之為我別有一重天地,不與眾同生同滅」者,此也。而要不過先得性真,繼加命學,於以採取烹煉成丹而已矣。如今儒佛之教,大抵只言心性,到得空洞了靈,即以為道盡於是。不知此但性學之歸根,猶非吾人托生父母成形受氣之全量也。爾生等既得真性,知真常大道無稀異之為,不過將此了靈空洞傾下造化爐中,再加鍛鍊工夫,異日必現千百萬億法身,或霎時而升天,頃刻而降地,無不隨心運用。如不修命以實性,吾恐心性雖極圓明,要皆虛而無實、散而不斂,不能有此大力量、大智慧、大精神、大威武也。吾道家六通具足,天地人物、幽明鬼神之微無不前知後曉者,此豈別有術乎?即此一靈炯炯,洞照當中,積而至於陰盡陽純,是以化機盎盎,昭著人寰,隨時皆在目前,當下即能取證。又非此時而後有也。當其掃卻塵緣、真如獨現之時,即此一知一覺之微,即是將來六通具足之根。諸子修養有年,亦能實實取證否耶?生等業已明心見性,要知心性非他,即吾人固有之物,但能心中無物即是性,一心無二即是心,明之見之,必返觀內照而後知也。此可隨地隨時立地取證,當下圓成。諸子已瞭然無疑,決不穿鑿以失本來真性真心。況此心此性,人人具足,只要去其閒思雜慮,心性即在是矣。切勿於心無一物之候,又去思量忖度曰:如何為心,如何是性。若是,則本明之心、本見之性,又因後天私識計較,反不明不見矣。此際分別,殆些須耳。生等須具慧照以了徹之,快劍以斬斷之,庶幾由一線之明積而至於神光普照,實有與日月同其光明者。只怕不肯耐心習靜、日夜勉強而積累耳。

  十七

  天地人,一氣相貫注者也。但天地無為,而為之機在乎人,所以人與天地號為三才,而人又為天地之主也。古人每見天地變幻,星辰異常,不歸咎於天之所為,而歸咎於人事之感召。故齊有彗星而知警,以後仍然無事;晉有石言而忽略,以後遂成殺劫。此古來回人心以轉天心,事之可憑可據者也。故曰:「善言天者,必有驗於人。於人心之順逆,觀天心之從違。」此言洵不誣也。否則,不自回心以挽天意,而概諉諸氣數之適然,未有不亡身滅家者。噫!若果氣數之逢一定不易,生於中者,盡可如泥塑木雕,毫不須自謀身家矣。古今來有如是之事乎?吾知天定勝人,人定亦可勝天。旋乾轉坤之為在人,自強不息而已矣。目今天氣晴紅已經數月之久,不見甘霖之降,此豈天為之乎?殆人為之也。《書》言休征咎徵概屬人事之默召,古聖人豈有欺人之語哉?足見天無心,以人之心為心;天無為,以人之為為為,其權總在乎人,不必上希乎蒼蒼之天也明矣。然合之則三千大千世界共一天,分之則蠢靈民物各一天。俗云:「各人頭上一重天。」天者何?即理也,即吾心之主宰此理者也。我能時時了照,主宰吾固有之天,即是生生不息,內之則神恬氣靜,四大皆守;外之則甘雨和風,一時迭降。此不易之道也。吾見生等,近見天氣亢陽,回念身家,幾有愀然不安之意。噫!如此設想,想何益焉?夫既以其權歸諸天,則天主宰其間,斯人不能為力。雖然,亦不得諉之天,而漫不經心也。果能修德於身,未有不自全其天而為天所厭棄者,足徵人各一天,天不在外而在內也。生等明得此旨,自然素位而行,無入不得也。吾上年為生等示大道在茲,即天命在茲,雖有種種劫難,能奈人何,不能奈天何,但須各自默驗,我之天果常在當中否?若在當中,一切外侮不須慮矣。如不在中,莫說大劫臨頭、燊有凶災,就是太平盛世,未有不罹於凶咎者。此可見順理則吉,從欲則凶,只在各人自奮自勉,自辦前程,又何論大劫之有無耶?生等屬知道者,而今業已見道若此,體道奉道若此,只管平平常常度去,晴也由他,雨也由他,惟有一點虛靈之性、覺照之心,時時涵養之而保護之,即是修德回天大妙法。夫以天與人同此一氣者也,吾之心正,則天地之心亦正,吾之氣順,則天地之氣亦順,如谷應聲,如月照影,自然感召,不必有心為之,而自能格天者矣。否則,不惟憂之無益,反將此心三分四裂,私偽雜起,始與天相懸絕,而天愈無由回也。故曰:「感之而有以感,則必不能相孚;感之而無以感,適乃與天為一。」若在他人,吾不敢說此上乘格天之法,而在生等業已升堂,深得個中三昧,吾故以此道教之修也,即以此道教之格天,聖道王功合而為一也。

  十八

  聖凡原無他異,只是聖人塵情不染,即空洞了靈,以成聖座;凡人塵情常著,即生死繫縛,以壞真心,故曰同源共流,大相懸遠。即如伏羲一畫開天之後,至人借此一覺,以返本還原,歸於靜定海中;凡人因此一覺,以生心起事,入於沉淪獄底。生等已明玄關,認得一覺,從此一覺之後不容再覺。舉凡一切事物來前,不必另尋意見,惟聽我一覺之真,是非善惡平常應去,自然頭頭是道,無處不是中和,無物不歸化育。此王霸之分,有為無為之別。孟子謂:「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上下與天地同流。」此是何等境界,何等襟懷!而要不過一覺之積累而成也。生等勿疑吾大道真傳別有妙諦,但從此一覺一動,將神氣合而為一,還丹在此,成仙證聖在此,贊天地之化育、參造化之經綸,亦無不在此。《書》曰:「一人元良,萬國以貞。」其信然歟?雖然一人甚微也,何以使萬姓生靈盡入帡幪之內,咸沾雨露之恩哉?以跡而論,荒渺不足信也。豈知我能盡己之性,即是盡人物之性,能盡人物之性,即是贊參天地經綸造化之旨。朱子謂「吾心即天心,吾氣即天氣。」誠見此天人一貫、物我同源之道,形動於此,影照於彼,無有或爽也。上年每逢乾旱水溢,與一切不虞之患,常以此理示之。夫道之所在,即天之所在,道之發皇,即天之春風流行。焉有斯文在茲,而猶令其室家啼飢號寒、受窮遭厄者乎?無是理也。況斯文在茲,天心默契,即一鄉一邑,鳥獸草木,幽明人鬼,亦無不包涵遍覆,盡得托蔭受生。生等亦能了照否耶?只怕認道不真,信道不篤,自小其器局,褊其心性,是以神氣間隔,無由得感孚之妙也。苟能明心見性,一真自如,天地定位,人鬼咸安矣。由此日充月盛,神與氣融,氣與神洽,即太和在抱,四時皆春,生生不已,化化無窮焉。總之,心能打掃乾淨,不令放縱逐物,則性即天性,命即天命。倘到自然境界,則我即天,天即我,不但如此,且我能包羅乎天地,化育乎天地,我不受天地鼓鑄,天地反賴我栽培矣。孔子云:「知我其天」,豈在蒼蒼之表、漠漠之外耶?殆一內省間,而即通其微矣。

  十九

  昨聞生講論工夫,我亦為之感觸,而有開發之機。生言主宰在我,須常常把持,不可一息放過。此語直貫古今聖賢、天地人物之學。無論為聖為凡,皆少不得這個主宰。若無主宰,則頹然一物,必散漫而無存矣。聖人一生別無工夫,即到真空地位,此理此氣自然真機流行、流通無間,猶必有個主宰存而不失方可。故曰:「惟聖罔唸作狂,惟狂克唸作聖。」念者何?即主宰也。一息稍放,即無主宰。無主宰,即流於人欲之偽而不覺。所以聖人猶必以罔念為戒。生等知此身此心要有主宰,日夜間,無論有為無為,處靜處動,總總一了照心常常知覺,即有主宰矣。吾見某生事物牽纏,精神疲憊,皆由心無主宰,為外邊事物所困,是以千頭萬緒、千感萬應,因之阻塞其真機、勞擾其志氣,是以為事所役所苦,直至精竭神疲如此。若能收拾此心此氣不令昏怠,常常提撕喚醒,有個主宰,以之嚴密管攝,不許此心一息游移,一念放蕩,不許此氣一息荒怠,一念孱弱。如此有主,自然無欲,無慾則此心圓明洞達,了無一物而虛,虛則無論事物之繁冗,皆有主而不亂,可以順應無差。到得順應無差,內無愧怍,外無艱難,此氣不長長浩然直貫兩大者乎?且人無慾而靜,不但靜能靜,即動亦能靜。夫以無慾之心猶如明鏡高懸,物來自照,雖時來時去,層出不窮,而其中湛寂光明之體自然常存。此可見有主於中之義矣。生等知得有主於中,自然無私無慾,以之應天下事,雖百感而不擾,縱千慮而不煩,以其純任乎天,不參以人也。生等務於主宰二字加意焉可。

  二十

  聖門一貫之道也,何道也?即吾所示玄關一竅是也。若離此一竅,即是旁門。夫以人之生也,生於此一氣,人之死也,死於此一氣。究之人身雖滅,此氣不滅。未有天地之前,此氣自若;既有天地之後,此氣依然。人未生,而此氣在於虛空;人既生,而此氣畀於人身。誠能了悟此氣,真有天地非大,吾身非小,生有何榮,死有何辱境況。無奈世人不聞真訣,日夜營營逐逐,總於聲色貨利、富貴榮華之途是戀。又誰知因幾十年之塵緣,害卻千萬年不壞之真身也。人可不自省乎?若必如文帝十七世而始得,斯亦已矣,只在辛苦兩三載,即可快樂幾千年,又何憚而不為哉?聞而不煉,真是愚夫,甘自陷於泥塗而不思跳出也。雖然,跳出之法豈有他哉?只在此一竅而已矣。又豈必幾十百年哉?只在頃刻之間而已矣。或謂爾弟子已數年於茲,如今始有聞者,先生何談之易易耶?不知積功累行與積精累氣,須在平日慢慢操持,若了悟之機,只在一時也。果能一絲不掛,萬緣齊消,此一刻中,未必無所得焉。無如後之修士鮮有此般真志氣、大力量耳。如能一朝脫然,自能一旦豁然。故佛家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說,此頓法也,如此之勇猛精進者最少。下此循序漸進,日充月盛,忽然醒悟,即入大乘,此漸法也。無奈人自有生後,無一個不染紅塵、不是破體。所以吾道教人,教先斷除塵緣,填補精氣,子精固,然後神火一鍛,方得元氣發生,玄關現象。了悟此個玄關,始知吾之生而入世也,非此竅無由來;吾之化而出世也,非此竅無由往,得之則生,失之則死,理有必然者。學道人只要凝神壹志,常將此氣收於虛無窟子之中,生固生,死亦生也。夫以此虛靈長存而不昧,縱脫卻幻化之身,而我依然如生。若使失卻此氣,雖血肉之軀獨存,終日昏昏惘惘,無可奈何,求生不得,欲死不能,故雖生而猶死,且不如凡人之竟死也。此可見玄關之妙,非同人間勢力只可守之數十年,又非若勢力之有患得患失,百憂慮心,萬事勞形也。生等了悟到此,再加涵養之工,隨時操存,不要間斷,即可證無上涅槃。然操存之法,始而不入靜中,不能了照收持,如今工夫已久,還要在應事接物時,處煩處變時,略用些兒意思照管,即如靜中修持一般。果然能常常收攝,其得力更勝於靜中萬萬倍也。如此動靜交養,本末無遺,一任錯雜紛紜,而主人自不亂,此即仁熟義精之候也。豈有他哉?不過於玄關動時,要乘得此機、不失其候,以前要涵養此機,毋忘於心;以後要操持此機,不許走作,久久純熟,自然不思而勉而從容中道也。但玄液玄關,要凡息停,真息見,方得現象。若到胎息停,六脈俱盡,則玄關竅開更有不同。非玄關有二也,只是氣質之性淨與未淨之分耳。吾引孟子乍見孺子入井,惻隱之端發動,此是性陽生。若混混沌沌中,一觸而動,此是命陽生。必如今日所示,乃是性命合一之旨。何也?以其虛而靈也。當其寂然不動之中,而虛靈之性常在。何以見之?以其未開之前,了照此中,一無所有,而實有清明廣大之機,此所以養虛靈於未動之先也。及其感而遂通,誰為為之,孰令聽之?在己亦不知也,此虛靈亦常存也。要有此番涵養操持,性命始得合一。且凝神即性,調息即命,有動有覺,為命為氣,而無動無覺,即性即神。此個玄關,不在動靜,而在動靜之間,方是真正玄關,隨時皆有,特患人不細心討探耳。諸子諸子,著意著意,於此切勿忽略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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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育堂語錄卷五(三十一段)

  一

  命工雖在性中,然脫胎成聖以至百千萬億化身,亙古亙今,蓋天蓋地,此中別有一層工夫。若依後儒說來,只一盡性而已,此外別無學問。獨不思《易》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乎?明明分出三層工夫,不是說盡了性即可至命。若說盡了性學,就不需用命工,孔子當日又何必說「以至於命」四字?此可知盡性之後,明明有將性立命之工在。其工為何?語云:「性可由悟而得,命必待人而傳。」非不授也,良以世人多貪命寶,不盡力於性命倫常,則大本未立,欲求神仙之證難矣。且即成神仙,那天上美景比人間更甚,性地未定,見財則起貪心,見色則生淫意,還不是終墮於地獄之中,猶虛空起九層之台,不可得也。況人性學未至,一片私心所煉之精氣神皆是後天污濁之物,不惟無益,且必邪火焚身。是以仙家不肯輕洩於人,必其人三千功、八百行圓滿,然後與之談玄說法。又況前世今生孰無過愆,孰無冤怨?不多多立功立德,則孽債難消,於中阻撓必多。當此阻撓來前,不知者反謂吾道非正、故有天神譴罰,因而阻後來修士之路不少。是以吾之教人,必先修功德而後授以口訣也。生等學吾之道,頗有會機,但要明先天氣、後天氣。何謂後天氣?即人口鼻呼吸有形之氣是。若論先天氣,雖無形聲可擬,卻貫乎一身內外,渾渾淪淪,無動無靜者也。其所以云動者,特因後天呼吸往來升降,覺得衝動。豈先天之氣果有動乎?吾恐生們不明先天氣無有動靜,到得神寧氣調時,理合歸爐封固溫養,然猶引之上升下降,如水本靜也,而風之動搖不已,則終無澄泓之一境焉。生等會得此旨,不但呼吸停時務令此元氣不動,即不停時亦當令此真氣常凝,夫然後氤氳不斷,醞釀時存,以之化精、化氣、化神不難矣。夫人食五穀之味,其有停蓄不化者,由於中氣太弱,醫家以辛溫之藥服之,則盡消化。難道自家氤氳之氣常常收斂於中,猶有不化精、化氣、化神者乎?學者但須迴光返照,將我元氣、凡氣收於玄玄一竅之中,久久自有無窮妙用,夫豈但身體康強、為長生不老之仙乎哉?語云:「一劫人身,萬劫難生。」其勿怠焉可也。

  二

  吾指示玄門、牝戶、黃庭三個地步,正為生們近日知凝不有不無之神,調不內不外之息,方是至清至潔、自然天然一個神息。究之神也息也,打成一片,何合何分之有?且皆清靜自然,又何有何無之有?吾前不明明分別者,以粗淺工夫生尚未明得,驟以此示之,恐滓質濁氣收斂於中,猶如婦女未得男兒一點真精交媾團結,血氣雖蓄於胞,到一月時仍化為污濁之物也。近來生已會得清淨之神息,向坎宮牝戶之中采此一陽來歸,猶之女子得男子之真精媾成一團,及至十月胎圓,生出嬰兒,與父母無異。此即以清淨之神息,煉成虛無之化身。若死死執著一個血氣之精,其能生虛無之神否耶?吾故教生先息思慮,庶一片神光炯炯,直達其所,不久之間,仍如幼年稚子,陽氣薰蒸,日充月壯,其精神健旺無已也。又莫謂真陽如似一物、實有形象、而丹田實有地方,雖古人謂為氣海,謂為祖竅,謂為天地之根,玄牝之門,有其名,卻無其實,然亦不可謂全無實也。以為虛也,而萬化生於此;以為實也,究竟尋不著一個物事出來。久久於此,即吾所謂丹田地步亦杳不知其所之,似在空中盤旋一般。然亦不可竟向空中馳逐也。此中分際,一言難盡,在生自家理會焉可。如今學人,未用工,期速效;既用工,即欲仙。此等之心橫於胸次,即是一團私慾,私慾就為陰滓,安有凝煉陰滓而可以成無形無象之陽神乎?無是理也。吾師嘗言:血肉之軀原屬後天滓質之物,大道卻不在此。但精不足,氣安在?氣不足,神安壯?神猶未壯,又安能合虛無之道、成自然之仙哉?吾教教人,必先從固精下手。固精之道不一,非第色慾一端已也。如節飲食,薄滋味,和臟腑,以及津液血汗,行住坐臥,隨在皆當保養之,呵護之,庶精不滲漏於外而精足,則氣自足矣。雖然,亦不可即謂足也。孟子《養氣》一章,《牛山》一喻,教學者由平旦之氣操存固守,久之自有浩然剛大之氣充塞兩間。若非養之深,安得氣之壯乎?又要知得此為內養之道,而外面視聽言動亦當常常持守,不使一刻流於非禮一事,近於不情。如此制外以養中,由中以達外。若古來忠臣孝子殉節死難,只知道義所在,而道義之外毫不計焉。雖曰道義充實,其實道義皆虛也。所以實此道義者,氣為之耳。若非涵養功深,安有浩然之氣凌霄、丹心貫日,如岳武穆、文文山、金正聲等烈士乎哉?非不畏死也,只是見得理明,養得氣足,所以視生死為一致也。生們勿謂後天精氣不關先天,須知養後天正是培先天,只怕僅明得粗粗一個色身,全不打掃一切,竟成無用之軀殼也,良可慨矣。

  三

  諸子勿謂至誠盡性以盡人物之性,至於參贊化育,不在語默動靜、日用作為,而別有神奇也。須知至平至常,即是至神至奇。生們但盡其在己,強恕而行,而天地萬物皆在我個中。大家細細參之,然歟否歟?如能真知其中之奧,日間涵養本原,忽焉渾渾淪淪,清清朗朗,則二氣之氤氳,一元之默運,誠有不在天地而在我者。此即至誠無息、於穆不已、為物不貳、生物不測者也。切勿自怠自逸,將自在之天忽焉晦蒙否塞,則以外之乾坤人物亦因之有不安者。煉丹之法別無奇異,只是煉自然之藥,成自然之丹。古人一切比名喻象,不過想像得藥成丹光景,心神開朗,志氣清明中,大約有似於此耳,其實非真有也,學者須善會之。試觀天地清空一氣,雖有煙云橫塞,風雷震響,究有何聲色哉?人之修煉,無非效天地之法象,順造化之自然,有何景象?如謂實有物事橫亙於中,要皆後起之塵緣,殊非我本來之面目寂然湛然天然自然者焉。生們切勿以虛為實,認假作真,一如天地之不以清空為實,反將煙云等等幻形幻色為天,豈不大錯乎哉?吾師恐生們不悟,水中明月、鏡中曇花,雖有實無,恍惚似之,倘刻舟求劍,其不為魔魅牽引而去者鮮矣!果深造有得,非但影響俱亡,形聲盡滅,即所謂虛空一氣亦無之焉。不然,一有所著,則所知有限,一有所形,則所限有方,斷不能出有入無、千變萬化而莫測也。生們思之,神妙萬物,性通萬物,是不是一個虛無元神才有如是之無方所、無形狀,而實包乎天地之外不為大、入乎塵埃之內不為小耶?若云跡象,則一於此即不能移於彼;若云知識,則悟其半即不能得其全也。吾願生們將心中虛靈之神一時晃發,勿令外注,速行收拾入內,久久薰蒸烹煉,自然脫胎換骨。他如有形有色,皆後天滓質之物,即有動盪,不可理他,務須溫以神火,自將後天之粗精粗氣化為先天之元精元氣,否則不惟不能成丹,且因此形形色色者移我元神馳逐於外,終年竟歲,主人未歸,又安能作得我主張、為得天地之真宰耶?此理明明,無容贅矣。

  四

  生等聞吾教訓,已非一日。「水鄉鉛,只一味。」此中訣竅,可能會通否?吾想此二語,已將始終修煉成丹結胎之妙,包含在裡。生初下手時,凡心太重,凡火倍濃,是以一切塵情塵景,莫道求之不遂,火性炎炎,即是求之而得,亦是痴情戀戀、憂虞心、歡喜心,患得患失,輪迴不已,竟把自家清淨元神窒礙不通。生們總要識破這個風塵景色皆是勞人草草,過眼花花,全不在意,得也由天,失也由天,有也如是,無也如是,不許一絲半蒂擾吾靈府、增吾煩熱,則一副清涼散,制吾未來之火熱症矣。若不一刀兩斷,藕斷絲連,據吾靈府,致生煩惱。惟覓清涼洞中,全家遷居於此,安然坐定,永不出外遊行,直向安樂窩討個活計,求個方便,久之忽然開朗,別有一重天地,如游羲皇太古,如入桃花園中,其間樂趣,誠有難為外人道者。此制已生煩惱之清涼藥也。至若情慾正濃,身心難耐,猶如沸湯翻鼎,海潮漲天,此煩惱正甚之際,縱之難圖,激之生變,其法果安在哉?兵家所謂緩攻弱取,以柔制剛,以縱為擒,可學也。斯時退居清涼山,全身放下。猶恐火熾炎蒸,勃勃難遏,受之在內,反將吾靈府中所素有者一齊燒滅殆盡。惟有學兵家,停兵息戰,任彼百般攻取,萬弩齊發,號叫不已,辱罵難堪,吾惟忍之耐之,不理他,不張他,恍若無事一般。只有一心堅守營砦,修養士卒,晝夜巡哨,謹慎不怠而已。待彼火焰方息,我則一面守吾靈府,一面搗彼巢穴,如此一鼓而攻,可以除奸削寇,而無難矣。用兵與制欲,其道有同揆也。吾恐生們不知此法,將慾火團聚在中,鮮有不連母帶子而飛散者。以後煉丹,只將眼耳口鼻一切神光不用於外,一齊收入丹田中,以為吾身生生不息之本。道家別無玄妙,惟有團固元神,不令外出,常使在家,則壽長千歲者在此,神超萬古者亦在此。故人生則身熱,死即身冷,神即氣也,氣即火也,天有此火,則生育無疆,人有此火,安得不眉壽萬年乎?至於視聽言動,酒色財氣,一切微末之事,皆當向好邊行持,以免銷灼神氣,則金丹有本,法身可成。此中訣竅,不可妄傳。非天不許人修道也,良以造惡之徒自家身命猶有冥司鑑察,刑罰難逃,且有歷劫冤仇不肯饒他,倘若輕與,成得小小人仙,略知收斂神魂藏於無極,異日仇者莫能尋得,地府無由追魂,致使三界善惡不明,怨聲四起,誰之咎歟?言至此,吾已悚然,生等寧不懼耶?

