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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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藍琉璃

名望的勇者

黑山姥姥門下二弟子

『蝶舞翩翩』,2

『蝶舞翩翩』,2

他是一個無業遊民。


每份工作都做不長,於是他索性靠福利金過活。每天在街頭遊盪,過著活一天是一天的生活。

有一日,他從流鶯的工作場所,被幾個男人拳打腳踢的趕出來。

「沒錢就別學人來這種地方!你這廢物!」

受到這種侮辱,他生出一肚子火,狼狽地落荒而逃。

為何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為何有的人生來就享盡榮華富貴,住的是比華里山,玩的是名女人,錢多的花一輩子也花不完!而他呢?住在那給老鼠住的爛鬼公寓,連找多個錢來嫖妓也沒有!還要處處被人看不起,受盡屈辱!

這世界不公平!他覺這世界欠了他的太多了!

若果他有一個美好的家、若果他能好好唸書、若果老闆給他多一次機會、若果……若果……

他帶著滿腔憤世疾俗的怒火,在街頭狂叫。不過理所當然地,沒人會看他一眼。在紐約,一隻過街老鼠是沒甚麼好看的。

他憤怒,看甚麼都不順眼,他要找地方發洩。

這時候,一個女孩出現在他視線範圍內。

穿著光鮮的裙子,掛著幸福的笑容,在車站跟男友道別……

多麼的美好!有著跟他完全不同的人生,他無法得到的生活!

破壞!他要破壞它!雙眼充血,他在心底裏吶喊。憤怒和嫉妒,漸漸變成了無名的仇恨。

他尾隨著那女孩,一直跟到一個比較僻靜的街角。然後,一手把那女孩拉進骯髒的橫巷裏,狠狠地把她摔在地上……

「那個流氓強暴了卡雯,並且在事後因為害怕事情被揭發,想要殺人滅口,於是想要捏死她,然後逃走。」跟茉莉解釋時,布箂恩都盡量省略細節。「事實上她只是陷於昏迷,被醫生搶救了幾小時後被救活了,不過腦部出現了局部性的傷害。雖然醫生認為她的傷勢應該沒那麼嚴重,但是她醒來後一直都是那樣子,連醫生也茫無頭緒。」

「太過份……太殘忍了!」

「世界本來就是這樣黑暗。」

布箂恩無奈地說,就他以往那種不見天日的生活所見,這種事簡直多如家常便飯。

「……不應該是這樣的……布箂恩,你要幫她!」茉莉緊握著他的手,說:「卡雯還活著呀!她很痛很痛……可是她還活著,她還可以有末來啊!」

她頓了頓,下定決心似地說。

「以往我每天都在同一間房子裏渡過,每天都過著一樣的生活,今天是這樣,明天也是這樣,可是我仍然相信……有一天我可以離開那裏。我覺得,只要我仍然活著,總有一天我可以接觸外面的世界……」

她用懇求的眼神望著布箂恩,說:「所以,布箂恩,你要把她帶回來!」

布箂恩苦笑了,他了解茉莉對他的信任,可是糟在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那樣值得信賴的人,至少沒有茉莉想像中那種程度。

