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9小說徵文─《結局》

沃爾。菲提拜斯

　　　　《結局》


　　我從來沒後悔過，關於她的任何事。

　　當他在手機的另一端問起時，我簡略的向他陳述我奮戰的經過；那裡有著一個圓滿、同時也是最完美的結局。

　　已經過了一個禮拜多。

　　歷歷在目的每一刻，在我化為語言轉達給他的每一句話中，都充滿了當日的點點回憶。

　　「嗯……大致上，就是這樣吧。」

　　喂。你是真心的，向我說出這些話嗎？

　　有著過命的交情的他問著。

　　「我說過啦、這是最完美的結局。」

　　好罷，你既然這樣認為的話。不過……

　　「不過？」

　　我知道你放不下的。

　　「或許吧。」我中斷了交談。

　　心中越是思考，越顯煩躁。我壓抑不住心中的煩悶、騎著機車在晚風中出門，喜歡寧靜的自己總是以這方法消解煩悶。

　　頭髮隨風翻動、內心的鼓譟卻難以抑制。

　　陰鬱悶濕的夜晚，在接近自虐的急馳中，卻感覺吹來的風如此冷冽刺骨，嘲諷般的直撲而來。腦中浮潛著一些影像。

　　四年的單相思，在一個禮拜多前、有了結局。


　　◇

　　那次同學會中，刻意的挑了坐在她對面的位置。

　　三年前的表白她似乎已毫不在意，與我宛若過去那段日子、那樣毫無忌諱的交談著。

　　她的笑依然燦爛。並非像春樓女子笑的癲狂，她僅是噗嗤一下，以手輕掩自己的失態。

　　她的思考仍舊理性。像是不懂人情世故，對於一些無可辯駁的冷笑話卻認真思考，用她所擁有的龐大知識卻無從理解。

　　美人思索，絕對是讓人依戀的。

　　我瞄著那樣的她慶幸著，她沒有分毫的改變。

　　並非指她在才學知識上是否有所耽擱。我不需思考也能得知，她是個渴求新知的才女，不會容忍自己的停滯不前。

　　我肯定著，她沒有改變──


　　她在這三年後仍然值得我追求。


　　即使我與她的學識如高山峽谷的差距，即使我與她的學歷已有斷崖的遙遠，即使我知道、她對於知識的渴望更甚於愛情，即
使在三年前已經被婉言拒絕過……

　　過多的即使，不論是誰看來都是希望渺茫。

　　希望可以是織熱的火焰，但現在的情況看來、只不過是鬼火似的飄搖零落。

　　我並不是個積極思考的人，在行事上會去把握每個渺小的機會。但，只有這件事不能讓步，我ㄧ定得說出口。

　　我想這已經近乎悲哀了吧？

　　在胸中獨自默默的苦笑著。

　　用餐時，老友們愉快的聊著往事、上了哪所大學、各自的近況；我強作輕鬆、漫無邊際的說著話。

　　不斷思考該如何開口，氣氛、地點、說出時的流暢、勇氣，若缺了任何一個都等同自掘墳墓，因此必須針對這些考量一個絕佳的戰略。

　　晚上八點、一家有著透明落地窗的義式咖啡廳，裡面坐了半滿的位子，是由於同學會聚餐而聚在一起的國中同學。

　　我在那些人中間，腦中正籌措著開口的方法。

　　即使結局早已定案。


　　◇

　　拔掉鑰匙，車隨意的停在公園外圍一角。

　　車是新的，應該停在人潮稍多的地方才對，只是我沒有餘力去找個那樣的地點，飢渴般的盼望安靜、心思卻怒濤洶湧。

　　並不是心情不好，而是一種──

　　焦躁、煩悶，胸中被異物重壓的呼吸不順暢感。那彷彿是處在深海中，四處的水壓要壓縮我這身體直至毀滅的壓力，不是對身體、而是胸腔。

　　對了，是因為……

　　被勾起了閉鎖的回憶。

　　我以為、都已經化為過去的回憶。

　　這感覺，比之那杯咖啡端至面前時還要強烈的多。


　　「先生，您的咖啡。」

　　服務生專業的將一個拳頭大的馬克杯、連同精緻的小托盤一同擺在面前。

　　對現況毫無頭緒的我，端倪著這咖啡，上面好像漂浮著抽象圖案的細小泡沫。無法正視這個即將到來的問題，即使已經坐在她面前。

　　「怎麼了？你怕燙嗎？」

　　身軀一震，我抬頭看著詢問的她。「呃、不會啊。」挽救什麼似的，我又補了一句、拿起咖啡往唇邊湊去：「我和貓舌頭無緣的啊。」

　　但是我忽視了剛泡好的咖啡，應有的熱度。