  五

  生來拜吾,吾無妙法以教。竊思太上有言:「有欲觀竅,無慾觀妙」二句,以為生補漏之局,亦為生成真了道之本焉。欲非私慾也,亦非有意之意也,要想此個欲字,是在有意無意之間,即吾常言,略用一點意思。是竅非臍下一寸三分之謂,亦非下田水鄉之稱。教生略用意思,閉眼光,凝耳韻,緘舌意,持身以正,亭亭矗矗,如岩石之聳高山,悠悠揚揚,似皓月之印潭水,將我一切馳逐於外之物慾、牽纏於內之雜念,一刀兩斷,一齊收拾,片絲不掛,半蒂不存。於是以滿腹精神盡收入於虛無一竅之中,時時照顧,唸唸不忘,久之自有天真發現,陽氣來生,將爾腹中久積陰霾之氣自然變化而無復有焉。由此再加猛烹急煉,常常了照,則真陽一動,收而采之,行升降之法,用退火之工,而大丹不患無成。若有念起情生,不妨將自家元神振整一番,屹然特立,挺然不搖,自然情不生而念不起矣。又還要念去日已多,來日已少,假如一朝不幸,不知何生始得了脫凡籠、免諸苦惱?尤要思我之一身,天地所依賴,父母所栽培,原望學成仙佛、造到涅槃,苟不深造有得,其何以卓立人寰而答天地父母之宏恩也哉?如此一思,正氣不患其不伸,邪氣不患其不除焉。能如此,自然精不外洩,氣不外傾,神不外散,而色身可固,法身亦即此存矣。此即太上有欲觀竅之說。至於妙之一字,道之實難。總在生作工到氣血融和之地,精神舒暢之時,瀟瀟灑灑,無思無慮,亦不是全無思慮,只是思慮之起如浮云之過太虛,毫不留戀,了不介意,此即妙之之象。然還要從此推之,舉凡平時抑鬱者,到此能不抑鬱,昏頹者,到此能不昏頹,皆是妙之作用。古云:「神仙無別法,只生歡喜不生愁。」斯得妙之真矣。再示觀之之實。到此時也,未嘗不照於方寸,而實無方寸之可照;未嘗不注於丹田,而卻非丹田所能注。若有意,若無意,隨其氣息之往還,我惟了了於中,即不為氣息之一上一下所牽引焉。此觀之之妙也。總之,始而稍稍垂頭以顧諟,繼而微微伸腰以緝熙,終而至於天機活潑,氣節嶙峋,即是長生之訣也。吾見生形氣衰頹,精神疲憊,教之如後生小子實實了照於丹田一寸之間,則恐用力太勞,反為不妥,故示以活潑之觀法,無論隨時隨地俱可做得。然而坐有坐法,睡有睡法。坐法吾且不說,至於睡法,未睡身,先睡心,舉凡一切事為,已就床榻,思之何益,而且枉勞其心,惟有收攝神光,以頭微微曲,照入於一竅之中,自然神與氣交而熟睡,火與水濟而安閒。至於行也,需將神光照在兩三步遠,猶如清風拂拂,緩步而行,不使累身可矣。若住立於何處,須知卓立不搖,如松柏之挺持,不拘束,不放曠,斯住之法得矣。

  六

  吾師當年學道,還不是家人父子夫妻羈絆縈迴,不能一時斬斷。常將日月已逝一想,不由人不著忙,於是割不斷的亦且割去,因而一心一德,得成金玉之丹。使當時因因循循,今日不丟,明日不捨,日夜為兒孫打算,那知無常一到,欲再留世上以為修煉之學,萬不能矣。然亦非教爾生忍心割去也,是教生等勿似世俗庸人,朝朝暮暮總為撐家立業、以為後人計,趁此年華已逝,務將那為後人憂慮之心換作我修性煉命之用,不痴痴呆呆去管兒孫事業。況兒孫自有兒孫福,何苦痴心妄想空作無益之事乎哉?總要自家明白自家的事,莫待西山日落,茫茫然猶入寶山之人空手而回,真可哀也。生等此心掃得乾淨,將來修煉大丹亦易成耳。如閒思雜慮往復縈迴,即使勤勤修煉,亦難得真火真藥。生等須知,欲起情生,急忙坐鎮中庭。若待欲熾情濃,雖有昆吾寶劍,亦難拔其根株也,惟有撒手成空,全身放下,若無事者然,得矣。切不可與之相敵,亦不容妄為採取。吾今所示,切中生等之病,莫以為老生常談而忽之。請從今日始,將一切恩愛情慾,牽纏留戀,一刀割斷,不許一絲一忽橫梗於中,即數月之間亦大有效驗。然亦非教生等絕俗離塵,毫不與事也。須知身在塵俗,心在道德,處欲無慾,居塵出塵,此方是聖人。大道所患者,立志不堅,不能常常具一覺照之心以了照之耳。若能常常了照,在在提防,無論視聽言動,處鬧處喧,皆不離乎方寸,未有不日充月盛,積而至於美大化神之域。不然,古來仙真多矣,鮮有離塵獨處者,且更多家貧、親老、妻幼、子弱者,何以亦能成仙耶?只是一念不紛,用力不怠而已。此為最上上乘之修煉出世法,仍不離入世法者焉。

  七

  凡事必先陰以蔭之,而後陽以生之。若無先一段溫養工夫,驟欲真氣氤氳出而現象者,未之有也。故《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明明說先陰蔭,而後陽揚也。天地生物之理,無不如此。何況修煉之術,法天象地而運神工者乎?今與生等道破,欲真陽現象,須從靜中蘊蓄,養之深深,方能達之亹亹,切莫徒望真陽之生而不於靜中早自調養也。吾觀生們各皆明吾真訣,但溫養未深,性命自初生以來所帶滓質之污垢不曾洗滌得盡,以故發生時,不免夾雜凡氣,無由一直鍛鍊修成一粒黍米玄珠,故有得而復失之患。苟能久久調養,竟將受氣成形之始與有身以後所帶一切塵垢一一消除,自成一顆牟尼寶珠,永無走失之患。此生等貼身之病。近時作工,莫求生陽,但求無陰足矣。且不可因道之難進,遂生退縮,又莫以勤勤不怠、了無進益,遂有厭倦之心。要知苦盡始甘回,陰極乃陽生,天地間無物不然,何況修出世之道、成上品之仙乎哉?俗云:「出家如初,成佛有餘。」生等勉之。吾師所收弟子已不乏人,至今傳二步者,尚無幾許,豈吾之愛惜不予乎?抑其人之志向隳頹,見識淺陋,未得若以為得,未足若以為足,不知道之浩浩無有窮極,進一境又有一境以相待也。如某生者,皆由平日少積功行,不修陰騭,冥冥中有魔障為之阻攔,是以退而不前,疑而不信也。吾觀此輩,更屬嚇然。願爾弟子立大志,奮大工,直欲度盡斯民,自家始證道果。如此居心,天下一家,中國一人,不謂之仙,又誰謂乎?總要知塵世一切榮華之境,皆是苦惱之場,必跳出這個關頭,方不墮落紅塵、世世生生受盡千般苦惱。否則一念不持,尤恐墮鬼魅之場、禽獸之域者,更苦中之苦。罔唸作狂,克唸作聖,聖狂只隔幾希;妄心為物,正心為人,人物不甚相遠。遇而不修,真愚人也。惟有打破這個迷團,才算大丈夫功成名遂之候。至若妻室兒女,一切恩愛,不過旅邸之相逢,信宿而別,各自東西。語云:「黑漆棺中,財產難容些子;黃泉路上,妻子又屬誰人?」從此一想,只有這條大路才是我出頭之路。當今幸聞正法,又得良辰,可以自作自由,若不急早皈依,修持自立,吾恐過此以往難逢這個好緣會也。吾師喜生等有志,有進無退,是以不惜饒舌,盡情為生破之。難道為師之言,生等未嘗不知?但恐視如平常,習焉不察耳。亦猶越王欲報吳仇,常使一人在側呼曰:「勾踐,爾忘吳王之辱爾乎?」吾師之言,亦是提撕喚醒之意。願生等將此淺近之言佩服不忘,於以鼓其精神、奮其邁往之志可也。只有今生,難得來生,遇而不煉,空有此奇緣也。吾為生等幸,又為生等危焉。

  八

  昔人云:「動處煉性,靜處煉命。」二語已包性命雙修之要,獨惜人不知耳。吾請詳論之。何謂動處煉性?動非舉動不停之謂,乃有事應酬之謂也。人生世間,誰無親戚朋友往來應酬?亦誰無衣服飲食、身家意計?要知此有事之時,即是用工修性之時。於此不煉,又從何處煉焉?我於此時,視聽言動,必求中禮;喜怒哀樂,必求中節;子臣弟友,必求盡道;衣服飲食,必求適宜。如此隨來隨應,隨應隨忘,已前不思,過後不憶,當前稱物平施,毫無顧慮計較,所謂我無慾而心自定,心定而性自定。煉性之工,莫此為最。否則,舍卻現在,而於閒居獨處之地,自謂誠意正心,此皆空談無著。何如對境而有返勘之念,於時時應事,即可時時養性,稍有念動欲起,人不指責於己,即己亦有不自安之處。此所以煉性於動處,其工夫為易進也。古人云:「煉己於塵俗。」邱祖云:「吾於靜處修煉,不勝大益。及後遊行於廛市,應酬於事為,始知動處之煉,勝過靜處之煉多矣。」至於靜處煉命,又是何說?靜亦非不動之謂,乃無事而未應酬之謂也。我能於無事之際,無論行住坐臥,總將一個神光下照於丹田之處,務使神抱住氣,意繫住息,神氣戀戀,兩不相離,如此聚而不散,融會一團,悠揚活潑,往來於丹田之中。如此日積月累,自然真氣沖沖,包固一身內外,而河車之路通矣。若非真機自動,漫將此氣死死用意翻上河車,鮮有不燒灼一身精血,變生百怪諸症者。如此煉命,一日十二時中又有幾時不得閒?只怕生等不自打緊耳,何患事累煩多,而修性煉命無有空閒之候耶?生等思之,一日間不是煉性之時,即是煉命之候,又何俟有餘閒而後修煉乎?至若河車之路,的於何時始通?如生等打坐時,始也神入氣中,只覺神氣相依,交會於黃庭之地,久久積精累氣,則真氣沖沖,自踴躍於一身,覺得一身之中真氣已行包羅,我如在云煙之內乘馭而上一般。如此再加積累工夫,腎精不洩,耳目口三寶亦無發通之處,不過一月兩月之久,河車之路自通。惜人有此真氣,而為塵垢所污,私慾所蒙耳。否則,五漏未除,精氣又洩,所以將厎其階而又退下也。生等從此用工,務具一番精進勇猛心。到此關頭,臻此盛境,一任如花如玉之容,極富極貴之境,可驚、可怖、可哀、可怒之事,我總總不動心,惟有煉性煉命是吾究竟法門,亦吾落點實際,毫不因物而有變遷。如此而不長進者,未之有也。吾師今日所教之法,在生等聞之已熟,但未能如吾之體恤周到、在在有工夫可行、無餘閒之候耳。照此行持,自有大效,但不可稍為怠玩、虛度光陰可也。

  九

  人生歲月能有幾何?少年多不更事,到老壯之秋,始知前日為名為利俱是消磨歲月,枉費精神,欲尋歸根覆命之術,往往不遇其師,到頭來,不但一事無成,空手歸去,且將自己本來之物消耗殆盡。豈不大可痛哉!生等既逢法會,又遇吾師指示上上乘真訣,當此斜陽欲暮,好景無多,還不勤加修煉,一到西山日落,霧影沉沉,悔之晚矣。但修煉法工,在他們不過以後天之意收斂有形之丹,縱得造成,亦小術耳;即使聞得性工,非合全體大用而論之,還是拘於形色,不能超然於色相之外尋得真正本來人,所以儒門修性之學,到有得時,猶是紛紛紜紜逐於世境,不能空諸一切。他如但修下田中田者,又渺乎其小,即成亦難與上上乘相提並論,蓋以此等修士只知以凡心為運用,識神作主張,不得生生之原也。夫意念一動,知識一起,先天真靈之體、渾渾淪淪者,不知消散何有。先天純樸之體既散,後天知覺之心遂為我身主宰,縱使保固形身,要不過一個守屍鬼而已,烏能出有入無、分身化氣、而成百千萬億化身、享百千萬億年華哉?吾故教生等於玄關一竅大開時,尋出那真靈乾諦之真人也。此個真人,不離色相之中,卻又不在色相之內,日用行為概是他作主張,但因氣質之拘,物慾之蔽,一有動機,不為氣質之性所障礙,即為物慾之私所牽纏,非有大智慧者,不能燭其幽隱也。吾示生等須於萬緣放下、一絲不掛之際,靜久而生動機,不從想像而來,不自作為而出,混混沌沌之中,忽有一點靈光發現,此即我之元神也。若能識得元神,常為我身之主,自是所煉之丹,必成天然大丹。否則,不識元神,懵懂下手,焉能與天地同德、為萬古不壞金仙哉?三丰云:「人能以清淨為體,鎮定為基,天心為主,元神為用,巧使盜機,返還造化,何患不至天仙地位?」生等於有事無事之時,常常以清淨為宗,鎮定為體,如如不動,惺惺長明,此即天心作我主也。若有動時,即是元神作事,方可行返還法工,知否?然而下手之初,又要勉強操持,具一個刻苦心,真實心,不可一味貪虛靜,落於頑空一流,自家本來生機全無動氣。要知凡事先難而後獲,漫說自然,必無自然。古人云:「先用武火猛烹急煉,後以文火溫養。」自然私慾頓除,智慧明淨,而先天元神昭然發現。生等近雖聞吾大道精微,然未到還丹之候、用煉虛一步工夫,仍不離武煉文烹以薰蒸其濁垢、銷鎔其渣滓,始有先天元氣元神浩浩而出。若煉虛一著,一私不有,萬事無為,乃屬自然之工。否有半私一蒂,當行烹煉之法焉。他若玄關一竅,並無形色可窺,亦非心腎之氣兩相交會,始有其兆。但心有心之玄關,腎有腎之玄關,不經道破,不成佳諦。始而以性攝情,忽然腎氣衝動,真機自現,此腎之玄關也。繼而以情歸性,忽焉心神快暢,氣機大開,此心之玄關也。即真知靈知之體也。人能於此立得住腳根,不為他物而遷,自然日積月累,以幾於光明之域。要之,玄關何定,到得大開之時,一身之內無處不是玄關,一日之間無事不是玄關。此非粗淺人所能識也。然吾今日所傳,雖曰命工,其實上上乘法,此為玉液還丹、見性明心之事,不同旁門之但言命工,死死在色身作工夫、尋生活也。生等須慢慢的將心性真髓認真修煉,此處得手,以後工夫無非將此心性造成一個有形之物而已。若論歸根覆命,證聖成真,則又全在積鉛添汞,不區區於景象之遲早分也。夫人多謂少壯人易於積鉛,老年人難於添汞,殊不知真鉛真汞全非色身上物事,總不在老少分也。古云:「此鉛不是塵中物」,此汞亦不是色相中有,須於清空一氣、鴻濛未判時求之。所以道云:「積鉛於塵世。」如為色身物事,塵世攘攘,無有清淨之區,安能累積真鉛哉?雖然,鉛亦有別。命陽發生,靜裡修持之事,此積鉛之一法也。若性地之鉛,即孟子所謂浩然之氣由集義而生者是。夫義之所在,不止一端,或於敦詩說禮而有得,或於談今論古而有感,或於朋友相會而有所悟,或於觀山玩水而有所見;更有行仁講義,濟困扶危,種種義舉,偶然感孚,忽地悟入大乘。此等積義,猶為真真踏實行持。人能於機關偶露之際,實實認得為吾家本來故物,一眼覷定,一手握定,日用綿密寂照之工,如此之悟,是為真悟;如此所得,是為永得。此為集義妙法。孟子云:「惻隱之心,仁之端;羞惡之心,義之端」等語,我能如心而出,平情以施,且隨時隨處將所發情景常常醞釀,不使隨來隨去,旋滅旋生,即是擴充集義之真行持也。自是日夜謹慎,不稍使心有不仁不義之處,以負慚於幽獨,抱憾於神明,則我心無不快暢,我志自然圓滿,即孟子所說「直養無害,至大至剛,塞乎天地之間」是。是即積鉛積到極處也。若偶爾微露,不自覺察,將我一點真元心體,雖浩浩淵淵實有所得之象,一轉瞬間,或一事不謹,一念稍差,此心便不快暢圓滿,此即孟子云:「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生等亦知之否?此為動處積鉛,性中之玄關竅發端。吾觀今之修士,多有專務命蒂,竟忘性根,只說靜裡修持可以積鉛添汞,不知動中鉛汞猶須隨時採取,以故所得不敵所失,生之日少,而喪之日多也。如果能向動中,不論大功小德,一概行去,恰如分際,適中機宜,此神無有不快不足,此氣自覺浩然勃然,騰騰欲上,有凌霄沖漢之狀。我即乘此一覺而擴充之,推廣之,防閒之,自然氣勢炎炎,升騰霄漢,足包天地、亙古今、而不可思議名狀者也。豈但如靜時之養,氤氤氳氳、蓬蓬勃勃、穿筋透骨、洗髓伐毛已哉!無奈而今學人多昧於此,往往習慣安常,反以世上金玉財帛、嬌妻美妾、聲色之娛為自得。殊不知此中雖有所得,而其間一段暴躁氣、驕傲氣、滿假慳吝氣,種種塵緣污垢,真氣為之汩沒者多,獨惜其迷而不悟至於如此其極也。今為生等叮嚀囑咐,舉凡日用事為萬感千端之來,我總一個因物付物,以人治人,無論大綱小節,隨處有一段太和之氣,我即於此把持之,使不再縱,則義積矣。由此一點歡欣鼓舞之意,凡有動處,我即積之,日充月盛,不難沖舉四海,包合六合。只怕學者不細心辨認,當前錯過此本來人耳。生等具有真心,自有真氣,有真氣,自有真精,以故把玩無窮,嘉賞不已。喜怒哀樂,在在皆然。只要留心體驗,自無有不得其真者焉。而又非等人世樂境,惟有一點清涼恬淡之意,不獨人不能知,即己亦不知其所以然者焉。切不可此氣既生,不自擴充,又另去尋他,是仁之端、義之端,則又為事所役、為理所障,其有害於道、有傷於氣,則一而已矣。

  十

  吾言集義生氣,是去人欲以存天理之學;金丹大道,是化氣質以複本來之方。此中大有分別。何者?去人欲之學,潔流之學也;化氣質之學,清源之學也。蓋人欲緣於後起,氣質稟於生初,因氣質之有偏,而後物慾因之而起。若但去乎外誘之物,不化其氣質之累,本源未清,末流安潔?縱使造詣極深,其如氣質未化、根柢猶存何耶?所以古人煉丹,其間只有煉己,不聞克己。可見古仙於生初氣質,曾經神火鍛鍊,猶除惡如除草而拔其根,樹德如培樹而深其柢,不似集義之學只向外面馳求,而不知先從根株是拔也。如《道德》、《黃庭》等經,其中所傳惟教人鍛鍊工法,其餘克去己私之學蓋未詳及,何也?人之所以有生死者,由陰陽之根未除。夫乾三陽也,坤三陰也,有此三陽三陰,而生死即於此系矣。古人知陰陽之根不除,而生死尚牢牢系定,由是將吾三陽種一陽於坤宮,坤遂實而成坎,復抽一陰以寄於乾,乾遂虛而為離,此即以有投無、以無制有兩段工法。取坎之法,即是取我所種之陽納之於中黃正位,以與離之靈汞為一,煉出一段氤氳之氣,即丹本也。學人得此丹本,於是運起神火,加以外爐火符,催逼而升於泥丸,復自泥丸而還於絳宮,以與陰精配合,煉出一個元神,慢慢的以神火溫養,異日胎圓,即化出一個真人出來,靈通無比,變化不窮。此即「將他坎位心中實,點我離中腹內陰」是也。無非以先天一元之氣取為丹母,丹母之中又產陽鉛,以此陽鉛制伏離中陰精,久之精神血氣都化為一個純陽至剛之體,薰肌灼骨,直將後天氣質之性鍛化殆盡,更將血肉之軀滅完,只剩得一點真靈乾陽之氣,能有能無,可大可小,所以超生死,出輪迴,天地有壞期,而我獨無壞期,天地有生死,而我獨無生死,以此個陽神至虛至無故也。然虛之極,即實之極;無之極,即有之極,故我能生天地萬物,天地萬物不能生我也。由此思之,學人造到此境,就是天地之大亦不能及我矣。生等莫謂此境為難事,只怕人不肯積精累氣以立其基。如能立起根基,自有真樂所在,並無勞苦不堪之處。但昔人比初步工夫為鐵饅頭,不易嚼耳。苟能於無味中嚼出有味來,以後工夫勢如破竹,不難漸次而造其極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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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吾示生等,要得道妙,須混混沌沌,寂之又寂,始是父母未生以前一團太極之理。此個混淪,即鴻濛未判之祖氣,天地將判之元氣。人身賦氣成形,感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者,即此四大未分,五行未著,一個渾淪完全之元氣。人有此則生,無之則死。此為修道第一妙機,不可不講也。然渾淪之中,漫無主宰,又墮頑空,致成昏昧。修道人於五行混合為一氣之時,必以元神為之主宰,然後道氣常凝而金丹可煉。此豈遠乎哉!舉念即見,開眼便明,不拘隨時隨處,遇常遇變,皆有道氣存乎其間,只怕不肯靜定耳。當其未發也,不自迴光返照,保護無聲無臭之靈源;及其已發也,不肯壹氣凝神,操存不識不知之天德,以故未發時,則昏憒而如睡,一中湛寂安在乎?既發時,又精明而好動,一和中節不得也。是以任意氣之縱橫,隨私慾之紛擾,直將本來渾然之體遮蔽不見,消滅無存。嗚呼!生理已亡,生機安得?欲其不墮入牛腸馬腹、鳥獸草木之類,不可得矣!是知道在人身,無時不有,無在不然。只要一個元神常常了照,以保其固有之天,即修道,即煉丹矣。無如致中致和之道,多因事物之紛投而為之耗散焉。在不修煉者無論矣。往往有身入道門,云修云煉,多有靜處已見道源,常凝道味,及至事物紛來,心為所亂,道即不存者多矣。此殆只知靜中之道,而不知動處無非是道,是以靜存而動散。吾念生心誠求道,抉破動時天機,庶知頭頭是道,無處不是天花亂墜。故曰:「會心今古近,放眼地天寬。」只在人了悟斯道,始有得於日用百為之際;其初勉強支持,久則禽魚花鳥,無在不是化機焉。何者?古人云:「險而戎馬疆場,細而油鹽柴米,識得道時,無在不是道機。」即如遇親則孝,遇兄則恭,前無所思,後無所憶,如心而出,不知是孝是悌,亦不計利計功,此即天良勃發,突如其來。凡人不知保之養之,往往舉念即是,一轉念間又為游思雜念打散矣。保養又非別有法也,凡事應得恰好,處得最當,我無喜也,亦無憂,無好也,亦無惡,即順天地之自然,極萬物之得所。生須任理而行,聽天安命可矣。

  二十二

  前示動處煉性一法,隨時隨處皆有天機勃發。總要在在發動,在在覺照,陡起精神去做一番,不要空過。如此日無虛度,心有餘閒,自然妙義環生,無往而非道,無往而非修矣。或者曰:天機之發,如孟子乍見入井,有惻隱之心,一日能有幾何?必待此機萌動,而後采而煉之,是則空閒之時多,安得謂無間斷耶?不知孟子之舉特一端耳,其間庶事應酬,不論為大為小,為己為人,均有前無所思,後無所憶,如心而出,因物以施,此即古云:「無心心即是道心」,「心到無時無處尋」是。學者能從凡百事為,與靜裡無事時,用迴光返照法,內不見有我,外不見有人,即玄關竅玄牝門立其基矣。三教聖人之道,別無他法,總之一個收心於虛無氣穴之中。即如以火煉藥,必要此時此情渾無一事,方是元神發動,與孟子乍見孺子入井怵惕惻隱之真心同一機軸,此所以心無其心,神即元神,始可為煉丹之統帥。當下一眼照定,一手捉定,即謂安爐立鼎。由是以元神發為真意,採取先天元氣以為結丹藥物,庶不似修性一邊之學也。然在初學之士,若不得先天元精以涵孕之,又安得元氣之生,以深根而固蒂?精如何養?必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一日十二時中,不動一躁性,不生一妄心,庶凡火不起,而凡精從此而有形,元精亦從此而有像矣。凡精者何?即口中之甘露也。元精即甘露中一點白泡,如珠如玉,精緻瑩潔者是。生等日夜之際,如有津液微生,即是微陽初動,總貴勤勤收斂,采而攝之於玄宮,不久自有氣機大動之時。但人不知,養之千日,敗之一朝者多矣。廣成子曰:「毋搖爾精。」精即汞,汞即心中之靈液,元神之所依託者也。油干燈息,汞竭人亡,此又不可不慎也。所望諸子於無知無覺時,或忽焉心地清涼,或時而甘津滿口,皆產元精之真驗也。能於此覺之即收,收之即煉,鼓橐籥之風,一上一下,聽其往來,即煉精,即前行短、二候采牟尼之法也。吾道最重者,在此一刻間,呼吸之息,不失其機,即玄關竅開,水源至清之時也。從此一生一采,毛竅疏通,迨有晶瑩如玉之狀,此即精化氣時也,急忙採取,運行河車,切勿失其機焉。靈液滋生,口有甘露,俱是後天有形之精,算不得真精。惟精明之精,庶幾近道。然精生有時,知真時者,便知真精。究竟精生之時,在人為何時哉?蓋精者,其靜而寂寂也,則為先天之元氣。及靜養久久,勿焉而有動機,此即鴻濛未判將判之時,元氣已有動機。元氣之動機,即靜為元氣,動化元精。此時之精,非交感之物事也,亦非有形之精,周身踴躍也。必從混混沌沌中,無知無覺時,忽焉而有知覺,是元精化生也,又謂真知靈知也。總之,元精無形,惟此萬念齊蠲,一靈獨運,煙然朗抱,渾然而知,即為精生,即為水源至清。從此一念不紛,即以此個真意主宰,督精為丹頭,又以一呼一吸之胎息為火,以慢慢的之呼吸神火燒灼此個元精於丹田之中,久之火力到時,則變化生焉,神妙出焉。何也?精生無形,不過一個精明之真知,只一心無兩念,從此以神主宰,以息吹噓,不久那丹田中忽有一股氤氳之氣,蓬勃之機,從下元湧起,漸漸至於身體,始猶似有似無,不大有力,孟子謂「平旦之氣」是。久則油然心安,浩然氣暢,至大至剛,有充塞天地之狀,自亦不知此氣從何而始,從何而終,此即精化氣時也。是氣也,雖有形可知可見,然元精元氣分之則二,合之仍一,以其動言之則為精,以其靜言之則為氣。此氣之氤氳蓬勃者,皆後天有形之屍氣,元氣附之而形,非元氣實有形也。知得此個元氣,則元神亦在其中。又非謂元氣即元神也。在天地未有之前,只一元氣而已,及太極一判,而三元分矣。從此元氣發生,采之而返於鼎中,則元神自此而增長焉。何也?夫以神無氣,則無依也。生等自氣生時,惟運河車工法,那慧悟頻開、前知後曉自在個中矣。

  二十三

  吾教諸子以修身為本,而修身以凝神為要。夫既知收神光於兩目,則元神聚而此身有主,於是學孟子「持其志,毋暴其氣」,常常提撕喚醒,先將後天凡息持平,而先天胎息始克現象。蓋元氣,母氣也,胎息,子氣也。元氣與胎息雖二,而實一也。若無先天元氣,則後天之胎息無以生;無後天胎息,則先天之元氣無由寄。欲招先天元氣伏養於身中,必凝其神,調其息;迨至後天息平,先天胎息見,似有似無之內,先天元氣寓焉。久之凡息頓滅,先天胎息自在個中,一往一來,陰陽造化,充滿於一身內外,有不知其何自而起、何由而止者。人能於此直養無害,則跳出乾坤之外,包羅日月之中,較諸天地為尤大也。此豈別有法哉?要不外一神光之朗照,調後天呼吸,引起先天胎息,而元神元氣自寓個中,為我身不朽之主也。是知凡息一停,胎息自動,而生死由我矣。到得真息大動,而神仙果證矣。生等須知胎息之用,有勉然自然之分,為文為武之用,而其要緊者,惟在萬緣皆空,一塵不染,如如自在,朗朗常明,我惟以元神化為真意主宰之而運用之,毋令一念游移不覺,一息昏怠不明,常惺惺天,活潑潑地,如太陽之往來無停,日夜不息,而其光之所照,無一處有遺,無一刻不在也。如此久久,胎息常住於金鼎之中,不從口鼻出入,亦無明暗起滅,一息如斯,萬古如斯,始而結成刀圭妙藥,漸而凝成玄黃至寶,終則大而化,化而神,為千古不壞之仙矣。要不外以神為胎之主,以氣為胎之輔,以息助胎之成,故胎息即成仙之首務也。人能凝神調息,注意規中,呼吸綿綿,不徐不疾,神與氣兩相抱合,凝於丹田之中,即爐鼎安立矣。及至胎息和平,神凝氣聚,即陰陽持平,二八平分,正宜採取元陽真氣,以收回玄宮。既知採藥,尤要明得煉丹,知得服食。採藥是陽生事,是二候采牟尼、前行短法。煉丹是陽壯時事,行子午卯酉四正之工。服食之時,是藥氣收歸爐內,慢慢溫養,如人家煮物一般。采烹二候,俱有工夫,惟服食之時,安享其成,坐而晏飲,不俟一點工夫為也。此殆所謂涵養太和之天,嬉遊光天之下,有不知其所以然者。生如悟此,修煉工夫盡於此,大道亦了於此矣。