「你覺得我真的可以幫到她?」

茉莉用力點了點頭。

布箂恩嘆了口氣,說:「反正已經收了訂金,我一定會盡力試試。」

望著滿桌子的資料文件,他竭力回想他在卡雯的內心裏看見的東西。茉莉看見他在沉思,也不好打擾他的思考,只靜靜坐著。

「……蝴蝶,」布箂恩雙手托著頭,似乎很困惑,「她的心靈被一大群蝴蝶佔據了。」

「佔據?」

「至少在表層思想是這樣,除了亂飛的蝴蝶之外甚麼也沒有。真奇怪,我想來想去也想不通,蝴蝶對卡雯有甚麼特別的意義嗎?」

「唔……不若問一問米高或者她的家人看看?」

「我已經問過了,暫時就米高所知並沒有,他說他會問一下卡雯的家人。」

「蝴蝶啊……」

茉莉看著餐桌布上的蝴蝶圖案,蝴蝶的雙翅色彩斑斕,像極了一件漂亮的舞衣……

~*~*~*~*~*~*~*~

「京先生!有了!有了!」

米高興奮地把消息通知布箂恩,彷彿看見了一絲希望。

「卡雯的母親告訴我,她第一次在台上表演,是七歲的時候在學校的兒童話劇裏,當時她就是扮演蝴蝶啊!這,這會有甚麼幫助嗎?」

布箂恩聽後,似乎不怎麼滿意,事實他上只覺得更可疑。但是他暫時不想在米高面前說甚麼,他想先見一下卡雯去確定他的想法。

這次見到卡雯的時候,她剛好睡著了。

因為她的情緒不穩,房間裏有硬物會很危險,所以連床也沒有,她就那樣裹著被子在鋪了軟墊的地板上睡著了。

沒想到看來睡得很熟的她,皮膚一被人碰到,便馬上驚醒過來!

還好,觸摸她的人並不是布箂恩,而是茉莉。她輕輕握著卡雯的手,溫柔地說:「你很累吧?不要緊的,安心睡……」

卡雯呆呆的看了看她,便又再睡去。

等她睡熟了,茉莉才回頭示意布箂恩過去。布箂恩鬆了口氣,點了點頭向茉莉道謝。茉莉把她的手交給布箂恩。閉上眼睛,布箂恩再次進入卡雯的內心世界……

~*~*~*~*~*~*~*~

仍然是蝴蝶。

不過,布箂恩決定嘗試深入一點。

蝴蝶雖然是美麗的昆蟲,但是被這樣驚人的數目的蝴蝶所包圍,實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甚至會形成一種詭異的恐佈感。

對一般人,尤其是女孩而言,蝴蝶是美麗的代名詞。跟蝴蝶這東西同時想起的,應該是美麗的花叢、明媚的春夏、愉快的事、戀愛……等等。而且,卡雯的童年對蝴蝶應該有過美好的回憶。

但是,在這個她心裏出現的蝴蝶不單多得離譜,而且成群蝴蝶拍動翅膀的聲音,交集成一種混亂、單調、刺激神經跳動的配樂。

布箂恩想要尋索除了蝴蝶以外的東西,耐心等了一會,他再次聽到那微弱的聲音。

『蝴蝶……好可怕……』

果然,布箂恩上次的直覺是正確的,對卡雯而言,蝴蝶所代表的,是恐懼,是可怕的化身。

這種不自然的狀況,大概只有一個可能,她對這種昆虫的恐懼,始於這次意外。

他想要走深入一點,可是天上卻投下了巨大的黑影。成群的蝴蝶聚集起來,一大片流動的色彩竟然變成一隻巨大得可以遮蓋天空的蝴蝶。

七彩美麗的翅膀,掛在修長又醜陋的昆蟲身體背後,向著布箂恩直撲過來!

~*~*~*~*~*~*~*~

看到布箂恩突然放開卡雯的手,茉莉用擔憂的眼神望向他詢問,恐怕談話聲會把卡雯吵醒。

布箂恩搖了搖頭,也不知是代表沒事還是沒辦法的意思。他深呼吸了一下,再次執起卡雯的手。

~*~*~*~*~*~*~*~

第三次,這次布箂恩預備了一點東西。

也許是想要深入卡雯內心的意念刺激到她,令她產生排斥反應。於是布箂恩想要引誘她主動接觸自己。

布箂恩帶來了一個音樂盒。

他當然不是真的帶來了一個音樂盒,他只是把那段旋律,以音樂盒的形態呈現在這個心靈的世界裏。

他打開音樂盒,讓那旋律流瀉出來。

在他四周的蝴蝶群,越來越少,慢慢消失。他耐心等候著,直到在不知不覺間這些昆蟲已經全部不見為止,他仍然在等。

『我好喜歡這首音樂啊!』

終於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小女孩,那是卡雯的童年時期吧。對此布箂恩一點也不奇怪,很多心靈受創的人,都會以兒童時期的模樣展現於他面前。當然,偶然也會有特例。

