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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这位必须是当仁不让的主角
小镇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小贩沿街叫卖,孩童奔跑嬉戏,临街房子的主妇探出头叫自家孩子回来吃饭,河中的画舫大白天就已经开始莺歌燕舞,太平盛世的景象完全看不出这是进入魔教势力范围前的最后一个繁华之所。 茶馆店里客人不少,三三两两地喝茶闲聊。茶馆正中,一个说书先生说得口沫横飞:“要说这魔教教主,那可真是个人物。想当年魔教的老教主还在江湖上叱姹风云时,有一次外出巡视分舵,正遇上黄河泛滥,遇灾的穷苦人家走投无路,卖儿卖女。有一个小孩也被亲爹亲娘插了草标,可是眼珠子一直在转来转去打量人,不知怎么的,一见了老教主,便盯着他不放。老教主觉着好奇,便给了小孩一把小刀,说道:‘你看你爹娘,这般狠心,为了自己有口饭吃,不惜卖了你去给人做牛做马。你若肯杀了你的爹娘,我便收你为徒,将一身武功传授于你,包你一辈子受用不尽。’那小孩拿了刀子,毫不犹豫就抹了亲爹亲娘的脖子,这便是魔教现在的教主。 “当年老教主觉得这小孩小小年纪,便能如此心狠手辣,孺子可教,就收他为徒,见他天资聪慧,更是偏爱有加,哪想得到这白眼狼连亲爹亲娘都能手刃,如何会对师父下不了狠手? “客官你要是以为魔教现在的教主是痛痛快快地一刀捅死老教主,夺得教主之位,那可就大错而特错了,软刀子杀人才不见血啊。老教主生生被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儿逼疯,至今还关在魔教总坛的密室,日日夜夜哀嚎不已,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客官又要问了,这老教主醉心魔教邪功,无儿无女也罢,莫非连徒弟都只有这一个?非也,非也……在现任教主之前,老教主还收过两个徒儿,可这两个徒儿都不如他们的小师弟心狠手辣,只得屈居护法之位。要说这两位护法……”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故事,没人注意到说书先生一边说,一边时不时地偷瞥坐在茶馆一角的一张桌子旁的人,像是生怕说的话会惹得那人不悦。 坐在桌边的人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满头青丝用朴素的布条高高扎起,一身藏青色的衣服虽是粗布,配上他器宇轩昂,丝毫不觉低贱。他俊秀的面貌温文尔雅,手边却倚着一把黑色的长剑,就差将“我是初出江湖的大侠,前来铲除魔教”几个大字写在额头上。 众人正听得聚精会神,突然一个突兀的声音闯进来。 “大哥大爷,行行好,赏个铜板吧。”一个小叫花子顶着一头乱篷篷的头发,拖着一条瘸腿,一手拄着竹竿,一手拿着只破碗,掂着里面的两文铜钱叮当作响,见了人就低头哈腰,“大爷,行行好,给点钱吧。”听声音,还是个女孩。 小二见脏兮兮的小叫花子要进来,连忙轰赶:“去去去,赶紧滚,别脏了老子的地方。” “小二哥,给点钱吧。”小叫花子不依不饶地伸着碗,“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叫你滚,你听不懂人话?!”小二一脚把小叫花子踢出去。 “哎哟……”小叫花子在门槛绊了一下,摔倒在地,原本只是缺个口的破碗摔成了两半。小叫花子爬在地上,瘸着一条腿爬不起来,一时不知道是该先捡从碗里滚出去的铜钱,还是先心疼摔破的碗,急得直掉眼泪。 小二这般欺负人,大侠是看不下去了:“小二,让那小姑娘进来。”转头看到桌上只有茶水和店家送的瓜子,“再要一份桂花糕,再拿只空碗来。” 听到桂花糕,小叫花子的眼睛立刻亮了,用脏手随随便便抹了把眼泪鼻涕,从门口就开始对着大侠作揖:“谢谢大爷。大爷您好人有好报,以后一定升官发财,妻妾成群,百子千孙,千秋万代……” 大侠被小叫花子语无伦次的恭维话说得哭笑不得,只能拿桂花糕堵了她的嘴:“小姑娘,你就住在这城里?” 小叫花子也机灵,立刻明白了大侠的意思:“大爷想打听什么?” 就和大侠预料的一样,不管在什么地方,消息最灵通的就是青楼女子和乞丐。鉴于囊中羞涩,大侠选择了价钱比较便宜的乞丐。果然不出所料,只花了一盘桂花糕的代价,大侠就从小叫花子口中打听到了魔教总坛的位置、大概的兵力、换岗的时间,甚至连左右护法打算联手向教主发难的日子都打听到了——小叫花子平日里走街串巷,听到过不少或真或假的消息,还知道左护法是女的,而且一直倾心于右护法之类的小内幕。 新老教主交替,护法不服新教主,打算内讧,这段日子魔教内部肯定乱作一团,正是为武林除害、永绝后患的大好时机。如果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左右护法联手推翻教主,再通过成亲稳固彼此的关系,一起坐稳魔教教主的位置,以后再想铲除他们就难了。大侠庆幸自己的运气,顺便帮小叫花子再叫了一盘甜点心,付了茶钱,还给了小叫花子一大把铜板,这才离去。 两盘点心下去,小叫花子嘴里的“大爷”已经被喂成“大侠哥哥”,左右开弓,吃得不亦乐乎。一直等到大侠走远,小二打算来赶人,小叫花子却是一跃坐上了桌子,伸了个懒腰,个子平白长出半尺许,竟是靠缩骨功伪装成小孩。 “呸呸!你们这桂花糕放了几天了,还拿出来卖?一股馊味。”小叫花子一脸嫌弃地吐了嘴里的点心,拿过桌上的瓜子,磕得一地瓜子皮,“我还纳闷怎么有人坐了我的位子,原来是外乡来的愣头青。”说话已经不是小女孩叽叽喳喳的清脆嗓音,而是成年女人充满磁性的声音。 “左护法!”原本在柜台后面拨算盘珠子的掌柜连忙跑过来,拽过小二就摁在地上直磕头,“左护法,我这外甥初来乍到,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他娘死得早,有人生没人教的份上,就饶过他吧。”眼看着瓜子壳一把一把地掉在面前,掌柜吓得动都不敢动,好像掉在他头上的不是瓜子壳,而是刀子。 “我还纳闷怎么我扮成什么样你们都能认出来,感情是因为我总是坐老位子。”左护法优哉游哉地嗑着瓜子,一点都没有发难的意思,反而比直接喊打喊杀更吓人。 小二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来的第一天,掌柜的就千叮咛万嘱咐,必须对坐那个位置的客人格外殷勤伺候,一天三遍地耳提面命茶要西湖龙井,八成热的水斟到九分满,先倒水再放茶;瓜子要茴香味,一颗一颗都要像数珍珠一样检查过,决不能有一颗坏的混在里面;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上甜食……那位子却接连几天没人坐。今天好不容易来个客人,小二还以为是掌柜的未卜先知,知道会有贵人坐在那里,送上茶水瓜子,添茶倒水格外小心。那人要桂花糕,小二也没多想,就给上了,哪里知道伺候的是个冒名顶替的,爱嗑瓜子不吃甜食的正主反而被他一脚踢出了门,顿时吓得抖如筛糠。 “这是你外甥?我还纳闷怎么瞅着眼生。”左护法坐在桌子上翘着二郎腿,用脚尖挑起小二的下巴,把他的脸转来转去地打量,“小模样瞅着还不坏啊。多大了?成亲没?过两天教里要放一批年满二十岁的侍女出去嫁人,我给你留心着说门亲事?二十岁的姑娘配你,年纪是大了点,不过教中给的陪嫁可不少。” “漂亮吗?”小二脱口而出,随即被掌柜在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下。 左护法弯下腰,勾起小二的下巴:“你看我漂亮么?” 小二怯生生地抬起头,就看到左护法长了一双妩媚入骨的丹凤眼,可是配上塌鼻子,蛤蟆嘴,蜡黄的脸上还长了一脸的大麻子,白白糟蹋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小二没注意到左护法脸色蜡黄,脚上的皮肤却是洁白细腻,吹弹可破,分明是易了容,想说不好看又怕得罪她,想说好看又怕她嫌弃自己说谎,一时没了主意,只能暗中使劲拽他的掌柜舅舅的袖子。 “逗你呢。”左护法笑得前仰后合,分明是一张丑八怪的脸,却给人花枝乱颤的感觉,“你们这儿说书先生的儿媳妇就是教中出来的,好不好看,贤不贤惠,你问他去。” 他刚才可是把左护法踢倒在地,就算魔教里有好姑娘,左护法会留给他么?小二暗中腹诽。 “你那一脚踢得漂亮。要没有你这一脚,那愣头青怎么会真的把我当乞丐,对我说的话都深信不疑?”瓜子嗑完了,左护法掸了掸身上的瓜子壳,随手往小二怀里扔了块碎银子,吓得小二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三教九流出了个比正派名门还正派名门的青年才俊,一群假仁假义的东西就派他做冲头,想借我们魔教的刀杀人?哎呀,人家千里迢迢远道而来,我可得赶紧回去,让教主准备招待客人。”说着跳下桌子,几个起落间就不见了人影。 等到左护法走远了,掌柜的才长舒一口气,随即一巴掌拍在小二脑后:“你这不怕死的兔崽子,嫌你舅舅命长?这次算你走狗屎运!下回要是真得罪了这姑奶奶,几条命都不够她杀的。” “左护法很凶吗?”小二捂着脑袋,“她会拆茶楼?” “她要真的只是拆了茶楼,那可真是我烧高香了,她可是要了我的心头肉啊。”掌柜的想起来都觉得痛不欲生,“你也知道你舅妈,过门十几年,没生过一个带把的,还把气全都撒在我头上,说是我生不出儿子。我瞒着你舅妈在外面养了个小老婆,谁知道左护法趁我不在,扮成采花贼绑了你小舅妈,拿条被子裹了,就直接赤条精光地扔到我和你舅妈床上。你舅妈知道以后,就擅自做了主,把她另外许了人家。我那如花似玉的小老婆啊,我还指着她给我生儿子呢……” 难怪那阵子看到舅舅,每天都是鼻青眼肿的。舅妈只生女儿不生儿子,左护法又弄得舅舅没法娶小老婆,舅舅生不出儿子传承香火,这后果看起来确实比拆了茶楼还严重。小二点了点头,随即看向说书先生:“魔教里的姑娘好看吗?”舅舅娶了个泼妇是舅舅的事,小二还惦记着娶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暖被窝。 “好看是好看,只是和我那婆娘,唉……不提了。”说书先生长叹一声。 “婆媳不和?”小二庆幸了一下自己的亲娘坟头的草都有两尺长了,婆媳吵不起来。 “哪里不和?我那婆娘待我儿媳比亲闺女还亲,成天婆媳两个合起伙来欺负我们爷儿两。” 小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总觉得这魔教好像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