  二十四

  時將解館,群弟子出而請曰:「先生垂訓多年,弟子等已漸開茅塞,但而今學人每以丹經所言鉛汞戊己諸說,騫為奇異,爭競不已。先生何不纂集發明,以醒迷徒?」先生曰:「此當今高賢亦有詳解之者,吾為諸子述之。」

  神者,心中之知覺也,以其靈明,故謂之神。而神有先後天之分。先天神,元神也,神即性也。蓋神為心中之知覺,而性即心中至善之理,其始渾於一元。有生之初,知覺從性分而出,如孩提知愛,稍長知敬,知即神,愛即性也,見神即以見性,神與性未嘗分也,此為先天之神,此即乾得於坤之中爻而為離,所謂地二生火之空陰也。蓋人之有心,於五行屬火,於八卦為離。火外明而內暗。外明者,以離有乾之二陽在外,陽故明也;內暗者,以離有坤之一陰在內,陰故暗也。然坤德至靜,靜則生慧,渾然在中之陰寂然不動,與上下二陽相安於靜。二陽明於外,一陰靜於內,則天理渾於其中,靈明裕於其外。外陽等於乾父,內陰同於坤母,陰陽皆太和之本體,是以為先天之元神。性原不在神外也,自蔽於私慾而神失其初矣,性亦為神所蔽矣。神之所發,常與性反,此為後天之神,蓋失其天而配於後焉者也。先天之神靜,後天之神動;先天之神完,後天之神虧;先天之神明,後天之神昏;先天之神,神與性合;後天之神,神與性離。道之修性,去其蔽性之私,絕其梏性之慾,寂之又寂,歸於至靜,洗其心於至清,滌其慮於至靜,所以有清淨因也。所謂修性者,即以養此先天之神而已。

  氣者,體之充也,人所受之以生者也。而氣亦有先後天之分。先天之氣,元氣也,氣即命也。命者何?天以五行陰陽之氣生人,人受此元氣以生,承天之命也。故守此天命而不捨,所謂天一生水之空陽也。蓋人之有腎,於五行為水,於八卦為坎。水外暗而內明。外暗者,以坎之上下二爻,坤之體也。內明者,以坎之中陽,乾之精也。坎居至陰之北,陰極而陽生,此天一之數從此而生。天有此一陽之復而氣回,地有此一陽之復而物生,人得此一陽之復而為人,是為先天之氣。先天者何?蓋此氣為太極之氣,先乎天地而有者也。未有天地,先有此氣;有此氣,然後有天地,故曰先天。人得氣於天地,實得此先乎天地之氣也。有此氣則生,無此氣則死。是氣也,即人之命也,人欲固命,不可不固此氣。而氣有後天者何?呼吸之氣是也。呼吸,元氣之門戶。有元氣而後開呼吸之竅,是之謂後天之氣,蓋以受天之氣而有於後焉者也。先天之氣,本也,後天之氣,末也;先天之氣,源也,後天之氣,流也;先天之氣,絲竹也,後天之氣,絲竹之音而已,絲竹壞而音杳矣;先天之氣,蘭桂也,後天之氣,特蘭桂之香而已,蘭桂凋而香息矣。人恐斷此呼吸之氣,不可不培養本源以固此太極之元氣。

  此神氣性命之辨也。大抵道之言性命神氣,與儒有異同。儒之言命,有主理言者,有主數言者,而道則專指為先天之氣。至言性之善,或與儒同,而道之修性,與儒之盡性又有異。儒之盡性有實工,道之修性為靜境;儒之言神,則聖而不可知之境也,而道則以養神為始基;儒之言氣,集義而生,道之言氣,養氣而生;儒者養成之氣,塞乎天地,功在一世;道者養成之氣,亦塞乎天地,功在一身。其論不同,其用各異,而要皆各有至當不易之理。蓋儒之道大,道之徑捷;儒之理醇,道之理空;儒之道及於人,道之功成於己。此不可以強同者也。

  是以養先天之神,謂之修性,養先天之氣,謂之修命,所謂性命雙修者,惟在神氣二者而已矣。而修煉之家又嘗以精與神氣配說,至叩其何者為精,則茫無以應。即諸書亦有言精者,然而情詞恍惚,並無確據。間有執交媾之精對者,至叩此精藏於何所,則又茫無以應。不知此特後天有形之精,非元精也。元精無形,即寓於神氣之中,貫乎耳目百體而無可指。夫精者,粗之對也。如日者陽之精,月者陰之精,先天之神為離中之空陰,則元神即陰之精也。先天之氣為坎中之空陽,則元氣即陽之精也。又如髓者骨之精也,脂者肉之精也,而尤有貫乎髓與脂之內者,髓與脂乃流而不息、潤而不枯,則所謂元精者,即元神元氣醞釀流行之精華也。臟腑配五行之氣,陰陽寓焉,濁氣為粗,清氣為精,所謂二五之精也,而坎離之神氣即寓於其內。五官百骸,皆元神元氣之所統,亦即元精之所貫,則但言神氣而不必言精也。即如交媾之精,則神與氣感化通體無形之精,徐而成形以出者也。故養神於寂,養氣於靜,精無由洩矣。倘神與氣交感而動,而獨責精以不走,能乎不能?則所謂精者,無可著力,惟加意於神氣而已矣。

  神氣何以養?神有知,氣無知,無知之氣必賴有知之神以養之。何也?心不靜則神不定,心不清則神不明,心不正則神不足。惟其不定,則甫為凝神於氣,神忽散而他往矣;惟其不明,則強為注神於氣,而神已昏然入夢矣;惟其不足,則勉為納神於氣,神終漠不相關矣,而究何益於氣?此後天之神,斷不可用也。故養氣先養神,養神必養心。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慾。」必將一切私慾掃除淨盡,如《大學》所謂「欲正其心,先誠其意。」務使心如明鏡,絕無塵埃,此「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也,此即所謂先天之神。斯時之神,始可用之於氣矣。且用神於氣之時,凡視聽言動,不但非禮者勿云,以其有損於神氣也,所以其工在於靜坐。靜坐之工,必俟內念不萌,外感不接,此心如停云止水,然後凝神而注於下田,合耳目與心皆交並於其間,如貓捕鼠,視於斯、聽於斯、結念於斯,此道家「顧諟天之明命」也。

  其所以然者何哉?蓋坎中之一陽為人身之太極,即邵子所謂天根也。人受此氣以生,自孩提以至成立,皆賴一陽以滋長。自男女交,而此氣遂損矣,旦旦伐之,而此氣愈損矣。伐之不已,久之而其氣漸微,久之而此水漸涸,坎宮日虛,水冷金寒,地道不能上行,天道不能下濟,上乾下坤,此否之象也。天地不交,火日炎於上而不能下,水日潤於下而不能上,水火不融,心腎不交,上離下坎,此未濟之象也。人身有此二卦之象,生機日危,火病皆作矣。道者知其然也,以先天之神凝而注於先天之氣,是天道下濟也。孟子曰:「志,氣之帥也。」將帥從天而下,卒徒必隨而俱下,是以乾照坤矣,是以火溫水矣,是即所謂「金灶初開火」也。灶因火而名金者,指坎中之一陽也,得於乾金者也。火初開者,初得乾陽離火之下照也,是以離之上下二陽暖坎中之上下二陰,以離中之空陰養坎中之空陽,以中女而畜中男也。其所以然者,又何哉?蓋陽性主動,動則易洩,惟陰可以畜之。故男之性,見女則悅,得女則留,此小畜皆取以陰畜陽之義也。況前以乾坤一交,乾之中爻入於坤而為坎,坤之中爻入於乾而為離,是夫婦之情投意洽,陰陽互易也。今以離中坤入於乾之陰,下求坎中乾入於坤之陽,是再世重逢之真夫婦也,兩情交悅,可以蓄空陽而不使之洩。孤陰不生,獨陽不長。有此空陰以養此空陽,一動一靜互為其根,乃可以回既損之元氣,使潛滋暗長於極陰之地,以冀七日之來復也。此神能煉氣之秘機也。世傳性命諸書,從未有如此透發。

  即以神煉氣,亦多隱語,如龍虎汞鉛諸說是也。龍者,靈物也,變化莫測,喻離中空陰之神,以火生於木,木色青,故或云青龍,火色赤,又或云赤龍。虎者,猛物也,喻坎中空陽之氣,以此氣純陽,陽則易動,猶如虎之難防,此氣最剛,剛則性烈,猶如虎之難制。惟龍之下降,可以伏此虎也。汞者,水銀也,活潑靈動,無微不入,喻空陰之神。鉛者,黑錫也,其色黑,猶似坎中之水,其體重,猶似坎中之金,以喻空陽之氣。且鉛非汞不能化,亦猶氣非神不能化,而鉛又可以干汞,氣又可以化神,故以為喻。老子所謂「知白守黑」,又所謂「抱一」者是也。白者,金之色,黑者,水之色。知坎有乾金之白,故守水之黑者,正以守黑中之白也。所守者氣也,守之者神也。又云戊己者,云彼我者。戊己屬土,以坎中有戊土,離中有己土,五行分配四時,分配臟腑,而惟土則旺於四時之季,統乎臟腑之全。故人之六脈皆取有胃氣則生,以萬物發生於土也。故河洛之數,一與六共宗,二與七同道,三與八為朋,四與九為友,皆以中隔五數,陰陽乃能相生,而又以五十居中。蓋天地之數,皆不離乎土,惟人亦然。所以坎有陽土之戊,離有陰土之己也。以己合戊,亦指降神於氣也。彼者,指坎中之陽也。我者,謂離中之陰也。氣無知,神有知,以有知之神求無知之氣,以神為主,以氣為賓。主者,我也,賓者,彼也。凡此皆以神煉氣之隱語也,本無關於精義,而諸書皆以此拒人,好異者驚為奇談,甚至謬解而入於邪語,特破之以釋其疑。

  總之因天地不交而否,欲由否而轉泰,不得不恭敬以禮下;因水火相隔而未濟,欲由未濟而求濟,不得不降心以相從,此以神煉氣之由來。煉之久而水漸生,氣漸復,積而至於一陽萌動,所謂地逢雷也,此即天根之發現也。然陽氣尚微,動而仍伏,正宜培養而不可恃,此《易》所謂「初九潛龍勿用」也。積而至於陽氣漸長,已有反骨之勢,顯然可睹,即《易》所謂「見龍在田」也。積而至於陽氣愈長,送信骨中,計程已得其半,然不安於下,又不能即上,更宜日夜培養,兢兢而不可忽,即《易》所謂「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也。積而至於陽氣彌長,進而愈上,且其下不時震動,此佳兆也,即《易》所謂「或躍在淵,無咎」也。積而至於陽氣已戰,不可遏抑,即《易》所謂「飛龍在天」也,莊子所謂「摶扶搖羊角而上者」是也。積而至陽氣已極,月在天心,三五而盈,盈則聽其自虧,所謂乾遇巽也,即邵子所謂月窟也。倘盈極而不虧,即《易》所謂「亢龍有悔」也。盈而有虧,即《易》所謂「見群龍無首,吉」也。至降而復升,升而復降,流行不息,天地交,萬物通,此人之泰也,天根月窟自此可以閒來往矣。此亦可謂九轉丹成也。九者,陽也,轉者,陽氣逆而輪轉也,指坎中之一陽上蟠下際,生息無窮,長生之大藥亦可謂之小成也。此丹道之初工也。下學上達,入妙通神,皆從此始。然行之有自然之機,而不可一毫勉強。

  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自然。」言此數之生,由一而二,二而三,此陰陽自然之機也。河洛之數,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天陽也,地陰也,六數陰極,而陽則自然而生也。地二生火,天七成之,七數陽極,而陰則自然而生也。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八數陰衰,而陽之三自然而長也。陽生陰成,陰陽生長之機,何一而非自然者?其陽之動也,靜之久而自動也;陽之轉也,氣之戰而自轉也;陽之靜也,動之極而自靜也。行乎其所不得不行,而不可或止,止乎其所不得不止,而不可或行,即孟子所謂「勿忘勿助長」也。忘則失養之道,助則挫長之機矣。世言運氣則謬甚。氣可養也,而不可運。養當俟其自動,如氣自坎生,所謂「源頭活水來。」運而迫之使行,則氣從離出,無殊火牛入燕壘矣,是與揠苗之宋人何以異?知長不可助,而動靜亦聽其自然,則不至養人者害人矣。

  老子曰:「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妙難悉數,姑以益人之妙言之。其始也以神煉氣,至氣之逆而輪轉,則坎中之一陽時過而化離中之一陰,化之久,空陰得空陽之照,如月之得日光而明,則離變為乾,內外通明,所謂「至誠之道可以前知」也。離中之二變為一,則誠矣。誠則心愈清,神愈明,所謂「誠精故明」者,此也,此所謂以神化氣也。但神煉氣,出於無心,氣化神,安於無意;煉必凝乎其神,如火之煉夫頑金也;化惟聽之於氣,如物之化於時雨也。至全體一氣相通,翻天倒地,反骨洗髓,陰陽團為一氣,五行並為一途也,鳶飛魚躍之機,常靜觀而自得,雷動風行之象,非外人所及知,行云流水,別有天地,時見道之上下察也。此玄之妙也。過此以往,日久功深,更有妙之又妙,此無關於人事,言之徒駭聽聞,功至自知,不可預言。

  二十五

  先生述已,群弟子又起而請曰:「先生述此詳明剴切,足解疑團。而邵子又說『天根月窟』,究竟何所指乎?祈先生一併解釋。」

  先生曰:「邵子之詩,亦有人注之者,吾一併錄出。」

  邵子月窟天根詩解邵雍《擊壤集》卷十六作《觀物吟》

  耳目聰明男子身,鴻鈞賦予不為貧。

  因探月窟方知物,未躡天根豈識人。

  乾遇巽時觀月窟,地逢雷處見天根。

  天根月窟閒來往,三十六宮都是春。

  天根者,天一生水之根也。得之一數,生於水,蓋坎中之一陽也。此一陽乃先天之氣,於人為命,於天為太極,在天為發生萬物之根本,在人為百體資生之根本。其氣在人,其原出於天,是以謂之根,而推本於天也。月者,金水之精,人身之用,指坎水也。坎有水而無金,何以名月?不知坎中之一陽,得乾金之中爻,是以為中男。乾為金,此爻即金精也。金與水俱,是以謂之月。言窟者何?月虧而有窟也。人身之月窟安在?在乎泥丸。蓋坎中空陽發動,上貫頭頂如滿月然,頭為乾為金。夫水之精團聚於斯,所謂「月到天心」也。精氣之成,活活潑潑,如風之來於水面,此月之盈也。盈極則虧,而有窟矣。不言月滿而言月窟者,言虧以征其盈之極也。況盈則必虧,虧則又有所往,天機原無一息之停,此所以狀月之盈而言窟也。天根何以躡之也?以意躡之也。一意注於天根,如足踏實地,卓然自立,是以謂之躡。躡乎此,乃識人之為人,其根在是。月窟何以探?以心探之也。一心照乎月窟,如手摩囊物,顯然可指,是以謂之探。探乎此,方知物之有是妙,其窟最明。乾遇巽者,天風姤也。蓋坎中之陽精,升而滿乎泥丸,陽極陰生,一陰伏五陽之下,是乾之遇巽也,是即月窟之驗於上田也。地逢雷者,地雷復也。蓋坎中之陽精,積而動乎丹田,陰極陽生,一陽配五陰之下,是地之逢雷也,是即天根之萌於下田也。往來者,陽動於下,升而上乎泥丸,是天根往乎月窟也。精滿於上,降而下乎丹田,是月窟來於天根也。來而復往,往而復來,輪轉不息,所謂「上下與天地同流」也,所謂「直養無害,則塞乎天地之間」也。謂之閒者,有自然發動之機,有從容不迫之意,所謂「此日中流自在行」,即孟子所謂「心勿忘勿助長」也。三十六宮者,腹之臟腑及包經絡,其數十有二,背之骨節,其數二十四,合之共三十六宮。都是春者,皆為陽和之氣布濩充周,生意盎然也。

  邵子之詩,意蓋如此。所以然者,得天地陰陽之氣以生,欲延生機,其運行當與天地等耳。天地之所以時行物生、萬古不敝者,亦以天根月窟妙於來往也。天地之月窟安在?上下皆乾,四月純陽之卦,至五月則陽極陰生,一陰伏五陽之下,是乾之遇巽也,是夏至即天地之月窟也。上下皆坤,十月純陰之卦,至冬月則陰極陽生,一陽配五陰之下,是地之逢雷也,是冬至即天地之天根也。自冬至一陽之復,而二陽臨,三陽泰,四陽大壯,五陽夬,六陽乾,陽極而陰復生,是天地之天根,七日往乎月窟也,往何閒也。自夏至一陰之姤,而二陰遁,三陰否,四陰觀,五陰剝,六陰坤,陰極而陽復生,是天地之月窟,七日而來於天根,來何閒也。此所謂「七日來復見天地心」也。寒來暑往,暑往寒來,陰陽迭為消長,流而不息,而一歲三百有六旬,生機不已,亦猶人身之三十有六宮,得月窟天根之來往而生意不息也。且月窟天根,豈特歲有然哉,惟月亦然。月之初三,一陽生於下,是地逢雷也,是月之天根也。月之十六,一陰生於下,是乾遇巽也,是月之月窟也。一來一往而成一月之生機。豈特月有然哉,惟時亦然。巳時陽極,時之四月也,午時則一陰生矣,是午即時之月窟也。亥時陰極,時之十月也,子時則一陽生矣,是子即時之天根也,一來一往而成晝夜之生機焉。是則積時而月,積月而歲,皆賴此月窟天根之來往,故運行而不息。人欲長存乎天地,以歷歲月日時之久,不默法天地歲月日時陰陽消長之機,烏乎可?於斯二者而往來之,是之謂伐毛,是之謂反骨,是之謂洗髓,是之謂還丹。伐毛者,真陽之氣攻伐毛下之虛邪。反骨者,真陽逆行於骨中,自頂至踵,如水瀉地,無微不入,一氣貫注,通體之骨節皆靈,陰氣消除,通體之骨節皆健,故又謂之換骨。洗髓者,即空陽洗滌骨中之陰髓也。還丹者,還其既失之金丹也。丹以藥而得名,藥以治病。坎中之一陽,乃先天之祖氣,即人身之太極,此長生之大藥也,故謂之丹,以得於乾金,故謂之金丹。人得此氣而成形以生,則此丹為與生俱來之物,自男女交而此金失其初矣,梏之反覆,而此氣愈覺其微矣。至此氣絕,而坎變為坤,則命氣絕矣,天根拔,而月窟空矣,後天呼吸之氣亦須臾而與之俱盡。知人之所以死,以無此氣,即知人之所以生,不可不培此氣。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是明言知其所以生,即知其所以死,是教以求死之理於生之理,斯知之矣。愚者不察,反疑聖人不明乎死生之理也,不大謬哉!人能以既失之丹,正心誠意以采之,養性立命以培之,使天根動而往乎月窟,月窟滿而來於天根,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則固有之元氣返之於身,如久客歸家,如故物重逢,是以謂之還。

  邵子之詩,復參以愚說,天人一貫之理可以窺其底蘊,丹道之初功已得其大半也。然不過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耳。彼秦皇漢武求丹於海外,是不能明乎聖賢之理,不能窺乎天地之機也。世之吞日精月華以求長生者,是欲速死於外感,其愚更可笑也。無論第吞其氣,即使納日月於腹中,試問能長生乎?有不頃刻立斃者乎?世之左道多矣,服粒餐霞辟榖諸說,俱無關於性命,不惟無益,而又害之矣。竊願忠孝之人,有志延年,以邵子之說為確,即有志成真,亦必以邵子之說為始。

  先生述已,謂群弟子曰:「此二段文,最醒豁,最透徹,與吾言互相發明,諸子當書列於後。」

  二十六

  (上海古籍出版社《氣功養生叢書》所收之《樂育堂語錄》此處尚有以下一段文字。)

  修道者,煉精為大藥。藥以火而成丹,采大藥亦非火不為功。但煉丹之火,兼內外呼吸而成;采大藥之火,只有內呼吸而無外呼吸。息有一毫之不定,則藥參真偽,反有傷於大藥。惟大藥而猶欲采者,以躍機後,雖覺靈動,不過靈動爐內,遷至別鼎,未必圓敏了當。何也?專氣致柔,衝突無力耳。如修道者,必用真氣為呼吸,復以真意數火之數,滿一週天,謂之一錠,錠至再三,即伏氣不動,虛室生白,是大藥已得矣。倘伏氣稍遲,則火力過大,藥必突鼎而走,不獨煉神無具,即屍解亦難問矣。此乃聖凡境界,務極防閒,方有超劫之日。惟必以真氣內息為火候,可見前火已撤,非燒鉛煉汞之工夫可同日而語矣。采大藥後,緊接下鼎工夫,因煉神化虛,大藥已得,若不急脫爐鼎,則藥老鼎內,終為屍解之靈。故志切天仙者,須於大藥景到之時,用無形之呼吸,再在台下進退一週天,以助其力,然後將真氣注鼎,下接胎元,緩緩躦升,氣上升時,自蟬聯而脫鼎矣。離鼎後,即速透過三關,不可稍遲,遲恐大藥旁流而無主。此乃直截簡當秘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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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學人起初打坐,心神不爽,氣機不暢,猶如天地初開,鴻濛肇判,萬物無形,百為鮮象。惟有一意凝注,將我神氣聚會於玄玄一竅之中,亦猶天地之主宰立焉。於此一呼而出,一如天地之氣輕清者上升,一吸而入,一如天地之氣重濁者下降,我惟委志虛無,主極立矣。至於陰陽升降,我只順其上下自然運度,迨真積力久,自蓬蓬勃勃有不可遏之極。然此陽盛之際,又須知持盈保泰、歸根返本之道。否則,盛陽之下,必有隆陰,欲成純陽之體,難矣。故邵子云:「美酒飲教微醉後,好花看到半開時。」此非知道者孰能明之?吾觀生等每於氣機壯旺,心神開朗,尚多縱火揚煙,不知返還本始,是以發洩太甚,則生機斷滅。故太上云,「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此言真可法矣。至守候之道,古云「真人潛深淵,浮游守規中。」如此觀照此竅,恪守規中,不霎時間,真陽自從空而出,此身如壁立,意若寒灰,斯時氣機氤氳蓬勃,即陽生活子,可行河車之時。前之煉精,為二候采牟尼,此之陽生,為四候運河車,此亦各有其景,不可差也。再示靜坐修持之事,人所共知,而動中修煉,人多或昧。如孟子養浩然氣,是從集義而生。但集義之道所賅甚廣,非特靜中有義,動中亦有義。如孟子乍見孺子入井發惻隱心,此非義乎?推之敬老尊賢,濟人利物,與夫排難解紛等等,非謂義耶?他如見人有善則欣羨之,見人有惡則愧恥之,無非義也。至云惻隱之心為仁,羞惡之心為義,辭讓恭敬之心為禮,是非好惡之心為智也。此四端之發,其機甚微,世人忽略者多,即爾等亦往往錯過。雖有知之,亦止明得慈愛之良是爾天真,當其微動,猶少知納入丹田者。今為生道破,自此以往,舉凡日用云為,一切喜怒哀樂之生,皆我真機發動,我須收之養之,迴光返照足矣。要之,四端發動之初,出於無思無為者為真,有思有為者為偽。爾等一日之內,如此四端萌動,不知凡幾。若能乘得此機采而取之,餌而服之,正所謂遍地黃金,滿堂金玉,無在非煉丹之所,無時非藥生之候也。故曰:「大道在人類求之,同類中取之。」所以古人修道大隱市廛,不棲岩谷,以道在人倫日用,不在深山窮谷也。果能隨時知覺,隨時採取,則紅塵中隨在皆道機發見,亦隨在皆修煉工夫,特患人不返而求之耳。

  十二

  今日干旱流行,禾苗欲枯,似乎天下人民盡無生路。不知極凶之中有極吉者在,大禍之日有大祥者存。生等識得此理,只管自修其身,那一切吉凶禍福報應之來,一聽之於天,免卻多少閒思雜慮、憂愁煩惱!蓋天欲與之,其誰敢廢?天欲死之,其誰敢生?此殆天所主宰,凡人不得而參之也。惟盡人事以聽天,此是人所能為者。否則干造化之權,不安自家之分,勢必人心愈亂,而天心益不能安,更速其劫難之來矣。此天人一貫之道,生等諒能瞭然,吾亦不暇深論。但願生等從此自修其德,以與天地流通無間,自然與天心相合,雖當荒歲,另有厚澤深仁之加也。他如修煉之道,所貴綿綿密密,不二不息,以底於神化之域,不貴躁切為之。孟子云「進之銳者,退則速矣。」又況迫切之心即屬凡火,不惟無益,且有焚身之患。所謂不疾不徐,勿忘勿助,斯為天然真火。天地生萬物,聖人養萬民,皆不離此溫溫神火,何況修煉乎哉!總貴常常了照,不失其機可耳。吾見生等用工,每多或作或輟之行,所以將欲造其堂,而又出其戶;將欲底於室,而又退於堂,不見一直向前,毫無退縮者,職是故耳。古云「藏神於心,藏氣於身」,常常不釋,即命復而歸根,長生不死之丹得矣。顧何以能令神氣藏於身心,時時不失如此哉?法在從玄竅開時,太極一動,陰陽分張,時可進而即進,勢當止而即止。何也?玄竅初開,只見離宮元性,所以謂之「性陽生。」然此是神之偶動,非氣之真動,只可以神火慢慢溫養,聽其一上一下之氣機往來內運,蘊藏於中黃正位,此為守中一法,水火濟、坎離交之候,又謂前行短、二候采牟尼是。到得神火下照,那水見火自然化為一氣,氤氤氳氳,兀兀騰騰,此方是水底金生,古人云「陽生活子時」是,又曰「命陽生。」果有此氣機之動,不必蓬蓬勃勃充塞一身內外,即粗見氣機,果從神火下入水鄉,是為坎離交而產藥,亦是微陽初動,亦要勤勤採取,運動河車,棲神泥丸。所謂補腦還精,長生之道在是矣。人欲長生,除此守中河車二法行持不輟,別無積精累氣之法焉。雖然守中之火只有溫溫鉛鼎,惟河車逆運則有子午卯酉、或文或武之別。誠能常常溫養,令我元神常棲於心,元氣常潛於身,雖欲死之,其將何以死之?以神氣交媾,常常不失也。爾諸子務要於行住坐臥,無論有事無事,有想無想,與夫茶裡飯時,在在收神於心,斂氣於身,久則神氣渾化,前不知有古,後不知有今,上不知有天,下不知有地,內不知有己,外不知有人。如此者,非神仙而何?近觀生等工夫到此,將有異狀顯露,吾今道破。凡有異彩奇香,或見於目,或聞於鼻,或來於耳,總不要理他。抑或心花偶發,能知過去未來一切吉凶禍福,總要收攝元神,坐鎮中庭。雖偶而發露,天然一念現前,不待思索而能預知休咎,亦是識神用事,切不可生一喜心,喜心一生,即不入於魔道,亦恐自恃聰明,反為外事紛馳,而修煉從此止步矣。不知景像現前,多是自家宿根習氣被識神牽引而動,我總置之不論,庶我無心而景自滅矣。此為近時要緊之務,切不可羨慕景象,自墮魔道,妄論休咎,此皆自家氣習所致,非元神元氣,不可信為道焉。