　　「──好燙！」

　　我握著杯柄的手迅速的抽離，差一點將咖啡潑了出來。

　　看著鬧劇，她笑笑不語，反倒是她身旁的好友兼好鄰居，同時也是當年的班長說話了：「這年頭會被咖啡燙到的還真不多見。」

　　被老班糗已經習以為常的自己，苦哈哈的笑笑了事。（由於擔任任期過多的班長，已經被冠上『老』字又簡化。）

　　她們死黨程度的交情，也沒有變。不過我比較難以想像的是，這樣氣質型的女孩和那個相當有男子氣概又愛調侃人的女強人，是怎麼成為死黨的。

　　「時間快到了，我去一下洗手間。」

　　在我想著無關緊要的事時，她向座旁的老班說、隨即離席。

　　咦──？

　　「什麼時間到了？」

　　老班順口的回答我。「她媽八點半會來接她啊，我因為住得近、要順便搭便車回去。」

　　「這樣子啊。」我語氣平淡的回應了句。

　　沒時間了。口袋中掏出的手機顯示著八點十分，要是考慮到她可能提早出去，那大概二十分就會離開。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嗎？不，我不應該有時間想這種事。

　　我應該──

　　應該──

　　怎麼辦。

　　腦中混亂無法思考，亂成汙濁混淆的臭水。

　　凡人不具有如小說角色那樣臨危不亂的超人思考，在這種時候，我只能盯著手中的咖啡，腦袋持續的空轉著……

　　不行。

　　我ㄧ口氣灌下半口咖啡，稍低的溫度雖然已經不是難以入口、卻也不是能夠一口灌進嘴巴的溫度。

　　我只是需要刺激，手邊缺把匕首刺向我的大腿只好這樣做。

　　不是在來之前就決定了嗎，「一定要再次的表達」。

　　強迫思考。

　　要在哪裡說呢？直接餐桌上？不，會有人攪局。拖到廁所？不，廁所只有一間而且還是男女共用。拖到外面？那是落地窗，會被裡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我到現在還在意這種面子問題嗎？

　　就算自己不要面子，也替對方著想吧；以對方為絕對優先，不是自己的理念嗎？因此這是不行的。

　　我特地準備從美國帶回來的禮物，又要在什麼時候交給她呢？

　　單純的問題卻得不到解答，即使得到了也無法斷然去做。

　　咖啡這把刺激思考的刀，沒幾分鐘就喝完了。

　　而我，依然毫無辦法。

　　她拎起了包包，向四周的朋友抱歉的說：「各位不好意思，我們兩個先走嘍。」


　　◇

　　踏著尚未乾枯的落葉，煩悶的夜和煩悶的心情在這小公園裡踱步。

　　雙手插著口袋，尋找能夠讓我歇息的地方。

　　莫名的疲憊感在身體蔓延著，透不過氣的苦悶有如在高山上的難以忍受。氣溫又降，只穿著短袖實在讓人抵禦不住。

　　公園的路燈忽明忽滅的閃著，和我所要的寧靜有段落差。

　　隨意找了張公園的長椅，拍掉落葉坐下，頭靠著椅背仰望夜空。

　　我腦中則不斷著播放著彩色的紀錄片。

　　當日的月光並不如今日皎潔，我卻對那天晚上的，柔和而不耀眼的月光印象深刻。


　　她們走出大門對我似乎只是一瞬間的事，一分一秒都沒有猶豫的餘地。

　　「嘖！」一咬牙，抓起腳邊的背包便往外衝。

　　衝到門外還意外的與門擦撞到，正打算喊住二人時，卻意外的注意到了其他東西。

　　靜謐的夜空有著柔和的月。

　　明明處於鬧區旁的小巷而已、卻絲毫沒有城市的喧囂。

　　兩人走離了店內可視的範圍，卻依然在燈光能照明之處。

　　沒有路人、沒有噪音──

　　剎那間，我覺得這是最棒的舞台了。


　　「──請等一下！」

　　我揉著與門擦撞的左肩，向那兩人喊著。

　　對於老班也在我並不困擾，她是個可以分享秘密的人、對所有人都一樣，當然這事也和她最好的朋友有關。

　　兩人回頭，她剛撥出手機向母親連絡接送，對我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唷，你也要一起搭便車嗎？還是你想要告白？」老班嚴酷的玩笑讓我苦笑著難以回應。

