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戮在列車(殺戮應該是更沒有意義的事情) 今年剛滿36歲的維多在社會上也算走了一圈,回到原點後又是零,等著他的是6坪大的套房租金,與銀行裡緩慢上升的儲蓄。
連小學生的加法都可以算出來,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買得起房子,也不可能有錢結婚。
同事與公司裡的晚輩都一一升遷了,如果說他們有甚麼是維多沒有的,那大概是與公司高層的血緣,與打小白球拍馬屁的功力。
維多沒有抱怨,因為這樣的生活雖然談不上幸福,但也還過得下去,只不過是體認出了自己是哪種人而已。
剛從滿是文件的辦公桌離開,搭上了最後一班列車,雜亂的思緒在腦中亂撞,維多一邊閉上雙眼一邊不斷提醒著自己別睡著。
一顆球正巧掉入維多懷裡,他伸手亂摸索著,感覺到了一種非常熟悉的觸感,一絲絲交錯著,順著輕撫最後被略為粗糙的感覺擋住。
同時暖暖的溫度浸入維多的大腿與兩股之間,他的陰囊反射性的緊縮了一下。
維多急忙睜開雙眼,而映入眼簾中的卻是一團黑色的毛球,而自己的大腿卻是被溫溫的水浸濕了。
回過神來,那黑色的毛球其實也有一張臉,細膩的臉龐上輕輕蓋著淡妝,髮絲隨意的掛在臉頰上,而脖子殘破的末端正冒出陣陣鮮血。
維多嚇了一跳大腿抽動著,那人頭滾落並發出沉重的墜地聲。
雖然只是一閃即逝的面孔,連模糊的印象都似有似無,但劇烈的狂潮卻立刻襲擊而上,不清楚的五官被妄想與幻覺填上,活靈活現的樣貌出現在眼前。
那是個中年女人的臉,不太出眾的外表,溫和的淡妝配上以整潔為目的梳理的髮型,她溫柔的表情微微抽痛著,這是第一次相遇的模樣,也是離開時的。
雖然沒有與維多走到最後,但這也是必然的,無法結婚的話這結局也不會意外,與那有能力給予她幸福的人,也給予那孩子血統,讓未來不會成為與維多一樣的人。
用任何的常識與道理來講,都合理,所以眼淚流了一整夜也是合理的。
這4年前的回憶追上維多,停駐在他面前,此時此刻,一顆被從身體上分離的頭顱正在他腳邊,這不協調的感覺正燃燒著。
腦子一片混亂的維多掃視著周圍,平靜的車廂依然遵循節奏擺動著,列車長正悠然的巡視著車廂,只是他拿的不是剪票器,而是滴血的消防斧。
要說詭異的話,車廂裡的人的反應才是最詭譎的,沒有特別高亢的尖叫,有人一臉蒼白的站起來,迅速摀住孩子的眼與口,往另一節車廂移動,也有一些人發愣似的甚麼也不做。
不一會兒,察覺的人變多了,推擠著一同被堵在車廂裡,越是心急腳步的動作就越大,酸刺刺的痛苦侵蝕著小腿,每一步都更沉重,每一步都離列車長越近。
列車長一面揮舞著手中的斧頭,一面愉快的哼著小調,與他先前工作時一樣。
看著腳邊的黑毛球,有常識的人都知道,人的脊椎骨是很硬的,要一刀完整砍斷一個人的頭,是很困難的,而列車長卻像在割草一樣,把乘客的頭逐個砍下來。
維多坐在位子上,像在等待著死亡,但事實上卻不,他正在找出所有的可能性,找出列車長走過來時不砍下他腦袋的可能。
也許那個列車長殺的都是該死的人,坐在前面的人都是貪污的政客、無惡不作的強盜犯、泯滅人性的殺人魔,那是正義,那是惡魔。
像小孩期待大人給予糖果一般,維多坐著不動,找尋著任何一個合理的理由,讓那個列車長在他面前停止殺戮,但他很清楚,那只是自己的乞求而已。
沒有恐懼也沒有哀傷,她平和的看著維多,那團黑毛球變成女人的臉「維多,4年不見我好想你。」
這話重敲了維多一擊,是一個等了他兩年後最終放棄的女人,理所當然的,沒有錢也沒有未來,硬要說的話也沒有愛,只是感情而已。
維多兩手輕輕捧起那團黑毛球「其實,我也很想妳,我愛妳,別離開我。」他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是不是真的那麼愛她,也忘記以前有沒有這麼濃情的吻過她。
維多抱著一顆陌生人的頭顱深吻著,眼淚從兩頰漫延,他都知道的,真的都知道的。
最後,列車長終於帶著血腥來到了維多身旁「該下車了,先生。」
叫醒了惡夢中的維多,原來是終點站到了,都這個時間了太太與孩子們一定擔心死我了,他搭上計程車不停的看著手錶。
飛奔回家,太太與孩子都睡了,維多輕輕吻了她的臉頰,好在4年前有堅持留下她,雖然辛苦不過還是一同建築了這樣幸福的家庭。
而6坪大的套房租金,與銀行裡緩慢上升的儲蓄,被留在滿是殺戮的列車裡,與維多的腦袋相伴。
兩顆陌生的腦袋被並排放在一起,維多輕輕的微笑著,眼角是流光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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