  十三

  子思子曰:「造端乎夫婦。」究竟是何夫婦?豈若後之儒者云:「閨門之內,肅若朝廷。交而知有禮焉,接而知有道焉。以此一節之能擴而充之,足以化家國天下而無難。」如此言道,亦小視乎道,而不能充滿流行至於如此之鋪天匝地,以其有形有跡有作有為,尚可限量也,烏足以言道之大哉!此個夫婦,蓋在人身中一乾一坤而已,一坎一離而已。總之是一個水火,是一個神氣,又是一個性命。性命合一,即還太極。由是太極一動一靜,一陰一陽,無在不與天隨。以之修己,而己無不修;以之治世,而世無不治。要皆神氣歸真,返還我生初一團太和之氣,常常在抱。若但以有形有像人世之夫婦言之,縱使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亦恐不能化家理國、易俗移風、至於無處無時而不與人合、與天一焉!聖人恐洩天機,不肯一口說出,必待其人積功累行,存心養性,果然心地無虧,倫常克盡,然後抉破天機,始不至妄傳大道。生等行工至此,諒亦實實明得造端夫婦之語,非外面夫婦,乃人身中夫婦也。誠能下手興工,常常念及造端夫婦一語,始而以神入氣,即是以凡父配凡母。凡父凡母一交,則真鉛生,即真陽出矣。此中所生陽鉛,是從坎中生出,陽即為靈父。迨氣機壯旺,衝突有力,從虛危穴起火,而上至泥丸,我於是凝神泥丸,溫養陰精,即以靈父配聖母,以陽鉛配陰汞,以陽氣制陰精,此為靈父聖母交而產藥。藥非他,即久積泥丸之陰精,為神火一鍛,則化為甘露神水,此為靈液。自靈液下降,而心中靈性靈知即從此生矣,所謂氣化液也。再引入丹田,乾坤復合,以神火溫烹一番,靈液又化真氣,久久運轉河車,千淘萬汰,千燒萬煉。靈液所化之氣,即是先天乾元一氣。從此一動,即為外藥生,由坤爐而起火,升乾首以為鼎,降坤腹以為爐。爐起火,鼎烹藥。自此一動一靜,不失其時,則如頑金久經鍛鍊,愈煉愈淨,所謂百煉金剛化為繞指柔矣。如此采外藥以結內丹,久之外丹成,內丹亦就焉。總之,外丹貴乎用剛,然後木載金行,火逼水上。不如是,則金之沉者不升,水之寒者不沸。內丹貴乎用柔,不柔則丹不結,而元神亦難以坐照自如。此乾剛坤柔,即子思云「造端夫婦」之道。人果從一陰一陽下手,不著於清淨無為,亦不執乎名像有作,不過百日之久,可以築基矣。

  十四

  大道原無奇異,只是完吾本性而已。夫本性豈有物哉?要不過一自然之天而已。顧何以知者多,而得者少耶?蓋人自有生以來,始為血氣之私所錮,繼為情慾之累所迷,而求其本性之克見者尤難。雖然,亦無難也,在人能唸唸知非,事事求是,此心湛然瑩然,絕無一物介於其間,佛家謂「無善無惡中,獨見空空洞洞、了了靈靈之真主宰」,即道矣。此又有何難哉!《書》謂「罔唸作狂,克唸作聖」是。是不過一敬之間,而性即還其真,道即返其本。生等諒能識得,吾不再贅。第思真性之生,只在俄頃,但於發動之際,渾渾淪淪,無渣滓,無念慮,認得為聖人仙佛之真者少。縱或認得,而當此初萌之際,猶衣服為油污已久,苟非十分磨洗,不能一朝遽去。顏子得一善,所以有拳拳服膺之工也。生等業已明得一念回觀,一念即道,唸唸返本,唸唸皆真。第一要有堅固耐久之心,方能到清清潔潔、獨見真詮地位。雖然,一念了照,易易事也。吾觀今世修士,於此一念發端之初,本是生地完純,圓融具足,而或疑未必是道,乃加一意,添一見,參雜其中,而性真於此反昧矣。生等既能識此一念之動為我成仙作聖的物事,就是太上三清神妙無窮,又豈有他術哉?亦不過由此一念之偶萌,日積月累而成耳。但其始也,天性之自動,氣機之偶萌,亦覺微微有跡,不大現相耳,吾教所以名為小藥生,又曰一陽初動。及至採取過關,服食溫養之後,雖有丹田火熱,兩腎湯煎,目有金光,口有異味,耳有鷲鳴,腦有氣生,六種效驗,然亦無形之形附於後天有形之屍氣而昭著,實非有浩然之氣至剛至大在於目前而充塞於兩大之間者也。此亦虛擬其狀似有如此之盛,要皆我神覺之,我神知之,非外人所得而窺也。吾教謂之真陽大動,又曰大藥發生。以其實有可擬,故曰真陽;以其氣機之大,不似以前之微動,故曰大藥。生等識此,始不錯動凡火,錯走路頭,為後天屍穢之氣所害焉。要之,採取先天以補後天,究竟有何采,有何補哉?不過一陽之動,不妄走作,不外滲漏,久之一氣薰蒸,薰蒸之氣,藥也是他,火也是他,於此外而內之,下而上之,逆而收之,即採取也。於此收回鼎爐中,即返補也。火即是藥,藥即是火,火與藥是二而一者。人知得太和一氣,無半點閒思雜慮,只見空洞了明,大而無外,小而無內,微有氣機之似有非有,似無非無,即道也。有此一氣薰蒸,即藥也。收斂此神此氣,不許參雜一知半解,即補矣。自古神仙亦由此而修,實為修士所不可忽者。他如呼吸之息,為煉藥修丹之要務。若無此內呼吸,則水底真金豈能由下而上,自外而內?全憑此神息逼逐而催促之,以上至於泥丸。及神氣交媾,下注黃庭,溫養成丹,亦無非神息為之用。所以古人謂神息為外火也。學道人雖得天然真火,尤必憑外火抽添文武,增減運用,而後藥生有自,丹成可期。若無外爐火候調分文武,則雖天然真火虛靈洞徹,則亦僅能了性,不能立命。此內外二火,一性一命之火也。且人有內火,而無外火,則性無以戀命,命亦無以戀性,是謂孤陰不生,獨陽不長。呂祖云:「信死清淨裡,孤陽難上升。」是知內火內丹,全憑外丹外火所煉而成者。神息所以為修土之要道。生等已知內火外火之道,然吾觀其於外火之逆用,尚未十分了明。夫以凡呼吸與真呼吸,二者一體一用也。無先天之神息,則凡息無主,無後天之凡息,則真息無自而生。但逆施造化,顛倒內修,而金丹自逆還於內,此為緊要語。

  十五

  夫人之所以前知後曉、靈明不昧者,無非此一個覺照之心而已。佛曰「長明燈」,道曰「玄關竅」,儒曰「虛靈府。」要皆無思無慮、無善無惡之中,一個了照之神焉。下手時不尋出虛無無際物事出來,則無性,無性則無丹本。不從虛無中養出一個靈明妙覺洞徹內外之神出來,則無主宰。無主宰,雖日夜勤行,終日昏昏惘惘,到頭而無用也。諸子務先把萬緣放下,直將知覺之妄、物慾之私,慢慢的起風運火,鍛化於無何有之鄉。自家內照,果然一無染著,一無束縛,空空蕩蕩,了不知其起止,此為本性見矣。本性一見,又要有個覺心,照而不照,不照而照,此即主宰常存。昔人謂主人翁是也。有此主宰,煉丹可成;無之,猶一家無主,焉能興得起家來?此個主翁,實為煉丹之主帥。至於本性,是煉丹之丹頭。但起初即欲本性發見,渾淪無際,浩淼無垠,萬不能得。只要一個泰然無事,心地清涼,有點趣味就是。若欲清清朗朗,浩浩淵淵,大無外,小無內,則必火候到時,方有此鴻鴻濛濛無可端倪之一候。惟於塵緣不稍沾滯,推得開,放得下,即是性見,煉丹有本矣。下手之初,此心未必即能降伏、洞照如神。只要此心不走作,不昏迷,能為我家主宰,不為外物所奪而去,即是此心常在,為我煉丹之主矣。諸子此時尚在陰陽之交,還須立起志氣,扶持真陽,抑制群陰,久之陽欲進而不能遽進,陰欲退而不肯遽退,所以有如痴如醉之狀。蓋以陽雖能主,而陰猶未卸駕也。吾故教諸子不要除思慮、屏氣息太為著緊,緊則又動後天陰氣,必不能耐久焉。總之,神仙之神妙無方、變化莫測,還不是此一點虛寂之性、靈應之神為之作主耳!諸子於無事之時,不要求渾淪磅礴,只此一念虛靜,莫管二念,即是性在。古人收回又放下,放下又收回,即性之見者多矣。久久用工,自然本性常圓,無在而無不在焉。只要此心常常了照,稍有閒思雜慮,我能隨時覺照,即惺惺常存矣。自古神仙,亦無非此一點覺照之心造成,切勿輕視此覺照也。吾念生等誠心向道,今將道原說明,下手用工,以免心性之昧,庶可言丹。

  十六

  吾師此山設教十有餘年,至今門前桃李枝枝競秀,真不枉吾一番辛苦。顧其間弟子不一,有了悟大道根源、跳出紅塵、高登清靈之府者,吾師所以去而復來,往返不厭也。從此深造有得,無在不洋洋灑灑,悠然自樂,以比抑鬱窮愁為何如哉!任爾金堆北斗,名高東國,總無有片刻之清閒,是人世又何足戀哉!況終朝終夜營營不已,刺刺不休,其能久享榮華、長保壽考,斯亦可矣,無如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轉瞬間,黑頭者已白頭,青年者成暮年,倏忽韶華,不能久待,一旦無常來到,撒手成空,豈不枉費精神,空勞氣力乎哉!縱說創業垂統,上承宗祧,下裕兒孫,萬載明煙所在,不得不為之謀,然亦有個順水行舟,任其去來,我惟搖得把舵足矣,何苦經營萬狀,直將滿副精力施之於家室兒女、田產屋字、金銀貨物之間,而不肯稍歇?設一朝西去,了無一物,豈不可惜?古云「黑漆棺中,財產難容些子。黃泉路上,妻兒又屬誰人?」可不畏歟?甚有生前作孽,造下罪惡彌天,才興家而立業,那知死後魂銷森羅殿上,刑受地獄牢中,兒孫在世,固享不盡之榮華,那先人幽囚於泥犁苦惱之地,而誰為之設法超度耶?苦由我受,福自彼享,和盤打算,值不值得?更有兒孫不才,不思前人掙家費下千辛萬苦,為後裔作萬年之計,彼反謂昔之人無聞知,今時格不同上古,於是好賭玩煙,群夸脫白,貪花濫酒,尚想焚黃,堂上稍為告戒,反厭瑣絮難堪,不相睹面者。甚有平日恩寵過隆,一旦而加以辱罵,膽敢於父母為仇,挺身對敵者。俗云「膝下兒孫盡成仇」,洵非虛語。由此思之,你為兒孫計,兒孫業已如此,又值不值得?他如刻薄成家,理無久享,俗云「老子錢串子,兒子化錢爐。」一任堆金如山,置產萬頃,及到兒孫之手,一概消磨,豈不枉為家計,空費神思耶?更有現眼現報,前人買地,賬猶未清,而後人即為賣出;前人修居,工猶未備,而轉眼已屬他家。《詩》曰:「宛其死矣,他人入室」,又曰「維鵲有巢,維鳩居之。」死後不聞,斯亦已矣;當前若見,豈不傷而又傷?知此則知世上衣食百端,各人原有天命所在,不可苦苦持籌,自討煩惱。莫說謀之不得,就令所求如意,亦是命該如此,即不求而亦可得者。如此看來,何若作事循天理,百為順人情,安分守己之為得乎?況天定勝人,人定亦能勝天,與其為不義而獲罪於天,何若多行好事而上格於天耶?人能惟善為寶,人心與天心合,天其有不保佑命之耶?作善降祥,信不差矣。今日閒暇無事,再為生等謀之。大凡天下事為,到頭總是成空。惟有性命交修,才是我千萬年不朽之業。莫說紅塵富貴,難比清虛逍遙,就是目前所享、日用所需,盡都是重濁之物,何如天上玄霜絳雪,蟠桃美酒,種種皆是馨香。一清一濁,相去何遠?又況所需無幾,所享不多,又何苦死死不放,將我一片靈明直染得污穢難堪,豈不辜負心力乎哉!無奈今之世昏而不明,迷而不悟,以至於牢不可破,如此其甚也。更有明知之而明犯之,又如此其多也。噫!良可慨矣!吾前示生等以養正氣去客氣之道,的是醫俗良方,回天妙劑。何也?人之不肯回頭者,一則昧於道德,一則柔其精力也。如生業已知道之為妙,非他物所能換得一絲半毫,尚且拖泥帶水,不能斬孽緣,直上凌霄,而況以外人哉?為今之計,總要一乃心志,養乃精神,任他荊榛滿道,不難一刀兩斷,理欲頻分。孟子養氣之說,所以層見迭出,而不憚其煩也。果能矢志彌堅,不怕他千磨萬難,自不難直造清虛之地焉。近來工夫正在天人交戰,理欲相爭,苟不努力一戰,終是鷸蚌相持,難以取勝。趁此機會,只須一七兩七之久,將天理養純,直把那客氣消除,凡情殞滅,如此則天德流通,無往而不自得焉。生平素有才有識,有膽有量,與其施之於無益之場,孰若用之於大道之地也!生其勉哉,吾深望焉。

  十七

  大凡修真程途,必要先明次序。初入門時,一片浪子野心,猶之劣馬狂猿,一時實難拴鎖,必欲強之就範,勢必收取邪火,不惟生機不暢,而且真氣為邪火燒灼,即不至病,而生氣為之打散者必多。古云「煉鉛於塵世。」必於人世上,有事則應事,無事則養心,久之看破紅塵,打開孽網,此心乃得恬淡,此神乃得圓明。若但趨塵逐浪,勢必愈染愈深,不至性命消亡不已。惟有處處提撕,在在喚醒,不辭苦,不厭煩,此神此氣方能打並為一。而今有等愚人,全不講內德外功,或因事情不遂,或為身家難言,即要拋卻人倫,入山修道。如此之人,滿腔污濁,一片邪火,其為害於身心也,詎小故哉!某生先年不棄吾師,一片虛心,訪問為師,已曾教爾多積陰功,少趨塵境,日間得閒,即打坐參玄。無如爾塵情太重,名利牽纏,兒女恩愛難割,每日營營逐逐,奔走塵途,不覺陷於名韁利鎖矣。豈知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而今其信然耶?論爾講經說法,吾亦在所不及。但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生之言又如孔子得太上語:「子之言,可謂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其言猶在耳。」又古人云:「說得萬件,不如行得半點。」但生要成大道,此時生心所欲概屬空套,了無可用,不如就下而上,自淺而深。孟子曰:「道在邇而求諸遠,事在易而求諸難」,爾生急宜戒也。又況精神雖健,年華已邁,再不勤勤修煉,吾恐鉛汞日消,他日欲打坐收心,亦不能也。至於近時生所行工,惟有靜則煉命,動則養性,切勿速求深山。《悟真》云:「勸君修道莫入山,山中內外皆非鉛」,「此般至寶家家有,自是愚人識不全。」生其信焉否耶?論生慧悟,不是一劫修來,俱由前生修積,真是載道法器。又況吾門諸子,論見大道,鮮能及爾。無奈知得十丈,不如行得一寸,真實下手工夫有得於身心者少也。吾今為生道破,所講解會悟者,在他人是誠中形外,在生是一個大大魔頭,若不一齊塞斷,吾恐日習日深,自喜自悅,一腔心血竟為這個記憶魔頭喪盡矣。吾師從不道人長短,品人高下,姑念為求大道,辛苦數年,到今只成一個口頭禪,與今之釋子棒喝機鋒何異?可惜一番精神誤用在記憶學問去了。且生具此慧悟,以之進道無阻,以之成道不難,不比他人之懵懂、東竄西走、不知大路者比。所以吾不捨爾,故以直言告戒。生又云,志在積功行仁,然亦知立功立德,亦不在尋人去立。俗云:「有緣遇著,無緣錯過。」聖人之道,中庸而已。中庸之道,順其自然而已。若必欲立功,到處去做,又是自家好事生事,非聖人之道也。古來許多仙子多有閉門不出以終其身,然或一言一行,即得超升天上,足見功不在多,在一心。人能心心在道,上下與天地同流,生可知其故矣。今日所言,句句都是金針,生其體之。

  十八

  吾見生等陽生之時,進火之際,尚未明得易道朝屯暮蒙真正法則。蓋易之屯卦,坎在上為藥,以坎中一陽生也;震在下為火,以震下一陽即所進之火也。爾等逢陽生時,不管他氣機往來何如,略以微微真意下注尾閭,那真元一氣,從前之順行者,不許他順,且意思向上,而順行之常道遂阻。順道既阻,無路可去,自然氣機往上而升,自後而上,勢必至於泥丸,此自然之理,有不待導之而後升、引之而後上者。暮取蒙之義何如?蒙,坎水在下,中有一陽,即藥在下也。艮山在上,上有一陽,陽即所退之符,符即陽氣升於泥丸,溫養片時,化成甘露神水,實皆陽之所化,非真屬陰也。以其行工至此,精化為氣,氣化為丹,宜行順道,不宜如前進火時運剛健之氣,故曰陰符。總之,藥朝上闕,泥丸氣滿藥靈,有一片清涼恬淡之象,即陽氣上升於頭目,宜退陰符之時也。此時不須引之降下,但以神主宰泥丸,意注於高上之天,自然循循降下重樓,入於絳宮,溫養片晌,導入丹田,與氣打成一片,和合一團。斯時不進不退,無出無入,靜候個中消息,再行周天。學者勿視為怪誕也。論陽生之始,氣機微嫩,要不若孟子所云「平旦之氣」為最切。繼而抽鉛抽汞,漸采漸煉,愈結愈堅,又不若孟子所云「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之間」為至論。古仙又云:「吾有一物,上柱天,下柱地」,非孟子所謂浩然之氣充塞兩間者乎?又曰:琴劍者何?蓋以至陽之氣,中含至陰,學者執著一個陽剛之氣則不能成丹。劍之取義,剛是也,而又加一琴字,取其剛中有柔,健而和順之義。然在下手之初,不得不知剛柔健順,方無差錯。若到水火調和,金木合併,則剛者不剛、柔者不柔,且至純熟之候,更不知有剛柔,惟順其氣機之流行,自然天然而已矣。生等只怕不久坐,不耐煩耳。如能耐久靜坐,不過一月兩月,大有神效。夫豈但凡息能止,真息能見者哉!必有至真之藥,不二之神,透露機關出來,令爾等上徹重霄,下臨無際,渾忘天地人我者焉。夫藥是一氣,丹是煉此一氣積累而就。只怕不肯積精累氣,所以終落沉淪,浪流生死,轉轉生生,循環往復,無有窮期耳。若發狠心,加之朝乾夕惕,日就月將,始而了徹本源,知外物為幻物,久之不但外物為虛,即凡身亦假,我不以之介意,生死任他,了無瞻顧徘徊。古人視死如歸,置之刀鋸鼎鑊而不畏者,非不怕死也,只是見得理明,信得命定,守得真常之道而不失耳。不然,即一飲一食、一言一事,尚且爭之不已,何況生死,焉有舍之而不顧者哉?此蓋真者已得,而假者不戀也。吾願生將從前打散之神氣,而今攢聚一家,以火鍛鍊,久之自然妙合而凝,混成一氣,與天之虛空無二。如此即了卻塵緣生死,永不墮愛河慾海矣。總之,神氣打散,分而為二,即屬凡人,有生死苦樂禽獸草木不可測度之變化。若能復歸一氣,混成無間,久久鍛鍊成真,即金剛不壞之體,一任天地有壞,而我性無壞,日月有虧,而我命無虧也。諸子其亦知所從事耶?

  十九

  古云「道在眼前」,是知天地間無處不是道。道者何?即清空一氣,盤旋天地,充塞乾坤,無人不在造化之中,即無人不在大道之中。以故古云:「人身內外無不是道。」道之浩浩淵淵,真有不可以限量者。然在太空中流行不息,只為陰霾太重,將元氣錮蔽而不見,所以旱干水溢等等乖戾作矣。而在人身中,亦時時昭著發現,貫滿內外,無如氣質之性萌動,人欲之私迭起,正氣不敵邪氣,所以聲色貨利一切人為之偽作矣。學道者必去其外誘之私,返乎本然之善,久久淘汰,才見清空一氣盤旋於身內身外之門。莫說酒色財氣之私不肯稍容在內,即自家屍魄之氣、神魂之靈,亦不許夾雜於中。夫以清濁不相投,邪正不併立也。凡人之所以不肯拋棄塵緣、牽纏恩愛、貪戀名利者,只為氣質之性橫梗胸中,是以清明廣大之天不現,不得不以苦為樂,認賊作子,終年竟月而不稍釋於懷也。是以凡人元氣只見日消,消至盡淨而死,故墮於地獄,發變昆蟲草木,受諸苦惱,以為閻王老子驅之使然,吾以為自投羅網。何也?日喪天良,毫無生理,即無生氣,冥王縱慾生之,其如自趨於死何?惟聖人知得生生之理,適為我成仙成佛之本,享福享祿之根,獨煉一味元氣,日日薰陶,在在溫養,久則渣滓去而清光來,洞見本然至善之天,不肯稍罹塵埃以自污其性天。生等近來所見所得,有此個景況否?若未得清真之樂,不得不隨波逐浪,從人世中暫時之福去想去求,猶之不得佳餚,即粗疏飲食亦覺可口。若已得其精華,則道味濃而世味淡,太和元氣自常常在抱矣。吾願生日月不違,動靜無間,切勿不自防閒,任一切塵緣騷擾,恩愛纏綿,修之百年亦是凡夫俗子,不免輪迴苦趣,這就可惜。如能存養本來,烹煉真氣,不出一月,亦有大效。效非他,即真樂也。人能得真樂,那假樂自容不得。孔子言道,只說個「樂」字。生等近來有得於心,已知外來物事儘是塵垢,再加維持之力,庶幾拋脫塵累,一掃而空,超凡入聖,即在於此。然非爾等尊師重道,立德立功,豈能遽至於斯?從今還要尊重吾道,方有大超脫之日。須知前有功行,方見性天,以後成丹,還要大開眼孔,濟人度世為心,始能成得大覺金仙。不然,區區一仙子,猶非為師設教之至意、囑望之深心也。尚其勉旃。

  二十

  天地是個空殼子,包羅一團元氣,生育萬物,亦只順其氣機之常,而渾渾淪淪,不識不知,所以億萬年而不朽也。人身包羅一段氤氳之氣,何以不如天地之長存哉?蓋以七情六慾日夜摧殘,先天元氣卻因後天凡氣為之遮蔽,耗散者不少,是以有生老病死苦也。惟天之氣運萬有不齊,非日月不為功。日月者,天地之功用也,故一往一來,寒暑迭嬗而成歲。人身氣機之行,作為萬類,參贊乾坤,非胎息不能立。是故天地者,人之郛郭也。日月者,人之胎息也。天地陰陽往來而成造化,無非日月運之於內。人能傚法天地,以呼吸之神息運於其中,綿綿密密,寂寂惺惺,亦可悠久無疆,與天地而並峙也。《悟真》云:「安爐立鼎法乾坤,鍛鍊精華制魄魂」,又曰:「先把乾坤為鼎器,次摶烏兔藥來烹。」烏兔藥即離中之陰、坎中之陽是。真陰真陽合化為精華一氣,即藥也,即可制伏後天魂魄之靈,使之渾渾淪淪,還於太極。神仙大藥,即此一味。總之,有心性之藥,有命氣之藥。何謂性中藥生?即恍惚中物,而要不外從無生有。且孔子云:「樂在其中。」夫人守中,如有一點樂意,即藥苗新嫩,正好采服。何謂身命之藥?即杳冥中精,此精之動,大有憑據:丹田有氤氳之象,活動之機,或一身上下流通,洋洋充滿,真有無孔不鑽,無竅不到,此即命中陽生。在初學人採取,又不必如此壯旺,只要身之不能伸者,至此而略有伸機,心之無可樂者,至此稍有悅意,即可採取。夫以天下物稚嫩者有生機,老壯者少生意,故丹家取嫩而不取老,老則氣散不堪用矣。果得新嫩藥氣,自然宿疾潛消。太上又云:「其精甚真,其中有信。」是知精生藥產,實有的真效驗。若云符信一至,浩浩如潮生,溶溶似冰泮,猶是粗一層景象。惟得真精真藥,此中虛而能靈,靈而實虛,直如天地莫知始終,日月無從斷續,其虛至於無極,其量至於難擬,所謂與天地合德、日月並明者,此也。生其勉哉。第息機主靜,寡慾安神,足以配天地而後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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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育堂語錄卷四(二十六段)