　　追上去要有個理由。

　　我無視老班開的玩笑，從背包內取出準備好的禮物，正視著正在撥打手機的她。

　　「這個是我之前去美國看到，想說很適合送給妳的禮物。」

　　她頗感意外，對我連說好幾聲不用了。

　　恰好電話在此時接通，她轉過頭去悄聲說話；我手中的禮物則被接到了老班的手中。「我可以看看嗎？」

　　「嗯、可以啊。」

　　老班輕輕的打開塑膠袋，是個沒有經過包裝紙裝飾的紙盒；那是有著史奴比圖案的明信片──她酷愛的史奴比。

　　正在講電話的她，眼睛往這兒一瞥，卻不意驚呼了一聲。

　　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這樣的她，心中不知為何有種『已經滿足了』的感覺。

　　但是，我的話還沒說出。

　　「咦，怎麼沒有我的份，你偏心唷。」

　　「抱歉，下次出國回來一定有妳的份。」

　　老班啊哈哈的笑了一下，也不打算繼續鬧我了。

　　通話結束，她將手機收回手提包。

　　她似乎相當婉惜的向我拒絕：「我不能收這禮物、這樣不好吧。」

　　這還是意料中的。

　　「這是……我覺得我過去受到妳很多影響，想作為謝禮的，還是請收下吧。」

　　「嗯、他都這樣說了還是收下吧」老班附和著，我這時候還真感謝她。

　　「哦……好吧、謝謝唷。」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接過了禮物。

　　而老班似乎略微知情，一直口口聲聲說要「暫離一下」，被我「沒有差」這句話乾脆的挽留下來。

　　不過──接下來呢？

　　我竟然，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把話題轉到那邊去。

　　但是、戲劇性的。

　　「那……我去北京回來時，也買個禮物送你當回禮好了，嗯…你喜歡兵馬俑嗎？」

　　……？

　　她要去北京？我完全不知道。

　　不過，最後一個問句。

　　喜歡兵馬俑嗎？

　　「不。」

　　憑著一股衝勁、看著她說。

　　「我更喜歡妳。」


　　她往後退了一步。

　　一旁的老班則「哦哦～」的訝異表情。

　　「還是，做朋友吧。」

　　大概是早有準備吧，她相當直接的回應。

　　沒有猶豫、沒有遲疑。

　　這樣的答覆才是我想要的。

　　「做朋友啊……。」我複誦一次。

　　畢竟、失落是難免的。

　　「……嗯。」她像是很抱歉的回應著。

　　「握手。」

　　「咦？」

　　「握個手吧。」

　　不知道為什麼，我提出了這個。

　　或許、我想讓這個行為象徵著『我們是朋友』這樣的事。

　　於是告別。

　　我認為，這是最好的結局。

　　彼此不耽誤彼此的人生，乾脆的結束吧。


　　◇

　　已經過了一個禮拜多，當時那既不能稱為弦月、也不能稱為滿月的月亮，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我毫無感觸的滿月。

　　「──最好的結局。」

　　我的的確確是這樣想的，但是為什麼……

　　視線模糊。

　　我抓起衣領把不該有的眼淚拭去。

　　現在才體認到，無法輕視的事實。

　　『我知道你放不下的。』我想起了某人這樣說過，拿出手機撥了他的號碼。

　　「喂？你啊，怎麼啦？」

　　「我……還是堅信，那是最好的結局。」

　　對話沉默了。

　　他大約過了五秒多，才說了話。

　　「你知道『人生的第二春』這種說詞嘛？」

　　我表示知道，他在說一些話時的鋪陳總是很長。

　　「你的春天在三年前那次失敗就結束了，而這次結束的、不過就是你的夏天，充滿熱情的夏天。」

　　「哦……那麼，接下來是什麼？」

　　「耐心的等剩下的兩個季節過去，現在還只是前一個而已。」

　　我笑了一下。

　　「爛譬喻。」

　　「知道就好。」

　　他隨即掛掉電話，說是給我靜一下順便幫我省電話費。

　　我靜靜的看著蒙上陰暗色彩的公園。可以想見，再過月餘這裡木枯葉黃的景致、了無生氣的花草像是傷心人的專利。

　　「呼……」

　　我重重將胸腔的一口氣呼出，站起身來。

　　該走了，這裡不是我該繼續待的地方。



　　ＥＮＤ

[ 本文最後由 沃爾。菲提拜斯 於 07-9-26 12:01 AM 編輯 ]