『你是誰?』

布箂恩笑而不答,反問:『你好喜歡這首音樂嗎?』

『嗯!老師第一次讓我單獨表演的舞,就是這段音樂哦!我還在爸爸媽媽面前跳過很多次!』

幼年的卡雯細心聽了幾節,然後高興地說:『你要不要看?我可以現在跳哦!』

布箂恩微笑著點了點頭,她於是隨著音樂起舞。

輕柔地跳躍,轉圈,像只快樂的小鳥般,靈巧地跳著這輕巧的舞曲。

一曲終了,表演完畢,她拉著小裙子弓身謝幕,布箂恩熱烈地鼓起掌來。

『謝謝。』

『真的跳得很好呢。』

她愉快地笑了。

『老師也說我有天份哦!悄悄地告訴你,我將來想要當舞蹈家呢。』

『你可以的。』

『我想跳給媽媽和爸爸看,還有,我還要跳給米高看,他很喜歡看我跳舞的樣子!』年幼的卡雯快樂的笑著。她認識米高應該是長大後的事,不過因為這只是她內心的某個形態,與記憶無關,這種記憶交錯的情況是很常見的。

『一定有很多人喜歡看你跳舞,有機會的話我也想再看一次。』

卡雯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不能……我不能再跳舞給別人看了……』

她哽咽著張開雙手,嚇然地看見她身上,連同小裙子都沾滿了鮮紅的血跡。

『我不能再跳了……不要看我……不要看我……米高……』

她轉身逃跑,消失在布箂恩面前。

~*~*~*~*~*~*~*~

「她不能接受自己,對這類個案的受害人而言是很常見的反應。」

布箂恩揉了揉額角,他也感到有點累了。

米高專心地聆聽他的每一句話,深恐自己聽漏了任何重要的事。

「另一方面,她也害怕你不能接受她。」

「不!不會!我怎會不接受她!?」米高馬上激動地叫起來。

「你先冷靜一點。希望你不介意我這樣說,若卡雯本身不是處女,對她的精神傷害可能還沒那樣大。她會覺得自己很污穢、不潔,連自己都無法接納自己。因此更加覺得自己再不能跟你一起,你明白嗎?」

「但是我不會!我不會放棄她!」

「坦白的,你問一問自己。」布箂恩突然趨前,用手指著他胸前。「你真的不介意?她已經不是處女了,你真的不介意?當你新婚的時候看著她的身體,你知道已經有一個陌生的男人押玩過了,你真的可以若無其事?當你無法忘記你不是她唯一一個男人的時候,你真的可以毫不介意?當你們吵架的時候,你自信你不會脫口而出罵她是『淫婦』?」

「你──!」

米高憤怒地握緊了拳頭,但隨即露出痛苦的表情,雙手抱頭埋在胸前。

「……我……我……!」

他說不出來,他哭了。

布箂恩嘆了口氣,站了起來。

「兩天後我再來,希望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茉莉,我們要走了。」 他帶著茉莉離開療養院的會客室,留下米高一個人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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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姥姥門下二弟子