  一

  修煉之事,以陰功德行為本,以操持涵養為要。至若龍虎鉛汞配合之說,殆末務而已。有等愚人不明此個工夫,動謂我修我性,我煉我命,又何俟外修功德以濟人利物為哉?若皆不知「盡性以至於命」之道也。昔孔子告顏子,為仁之端必從視聽言動下手,吾道不離這個,又豈外是乎?蓋以制於外者,即所以養乎中也,故目常視善則肝魂安,耳常聽善則腎精固,口常言善則心神寧,鼻常嗅善則肺魂泰,手作善事,足行善地,則脾土常安,而身體亦健。惟內之六門不入非禮之事,則內之五臟自有天然元氣。由是再用內養之工蘊蓄五臟元氣,則肝氣化而魂朝元,肺氣化而魄朝元,脾土凝而意朝元,心火旺而神朝元,腎水壯而精朝元。所謂三花聚鼎、五氣朝元而凝成一個法身者,此也。若以多私多詐之人,與之真訣,莫說他修不成,即使得成,亦必傾丹倒鼎,為害不小。所以下手之初,必先外積功,內積德,內外交養,始能潔白精瑩,可以煉而為丹,故初步工夫名為築基也。是猶作千仞之台,先從平地起基,必基址堅固,而後重樓畫閣不患其傾圮焉。論吾門弟子不少,從今看來,還是素行好善之人才有進步。設當年未曾積德,與積德而不真者,皆不能深入吾道也。諸子作工已久,受磨不退,心性何等潔白,精氣何等壯旺,所以得聞吾訣,行之無礙也。吾今特傳真陽一訣。夫煉丹之學,固須養後天之神氣以固色身,尤必養先天之心性以成法身。然色身法身雖有精細表裡不同,而要不可相離也。無色身,則法身何依?無法身,則色身徒具。凡修行人必先保固後天神氣,然後先天心性可得而修。吾教雖曰煉精化氣,其實氣即心之靈也;雖曰煉氣化神,其實神即性之虛也。惟能長我精氣,則心靈始見,保我元神,則性真自存。學者到神定氣壯之候,則元氣浩浩,元神躍躍,而吾之本來心性自然洞徹其真諦,由此返還金液之丹不難矣。故築基為了性之事,還丹為了命之工。蓋謂將性以立命,即以虛無之性煉成實有之命,生出百千萬億化身,皆此性之凝結而成,無他道也。諸子明得此理,庶知修煉之道無非成就一個性字而已,且還吾先天一氣而已。知得此氣未有之先,渾然空中,無可分別,既落人身之內,變為陰陽二氣,以生五行幻化之身。我於是將陰陽五行仍凝成一氣,即丹矣。養之久而煉之深,十年之後,必成一個至靈至聖仙子,要無非此元氣結成也,元氣即性也。惟能以一元之神,運一元之氣,道庶幾矣。

  二

  吾示玄關一竅,是修道人之根本,學者之先務也。不比中下二乘說竅,有形可指,有名可立。爾等須從混沌又混沌,方有丹藥底本,神仙根基。起初打坐,必浩浩蕩蕩,了了靈靈,游心於廣漠之鄉,運息於虛空之所。然亦不可專在外也,須似內非內,似外非外,庶吾心之氣與天地靈陽之氣通矣。到得神凝息調,忽然恍恍惚惚入於混沌之際,若無著落者然。此即虛極靜篤時也,亦即是安身立命處也。於此忽然一覺,現出我未生以前一點真面目來,完完全全一個太極本體,天地人物與我同根共蒂者。我於此一覺而醒,即以先天一點元陽主宰其間,運起呼吸之神息,招攝歸來,不許一絲半點滲漏。頃刻間氣機蓬蓬勃勃,直覺天地內外一氣流通貫注,到此性地初圓,謂之性陽生。然在後天而論,則為性光見,以先天大道而言,此為精陽生。古云「大道冥冥,太極流精,心包元化,氣運洪均」,此之謂也。有此精生,我惟順其呼吸之常,息其神志之思,收回即放下,放下又收回,即採取先天之精也。於是以此精降入水府之中,以元神勾起乾宮落下一點元氣回來,即是以精煉而為氣也。若竅初開,即下水府去煉,則為藥嫩不可採。若到蓬勃之氣充周已久,氣機又散,則為藥老不可採。學者多於此少體認,往往空燒空運也。從此精入氣中,火降水裡,再運天然神息,自陰蹺而攝入中宮,與離中之精配合,自然水火既濟,神氣紐結一團。此須知「常守藥爐看火候,但安神息任天然」,切不可再向陰蹺問津可也。此為要緊之囑。當其神氣初交,但覺氤氳之氣自湧泉穴一路直上,久久溫養,便覺渾身上下氣欲衝天,此正當運河車時也。我於是以意引導,凝而不散,猶如筒車之中有個定心木,於此安穩,不偏不倚,而車自旋轉不息矣。然人身一氣原是周流不息,又何俟人引導為哉?不知有生後,此竅已蔽塞不通,若不了照而管束之,猶恐游思雜念參入其中,陽氣當升者不升,陰氣宜降者不降,升降不定,陰陽失常,則天地不交,而萬物不生,適成晦蒙否塞之天也。迨至運之上頂,為歸之極處,即為陰之初生。降至黃庭,歸爐封固,杳無蹤跡,恍如我前此未動未煉之時一般。是為一週。於此又再養之,若有動時又煉,靜而養,動而煉,如此循環不已,基址可築矣。

  三

  夫玄關一竅,是先天混元一氣之玄關,了無聲臭可捫,色相可見,此為最上上乘煉虛一著天機。從古仙子鮮有下手之時即得悟入此際者。若論玄關,不止一端,如煉精化氣之時,則有精生之玄關,煉氣化神之時,則有氣動之玄關。此等處亦不可不明。何謂精生之玄關?如下手打坐,即便凝神調息,到得恍惚之間,神已凝之,息已調了,斯時一點真精即藏於陰蹺一穴之處。我從混沌一覺,急忙攝取陰蹺之氣歸於中黃正位,與離中久積陰精鍛鍊為一。斯亦有藥嫩藥老之說。何謂嫩?如未混沌,斯為無藥。若已混沌,未能使神氣融和,混化為一,即便去陰蹺採取,斯為藥嫩,不堪入煉。若混沌一覺,我不能辨認清白、即時提攝,待至一覺之後又復覺及他事,一動之後又復動而外馳,斯為藥老,更不可用。若氣陽生,藥物之老嫩又在何時?蓋從此精生,攝之而歸,與我離宮靈液兩相配合,斯時神入氣中,氣周神外,其始神與氣猶有時合時分之狀,不能合為一區——神即離宮之神火,氣即坎中之神水——迨至神與氣融成一片,宛轉於丹田中,悠揚活潑,吾身靈氣與天地外來之陽氣不覺合而為一,此即氣陽生,玄牝現象,所謂「天地相合,以降甘露」,露即外來靈陽之氣是。此時須從混沌中一覺,方是水源至清,不染纖塵,於此採取,斯為二分火煉二分新嫩之水,正是藥苗新生,又謂「離噴玉蕊,坎吐金英」,是二家交媾而成丹。否則,未能大靜,無以為大定也。若未到玄牝大交而采,是為藥嫩。既已大交,猶不急采,則新生之靈氣已散,是為藥老不堪用。吾再示一捷法:能混沌固佳,如不能混沌,只要自家綿綿密密,寂照同歸,恍惚之而有像,杳冥之而有知,不起一明覺心,兩兩會萃,和暢不分,又復見吾身之氣與外來之氣,氤氤氳氳,蓬蓬勃勃,周身踴躍,蘇軟快樂。此正當其時也,急運河車,大丹在指顧間矣。

  四

  古云:「一孔玄關竅,乾坤共合成。中藏神氣穴,內有坎離精。」夫人未生以前,此個元真之氣原自懸於太虛,鋪天蓋地,究竟莫可端倪。迨父精母血兩神相摶,此個鼎爐一立,其中一個竅隧容受天地元真一氣,此即竅中竅,又謂竅中妙是。是正佛謂「涅槃妙心」,道謂「玄牝之門」,「天地之根」,儒謂「成性存存,道義之門。」要之,只此一竅之妙而已。及有生後,為塵緣所染,為習俗所移,此竅已窒,此妙又不知歸於何處。縱有時竅開,出於不容己,發於不自知,明明現出一輪新月,恰是如來真面,而無如塵根俗氣逐日增長,一霎時又不知消歸何有。所謂小人不能無仁心,只旋生旋滅,無有一眼窺定、一手捏定而不失其機者。吾今道破,總要知神氣混合丹田中,有融融泄泄、清淨無為之妙,即是竅中發現真實色相,可以超生死、脫輪迴、成仙登聖之種子。然而一陽初動,其機甚微,甚氣尚嫩,杳無端倪可以捉摸得,爾等又將何以用工哉?必先煉去己私,使此心游太虛,氣貫於穆,空洞無邊,才算妙手。蓋以此竅本虛,以虛合虛,是為同類易相親。若於此身竅隧死死執著,不惟此中神妙不現,而竅隧早為之錮蔽而不通。生等欲竅中生機活潑,元神靈動,又離不得先將神氣二者會萃一家,所謂「先立匡廓」,又謂「立橐籥」是。夫匡廓者何?即神氣交,又即爐鼎立是也。爐鼎一立,然後再以陰陽神火慢慢烹煎,忽焉神融氣暢,入於恍惚杳冥。此即竅中生氣入之時也,又即世人所謂健忘是也。不是空空神氣之交,而有一點清淨神丹在內。古云「心者,萬事之樞紐,必須忘之而後覓之。」忘者,忘其妄心也。覓者,覓其真心也。真心之見,必從忘後而乃見。生等能於此辨白得清,又何患真藥之不生,而靈胎之不結也哉?此的的真傳,從古仙真少有道出這個妙諦。吾念生學道心苦,故將此玄機指出,以後方有把握。至於真陽一動,大有氣機可憑。漫說天地人物不知誰何,就是我五官百骸,到此氤氳蓬勃運行於一身內外,恍如雲霧中行、清虛中坐,所謂忘忘是。然忘忘又不能盡其狀也,不知此氣此神從何而有,於何而生,但覺天地之大、日月之明,皆不足擬其份量,我自有一重天地,兩輪日月,不與凡人同此天地日月也。此是杳杳冥冥真景,亦即自家玄竅生氣特地現出其狀。生等打坐,若得這個竅開,又見這個妙相,即是真陽大現,可以運行河車。未到此景,猶恐鼎無真種,妄行水火,反將陰氣追逐陽氣,而日見陽消陰長,到得後來全是一派陰邪之私用事,或知未來事,或見虛室光。不知者以為得丹成聖,又誰知人身不陰即陽,非陽即陰,陰氣滋長,還不是烹煉陽氣一般?到得陽逐日退,陰逐日進,還不是與陽神生發一樣,俱由積累而成?何也?夫人未經修煉,陰陽兩相和平,又自兩兩分開,猶之主賓皆弱,俱不能斗;及日積月累,陰氣亦成其門戶,還不是大有氣機、令人不可測度者?吾今將此陰氣累積成一個陰鬼說出,使知陰陽之分只一間耳,下手不可不慎也。然此語千古聖真未有道及,吾今不惜洩漏之咎,特為指出。生等務要隱口藏舌,庶乎尊師重道矣。

  五

  修丹別無他妙,第一要認得自家本來面目。此個本來面目,亦豈有他?猶如皓月當空,團團欒欒,不偏不倚,九州萬國無一不在照臨之中,此即先天真面目,即心即性,即性即佛,無二致也。學者於靜定之時,忽然覺得我心光光明明,不沾不脫,無量無邊,而實一無所有,此即明心見性,實實得先天面目也。但初見此景,不免自驚自喜,生一後天凡心,而先天渾淪之元神卻又因此凡心打散。知否?示生一法:大凡打坐習靜,若有個渾然與天地同體之意在我懷抱,不妨再定再靜,縱有念起,我總總一個不理他,那知覺心、驚訝心、喜幸心一概自無。再者爾生於靜久時,忽入大乘,雖見真性本體,要不過瞥爾回光,還要多多調習,久久溫養,使此心此性實實入我定中,還我家故物,無所喜,亦無所驚。如此久煉,始能返本還原,歸根覆命。生等已見性原,亦不容易,已苦十餘年矣。從此靜之又靜,定而又定,實實此身渾如懶惰之人,坐在榻上,不愛起居,不思飲食之象,自然日新月盛,大藥自生。更還要把我氣息養理得無出無入,自自然然,不似前此費力,即入大覺之班。所慮者,恐生等各為身家謀衣食,不免與紅塵懼滾。吾不早來拔度,恐生等溺而不起,把從前一片苦心竟自拋棄,良可惜也。今照樣修持,矢志彌堅,還要不得三兩年,只須幾月都可有得。知否?如此即是得道,即是成真。不是得道有個得處,成真有個成法。萬望生等走千里程,只差一里,切勿不見其家又返轉去,況已明明窺見家園近在咫尺,吾所以早來指點,免生退避。過了此關,才算有道,否則猶是凡夫也。

  六

  吾觀諸子未明主靜立極之道,所以吾前云「內伏天罡,外推斗柄。」伏得天罡於內,又不能推斗柄於外;推得斗柄於外,又不能伏天罡於內。斯時忙了又忙,慌了又慌,一心兩用,全無主宰。煉丹之道,豈如是耶?若此者,皆主極之未立,猶天下無帝王以坐鎮,文武紛紛大亂矣。夫天罡即主極也,斗柄即文武卿佐,聽令於帝主者也。孟子曰:「一正君而國定矣。」孔子曰:「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即此可知主靜以立人極之道也。由此推之,天地之位,萬物之育,上下與天地同流,豈有他哉?無非主極立而氣機流通,自與天地萬物潛孚矣,實致中致和而已,並未嘗於中和之外逐物而流也。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夫天亦不過端其主極,而四時行、萬物生,一聽造化之自動焉耳。夫人主極一立,則陰陽造化自動自靜,即天地萬物之氣機與之俱動俱靜。況人原與天地萬物息息相流通者乎?朱子曰:「吾之心正,則天地之心正。吾之氣順,則萬物之氣順。」不待移一步,轉一念,而自有己立立人、己達達人之神化者歟!自夫人氣質之拘,物慾之蔽,其與天地萬物不相通者久矣。所以一身之中尚為胡越,何況以外之天地萬物哉!古云「天人一理,物我同源。」在人以為虛擬之詞,而不知實有其事也。吾今再為抉之。大凡打坐之初,須先養神。神與太虛原同一體,但不可死死執著。務先游神於虛,方能養得純,神自來歸命。夫既神凝於虛矣,又須慢慢收回虛無窟子中,調之養之。到得神已歸命,然後驗其果一無所思到虛極靜篤否耶?如能虛極靜篤,一無所有,此即端本澄源之學,而主極立矣。主極一立,以神下入水府,即是以神入氣穴,又是以性攝情,以龍嫁虎,種種喻名,不一而足,無非以我一點至靈至聖至清至虛之元神,下與水府之鉛配合,猶之以火入水鄉,少時火蒸水沸,而真陽生矣。夫下田屬陰,又屬水,陰與水,皆寒性也。中田絳宮屬陽,又屬火,火與陽,皆熱性也。故人一身,上半為天為陽,下半為地為陰,非有神火烹煎,則水寒金冷,必沉溺不起,而人之昏者愈昏,昧者長昧矣。吾言以神入氣,即交媾水火之道。水火一交,那其中氤氳之氣蓬蓬勃勃發生起來,即水中金生,又云鉛中銀出,又云陰中陽產,總皆喻人之命蒂,實為長生不死之根本也。斯時也,神已定,息已調,身心爽快,蘇綿快樂,飄飄然如凌九霄之上,游廣漠之鄉,有不知其底止者。此即神與太虛同體,氣與天地萬物相通,實有不知其所以然也。此主極立矣,斷無有伏得天罡,而斗柄不推遷,推得斗柄,而天罡不內伏者。諸子須知主極未立之前,不妨慢慢凝神以交氣。氣神若已和合,於是杳冥恍惚鄉里,變化生鉛。果然鉛生,時至而事起,機動而神隨,輕輕舉,默默運,一團太和之氣上下往來,易於順水之行舟。斯足征神氣會萃,化三元為一元,合五氣為一氣,而主極以立,仙道可修。諸子亦曾會悟否耶?吾師云「後天之先天」何也?後天者,凡神凡氣凡精凡血也。此是血肉糰子,以之修煉金丹,毫無所用。下手之時,凝神於虛,合氣於漠。此虛此漠,方是後天之先天。吾直直告汝,打坐時,雖不離有形之丹田與眼光心光、口鼻呼吸之息,然必要活活潑潑,始得還玉液之丹。何以云玉液?以人身涕唾津精氣血液七般物事,算是養幻身不可少者,然在一身之中,有形有質有聲有色,純是一股陰氣,所謂臭皮囊者,此也。惟從色身上修煉那一點虛而無、靈而秀者,始得後天中先天。切不可死死執著丹田,凝目而睹,用心而照。惟虛虛的似有似無、不急不緩行將去,斯得真正之藥矣。太上云:「穀神不死,是謂玄牝」數句,已將玄關妙竅道盡。何謂穀神不死?谷即虛也,神即靈也,不死即不昧也,言人欲煉成大道,必認取虛靈不昧者為丹本。然而無形無象,不可捉摸,故曰:「要得穀神長不死,須憑玄牝立根基。」夫穀神何以必依玄牝哉?以虛靈不昧之真宰,必於玄牝之有形者形之,其實是無極也。若使玄牝不立,則胎息未形,本來生生不息之機從何而有?惟此凡息一停,胎息自見,一開一闔之中,此間玄妙機關,人之靈明知覺從此而起,人之心思知慮性情魂魄,無不由此而生,至於成真作聖,皆從此一動一靜立其基。蓋靜則無形,動則有像,靜不是天地之根,動亦非人物之本,惟此一出一入間,實為玄牝之門。雖然,有形卻是因後天陰陽之形,形出先天一點真氣來。此個真氣,雖是後天之先天,以元氣較來,還是後天物事。以此元氣非真有也,還是一無極而已。然而開天地、生人物,莫不由此一個竅隧發端。此殆天下之至虛生天下之至實,天下之至無生天下之至有者也。總之,渾淪罔象倒也不難,惟一覺之後立地護持、毫無別念,斯為難也。知之否?

  七

  夫人之心,原是虛虛活活,洞照靡遺,只因生身而後,百憂感其心,萬事勞其形,有動於中,必搖其精,精不足則氣不足,神亦因之不靈也。古人所以喻人身之精如油,氣如火,神之靈者,即其燈光之四射不可捉摸也。吾故教爾等煉心之學,先以寶精裕氣為始。況此心一虛,此神即靈,此精一足,此氣自旺,不待他日功圓丹熟,而有過照之慧光即在目前;亦覺私慾之縈擾、恩愛之牽纏,亦能照破一切。所患人心營營逐逐,才見一念光明,不片刻間,卻又滾入人欲甲裡。今為生計,總要平日猛撐鬚眉,高立志氣,將身中寶鏡高懸,慧劍時掛,自然清明在躬,氣志如神。斯時也,天理人欲自然分辨清楚。且天理自天理,振作得起,不許人欲之相干;人欲自人欲,洗刷得淨,不令天理之偶違。要之,其效見於一時半刻,其功必待三年九載,而其得力,全在養我慧光,鑄我慧劍。雖然,慧光無可見,古人說「在天為日月,在人即兩目」,可以昭然共揭矣。諸子須於平時收攝眼中神光,返照於丹田氣海之中,久之虛無窟子內自然慧光發現,不啻明鏡高懸,物來畢照矣。慧劍亦無由知,古人說「在天為風雷,在人為神氣」,只因神不凝、氣不聚,是以鋒芒不利,明知此非善行,有傷精氣,然不能一刀兩斷,立地劈除,明知故犯。環顧吾門,大抵如斯,可嘆也夫!可悲也夫!今再疾聲大呼曰:戒色慾以固精,寡言語以養氣,節飲食,薄滋味;閒思雜慮,不關吾人身心性命之微者,皆當卻之勿前,防之惟恐不力。如此後天精氣易生,而先天精氣自有依傍焉。到得先天精氣圓足,自然身形日固,而慧劍成矣。近觀諸子日間打坐,不見精明強固者,皆由平日凝神斂息用工之時少,間斷之時多也。如能行住坐臥,神無昏倦,息無出入,將從前氣質之性、物慾之私,一掃而空,久之自見一靈炯炯,洞照當空,一任他聲聲貨利與夫窮通得失、禍福死生,皆不能盤踞心地,亂吾天君,而令我心之明者不明,健者不健。此非必多年然後可成功也,只要一心內照,不許外緣塵累一絲擾我靈府,即頃刻間亦見心靈手敏之效。爾等須知心之不靈,由於神之不清,淘汰性情,必具剛果之氣為之。氣之不壯,由於息之不斂,保固真精,必具十分火候。如此刻刻返觀,在在內照,日月因之而轉旋,乾坤是以能顛倒。至若外緣外侮,到眼便知,閒思閒慮,入耳即明,不怕他火炎薰蒸,勢不可遏,自能一滅永滅,有不可思議之效焉。

  八

  學者凝神靜養,務令天地陰霾之氣抑之自我、化之自我,則位天地,育萬物,補天地之偏,培造化之缺,亦非難事也。獨奈何人將天地看得甚大,以為造化之權自天主之,人莫如何,卻不思古聖先賢常稱天地人為三才,人固賴天以生,天猶賴人以立。若無其人調和造化、燮理陰陽,則天地又何賴乎人哉?故曰「人者,天地之心也。」苟無至人出以參造化之權,贊天地之化,則天地亦成混沌之天地,而不能生育於無窮也。此匹夫之微亦具有此參贊,非高遠離奇為聖者獨能任之也。何也?凡人之心一正,則天地之心亦正,凡人之氣一順,則天地之氣亦順。天地與人,其感孚處雖至微至妙,而其為用卻在一動一靜一語一默之間。夫以天人本一氣相通,此動彼動,此靜彼靜,此安則彼安,此危則彼危,原在一呼一吸之微,非深遠莫致者也。只患不肯寡慾清心,以自明其清明廣大之天耳。如能一念不苟,則一念即位天地矣;一息不妄,則一息即奠天地矣。造到自然境界,則我即天,天即我,不但如此,更能包羅乎天地,化育乎天地,我不受天地鼓鑄,天地反受我裁成焉。聖人知我其天,豈在蒼蒼之表、漠漠之外耶?殆一內省間而即通其微矣。他如修煉之道,還有上品丹法,以神入於虛無中,不著色,不著空,空色兩忘,久之渾然融化,連虛無二字亦用不著,此即莊子所謂「上神乘光」者是也。佛家牟尼文佛即用此真空妙有之法以成佛,後人鮮能知者。禪和合子有「如來修性不修命」之說,不知此個光中,即包羅神氣在內,太極而無極,無相為相,無聲為聲者也,且是神氣發生之根本。故煉此一光,無不完具,夫豈若後天之神之氣尚分陰陽者哉?此理後人難明,無怪其落於修性一偏也。至若山精水怪,亦能走霧飛空,而究之心性未完,多流於機械一邊,終不免於天誅。此等又何修乎?莊生所謂「下神乘精」者是。是以不淨不潔之神,凝於後天精竅之中,久久煉成,亦能入定,亦能出神,總是一個污濁鬼耳,即云長生,亦只守屍鬼耳,斷無靈通變化,且無仁義道德,雖有奇技異能,只是一精伶鬼而已。諸子取法乎上可也。

  九

  今年百谷色色生新,莫不謂今歲大有秋也。詎知至美之中,有不美者存焉。夫豈天之不以全福與人乎?蓋以天地之道,陽極則陰生,陰極則陽生,陰陽相勝之理原是如此,不然,盛極難為繼也。惟君子有見理之明,知幾之慧,故於隆盛之際,而有持盈保泰之妙策焉。若無識愚夫,不知陰陽勝負之常,往往於盛極之時,恃其豪富,不知謙抑為懷,更以驕傲存心。若此者,幾見有不敗者乎?處家之道如此,即治國之道亦莫不然。推之保身良策,亦當以此為準。吾見生雖然年邁,而精神尚覺強幹,若不趁此機會勤勤修養,在在保持,吾恐陽盛之下而秋陰繼其後矣。大禹所以惜寸陰者,只為身命之不常也。生等須當慎之。某生粗聞妙訣,未能實嘗道味,尚須勉強用工,方能到自然境界。否則,半上落下,終不得見本來真面也。況今年華雖老,而日用事為半點不理,衣服飲食取之宮中裕如,且身安體泰,兒孫林立,室家胥慶,在在皆安樂之地,時時一豐稔之秋,正好行吾樂意,向大道中鑽研。況生善根夙具,並非無德之人不能消受得神仙福慧,焉有修之不前而為群魔阻擾者耶?趁今閒暇無事,外無憂慮,內無疾疚,於此不學,又待何時?日月逝矣,歲不我與。嗚呼老矣,是誰之咎?吾想生好道之心本於至誠,何以日日行工不見大進?此由間斷之時多也。猶之煮物,始而入鼎,必以猛火烹煎,烹煎一晌,然後以文火溫養。如此烹調,方得有真味出來。若起初有間斷,勢必半生半熟,了無滋味也。至武火之說,非教之用氣力切齒牙以為工也,要不過振頓精神,一日十二時中,常常提撕喚醒,了照於虛無窟子間耳。最可惜者,日間有空閒氣力,空閒精神,不用之於保精煉氣,而用之於觀閒書,談閒話,作閒事,用閒思者,就將有用之精神置之無益之事物。嗚呼哀哉,誠可惜也!就說生年華已老,神氣就衰,不能聞道於壯年,而得明道於暮歲,縱有十分精力,恐不能成大覺金仙,這就錯想。須知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負,古往今來壯年得道者能有幾人?歷觀古仙,無一個不是晚年聞道,到百餘歲始證金仙。生怕無志上進耳,果然有志,天神豈肯舍爾哉?以生之功德有加,心性不迷,久為神天見愛。就說此生不成,今日已曾下種,到來世因緣自然不絕。吾願生從今以後,立定課程,務以不理閒事、不讀閒書為志,惟以凝神於虛、合氣於漠為常,一日行住坐臥,常常照管,不許一息放縱,一念游移。如此半月之久,自然見效。若到氣機微動,即速備河車。何也?始而採取微陽,久則精盈氣壯而真陽發生,大有形象可驗。到此地位,何樂如之?論人之未生也,在太虛中原是與天同體。及至生時,幼沖之年,猶是天真爛漫,浩浩乎與天之氣機流行不息,渾然潛通。因知識一開,渾渾淪淪之體因之鑿破而不完全,於是乎浩蕩靡涯之量,轉而為抑鬱無聊之心,昏昏惘惘,即一身之內尚不能把持,又何況以外之事其來也無端,其應也靡常,有不為其所餒者耶?故朱子云:「內則無二無適。」此心寂然不動,以為酬酢萬變之本,外則整齊嚴肅,嚴威儼恪,終日如對神明,以保護其天君,迨至用力久,自然惺惺了了,精明不昧,坐照無遺,又何憂事物之紛擾哉?夫心如鐘然,空則叩之而即應,實則叩之而不靈。人能將此心懸於太空之表,不橫生意見,純是天理用事,得矣。