soking

關於<結局>一文的評論

通篇看完之後，能感受到青澀戀情的急躁與莽撞
在直觀的感受上，讀者能被傳達基本的意念，文意的發揮是收到了

然而在角色的互動之中，卻因為作者安排的太直觀
而讓告白前的緊張與情緒衝突太淺白，這部份的橋段弱了

回想一下我們在看愛情電影的當下
主角們可能在告白前出糗、緊張、口齒不清等等，為什麼當下我們能一同被牽引呢？
這架構在作品能抓住讀者的同理心，讓觀者設身處地感受到緊張或羞恥的刺激
然而影視的畫面尚能以時間鏡頭掌握轉折，則換成小說自然是要以文字間隔節奏

雖然是第一人稱視點，但是主角視點上還是可以藉由心中揣摩第三人表情與肢體
來回饋全場環境給讀者感受的。

作者矜持於作品中的「妳與我之間」表達形式受到拘束
因此觀者的視點也被困在緊緊的兩人關係之中
問題就在，短篇之中讀者對兩造雙方的認識都不深，同理心建立的效果薄弱
此時出現的口語化暱稱在自我觀點的旁白之中是不會有加分的通俗效果

短篇是角色構成的試金石
每一個登場的角色應該要有不可替換的重要用意
而非"覺得"應該要放個角色在這裡，就加入個同學在場
場景劇情如同繪畫的構圖與音樂的節拍，是需要設計的

作者的句子都很簡短
短的句子尤其精深難以發揮

基礎與主題方向有了，橋段與表現形式上可繼續磨練

最後，第一大段，主角視點與好友對話的部份
因為穿插了旁白，其實有點搞不太種這篇故事是主角視點的，還是朋友轉述的

以上淺短見解，共勉之

[ 本文最後由 soking 於 07-9-27 10:42 AM 編輯 ]

沃爾。菲提拜斯

原文由soking 於 07-9-27 10:40 AM 發表
通篇看完之後，能感受到青澀戀情的急躁與莽撞
在直觀的感受上，讀者能被傳達基本的意念，文意的發揮是收到了

然而在角色的互動之中，卻因為作者安排的太直觀
而讓告白前的緊張與情緒衝突太淺白，這部份的橋段弱了

回想一下我們在看愛情電影的當下
主角們可能在告白前出糗、緊張、口齒不清等等，為什麼當下我們能一同被牽引呢？
這架構在作品能抓住讀者的同理心，讓觀者設身處地感受到緊張或羞恥的刺激
然而影視的畫面尚能以時間鏡頭掌握轉折，則換成小說自然是要以文字間隔節奏

雖然是第一人稱視點，但是主角視點上還是可以藉由心中揣摩第三人表情與肢體
來回饋全場環境給讀者感受的。

作者矜持於作品中的「妳與我之間」表達形式受到拘束
因此觀者的視點也被困在緊緊的兩人關係之中
問題就在，短篇之中讀者對兩造雙方的認識都不深，同理心建立的效果薄弱
此時出現的口語化暱稱在自我觀點的旁白之中是不會有加分的通俗效果

短篇是角色構成的試金石
每一個登場的角色應該要有不可替換的重要用意
而非"覺得"應該要放個角色在這裡，就加入個同學在場
場景劇情如同繪畫的構圖與音樂的節拍，是需要設計的

作者的句子都很簡短
短的句子尤其精深難以發揮

基礎與主題方向有了，橋段與表現形式上可繼續磨練

最後，第一大段，主角視點與好友對話的部份
因為穿插了旁白，其實有點搞不太種這篇故事是主角視點的，還是朋友轉述的

以上淺短見解，共勉之

嗯，太感謝了...
把我這篇的缺點指出不少OTZ

很抱歉的關於人物安排、劇情部份，
由於傾向抒發性質，請在這點不要介意（這暗示似乎有點明顯。
即使如此，那些建議對我還是很有幫助的。

提到告白前的描述不夠力的話，現在想想我應該多補幾句XD

嗯...
個人在寫文上比較喜歡短句。
不過看來功力還有待加強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