『蝶舞翩翩』,3

『蝶舞翩翩』,3

從療養院一直回到家裏為止,茉莉都不發一言。


「怎麼啦,在生我的氣?」

「我只是覺得……」

「覺得我太殘忍了?」布箂恩笑了笑,說:「是的,但這是他早晚要面對的問題,拖得越遲面對越痛苦。還不如早早了斷。」

茉莉似乎仍然很難接受。

「萬一……萬一米高先生真的要放棄卡雯,那卡雯豈不是更加可憐?」

「若果他們之間的感情根本承受不到這種傷害,現在清清楚楚地結束也未嘗不是好事。總好過糾纏不清地拖下去,將來再一次傷害她。」

「嗯……」

茉莉愁眉不展的想著,也許對沒甚麼人生經驗的她來說仍很難了解吧。

「兩天後你打算要怎做呢?」

「做傳聲筒。」

說著,己經回到家門前了。布箂恩正要把鎖匙插進匙孔裏時,突然把動作凝住。

「甚麼事?」

「我……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布箂恩認真地說著,把鎖匙塞給茉莉。

「你自己先進去吧,我到外面再逛一下才回來。」

說罷,逃也似的衝下樓梯。

茉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飛奔離開,只好先開門進去。

誰知門匙才在鎖孔裏面轉了一下發出丁點聲音,大門就被人突然從內拉開,一條人形迎面飛撲出來,緊抱著茉莉。

「呵呵呵!布箂恩!今次還不抓個正著!?」

「你、你是?」

「咦?怎麼原來是茉莉啊!?」

麗莎放開了茉莉,看看門外就只有她一個。

「布箂恩呢?」

「他說突然想要逛一下再回來。」

「啊!可惜!枉我還預備好那麼多東西!難道說有心靈感應力的人預感真的比較靈嗎?」

「對不起,請問你是……」

這個在布箂恩家裏自出自入,穿得極少毫不吝惜展示自己身材的陌生女子,令茉莉手足無措。

「呀,對呢,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吧。」麗莎笑了笑,說:「我叫麗莎,是樓上那傢伙的同事,而布箂恩則是我最近的對象。」

「對象?」茉莉大大的眼睛驚訝地看著她。

「沒錯。啊!我是多麼想要把他綁在床上慢慢研究啊!」

完全沒想清楚自己的說話有多容易令人誤會,茉莉很明顯被她的話嚇呆了。

「咦?你怎麼了?」

「……對不起,只是我一直沒聽布箂恩提過他有女朋友所以有點驚訝……」

「女……?喔,你以為我……?不不,」麗莎高聲笑了起來,「你誤會了,需要時我只要他的腦袋就夠了,身體當然會留給你哪。」

兩秒後才會意過來的茉莉,臉即時變紅了。

「真可惜,我今天還打算測度他的神經脈衝和腦下垂體的荷爾蒙含量嘛……」

現在才終於了解這個奇怪的姊姊想要研究的是甚麼,但是布箂恩為何那樣害怕她呢?

「算了,反正他早晚還是得回來的,哼哼,看他逃得到哪裏去。」麗莎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從袋子裏把一大堆儀器、電線、針筒之類的東西拿出來。

……開始有點了解布箂恩的心情了,茉莉想。

~*~*~*~*~*~*~*~

「我今晚在你這裏睡,你不要說不可以。」

「這個……窩藏通緝犯的罪名我可擔不來,麗莎一定會殺了我。」

不理會屋主的反對,布箂恩已經跑進廳裏去了。

「我今天已經累得要死了,可不想再應付麗莎啊。」

他橫躺在沙發上,一個人霸佔了整件家具。

「喂,聽說你在幫一個強暴案的受害者?」

「呀。」頓了頓,布箂恩強調似地補充,「收費的。」

「很不好處理嗎?」

「有點困難。」

客人以手遮臉擋著光線,看似睡著了,但奧斯卡知道他只是在想別的事。

「……想起愛瑪嗎?……還是……菲安?」

「兩個都有想起。」

「情況沒那樣糟糕吧?」

「這個女孩厭惡自己的情況跟愛瑪很似,不過……」布箂恩嘆了口氣,「幸好暫時她還沒有作出甚麼傷害自己的行為。」

他坐了起來,說:「別說我的事了,你最近又怎樣了?好像比前陣子空閒了很多似的?」

「對啊,那個新人的實習期完結,已經回去了。所以我也空閒了下來。」

「實在難以置信,你們可是在罪案方面無論量與質都比別的國家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美國啊,該不會是有甚麼大件事發生了,連我這半個自己人也不便透露吧?」

「知道就別問,你該不會是想要乘趕撈一筆吧?」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奧斯卡突然示意他不要作聲,警覺地四處張望。

「有人進來了。」他壓低聲音說。

布箂恩不會去懷疑專業者的判斷,不禁緊張起來。敢闖入奧斯卡的寓所,若不是瞎撞進來的小偷,那就大概是國際級的『專業人士』。

奧斯卡右手插進衣襟裏,無聲色地悄悄靠近窗簾旁,突然一手揭開窗簾布,把手搶直指對方的額門。

「哦,在家也不忘裝上滅聲器,真是令人感動啊。」

看到麗莎的笑臉奧斯卡只覺得一時腿軟。

「你做甚麼啊麗莎……我給你嚇死了……你不會按門鈴嗎?」

「就樓下這樣近,當然是爬上來比較直接。何況……」麗莎望向身體僵硬了的布箂恩,說:「呵呵,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招已經不管用了!」