  十

  學者欲返本還原,必從後天性命下手。後天氣質之累,物慾之私,務須消除淨盡,而後真性真命見焉。真性真命者何?夫心神之融融泄泄、絕無抑鬱者,真性也。氣機之活活潑潑、絕無阻滯者,真命也。總不外神氣二者而已。元神元氣是他,凡神凡氣亦是他,只易其名,不殊其體。古佛云:「在凡夫地,識強智劣,故名識性。在聖賢地,智強識劣,故名正覺。」爾等須認取正覺,莫認取識神,下手才不錯。又聞古人云:「心本無知,由識故知。性本無生,由識故生。」有生即有滅,有知即有迷,生滅知迷,乃人身輪迴種子,皆後天識神所為,非元神也。元神則真空不空,妙有不有,所以與天地而長存。苟不知元神湛寂,萬古長明,卻疑空空無著,乃認取方寸中昭昭靈靈一物,以為元神在是,強制之使不動,束縛之使不靈,是猶以賊攻賊,愈見分投錯出,直等狂猿劣馬而難馴。若此者,皆由采煉後天之識性故也。景岑云:「學道之人不悟真,只因當初認識神。」一念之差,淪於禽獸,可不慎歟?朱子云「人欲淨盡,天理流行。」神無一息之不舒暢,氣無一息之不流通,此等玄妙天機,諸子諒能辨之。然莫切於孔子云:「樂在其中」,「樂以忘憂」,子思子云:「素位而行」,「無入不得。」而要不過任天而動,率性以行,即適其性,合於天。倘有知覺計較、作為矯揉,即非性非天,乃人為之偽,雖終日談玄說法,一息不忘坐工,究與未學者等。且作偽亂真,只見心勞而日瘁,猶不如不學者之尚存一線天真也。吾故教諸子先須認得本來面目,是個空洞無際,浩渺無垠,樂不可擬之一物。無如諸子本源未能澄清,不甚大現象焉。苟能一空所有,片念不存,打坐時不須一炷香久,自能瞥地回光,超然物外,自家身心亦覺渾化。但爾等營謀家計,日夜俱為貨財田產握算持籌,是以入見道德而悅之,出見紛華而亦悅之,拖泥帶水,不肯撒手成空,故學道有年,不見大進,只為天理人欲兩相間隔故也。吾生要求天上神仙,須舍人間貨財。蓋不吝財者,才不貪財,不貪財,才算真真道器。夫人之心,除此財字,別無健羨之端。苟能打破這個銅牆,跳過這個迷障,自然心冷於冰,氣行如泉,性空於鏡,神靜於淵,而謂大道不在茲乎?況凡人之所好,至人之所惡,為心性累,為道德障,古人喻之為病病。人果能去其病病,則天真見矣。又況修身在人,成道在天。若能輕財利,作功德,天神自喜而佑之。故曰:「錢可通神。」非神果好財也,以其人有載道之資,可以超凡入聖,因輕財而愈鍾愛之,故有通之說焉。諸子亦曾看破否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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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大道非他,不過一太極而已。天地之間,化化生生,極奇盡變,不可測度。夫豈後天屍氣為之哉?殆先天一元之氣而已。如今道侶,只煉後天之氣,養後天之神,縱然做到極好,亦不過色身健旺焉耳,而一點至靈至妙之神絕無有也,以故生則壽高百歲,死與草木同腐,雖有強弱之不同,及其歸根入墓,仍與凡夫之生死無異,所以生而死,死又生,輪迴輾轉,不免六道沉淪、三途陷溺之苦。蓋以道只一物,藥止一味,不得太極根源、大藥種子,雖日夜修煉,猶是有形氣之姿,而欲其通玄達妙,出日步月,不可得矣。夫天地間至神至妙、至精至粹而變化無方、隱顯莫測者,莫如太空元氣,即無極也。此氣渾渾淪淪,實無物象,又曰「虛生太極」是。然古今來神聖賢豪,及一切飛潛動植胎卵濕化之靈而異者,無不各得此元氣而來。然第曰太極,猶是虛無之端,不可以神變化。迨至氣機一動,分陰分陽,迭用柔剛,而太極之功始著。夫太極,理也,陰陽,氣也。理氣合一,而天地人物生矣。理氣合一,而聖賢仙佛之丹成矣。爾等修煉,必先凝神於虛,合氣於漠,此心此身渾無一物。忽然一覺而動,以我之元神化為真意主宰乎二氣之迴旋,而後二氣之實仍不外太極之虛,所謂真陰真陽結為一黍之珠、微妙圓通、深不可識之神丹也。雖有水火之交,乾坤之運,此往彼來,旋轉不息,歸爐封固,烹煉無遺,總是一個虛而無朕之意處之,始足盜天地之元氣,不似生形生質者實有其種類也。此為無上上乘之妙道。吾觀諸生有云年老氣衰,鉛汞欠少,又豈知先天元氣無虛無實,不比後天物事有消有長。我今直抉其微。夫人只怕煉心養性之無功耳。果能明心見性實有諸己,則神一凝而氣自壯,神一清而精自盈。蓋志者,氣之帥也,神者,精之祖也。神聚則氣聚,氣聚則精聚,神清則氣清,氣清則精清。爾學人果能萬緣放下,一空所有,則神清矣。果能凝神於虛,回光玄竅,則神聚矣。斯時也,不必求口中津生,香甜味美。然此屬枝葉小效,有之亦不足貴。即丹書有云:「只見黃河水滔滔逆流」,亦不過言氣動精生,虛擬其狀有如此者。若云實實有之,亦是後天有形有色有味之精,非先天至精,不足重也。總之,神凝氣聚,其身內身外自有油然而上升,滃然而下降,充周上下,盤旋內外,實有「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境界,又實有剛健中正、純粹以精氣象。生等行工已久,或有此神妙之機,只是未曾醞釀,不見久於其道而大化流行不息耳。生等切勿疑年老藥少、日養虛無之神而不見滿口津液、暢於四肢可也。

  二十二

  古人有二乘工法,其法維何?即佛子云:「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此即「入定工夫在止念」也。上乘工法,又古佛云:「慧能無伎倆,不斷百思想。」此即「豁然貫通,無有無無」之境界也。然此等地步,夫豈易幾及哉?必由下乘工夫勉強支持,久久資深居安,自有左右逢源之候。吾再示止念之工。夫人思慮營營,自墮母胎而後,已為氣質之性拘蔽,不能如太初之全無事事。及知識甫開,嗜好一起,而此心此神憧憧往來,朋從爾思,已不能一刻之停止矣。於此而欲使有思無思,有念無念,非百倍其工不能。且徒止之,未必即能至於無思無慮,而況念起一心,止念又一心,不惟無以止息其心,且縱此心而紛馳者多矣。此又將何以處之?惟有以神入於丹田,納氣會於規中,此即水火交而為一。到得水火既濟,兩不相刑,則神之飛揚者不飛揚,氣之動盪者不動盪,即是止念之正法眼藏也。至有事應酬,我惟即事應事,因物而施,稱量為予,務令神氣之相交者仍然無異於其初,斷不使外邊客氣奪吾身之主氣,其工不過些些微微以一點神光覺照之,不使氣離神、神離氣,即止念矣。不然,一念起而隨止之,一念滅而隨滅之,起滅無常,將有止之不勝止者。似此之不止,更甚於克制私慾之功多矣。何也?蓋神氣一交,渾然在抱,即得本來真面。真面現前,即正念現前,那一切邪私雜妄自不能干,任他千奇百怪、遺大投艱,我惟守我本來,還他外至,斯又何惡於事物之煩哉?然而紛至沓來,未必全不理他,不過如我前所云:惟因物付物,以人治人,斯得應而不應、不應而應之旨也。生果能止念,則心神自寧,慧光日生,切莫存一自得之念,只覺我之所修了無一得,縱有寸長,都是幾經閱歷許多辛苦得來,一旦失卻,前功盡廢。故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有此一念,自然常操常存,不識不知而順帝之則矣。否則,忽焉而得,得即欣喜;忽焉而失,失即憂慮。此個欣喜憂慮之念,即打散我之神氣也。知否?此為生近時切要。照此行持,即古佛所謂「不斷百思想,菩提作麼長」之謂也。如未到此境,不妨用刻苦工夫,始至無思無慮之境。

  二十三

  太上曰:「杳杳冥冥,其中有精」,即此陰氣凝閉之時,萬物焦枯已極,了無聲臭可聞,亦無形色可見。於此浩渺無垠、微茫莫辨之中,正是精生之候。知否?既明杳冥無朕之中,真精由此而育,若起一明覺,則減一分杳冥,而真精不能完全,無以為生養之地矣。又知否?及杳冥已久,正如今日層陰沍結,陽氣於此而胚胎。久久調養,宛若無知無識,同夫蚩蚩之氓。忽焉一覺而動,則恍惚生焉,變化見焉,而後真一元陽即於此見其端倪矣。此正太上云:「恍恍惚惚,其中有物。」物即一陽之氣,天地人物發生之祖氣也,所謂「天地之心」即此而可見矣。諸子務要於一陽未動之前,杳杳冥冥,渾不知有天地人我,始是藏蓄之深,學美內含。迨至一驚而覺,真陽始現象焉。此個陽非易得也,必於陰氣凝閉之極,我惟虛極靜篤,一無所知所覺,而後真陽始得發生。故人之生,生於此陽,即天地萬物之生,亦無不生於此陽。試觀地有形也,月有魄也,猶人之有身一般。地不得天之元陽,月不得日之陽光,則地與月是冷冷淡淡塊然一死物耳。惟地承天之氣,月得日之光,地能生育萬物,月能照臨萬物,人之采陽,又何異是?顧何以采而得之哉?蓋人一身儘是昏沉魄氣,惟有雙眸之光始露一點真陽。此陽即真性真命,無極太極之蒂也。我能迴光返照,一無所知所覺所思所慮,純純乎就範於規矩之中,即采回陽以為生生之本矣。迨至水府之地忽有一點蓬勃氤氳之氣機,自不識不知無思無慮而來,我將何以養之?不必他求,前以杳冥而得之,仍以杳冥而守之,以還我不識不知、無思無慮之天而已。吾想人一回光,即有生氣凝蓄丹田,可以長存不壞,猶物之逢陽則生也,又何況藏蓄之久,真陽發生,焉有不為長生之真人哉!但恐學者作輟相仍,斯不免有生死耳。果能常常持守,即不築基,亦可我命由我不由天也。

  二十四

  今日偶聞生等高談闊論,大有會心之處。所論人生根本,是無極而太極,一點鴻濛初判之始氣,誠不爽矣。然亦知仙凡所分,只爭些須耳。且由此而操存之,涵養之,運起坎離水火,以待氣機之萌動,然後子進陽火,午退陰符,攢五簇四,會三歸一,收歸爐內,仍還太極之真。夫太極,理也,生生之本也;陰陽,氣也,生生之具也。離太極則無生生之本,離陰陽則無生生之具,又將何以成法身於百千萬億也哉?吾教所以有玄關一竅,佛祖所以有「有情來下種」之論也。若無情則無種,無種則無生矣。第此種發生,稍不及防,即落後天塵垢,不堪為藥。吾故教生等於無知無覺之際,忽然而有知覺,此震雷發動,復見天地之心,是其旨矣。但須平日具得有明鏡慧劍,乃能不失機緘。否則,一覺之後,又覺及他事,不可用矣。故曰:「太極本無二」,只因霎時變幻,即成後天物事。所以後之修士,同一修煉,同一採取,而有幻丹真丹之分者,蓋由此一息偶動之能乘機與不能乘機之故也。果能乘玄關一竅不失其機——須知先天元氣必要先天陰陽水火調養,始能同類相親,古人喻「抱雞當用卵,補鍋必需金」是矣——由是以我元神引之開關,上泥丸,我頭目之昏暈者,被此神火一照,盡化為神水,入於絳宮,一片清涼,此即《易》所謂「山澤通氣」也。然此氣此液,實為長生大藥,可以養育凡體,生成法身。學人果得此真氣靈液,多年頑殘宿疾,皆可從此而普消。只怕一杯之水,難救車薪之火耳。可知玄關一動,其間才有本來人、仙家種。除此一點動機,就是虛室生白亦是幻境。他如二候陽生,四候採取,一概都是陰陽水火,只可言生物之具,不可言生物之本也。試觀天地陰陽不運,則萬物不生,人身坎離不交,則四肢難暢。人欲疾病不染,壽命長延,惟有以先天真陰真陽循環迭運,自享遐齡。至於身內有身,子生孫兮孫又子,百千萬億法身,都從此出。所謂二候溫養,即天地涵濡陰陽二氣之常也;四候運行河車,即四時行而日喧雨潤之謂也。至於橐籥之吹噓,即風以散之也;精神之振整,即雷以震之也;順其自然而運,不可不為,亦不可有為,即兌以悅之,而後生機勃發也;進之退之,送歸土釜,即艮以止之,而後生息蕃衍也。若非乾之主宰,坤之收藏,維植於中,含蓄於內,其有成者亦鮮矣。吾常云:只要認得本來人,陰陽水火日夜運行不息,不必築基,亦可長生。故歷代名儒只以養虛無之性為第一大事,至於築基,概置在後,而且不道,良以心性未純,築基反多魔障,知否?此聖賢所以重煉己也。

  二十五

  吾師前已抉出動處煉性、靜處煉命的旨,其實性命二字,一而二,二而一者。分言之,混沌中有杳杳冥冥之物為性,人能惟精惟一,充執厥中,即養性也;見生生化化之門為命,人能流戊就己,寶精裕氣,即立命也。要之,性命二者,不過由太極之動靜分而出焉者也。夫太極無動靜,而性命之動靜即太極之動靜。太極渾淪磅礴,無思無為,無聲無臭,而究之思為聲臭無一不本乎太極。故曰:太極雖無一物,實為天下萬事萬物之根柢也。人能寂而能惺,惺而仍寂,太極在其中矣。太極在中,即生氣在中,大藥大丹亦在其中。故曰:「有物渾成,先天地生。」若無此物,則無生焉。煉丹者,即煉此太極也。成仙作聖,亦無非此物也。此物在人,即「父母生前一點靈」是。修之於身,豈有他妙,只是混混沌沌中無知無動時,忽焉而有知有動,即有無相入,天人合發,玄牝之門,生死之竅。要不過自無而生有,自死而之生,自陰而及陽。乾坤之合撰,日月之合朔,人物之重生,基於此矣。但此陽生,最不易得。太上曰:「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必於天地合德,日月合璧,晦盡朔初之際,為時無多,俄頃之間,倏忽之久,非平日煉得有慧劍明鏡者,不能調和水火,烹出陰陽;且非明鏡在胸,不能認得;亦非雄劍在手,不能摘取,直頃刻間事耳。雖然,此頃刻最難得,昔人謂百年三萬六千日,惟此一日,一日惟此一時,一時惟此一息,一息之間,其妙不過一陰一陽之動靜而已。動時固非,靜時亦非,惟在靜極動初,陰純陽始。此際渾渾淪淪,不識不知,氤氤氳氳,如痴如醉,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之際。此正坎離交垢,水火適成一氣,乾坤合體,陰陽仍還太初,純是太和在抱,天然自然於虛無窟子之中。倘不及防,即動後天念慮,迥非太極完成之物,不可以為丹。吾竊願爾修士神而明之可也。修行人務須心明如鏡,氣行如泉,如堆金積玉人家,隨其所欲,可以信手而得,然後一陽初動,始能了了明明,可以探囊而取。此時玄關初現,月露庚方,我即運一點真汞以迎之,此二候求藥也,又即前行短之謂也。迨至運汞求鉛,鉛汞混合,收回丹釜,溫養一番。果然氣滿藥靈,天機勃發,自然而然,周身踴躍,外則身如壁立,千仞山高,內則心似寒潭,一輪月淨,即當運行河車,工行四正,由微而著,自少而多,天下事莫不如此。此四候有神工,後行長之謂也。然必煉己為先,苟煉己無功,焉能築基?己者何?即本來真性真命是也。惟於靜處煉命,動處煉性,集義生氣,積氣成義,始有陽生之一候。邇時如某生事繁,莫不謂有損靜功,豈知古人煉鉛於塵世,大隱居市廛之道乎?夫道何以修?不過掃除塵垢,獨露真機。生近時意馬心猿拴鎖不住,只為不知榮華美麗,眾人之所慕所爭者,無非勞人草草,世界花花,縱得如願而償,無非一場春夢,轉眼成空,況皆耗精損神,得意之端,即失意之端,快心之處,即築心之處,何如常樂我靜可成千萬年不朽之身。生席豐履厚,素處平安,須知熱鬧場中不是安身立命之處,必修真養性才是我一生安樂窩。倘凡心未除,塵情未斷,一旦置之天上,其美盛之景勝於人間多矣,其不墮落者亦幾希。且此時不能擺脫,以後過關服食,自身內外作祟現怪,諒難看破。又況天魔地魔人魔前來試道,不知此是幻境,往往認為實事,從此打散,半途而廢者多也。故非經一番磨煉,不能長一番見識,非受十分洗滌,不能增十分智慧也。此即諸神磨爾處,正是成爾處。故曰:「十年火候都經過,忽爾天門頂中破。真人出觀大神通,從此群仙來相賀。」如此一得永得,一證永證,亦不墮落也。吾願生隨時隨處,不論事之大小順逆,總以慧照長懸,寶刀不釋,斯無處不是學道,即無處不是靜工矣。又況隨時隨處猛奮體認,忽然動中撞破真消息出來,方知道在人倫日用事為之際,上下昭著,實如水流花放,魚躍鳶飛,無在不是天機,不必專打坐也。夫道之不成者,總由煉己無功。生若不於廛市中煉,猶蓮不於污泥內栽,焉得中通外直、獨現清清如玉者乎?世之修士,不知煉己於塵俗,靜時固能定,一遇事故,不免神馳氣散,貪嗔痴愛紛紛而起,故每當築基之候,行一時半刻之工,幾至爐殘鼎敗,汞走鉛飛,不惟功不能成,性命因之傾喪。如此修士,妄作招凶,古今不勝屈指也。惟能煉之又煉,自然火性不生,水情不濫,以之升降進退,久久自輕如霞舉,和似風調,而丹不難成矣。

  二十六

  天地間一氣蟠旋,發生萬物而已。然一氣之中,有理斯有氣,有氣斯有形,由此形形色色,千變萬化,而莫可紀極也。夫理,即太極也。氣,即陰陽也。形,即五行也。理為人之元性,氣為人之心神,形為人之官骸。官骸一具,則有耳目口鼻之質,即有視聽言動聲音笑貌之為。況往來酬酢,日用百端,從此紛紛起矣,情慾由是而熾,偽妄自此而生,竟把本來一個圓明物事坐困而不自主。詎知物不累人,人自累物。何也?本來之性,自破鴻濛之後,識神出而用事,不知返觀內照,收斂於無何有之鄉,於是心為情遷,情為物役,不知返本還原,天理滅矣。不然,性也心也情也欲也,昔人所不能無者也,何以聖人借情慾以煉心性而成為聖,凡人以心性逐欲情而至於凡,豈賦畀之我殊哉?亦由不知返還之故耳。夫返還亦非難事也。佛云「回頭是岸」,儒曰「克唸作聖」,只在一念之間焉。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者,何其便而易耶!孔子曰:「苟志於仁矣,無惡也」,又曰:「我欲仁,斯仁至矣。」足見一念放肆,即是喪厥天真;一念了覺,即是無上菩提。而要不過洗心退藏於密而已矣。然洗藏之法,不要看難了,猶萬丈樓船,一篙撥轉,即可誕登彼岸。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夫赤子之心何心乎?當其渾淪未破,一團太極在抱,雖有耳目口鼻,究不流於聲音笑貌之偽、視聽言動之非,至於知覺運用,喜怒哀樂,皆任其天然自然,時而笑也笑之,時而啼也啼之,前無所思,後無所憶,當前亦任天而動,率性以行,如洪鐘之懸,扣之則鳴,不扣則已,一真湛寂,萬象成空,真所謂天真爛漫,為為自為,了了自了者矣。此即聖人之心印也。人能完得赤子之心,雖一時不能遽臻無上正等正覺,然始而昏,繼而明,久則大放毫光,與虛空同體,與日月同用。若此者,非由神氣混合而來耶?《心印經》云,「存無守有,迴風混合。」足見人之不能混合者,多由於明覺心生。古人教人修性煉命,必要混混沌沌,如雞抱卵,隱隱伏藏,若有若無,不識不知,方能采得天地溫和元氣合為一體,始能生出雞雛,依然如母一般。由此觀之,人欲修煉,必要死卻明明白白之人心,而後渾淪無跡之道心自然在抱。斯時也,欲不必遏而自遏,理不必存而自存。何也?殆太極未分、鴻濛未判之元氣,有如是耳。生等不知此氣,吾試切近言之。即如日光了照,萬物當陽之時,天朗氣清,此間不見其長,但覺其消,惟於向晦之際,渾渾然煙霧迷離,了不知其所之,此即陰蔭也,日夜之息也,雨露之潤也,所以有向榮之機焉。倘發散而不收斂,則天地亦有時窮。惟能陽以揚之,彰其生生不息之常,陰以蔭之,蓄其化化無窮之氣,然後一開一闔,一收一放,而成此萬古不已之天。人身一小天地,還不是如此一般?至若生等已經衰老,從前發揚太過,滲漏良多,到今猶要日夜退藏,方可延年卻病。不然,如春花之發,不久奄奄欲息矣。吾道所以教人下手先死人心,故曰:「由有而無。」此個有者,即後天知覺雜妄之靈也。必死此知覺之心,然後渾然瑩然一真在抱,可得先天無極太極之真。復又教人尋道心,故曰由無生有。此殆玄關一竅開時,及時採取,不可稍停片晌,始是至清水源,真正藥物火候。由此蘊蓄久久,即孟子所謂「集義生氣」也。從此操持涵養,即孟子所謂「直養無害」也。自是而後日夜無間,焉有不由平旦一點微陽積而至於剛大,以充塞乎天地之間哉?無如今之學人多求速效、期近功,或行工一二月不見長進,以為此非真道,即不耐煩去做,否則以為天上至寶不輕傳於人間,自恨無緣,不得真師拔苦,因此廢弛者不可勝數。又誰知百日築基之語,三年乳哺之法,皆為神老氣旺、氣暢神融者言之,且為私慾淨盡、天理流行者言之。今捫心自問,神氣圓滿未也?欲淨理還未也?未到此境,其何以築基哉?吾說玄關一竅隨時隨處都有,只在一點靈機捷發,猶如捉霧捉云,憑空而取,不失其候,即顏子「知幾其神」之意也,即吾道「活子陽生,時至神知」之語也。倘先時而知,是未來心;後時而知,是過去心;眼前有一毫思量擬議,即為現在心。著此三心,即為道之障也。三心無著,一塵不染,不謂之神,又誰謂乎?此為真清藥物,自然生清淨法身也。而要不過如天地一年造化,離奇萬狀,無非自冬至一陽之生充之。天地之道尚且由漸,何況乎人塵垢污染已深,一時難於洗滌,可不由漸而入、自微而著乎?古來大覺金仙莫非由玄關一竅下手,其後百千萬億法身亦由氣機微動,隨采隨煉,積累而成。但此微陽初動,在人多有漠不關心,任其喪失,不知一星之火可以焚山,一涓之水可以成渠,總在人看穿此道,處處提防,在在保護,日積月累,未有不成無上菩提者。此殆天地間第一難事,惟人自造,天亦不拘乎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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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吾見生等河車之路已通,此時不用河車流通一身,灌溉丹田,勢必精盈氣滿,有傾倒之患。故《易》曰:「日中則昃,月盈則食。」天地尚且如斯,而況於人乎!古人傳周天工法,莫如丹經所云「問吾子在何時?不過藥生時節。」此藥之生,杳無氣息可尋,忽焉坎離一交,「偃月爐中玉蕊生」之候也。此為真藥發生,我於此尋得太初元始之氣為首,以元年元月元日元時發大行工,方是天開黃道大吉良辰。如此之藥,方不夾後天滓質。生於此審慎其機,不過老,不過嫩,方不為藥生而不採,仍化為後天有形之物也。至云午退陰符,又是何狀?古云:「問吾午在何時?不過藥朝金闕。」顧何以知其朝金闕上泥丸哉?其必於進火之時,輕輕微微用起後天呼吸,將元氣催促上於崑崙頂上。此時雖不見銀浪滔天、金晶灌頂、百脈悚然、九宮透徹之大效,然而藥氣上引,周身踴躍,氣機運轉迴旋,無有一毛一竅之不到者,恍覺身如壁立、意若澄淵。此真陽盛之時,正陰符起手之時,所謂陽極生陰,斯其旨矣。生等行工至此,須退而向下,不可仍用催迫之力。若再行火,勢必將元氣逐散於外,而不能收回五明宮中以為丹本,是空運也,有何益哉?又云:「問吾卯在何時,紅孩火云洞列。若無救苦觀音,大藥必然迸裂。」所以卯門宜沐浴也。夫以氣機之運,充週一身,要非先天真火,都是後天相火為之。若意思太重,氣息太緊,猶如夏日秋陽,人不能耐,所以有紅孩相火之喻也。斯時即當退火停符,一心了照,不東思西想足矣。故曰:「若無救苦觀音,大藥必然迸裂。」夫以觀音喻者,以大士大慈大悲,一片仁慈和藹,常以楊枝遍灑淨瓶甘露,以救人間煩惱。此時亦當以仁慈和藹之心出之,了無煩熱為患矣。又云:「問吾酉在何時,即是任同督合。斯時若沒黃裳,藥物如何元吉?」酉沐浴者,即以氣息退於絳宮。此時後之督脈與前之任脈兩相會合,聚於一區。何以知其絳宮?絳宮之地,神氣凝聚,勢欲充滿,甘津滴滴,一路有聲。此時三寶會於絳宮,而炎炎火勢又似如焚,我惟以沖和之意保之守之,而氣息之上下亦聽其自然,即退陽火停陰符也。停之片刻,然後收回斗府,溫之養之,太和元氣在是矣。學人行工至此,將藥氣收歸爐中,覺照不息,久之靈光晃發,照於滄溟北海中央戊己之界,如日月之長懸,此我之元神化為玄珠者也,故曰:「水底玄珠,」又曰:「土內黃芽。」要皆自家本來元神化為真意,到此收斂時,真意仍化為元神,以返還於先天一元之理氣,渾然無疵,粹然至善也。生等每坐一次,亦覺有此元神也,閒閒雅雅,氣機動而他不動,氣機靜而他無靜,此正本來人現象也。見此即為見性,知此即為明心。且有此一覺之悟,即大覺金仙之基在乎此矣。生等已了徹此物,實有此物,慎之慎之,毋自負焉。

  十二

  人生斯世,除卻修道而外,一任享不盡榮華顯耀,皆是虛假文章,空頭事業。惟有修成大覺,可以快樂千萬年,比人間之聲勢,為大為小,孰得孰失,不啻天淵之判也。然亦千年而一遇者也。諸子幸逢良會,趕緊修成,豈不勝人世富貴萬萬倍哉!而或者難之,以為此個事業,雖遇良緣,幸有前根,要非三五年可得,世有修之終身而毫無所得者,更有造之夙劫而未能有成者,夫豈似人世富貴可旋操而旋得耶?詎知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負,只怕人無志耳、不盡心竭力耳,焉有修道而道不為我得哉?其不能遽得者,良由見之而不行,行之而不力,因循怠玩,甘自暴棄焉耳。苟能一力前修,如飢者之慾食,渴者之求飲,專心致志,壹氣凝神,夫焉有不成哉?古云:「辛苦兩三載,快樂幾千年。」昔賢之言如此其便,夫豈誑語以欺人耶?又孔子曰:「我欲仁,斯仁至矣。」以我自有之而自修之,不似權勢功名操之在天,而我不能為之主持。斯言誠道盡學人之本始,可不勉乎?茲見諸子身心有得,趁此嘗其滋味,再加猛烹急煉之工,而出以淡泊和平之意,不待三年五載,即此一年之中,自有大效昭然。雖前世今生無冤怨,然總在多積陰功,以消孽債,庶一舉而成,不受魔纏禍侵矣。且於此工夫有進,尤宜禮斗禳星,請諸仙眾聖同作證盟,代為消魔斷障,庶幾一直造成。此自古修真人第一要務。諸子勿求速效。須知急成者非大器,躁進者無大功。不如養神養氣,極其剛健中正,純粹以精,然後行返還七日天機,不患其不成也。且神之養極其純,氣之養極其粹,於此不還玉液之丹似乎無用,要知此時養得十分純粹以後,還金液之丹更為便易,不需九載十年之苦,便可飛昇大羅。生等思之,然歟否耶?無奈而今學人只道守中一則是歷代聖人心法,始而守有形之中,繼也守無形之中,即可成仙作聖。豈知守中得藥只算半邊學問,縱云陽生,只算孤陽,而無陰汞以配之,猶不能結仙胎,夫以其有男而無女,無由交合以生仙也。尤要明採取之法,藥微不升,藥老氣散,此中須得一苗新藥之生,采之取之,以之運行河車不難矣。此無他法,但觀自三十至初一初二,皆是晦暗之候,毫無光華,此即無藥藥微之象也。迨至初三,月出庚方,一彎新月現於天表,僅有一線之明,藥之新嫩亦是如此。故曰:「有人問我修玄事,遙指天邊月一痕。」是可見一陽之動,其勢雖微,其幾大有可觀,須仔細探討可也。總之,藥生不難,必要元神駕馭其間,諸子須知真神發為真意以為主持,自可由微而之著,不至為後天知識之神打攪而散矣。此為要訣。何也?神清則氣清,神濁則氣濁,一定理耳。至於抽添之法,即抽坎中之陽,添離中之陰。陽即鉛,鉛即氣也。陰即汞,汞即液也。雖氣上為云,云下為雨,雨化為氣而成云上升,云化為雨而下降,即氣生液,液生氣,液氣相生,凝聚一堂,以神火鍛鍊,即成刀圭妙藥。但行工之始,一陽初動,昔人比「地雷振動山頭雨,」即教人如雷之忽響,突然而覺,即玄關竅開時也。故曰:「靜中陽動金離礦,地下雷鳴火逼金」是,是即天人合發。何謂天人合發?從無知無覺時,是純乎天不雜以人;忽焉有知有覺處,是純乎人亦不離乎天,故曰天人合發。如此天人合一,始是真陽,可以為丹母者。諸子亦曾探得否耶?

  十三

  生等行工已久,損幾多煩惱憂慮疾痛痾癢。即此些些小報,思之亦是人間上品仙也。何況由此而修,更有上無以上,玄之又玄,為萬古之仙,享清閒之福也哉?生等思之,孰大孰小?自當從其大者而為大人,不墮於小人之群可矣。第此事關乎天命,非無緣無德無福無根之人可以消受得。以故丹道不輕傳,惟結得有仙緣,種得有道根者,方能遇而能知,知而能行也。否則,即幸逢法會,得聞正宗,其中魔纏禍侵,斷乎不免。就是有德有根之土,上天亦必多方省試,以觀其心性堅貞否。至外侮之來,都是我前生今世所造,應償者償之而已,毫無怨天尤人之意。若某生家人不受調度,亦爾孽緣夙締,莫非命也。「順受其正」,孟子之言可玩矣。他如修煉還要無磨自勵,越磨越堅,縱有不測之事來前,順而受之,自然無事。

  十四

  吾示河車一法,其中還有未仔細處。夫天人冥合,一陽初動,藥之初生,有如此狀;身心恬靜,專氣致柔,丹之初凝,亦為此狀,俱離不得以柔以和以默以靜。何也?陽須陰配,若是用剛用動,是男配男也,焉有變化?且心神不歸渾璞,一於清清朗朗光明洞達,神即散游於外,不與氣交,此所以心用柔也。太上云:「挫銳解紛,和光同塵」,可默會矣。雖然,真陽始生之初,只宜輕輕微微採取提升,古云:「二分新嫩之水,以二分火配之。」到得升而至於腰脊,斯時氣機蓬勃,略有衝突之狀,又不妨意思著緊。總之,河車一路象天地一年造化。從冬至群陰凝閉,一陽初動起火,試思此時之陽為何如哉?到得三陽開泰,又是何狀?至於六陽已到,天氣大暑,又是如何?從此陽盛之時,忽生一陰,漸漸秋涼,至於隆冬嚴寒,進退歸爐,俱要觀天道以執天行,庶合法度。否則,河車一法,丹經俱言大有危險,不順天道行工,勢必多凶少吉。生等於此思之,河車無難事矣。至若真陽不見大動,不妨久久靜養,十二時中無有間斷,自然氣滿藥生,不須三兩月為也。要之,道一而已,一即虛而已,《清淨經》云:「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身,身無其身。」學人打坐守中,總要將我血肉之身心看得空空洞洞,惟有凝神於虛,合氣於漠已耳。夫虛也漠也,即神氣混而為一,返還於先天渾淪一氣時也,即此是真藥,即此是靈丹,別無他物以為藥為丹也。故曰:「人必外其身而身存,虛其心而心在。」學人只要心無染著,混混沌沌,自然與道合真。此即採取也,亦即烹煉也。所謂「不採之采勝於采,不煉之煉勝於煉」者,此也。果能如此一空,萬緣自放,全體自存,此身自淨,此心自靈。夫以其虛而無物,即天地萬物無不在我運量之中。天人合一之道,惟此一虛。生等未行河車,不妨出之以虛,不著色,不著空,得矣。

  十五

  吾師屢言生身受氣之初,諸子還未了悟,吾今再詳言之。人未生以前,此氣渾于于穆,同夫太虛,一自念頭起處,不知不覺,此氣即落於父精母血之間。然而此時只有精血一團,無有形骸肢體,我又在何處哉?此時一點元陽真氣充滿於精血之中,由是日培月養,漸充漸長,遂如雞卵之形,於是有個腔子,我之元氣即附於腔子之內,由是下生兩腎,上生一心,心腎相去八寸四分許,而元氣滾滾漉漉處於其中。又久之生督脈於後、任脈於前,而五官百節始漸次而成矣。要皆元氣伏於腔子裡,而後才成一身之形,內有知覺之靈、神明之變也。後之人欲修金丹以成金仙,又豈可離此腔子而外有所圖哉?故曰:「心要在腔子裡,念不出總持門」是。吾道教人,必以心光目光了照丹田,是千真萬聖返本還原、覆命歸根、滴滴歸原之正宗也。諸子已知道本來人,我今特示本來人所居之地。調養久久,丹田中覺有一團氤氳沖和活潑之機在內,即本來人現形也。太上曰:「恍恍惚惚,其中有物。」物即氣,氣即陽也。「杳杳冥冥,其中有精,」精即精明不昧,惺惺不亂也。不是凡精,不是清精,殆所謂「心精獨運」者是。「其精甚真,其中有信,」信非旁門云陽生活子與外腎舉動之時有個信音至,蓋謂此精是純粹以精之精,我心必有一段至誠無妄之心,確信得生死事小,性命事大,任他萬事紛來,我皆有個安厝,而本來人毫不為之動色,此即返還無極之真也。諸子從今以後,務要於一念之萌,果是天良發現,自有一番真趣,我必收養於中,藏之深深,即《易》云:「洗心退藏於密」是。若瞥地回光,忽覺丹田中上下往來,周流不息,有活潑不滯、流行自為之機,我亦保之養之,務令此氣日充月盛。故曰「仙人道士非有神,積精累氣以成真。」此即積精累氣之細密工也。至於保身體、養心性,要不過由此而致之。生恐事物之累有礙修持,要知今生事物皆是前生孽緣,不必掛心,聽之自然可也。生只管行工為常,時以精氣流行為主,虛無不著為用,則在在處處都是我本來人現象矣。生亦知之乎?尚其爭著祖鞭焉可。

  十六

  古云:「虛之極,無之極,忽然洞見本原,而仍以虛無養之」,不起一念,不參一見,渾若無知愚人,打不知痛,罵不知恨,才算有道高人,所以古云:「學到為愚才是賢。」但非若世之愚人,靈機滯塞,全無活潑圓通氣象。吾之所謂愚者,只是一個空洞了靈,一任本來性天,非似凡夫左思右想,朝營暮求,事事都在身家上打算。不知維天有命,毫不能主,到頭來枉費精神,空勞心力。與其後悔,不如急早行仁。雖然,仁又何以行?孔子曰:「我欲仁,斯仁至矣。」何便如之!而要其下手時,尤必於平日認得本來人清楚,養得本來人浩大,方為得力。雖動靜有二,而其渾灝流轉,天理流行,卻未嘗有或異,所以素位而行,無入不得也。諸子果能隨時了照,收拾神光,一歸混沌之天,全空人我之見,才算無極之體。及其一感而動,無物不了了目前,盡在我包涵之內,才見無極而太極之用。雖然,全體大用諸子未必即能,但當於天理來復時瞥見空洞了靈,切不可以為樂。蓋樂屬陽,憂屬陰,陰陽對待,迭運循環。行工到此,須一切放下,八識渾忘,才完得一個太極之理。運至於鼎,結之為丹,才是神仙真本領。苟於此有分別心,愛憎相,不惟於道添一魔障,且即僥倖煉成,亦要另起爐灶,做還虛一著工法。若能如吾所教,一得之時毫不動念,天然自然,與太虛同體,不須他日打坐,又費許多精力也。知否?又人於靜時則歡喜,鬧時則煩惱。豈知當鬧之際,人聲沸騰,事物縈擾,此氣已為之動。與其以此猛力去惡鬧,不如以此大力去習定。古云:「人遇鬧時,正好著力回頭。」當前了照,驀然一覺,撞開個中消息,勝於竹椅蒲團上打坐百千萬億次。生能確見確信否?試從今夜始,凡遇他人喧嚷,關我不關我之事,我總總益磨益堅,如金鋼百煉不為之稍變其色。此中得力,較靜處綿綿延延為多也。吾再示諸子,修煉至此,不似當日身心毫無把柄者。大凡行動應酬,常常用一覺心,覺得我自有千萬年不壞之身,以外一切事物皆是幻具,何足為我重輕?不但外物,即此身亦是傀儡場中木具,我在則能言能行,我去則頹然靡矣,又何足為我恃耶?惟有本來元氣,生死與俱,動靜不離,極之造次顛沛亦無絲毫增減,我惟常常持守,拳拳服膺,一空塵垢,自能灑然融然,脫殼而去,做一個逍遙大丈夫。此不過數年之工,其成也,亙古今而不變,超天地以獨存。較之百年光景,數載榮華,孰大孰小,諸子自能辨之。嗚呼!法會不常,道筵難再,吾振鐸此山已經十餘年,幸諸子已得個中三昧,諒再教一年,大有可觀。萬勿辜負韶光可也。

  十七

  修養之道,不外一陽。而陽之始生,生乎陰之已極,猶今日陰霾四塞,不見化日光天,必須慢慢吹噓,久久薰陶,忽然凡陰不勝真陽,恍為夜半子初,海中雲霧漫漫,一如旭日曈曈,照破層陰,現出真陽面目,不覺有色有聲,為荼為火,大現光華矣。然此個真陽大現,非今日之一靜即可得此奇觀,必於日久之際,幾經培養,幾經掩閉,韜光晦跡,藏蓄久久,然後漸而積之,乃有此光輝發越之狀。夫至陽赫赫在乎至陰肅肅,生機在息機之中,生氣在息氣之內,此天地人物不易之道也。切勿於靜裡修持不見乾元面目,遽爾下榻。須知天地之道,萬物之情,不養則不胎,不積則不成。日夜息氣養神,雖無一點動機、一團生氣,然而其機則自此而萌,其端則自此而肇。靜養之時,即是陽生之時,不過始初修煉,不大現相耳。生等邇時氣機有動有不動兩般,須知動者固不可自畫,不動者亦不可自棄。蓋道之為物,失之在終身,而求之期一旦,其可得乎?即云有動,此猶初基,不可以為神妙之極。抑知道無底蘊,進一境更有一境以相招。果能工無止境,學不中弛,久之而精者出矣,又久之而神妙生焉。所謂「彌久彌芳」者,此也。大凡行工到無味之時,而滋味必從此出。蓋天之為天,非陰極則陽不生。夫以物窮則反,道窮則變,天地之理,不窮則不變,不久則不化也。詩曰:「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又曰:「人做工夫,做到四方皆黑、無路可入處,方有入。」總之,大疑則大悟,小疑則小悟,無疑亦無悟也。吾師環顧及門行工已久,才當陰極生陽之初層,陰為真陽激動,忽然陰陽交爭,兩不相下,此中大有不暢,遂謂我無根器,不能入道,一旦而思退者有之。更有一下手即尋效驗,因之而遇魔簸弄者有之。要皆願力不大,修持不堅,見道不明,信道不篤之過耳。生等耐得辛苦,所以有此奇觀也。至於神氣有一分交合,自有一分混沌,有十分交合,自有十分混沌。此殆息凡氣、生真氣、死凡心、生道心之端倪也。有此混沌景象,始驗我神氣之交,而太極之真還焉。果到神氣大交,自然渾渾淪淪,外不知有人天,內不知有神氣,宛如雲霧中騰空而起,無有渣滓間隔,迨與天地人物渾化而為一氣也。化即「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焉」者矣。爾等行工,要到此個境界,才算現出乾元真面目,充滿於上天下地,而無有盡藏也。從此再加溫養,再行鍛鍊,務使一身之陰盡化為氣,一身之氣盡化為神,即是百千萬億法身,而無有底止也。生等雖未至此,然而法身已蓄,將來自有此壯觀,總要積久而後成耳,切勿求速效焉。

  十八

  吾教生緝熙之法。熙者何?光明也。人心之明,發於眼目,心光與目光相射,而緝續不已,自然胸懷浩蕩,無一物一事擾我心頭,據我靈府。久久涵養,一片靈光普照,不啻日月之在天,無微而不昭著焉。只怕一念之明,復因一念之肆,而明者不常明矣。猶養目然,必外慎風寒,內養神氣,不使一芥塵埃介於其間,而目自然長明,一見山河人物,無不周知。苟平日未曾善養,則目暗神昏,雖有好歹妍媸昭然在即,亦不能辨。人之養心,又何異是?夫心非血肉糰子之謂也,其中最虛最靈者為心。昔孟子言養心在於寡慾,而獨《牛山》與《動心》章,一由平旦以存夜氣,一由集義以生浩氣,亦何重夫氣而略於心哉?蓋以心乃氣之靈,氣為心之輔,人能氣不動,則神自寧,神一寧,則心自泰,所以不曰養心,而曰養氣,良以此也。是養氣不誠養心之要訣歟?倘不於氣養之深深,而徒於心求之切切,無惑乎終日言養心,而不得其心之寧者多矣。請觀之魚,心猶魚也,氣猶水也,魚得水則安,心得氣則養,一定理也。諸子從學有年,亦知養氣之道乎?吾言收攝黃庭,溫養鍛鍊,即養氣之工也。爾生亦曾知之否耶?

  十九

  再示坎離交而生藥之後,尤要知乾坤交而結丹。乾者性也,坤者命也,即金木合併也。如第運行水火,只有藥生,不見丹結,其必由坎離交後,坤交乎乾,四象攢簇一團,方見造化之妙。且水火一交,真陽始產,我於此盜其氣機,引而升之天皇宮內,凝息片時,務要奮迅精神,掃除雜念,一意不紛,一念不起。如此溫養一番,自然龍虎爭鬥,撼動乾坤,霎時間那泥丸陰精化為甘露神水,寒泉滴滴,落我絳宮,有一片清涼恬淡之致。久久群陰剝盡,一靈獨存,喉中堪吸涕,鼻內好栽蔥,其境不一而足,皆由神火溫養,性地回光,一腔陰私消歸無有。所以神神相通,氣氣相貫,不但通一身之毛竅,且達天地古今過去未來之事。噫!神也仙乎?妙哉妙哉!其真玄哉!要不過由一念之明,一氣之養,以至於如此者。吾師今與道破,爾等若遇此景之生,切莫著驚。驚則神馳氣散,又辜負金花發現矣。

  二十

  淑端守節孤苦,願修大道,真乃不凡之女流,吾甚憐之,且深贊之。要之,學道無他,只是一個洗心滌慮,虛其心以為基,虛則靈,靈則真心見焉,元性生焉。此即明心見性之一端也。總要知得明心見性不是大難之事。人能一念返還丹田之中,用意了照,始初動念即心矣。明則明此,別無明也。未動念之前,一片空明,虛虛渾渾,了無物事,此即性也。見者見此,別無見也。果能明心見性如此,此即於群陰凝閉之時,忽然一陽初動,瞥地回光,即古人謂「冬至陽生,夜半活子時至」之一候也。我於是迴光返照於乳房,是為水源至清,可以煉神仙上藥。始之以卻病延年,終之以成聖作真,要無非此一候為之基也。然吾說此法極高,猶恐婦女難會,再示淺淺之學。下手之時,身要正正當當坐定,必要安安閒閑靜鎮,務要自勸自勉,想天下事無一件是我之真實受用。不但兒女夫妻轉眼成空,究竟如旅宿之客,終夜而別,各自東西,爾為爾,我為我,兩下分張;即血肉之軀,一旦眼光落面,氣息無存,此身已成糞土,所存者只此心性耳。平日修煉得好,一片清機,了了靈靈,絕無昏沉,即升天堂矣。及至轉世投生,我心如此其明,性如此其靈,又誰肯墮入牛馬之群?此可見心性養得好者,千萬世俱有受用也。且明明白白,誰肯就貧賤苦惱之家而投胎?必擇其好者而生之。此理也,亦情也。若未曾修煉之人,一旦身死,心中懵懵懂懂,其猶瞎子亂鑽,不擇坡坎險阻,其投生也,如有冤債牽纏,不入三途六道,即墮貧苦之家,此勢所必然也。賢貞等有心斯道,邇來閱歷險阻艱難,塵情諒已知是幻化,不肯容心再戀。吾師勸爾等,人間富貴恩愛,縱多亦不過五六十年,終要分離,又何如道修於身,享受億萬年而不滅也。趁此看破紅塵,打開孽網,用力一步跳出,日夜惟有觀照乳房之中,出入之息一上一下,任其天然自在,其呼而出也,上不至衝動頭目,其吸而入也,下不至沖於水府,一聽緩緩而行,悠揚自得,或百或千,任其所之,不可記憶。惟是凝神於乳房,調息於乳房,順其一出一入之常,得矣。久久從事於此,自然陽氣發生,一身健旺非常,較平時金玉財帛、夫妻兒女之樂為大矣!此雖微陰偶動,仍收歸爐內,不可下榻談家常、做外事,庶日積月累,大有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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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育堂語錄卷三(二十六段)

  一

  自古師尊傳道,鮮有如吾今日之單傳直指,必抉至十分透徹,不留一線余蘊者。是豈前聖之不能傳哉?亦由時勢之各異耳。迄今人心陷溺,世道澆漓,大道之微存者幾希,世教之壞,危於累卵,其沉溺於記誦詞章者無論矣,即有篤志聖學,身體力行,直至三五年之久不得真樂,甚有童年講學,皓首茫然而不知其底蘊、嘗其旨趣者,雖由習染既深,錮蔽日久,後天氣質之性、物慾之情竟視為固然,而要皆由於教養之大壞,不得其真際有以致之也。或曰,四書五經之解,諸子百家之注,邇來汗牛充棟,較前代為過焉,烏得謂教之無術?府廳州縣之學校,黨庠術序之師承,當時遍滿天下,較古昔猶多焉,何謂養之無所?嗚呼,是不知道之所以然,雖讀盡五車,無益也;不明教之所從來,雖講席萬座,何裨焉?故言愈多而道愈晦,師愈繁而教愈紛矣。夫以其無承道之人,影響之談,依稀之論,非徒無益,而又害之。俗云:「要知前途三叉路,到此須問過來人。」知不真者,雖多言而何益?行不至者,縱明示而皆非。以故世衰道微,上下皆馳於名利之場,鮮有知仁義之德是吾人真樂地者。嗟乎,道之不行,由於道之不明,亦因道之不明,愈見道之不行。吾師目擊心傷,不忍大道廢馳以至於此極也,所以此次所傳,必如老吏斷獄,不窮究到底而不已。諸子幸遇其際,其前緣前根已結之有夙矣。雖然,不聞吾教誨,得吾提撕,縱諸子夙根未壞,靈性尚存,三五十年亦不能洞徹本原,返還性天也。倘若功未積,德未累,即日夜講論直至終身之久,亦無豁然貫通了道成真之一候。故吾師傳道,必以立功立德為首務,否則,魔障難消,修持多阻,不知者反以吾道為非真。吾師此山設教,其得吾真傳者僅有數人,人才之難如此!孟子曰:「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吾深信其語矣。如爾數人,個個皆有根緣,人人皆重德行,所以其言易入。若非諸子數人,吾教終成畫餅。某生心力俱疲,已得三昧真火,但候功圓行滿,爐火純青,方能跳出迷津,直超彼岸。某生再加猛烹急煉,亦必丹成有像,其樂無窮,回視聲色貨利與夫恩愛之鄉,皆孽網情羅,了無足系其心者,此為得道之真驗。若夫大丹無形,大道無象,或有或無,人不可得而見,即己亦不可得而知。唯有塵世尊榮之事,室家之好,平日所最系戀者,於此有得,重於此,自然輕於彼,樂於此,自然惡於彼,有不期斬除而自然不介意者,此真融融泄泄、大道有得之真驗也。吾今叮嚀告戒,欲求超脫紅塵,誕登彼岸,得孔顏之真樂,為天地之完人,其必先行佈施,廣行陰騭,上格蒼穹,而後冤累全消,庶無阻撓。故曰:「凡俗欲求天上寶,隨時須舍世間財。」又曰:「若使凡夫能知得,天上神仙似水流。」甚矣哉!道雖大公無私,然亦不許匪人得入也。此豈天之有私耶?若不如此,善惡何以分明,報應何以昭彰也?某生見已及此,但未至於熟耳。若到純熟,其樂不可名言,始知古人殺身成仁,捨生取義,人所視為畏途者,彼皆視為樂境也,又何況其小者外者耶?學人必到此地,方能淡得紅塵。諸子捫心自問,然歟?否耶?