「奧斯卡~~!」布箂恩發出求助的哀叫。

「下星期好像有超級碗的比賽吧?我陪你去看好嗎?」

棒球和女友重要,還是老友比較重要?奧斯卡考慮了不到一秒就肯定地作出回答。

「太好了!」

然後,壓抑著良心的責備,就手旁觀地看著麗莎把反抗無效的布箂恩拖走。

~*~*~*~*~*~*~*~

米高的臉色看來有點蒼白,眼裏佈著小許血絲,看來這兩三天都沒有怎樣好好睡過。但是,疲累的臉上卻帶著堅定的神色。

「我不能夠放下她。」

米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很生氣,真的,可是你說的對。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我和卡雯將來的日子要怎麼辦……想了很多,也許當初我是太輕視了要面對的問題,但是我……我真的很愛她,要我放棄她,我實在做不到。」

布箂恩露出了一個微笑。

「那麼,你敢讓我去看你的內心嗎?」

米高先是一怔,但隨即肯定地說:「可以。」

布箂恩伸出手來,米高深呼吸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茉莉看著他兩人,心裏卻有點憂慮。

雖然米高先生口裏說他仍然深愛卡雯,不會放棄她。但是心底裏真正的自己,真的是那樣想嗎?人本來就很難了解自己真正的想法。

過了約五分鐘,布箂恩放開了米高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鬆一點,你太緊張了。」

米高才睜開眼,就驚訝地問:「怎、怎樣了?不行嗎?」

「不,已經完結了,我現在去看一看卡雯。」

布箂恩逕自朝卡雯的房間走去,茉莉回頭望了望疑惑的米高,也連忙跟了上去。

「米高先生他……」

「放心吧,他是個正直的人。」

茉莉不禁鬆了口氣。

「現在就要看卡雯願不願意信任他了。」

幾個醫護人院在某房間匆忙地進進出出,看清楚那不正是卡雯的房間嗎?

「發生了甚麼事!?」

剛從病房裏出來的醫生鬆一口氣的說:「病人把塑膠製的飯匙折斷後,拿來割自己的手腕,但幸好那並不夠硬,而且也被看護及時發現了,沒有做成太大的傷害。」

「可以進去看一看她嗎?」

「可以,我們給她注射了安眠藥。」

布箂恩走進去,看到卡雯睡在軟墊上,左手手腕上包著繃帶,隱隱透出一些紅色。

他嘆了口氣,輕輕掃了卡雯的頭髮幾下,再把手心貼在她額上。

~*~*~*~*~*~*~*~

沒有了蝴蝶。

也沒有了任何東西。

一片沉默靜止的黑暗。

『卡雯,你在哪裏?』

聲音空蕩蕩的迴響著。

『我……我不知道。』

傳來她微弱顫慄的聲音。

『你在這裏。』

『不……我不知道自己在哪裏……我迷路了……』

『大家都在等你回去啊。』

『好黑……我甚麼也看不見……』

『有光就可以看得清楚了。』

『沒用的……蝴蝶把太陽擋著了呢。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

『回家去,回去你所掛念的人那裏去。』

『沒有人會等我回去……媽媽說沒有人會喜歡壞孩子的,再也沒有人想看卡雯跳舞了……』

『卡雯是好女孩,我想看你跳舞啊!』

『你是誰?』

『是我啊,一直在等你跳舞給我看的人。』

小女孩終於出現了,她抬頭要看跟她說話的是誰。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第一次看見你在舞台上跳舞的樣子。』

『米高……是米高?不要,你不要過來!』

卡雯哭著想跑走,但是米高卻拉著她不放。

『不要看我!米高!別再理我了!完了!一切都已經完了!求求你,不要看我……我不要你看見我現在這樣子……』

『我愛你,卡雯,我曾經對你作出過的承諾不會因為這種事就放棄。無論發生甚麼事我都會在你身邊,相信我,求你相信我……難道我在你心目中是那樣無情的人嗎?而且你的父母和妹妹,都在等著你好起來,你不能放棄自己把大家丟下啊……』