  二

  天地之要,別無妙義,總不過一虛盡之。如能於虛處把得定,立得穩,自然日充月盛,學緝熙於光明,夫豈但六通具足已哉!雖然,以言其體,則本虛也,因有生而後,氣拘物蔽,如一空屋本自闊然開朗,只為陰渣塵垢間之,則開朗者不開朗矣。以言其用,則又至靈,只緣習染塵垢,猶金之陷於泥沙,則光明者不光明矣。所以吾道教人,不外虛實兩字。即如水底金生,有蓬勃氤氳之狀,此實也。而上升下降,聽之自然,出以無心,則實也而虛之矣。又如靈陽一氣原無聲臭可言,此虛也,而彼此感召,自歸爐鼎,煉成胎嬰,則虛也而實之矣。如此虛中實,實中虛,才是成仙證聖之本。無奈今之人知養虛靜,而即著於虛靜一邊,只知踏實,而又著於踏實一邊,此為泛泛之虛,非真真之虛,為死死之實,非確確之實。何也?道本無名相也,無方所也。必要以無方無所而又似有方所行之,方合虛實兼賅之妙。彼執無著有,雖所墮不同,要皆同此一病,非大道之微妙。諸子以吾師今日所示為本,庶幾越坐越妙,愈久愈融,不似前此之打坐不久而神氣即倦矣。設或稍生怠弛心、厭煩心,不須向他處去求,只自問心之虛與不虛,氣之實與不實。如或太虛,虛而無著,勢必心神飛越,游思雜念因無著落而起矣。抑或踏實,實而不空,又如肩挑背負、手持而足行者,終日終夜,永無息肩駐足,安得不困苦無聊、倦怠不堪乎?總要知虛也而我無意於虛,實也而我若忘其實。如此行持,即孟子云:「若禹之行水也,行其所無事也。」唯其無心於事,自然無事於心,則神不勞擾,氣不累贅,打成一片,自然神融氣暢,心曠神怡。如此久行,未有不得其旨趣而不能耐坐者。總在諸子心領神會,不許一念之非據我靈府、亂我心性,得矣。諸子近造吾道,已得三昧之真,只為用火採藥多著於實一邊,因之不見趣味,故坐久而生厭倦。唯其道不合於虛無,即不似我本來物事,無怪乎氣血不流通,坐久而身體俱痛,難以終一週也。煉丹之道,先要踏踏實實,從守中做起,然後引得本來色相出來。苟不踏實,何以凌空?故三丰云:「凝神調息於丹田之中。蓋心止於臍下曰凝神,息歸於元海曰調息,守其清淨自然曰勿忘,順其清淨自然曰勿助。」如此久久,心神暢遂,氣息悠揚,不假一毫人力作為,自然神無生滅,息無出入,俱是安閒自在,斯時也,始將不神之神、無息之息,隨其自運,聽其往來,一若我與神氣融洽為一,又若我與神息兩不相關,此當放下又放下,而後陽生有像矣。到得陽生,我即收歸爐內,顛倒逆用,返還造化,以成無上極品金仙。是故用力者,概不是道;不用力,亦不能自成。須用力於前,順行於後,所謂「盡人事以聽天命」者,是其旨矣。諸子近來工夫,當用力處,到還知得;至於不當用力的,一味聽之自然,這就大錯,知否?昨日聞生言神靜氣調之會而有心神攪動、不肯皈依之狀,此非神之動也,乃氣機未到自然,不免在心中衝突。此無他法,唯有坐鎮主人,一靈獨照,管攝他,不許他妄走,調和他,不使他不安,久之氣一靜,神自恬,安有心神出入之患哉?又言天心為主,元神為用者何?天心即寂然不動之中而有一個主腦,元神即感而遂通之後並不知所從來。此皆自然而然,一靈炯炯,萬象咸空,雖日用百端,而天心元神究不因之有加損也。生能識得這個消息,始知煉我虛無之陽,以為我成仙證聖之本。噫,此個天心元神,修行人鮮有能識其真者。須知無時不在,但將萬緣放下,而我之主宰自若。即私慾滿腔之日,而我之主宰亦自若,不過因物慾而偶蔽耳。在初學之士,未得神清氣爽,雖有天心元神,尚未十分透徹。我今示爾。唯於寂然不動中,而有一個主宰,不令外來之物紛紛攪擾,即煉我之天心也。及至感而遂通,亦要有個主宰,勿令我之靈陽被物牽引而去,即煉我之元神也。焉有不日積月累,而成一極品之神仙哉!總之,學者下手之初,須如血戰一般,一棒一條痕,一棍一點血,用十分氣力,然後有得。否則,因循怠玩,一曝十寒,未有能成者也。吾師此日所言,句句是切近工夫。但要耐煩辛苦,自家猛勇精進一番,然後澄之又澄,靜而又靜,不覺恍惚杳冥,真陽發生,而人如痴如醉矣。蘊蓄久之,自有真人出現。豈若旁門小術徒固陰精以成幻相之神者哉!

  三

  論陽生不一,有外動之陽生,前已示過。若內動之陽生,還未親切言之。夫內動陽生,實由靜定久久自然而生者。有由偶爾入定,當下即生者,此神入氣中,融洽為一之象也。我於此再為蘊蓄,內中天然神火,任其靜而動,動而靜,盤旋於丹鼎中,再用外之符火,聽其上下往來、行住起止,所謂「周旋十二節,節盡更須親」是。到得內火一旺,外火自迴環於一身之中,鴻鴻濛濛,無有底止,此即氣周神外之候。我於斯時,唯有坐鎮主人,凝定中宮,務使內想不出,外想不入而已。諸子近時已做到此處,吾師看來,還未十分如法。當退符時,一味無思無慮,似乎到佳景,不覺又他去焉。蓋因未曾老煉,不妨再數週天之息以招回之,久之至於化境,不須搬運推遷,而吾身蓬蓬勃勃,上為薰蒸之氣,下為坎水之精,周流一身上下,往來無有窮期者,此息不期調而自調,精不期煉而自煉,所謂「真橐籥」,又謂「長吹無孔笛,時鼓沒絃琴」者是。此非吾獨撰也。呂仙云:「溫養兩般,內神火而外符火。保全十月,去有為而就無為」是。此時雖云無為,亦要知無為之中,有個真正主人為我主宰,才不落空。又還要迴光返照,數息而若無數者,方能保固真陽,生長胎嬰。柳真人云:「一息去,一息來,息息相依莫徘徊。」由此觀之,內之神火須當安閒自得,調停中立,外之符火是為溫養之火,唯加一番謹慎,著十分了照,聽其息息歸根,息息入定,化為自然之神符,毫不假一分人力,得矣。吾觀諸子,上榻之初,也知數息招攝此個元氣,到得返還之後,多有遽行下榻,所以一下榻,身中自然元氣又不在了。又有將到佳景,還未十分穩當,忽然此心煩躁,不能久耐,所以未下榻時元氣已經打散。此中工用,須要靜之又靜,耐之又耐,坐到天花亂墜,周身血氣自然踴躍,我身渾如太虛,直若無有身形者然,又若此身在氣機包裹中,如春蠶作繭一般,我於此唯有一靈炯炯,獨照當中,內外渾忘,有無不立,才是真詮。諸子積誠已久,結念已深,吾故將此溫養神火符火一齊傳出。從今日起,須於未坐之先一切料理清楚。即有忽來之事,實屬緊要者,不妨下榻相應。如非急務,不必通知。無論有效無效,務要用一點神光微照,為我主張。行住坐臥,皆是如此。視聽言動,無不如是。推之事物紛投,困苦迭至,亦無有不從容中道者。只怕人心不死,道心難生,又復悠悠忽忽,今日如斯,明日如斯,故終年竟歲而了無進益也。若能遵守吾言,未見有不成者。

  四

  夫玄關一竅,正陽生活子時。呂祖云:「萬有無一臭,地下聽雷聲。」古仙云:「忽然夜半一聲雷,萬戶千門次第開。」雷乎雷乎,神哉神哉!從此二說觀之,難道玄竅之開、真陽之動,色身中豈無真實憑信,而漫以雷聲喻之乎?張祖又云:「雷聲隱隱震虛空,電光灼處尋真種。」古來仙師個個俱以雷鳴比之者,何哉?吾今直為指出,即爾生入定之時,忽然神與氣交,直到真空地位,不覺睡著,鼻息齁齁,一驚而醒。此即是天地之根,人物之祖。吾身投胎奪舍,其來也,即此倏忽杳冥、忽焉驚醒之一念也。爾生果於入定時憑空一覺,即是我本來真面,急忙以真意護持,切勿稍縱,如人乘千里驥絕塵而奔,暫一經眼便認識,不可延遲,遲則無及矣。故曰:「以前不是,以後不是。露處只在一息,一息之後不復見焉。」爾等務要於靜定時,偶有鼻息齁齁,急忙起立,將此清空一氣收攝將來。如此坐一次,必有一次長益。果然不爽其時,不差其度,不待百日,基可得而築矣。此等要訣,古人但說玄關,未有如吾師實實向人身中指出者。是知丹訣關乎功德心性,不易語也。子貢有云:「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生等自此以後,第一要先將念頭凡息治得死,所謂「死得過,信才生得起來。」又聞爾生云,光明和尚言:「要如落氣時節去修煉,」得矣。此時耳無聞,目無見,萬緣放下,一絲不染,從此躍出,非大道而何?故曰:「從無知無覺時,尋有知有覺處。」斯言洵不虛矣。苟未能息氣死心於平時,安得生氣大開、如此充滿世界乎?若夫年老之人卦氣已盡,精神日枯,不從此妙覺修去,何以四大牢固,能久歲月?然但知此竅為主,而不知流行一身,進火退符,調和一身血氣,又安得長久不斃耶?古故云:「老年人氣血已枯,竹若不敲,安能大覺?琴若不和,安得長神?」故解敲竹者,即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喚龜者,即禮下於人,必有所得。至鼓琴一喻,以真陽一到,自鼓蕩其陰霾,和合其氣血也。生等須從此百尺高竿再進一步,道不遠矣。

  五

  古云:「聖人傳火不傳藥,傳藥不傳火。」火候之說,不過內外呼吸之息盡之。然直指呼吸為火又不是。呼吸,風也,火則神也。以風扇火而成藥,即以息運神而成丹。故古云:「藥不得火不化,火不得風不融。」於此可見火藥矣。又曰:「藥即是火,火即是藥。」蓋火藥之名,無有定論。當其神氣合一,坎離相交,而大藥生其間,氤氳騰兀,謂之為藥,然火即在藥中也。及乾坤交會,龍虎金木混合為一,收斂黃庭,無聲無臭,但以一點真意持守,是即以火溫養。故煉時謂之為火,火中自有藥在也。然只是一個動靜而已。動而有形,喻之為藥。靜而無象,擬之為火。此殆無可名而名,無可狀而狀者。爾等須知火藥二物,是先天一元真氣,即《中庸》云:「天命之謂性」是。性在此,命亦在此,大道亦無不在此。學者須以心心相印,庶幾有得焉。吾又言外藥內藥者何?必內藥有形,外藥可得而采。內藥,吾身之元氣也。外藥,即太虛中之元氣也,此殆不增不減,隨在自如。但非內照內養有功,必不能招回外來之藥。故《大集經》云:「佛成正覺於欲色二界天中。」即是以元神寂照於中下二田,內之元陽發耀,外之元氣自蓬蓬勃勃包裹一身,渾不知天地人我。此殆內外合一,盜得天地靈陽歸還於我形身之內,久之則煉形而化氣,所謂「神仙無別法,只是此氣充滿一身內外」焉耳。生等既知真藥,猶要得真火以鍛鍊之,「以神馭氣氣歸神,不必他術自長生。」倘於此有離,神不守舍,即火藥失其配偶而旋傾。此以元神采元氣,即如夫婦子母之不可離,離則藥不就,丹不成矣。夫元神,虛也,元氣亦虛也,以虛合虛,即是以虛合道,形神俱妙,與道合真。只怕人心不死,道心不生,凡息不停,胎息不動,則不能與天為一,難以采天地之靈氣矣。若火候之說,更有說焉。火即神也,候即息也。要以元神運元息,即綿綿不斷,固蒂深根者也。要之,此個火候必要天然神息,如赤子處於母腹,隨母呼吸以為呼吸,自家毫無主焉,斯火真藥真,而丹未有不成者也。生等於此思之,大道不難求矣。

  六

  古云:「魚躍鳶飛,無處不是化境。水流花放,隨時都見天機。」人能於自家心上打掃乾乾淨淨,一年四季雖有風雲晴雨之不同,而其中之景況無在而非生機勃勃,有何憂樂之可云哉?獨惜人不知道美景現前,而昧焉不覺,只是一腔私慾,身家縈懷,衣食鑽心,無惑乎天人不相應也。諸子當此春日在即,久雨初晴,亦有一番新氣象否?要知此個氣象,即是生生不已之機,一陽來復之狀。悟此,即知人之陽生活子如是如是,不增不減也。但下手之初,務要先將雜念雜塵一切掃除,庶有混沌之象,所謂無為者是也。忽焉神氣相摶,所謂「玄關火發,杳冥沖醒,」即無為中生出真消息來,始為有藥可採。吾見諸子大半上榻時,不知入混沌境以求陽氣發生,所以空采空煉,不見長益者,此也。故曰「採藥於無,恍惚之中,陽氣生焉」是也。到得陽氣初生,即吾身少陽之氣,當以少陰之火配之。此時採取,務須輕輕微微,藥方不走,知否?從此一呼一吸,一往一來,久久醞釀。此醞釀時,即是混沌時。夫以天下萬物之生,非陰以蔭之,雨以潤之,則不能抽芽綻葉,何況丹道?故必於一陽之後,又配一陰。到得陰蔭既久,自得真陽直上,我因其動而升之凝於泥丸,又當混沌一刻,使神氣交融,化為一點靈液。到得靈液一降,歸於中黃正位,我於是以自然火溫之養之,待氣機再動,再行法工。諸子工已至此,自有真正神息發見,而口鼻之息絕無動機,此大藥將生時也。故曰:「結丹於無。」杳冥之內,靈丹成焉。丹既成矣,養胎於無,溫溫液液,自然胎嬰長成。若非以元氣養元神,元神安得充壯?既不充壯,凡遇一切憂鬱逆境,皆能動之,蓋以神不壯而懦弱故也。孟子養浩然之氣,至大至剛,塞乎天地,又有何事之可擾哉?不然,聖人亦猶人耳,何以遇患難不堪之境,以及遺大投艱,無不處之泰然、無入不得?夫豈有異於人耶?只是將元氣化成元神,當此之時,氣即神,神即氣,混合無分,所以能如此也。所患學人有求速之心,反加躁暴之氣,又患陽既生矣,不知是清清淨淨一個物事,反生一心,加一意,因之夾雜後天,即使送歸鼎爐,封固溫養,亦不成胎。古人謂「藥老不成丹」,即夾後天陰識故也;「藥嫩無可取」,即是陽氣未見兀兀騰騰氤氤氳氳之象,急以意采之。如是行火,反耗散元靈不少。學者須於此審慎行持,庶不為無益之勞焉。

  七

  天地間景物宜人之處,其實不在景物,在人心之得與不得耳。故同一美景,君子見之以為樂,小人見之以為憂。蓋以君子之心虛而靈,無時不與天地合撰,是以相觀而益得。小人之心私而暗,無時不與造化相違,是以對境而生悲。總在人心之自取耳!爾等學道有日,亦能隨時隨地而有自得之樂否也?果能於晴雨晦明皆無所礙,即可以處富貴貧賤患難之境而無入不得焉。此雖小小事端,然即小可以觀大。生等第一要先有本領,然後不為世路崎嶇所困。古聖人所以囚羑裡而作《周易》,厄陳蔡而操絃歌,即是胸懷浩蕩,在己先有樂地,是以無在不樂其所樂也。爾等於此界地,切勿謂聖人可能而我不能也。某生行工多年,氣機雖然條暢,而不見築固基址者,只因下手之初未見本來真面,是以妄采妄煉,夾有渣滓在內,故不能直上菩提,大開福果也。吾念汝平素好道心誠,今與汝抉之。否則,爾年邁矣,兼又錯走路頭,欲其返本還原,歸根覆命,難矣。大凡打坐,必先將萬緣放下,一絲不掛,即是此身亦置之於無何有之鄉,我亦不覺其有像。如此一念操持,即一念歸真,到得渾渾淪淪、無人無我、何地何天之候,即性也。性即仁也。我若有覺,即是真正見性也。由此真性發為元神,即真心也。明心見性,有何難哉!蓋煉而曰丹,丹即先天元性,然必以真意為之主宰,而後才為我有。夫曰真意,即真心也。有此真性,方為有本;得此真心,方為有用。否皆盲修瞎煉,後來有成,亦不足為仙人重也。到得見性之後,一靈炯炯,萬象咸空,於是以吾身蓬蓬勃勃氤氤氳氳先天至精元氣運行於一身內外,上下往來,即是以元神煉大藥也。如此採取,如此烹煉,方不是後天神氣,亦不至枉勞心力。大約真性一見,真氣一動,認真修煉,不過一年半載之久,丹基可固,成一長生不老之人仙。總要下手之初認真性命二字,何為仙,何為凡,庶幾採取先天,烹煉一過,自成一先天大道。若雜用後天,猶種良苗而和亂草,烏有好結果哉!雖然,性之為物,如此易見,何以成道之人如此其少哉?亦以見性在一時,而煉性則在終身。唯能以先天元性為本,時刻操持,自然日積月累,而有緝熙光明之候。如初時見性,不過混沌中一覺,不能八面玲瓏。必養之久久,吾身元氣與太虛元氣無間,方有此境。又曰:「人身渾與天地一氣,除卻有我之私,皆是天也。」天豈遠乎哉!欲到此地位,須心空無物,性空似水,至於忘物忘人忘我,才有此太和一氣。學者欲與太虛同體,必使內想不出,外想不入,即出入息一齊化為光明,渾覺自家只有一點靈光而已。所謂「元始現一寶珠於空中,」又謂「一顆明珠永不離,」又謂「煉成一粒牟尼寶珠,」其喻名不一,而要不過一靈顯像,常應常靜已耳。苟非采得先天一點水中之金起來,將神火慢慢鍛鍊,逼之上升下降,收回五明宮內,烏能結成如此之寶珠哉?此即見性見到極處也,先天元性亦將成法身之時也。吾師今日所云,實實指出元性本末始終形象。生等由此了悟,不拘於吾師之言,亦不離吾師之訓,各人在身心上認取出來,方為真得。

  八

  人生在世,有許多歲月,若不急早修煉,返還固有之天,一入冥途,又不知落於何道?為鬼為蜮為禽為獸,這就可悲。仔細思量,何如修德明道之為愈也。雖然,修煉固人生美事,獨奈紅塵滾滾,迷失本來性天,不得真師指示,又安能知道行道而不失其正也哉?故世有多年學道,到頭了無一得者。又有終身勤苦,到後竟入旁門者。更有自修自證,不假師傳,盲修瞎煉,反有傷於性命者。甚有親師訪友,不惜財力,自喜自得,終久受人欺誑者。茲幸諸子一入門時即不落於異端邪教,亦是莫大宏福。遇而不煉,煉而不勤,就辜負夙世良緣,以後恐難再遇也。某生行工多年,河車運轉已非朝夕,何以不見基成者?良由下手之初不得真清藥物,是以夾雜欲妄,一任日積月累,不啻窯頭之瓦,夾有渣滓在內,終勞而無成也。今為生示,日夜行工,須要先定一時,滅卻知識之神,泯乎思慮之念,身坐如山,心靜於水。如此澄淨一番,果然身心安泰,氣息和平,於是將雙目微閉,凝其心神,調其氣息,任其自自然然,一往一來,一開一闔,呼而出,不令之粗,吸而入,不使之躁,久久自無出無入,安然自在,住於中宮,此即凡息停也。凡息一停,胎息自見。如此慢慢涵養,自然真氣沖沖,上達心府,此展竅也。蓋以真氣有力,直上衝乎絳宮,庶幾一身毛竅亦有自開之時。所謂「一竅相通,竅竅光明」是,又謂「一根既返本,六根成解脫」是。學者行工到此,始可自虛危穴起,往後而達尾閭,直上泥丸之宮。若但氣機微動,或僅衝心府,不見七竅大開,又不見一身毛眼皆開,此非真展竅時,切不可驟運河車。況無水行火,必燒灼一身。務要有此景況,方得內真外應,外感內靈,吾身之氣與太虛元氣合為一體,所謂真藥者,此也,又謂人盜天地之氣以成丹者,此也。諸子果有真藥發生,流通一身內外,則多年凝滯陰氣自化為汗,從毛眼而出,一切濁垢之污銷融淨盡,吾身氣質變化,自漸近聖賢矣。吾再示生。前工行久,前路已熟,一時不能丟脫,不妨將我元神收羅於玄玄一竅之中,宛然無知無覺,似一個愚痴人一般,其實心死而神不死也。此即古人築基已成,只因和沙拌土,起手夾有渣滓,到後還玉液丹,不能堅固耐久,所以又將從前工夫一概拋卻,獨歸渾穆之天,以淘汰乎滓質之私。此亦一法,爾生請自裁之。吾觀斯世學人,有但知煉精者,有徒然伏氣者,亦有徒事煉神者。一節之修,不無可取,而要其保血肉之身、出陰識之神,總非大道也。更有口言虛無大道,萬緣放下,一塵不染,殊不知放下仍然提起,不染依然大染。不但無為等教多有如此,即從事吾門弟子亦坐此弊。唯爾等有見於此,故吾師喜與生訣。大凡修道,必以虛靈之元神養虛無之元氣。此個元氣,非精非氣非神,然亦即精即氣即神,是合精氣神而為一者也。夫人要修大道、成金身,非得此真虛元氣不能也。然知之猶難,何況把持乎?總之,修煉大丹,非偶然事,不是歷有根器,萬不能遇。如今切勿自足,還要多積陰功。陰功豈在外哉?只將吾大道,遇有緣有德之人,廣為開化,大功即在此矣。

  九

  今觀諸子靜養,多有天心來復,然不見成功者,何也?夫以本原雖徹,而溫養未久,以故理欲迭乘,不能到清淨自如之境也。今為生告,務要於洞見本原後,常常提撕喚醒,如瑞岩和尚常自呼曰:「主人翁惺惺否?」又自答曰:「惺惺。」似此整頓精力,竭蹶從事,夫焉有不終身如一日者哉?近時吾不責面壁溫養煉去睡魔之苦工,然飢時食飯,困時打眠,亦要常常提撕,一昏即睡,一醒即持,不可令其熟睡,長眠不醒。似此一舉一動,念茲不忘,一靜一默,持之不失,即道果有成熟期矣。吾曾云:「顏子得一善,則拳拳服膺,又是何等精神?」得一善者,即洞徹本來人也。拳拳服鷹者,即於洞見本原後,時時提撕喚醒,不許稍有昏沉,而令本來人為其所迷也。諸子於此有會心,時時無間,刻刻不違,自然心與理融,理與心洽,猶子母之依依而不忍離也。《書》所謂「念茲在茲,釋茲在茲,」即是藥熟丹成之候,始有此光景也。周公坐以待旦,夜以繼日,其即此意也歟?然下手之初,尤要認定清真藥物。精非交感之精,乃是華池中一團神水。《大洞經》云:「華池神水融,湧泉灌而潤,周流無有窮。」是到底生於何所?動於何時?此非漫然從事也。學人打坐之初,屏除幻妄,收拾精神,輕輕微微坐一晌,忽焉神入杳冥之地,猛然一覺而醒,此時我即觀陰蹺一脈動否?如其有動,我當收回空中,即無有動,亦當收回空中,即精生時也。吾觀諸子氣機不同,姿稟各異,有動者,亦有不動者,要皆始念清明,玄關火發,杳冥沖醒,即無動亦精生也。精生即陽生,此為真實把據。氣非呼吸之氣,乃凡息停,真息動,充週一身內外,有剛健中正純粹以精之狀,主宰乎先後天之呼吸,周流乎身內外之陰陽,殆可知而不可像者也。然究竟動於何時?運於何地?坎離一交,凡息一停,此氣即與天地相通,此即氣生之候,由湧泉而上,自十指而起,漸漸周流一身,一如天地氣機運行不息。苟有一處暫停,即為死物,為病機,非活活潑潑圓通不滯者也。神非思慮之神,乃由混沌後無知無覺時,忽焉而有知覺,即真神也。我於是主之,不令游思妄想參雜其中,只一心無兩心,只一念無兩念,即元神用事,識神退聽也。要之,神也氣也,皆乾坤陰陽之所與我者也。乾,陽也,陽賦吾性,性寄於心,而發為神,神則無所不照而無物不知者也。坤,陰也,陰畀吾命,命畀於身,而發為氣,氣則無時不運而無地不充者也。此性命之原,即亦神氣之所由立也。然猶非吾人煉丹之本領,修道之真宰也。夫以此個性命神氣,猶是玄關一動,太極開基,判而為陰陽,寄之人身則為性命、為神氣,猶是一而二者也。若要真正丹本,必於太極未動之前,鴻鴻濛濛一段太和之氣,非性亦非命,即性亦即命,有非言思擬議所能窮者。爾生今已洞徹源頭,吾不再勞唇舌。

  十

  吾師丹還金液,脫卻輪迴之苦,爾等還在半途,趕緊修煉,直證無上菩提,庶幾法象常在,永不為鬼神驅遣,墮入三途六道。不然,難矣。莫說爾等後學未至大還,即如唐宋以來諸仙,多有僅還玉液,未了金丹,到得福緣一盡,業果即臨。看來人不證金仙,猶是凡人一般,不過惡業少,不入牛腸馬腹而受諸苦中之苦耳。諸子趁茲法會宏開,教筵大展,天上高真不以小過相繩,亦不以資格相拘,只要有志入道,無不遂其願望之心。獨惜遇而不煉,即不免苦惱之場矣。生等正好一力承道,不作古今第二人想,立如此大志,即仙真亦喜助而不厭焉。想法會未開之年,求道之士欲得真師傳授,非由千里萬里之遙、勞心勞力之苦,萬不能感格上真下而拔度。生等如今不出門庭,不勞心力,即得吾師傳玄,何便如之,何樂如之!較吾當初得師授訣十分便易,如此而不修,吾恐仙緣一散,難再遇矣,諸子勉之。今日再抉修煉之要。夫道,即太極也。心,猶陰陽也。精神魂魄意,猶五行也。此道懸於太空,未落人身,無極太極之理,陰陽五行之精,渾渾淪淪,浩浩蕩蕩,團聚一區,有何五行,有何陰陽,究有何太極哉?總之一空而已,一真空而已。當一感而動,一觸而起,又至奇至妙至靈至神,而化生萬物於不盡,極奇盡變以無窮也。迨至落於人身,已成血肉之軀,氣質之變,物慾之染,五行非其真,二氣非其故,即太極亦錮蔽而不見矣。修道豈有他哉?不過教人去其本無之污,以還固有之良已耳。初下手時,先要認真自家太極,太極,即本來人也。認定此物,以我一點智慧燭之,即達摩所謂「淨知妙圓,體自空寂」是。是於無知無覺時,忽焉有知覺,即淨知也,妙圓也,即本來人也。故曰:「此一覺也,亦無他物,以虛覺虛而已。」吾人於混沌時,有此一覺,急忙攝提真念,用吾真意。此意雖主發作,然只一心無二,猶是本來之意,去道不遠。以此交媾水火,會合金木,久久烹養,後天心肝脾肺腎所藏之精神魂魄意打並一團,渾是先天真陰真陽,所謂返於太璞,還於太初,仍是當初未生時渾然一團元氣是也。如此則近道矣。人身還有緊要之處,如山根玄膺二竅,皆是通精氣往來要道。人能存想山根,則真氣自然上下,復歸黃庭舊處。人能觀照玄膺,則真津自然攝提而上。爾等每行一次,此二穴不可忽也。古云:「玄膺氣管受精符」,又曰:「玄膺一竅生死岸」,又古云:「山根是人初生命蒂。」吾人開督閉任,通氣往來,即是此竅;苟能存神於茲,自可長生不老,卻病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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