『米高……米高……』卡雯從孩童的形象變回本來的樣子,抱著他哭起來。

『你真的不會丟下我?真的不會嫌棄我?』

『不會!我發誓,我不會!』

卡雯緊抱著他哭泣,嗚咽地呢喃著:『不要離開我……其實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蝴蝶會來把我帶走……』

突然,卡雯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身體像玻璃般碎裂,化成數百隻蝴蝶,朝看不見底的黑暗飛去消失……

~*~*~*~*~*~*~*~

對於被別人冠以『國王』稱號的布箂恩來說,以別人的形象闖入對象的心靈世界只是雕蟲小技。更何況他己事先讀過米高的內心,資料充足甚麼事也好辦。

而今次的接觸,他認為有良好的效果。

因為院方的通知,米高其實在中途就跑到卡雯的房間來了,只是茉莉告訴他布箂恩正在跟她接觸,他才忍著焦慮守在房門口。

「怎樣了?她怎樣了!?」

「她沒事,醫生替她打了安眠藥,你不如進去看一看她吧。」

米高急不及待似的衝了進去。布箂恩和茉莉也不想打擾他倆,也就識趣地離開了。

布箂恩穿回手套,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又是蝴蝶……」

「卡雯小姐仍然被蝴蝶纏繞著嗎?」

「嗯,」布箂恩笑了笑,「你倒真的很關心她呢。」

「這樣……不好嗎?」

「不,這樣很好。」布箂恩說:「今晚到外面去吃飯吧,好不好?」

「好哇!可是為甚麼今天會想出去吃呢?」

「沒甚麼特別理由……」

沒甚麼特別的理由,只是麗莎今天好像不用上學又不工作而已。

兩人在一家中國餐館吃了頓豐富的中式料理後,便慢慢散步回家。

「真奇怪……在這種巿區裏,根本很難得才會看到蝴蝶嘛。」

「你還在想?好了,小孩子回家睡過覺忘了就好,留給我去苦惱就行了。」

被當成小孩子的茉莉似乎有點不高興。

「我說笑的啦,真的要回去了,很晚了。」

布箂恩拖著她的手在街道上慢慢走著,雖然隔著手套,但茉莉仍然感到很溫暖。

前面有數個少年正在追逐著嘻戲,身上掛著螢光圈、彩條,手上拿著噴雪等東西,有人臉上還黏著蛋糕奶油,似乎是群在某個派對裏玩得意猶未盡的傢伙。

布箂恩已經拉著茉莉靠一邊去讓出路來,那些人經過他們身邊時,還是故意地把彩紙灑到他們身上去。

「哇哈哈!萬聖節快樂!」

「笨蛋馬田!萬聖節過很久了!」

「我要回去把數學書沖進馬桶!哈哈哈……」

因為他們也沒有甚麼惡意,只是有點醉而已,布箂恩也就由得他們。

茉莉似乎覺得很有趣,看著飄在空中的彩紙,說:「好漂亮呢,這不就很像蝴蝶嗎?」

彩紙……像蝴蝶?

布箂恩呆了一下,才叫道:「就是那樣!很簡單啊!怎麼我一直想不到?」

「啊?」

「謝謝你啊,茉莉!」布箂恩也轉過頭對那幾個走遠的少年大喊:「也謝謝你們了!」

「啊……?啊?不客氣啦……哈哈哈……」他們似乎真的很醉了,竟然也大聲回應著布箂恩莫名其妙的道謝。

回到家裏去時,布箂恩連忙把卡雯那件案件的資料翻出來。 「果然……那就容易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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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姥姥門下二弟子

『蝶舞翩翩』,4

『蝶舞翩翩』,4

「布箂恩先生,你真的想到辦法了!?」


被米高用力抓著肩膀的布箂恩,苦笑著說:「是的,但我也只能盡力試試而已,而且……可不可以請你輕力一點?」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米高連忙放手,但仍是忍不住追問。

「你打算怎樣做呢?」

「唯有面對這件事,她才能面對自己。我要去幫她把整件事的記憶重組出來,只要她能接受這個事實,她才能從這個惡夢中醒來。」

慢慢消化著布箂恩的說話,他擔心地問:「你的意思是,要她再經歷多一次那種傷害!?」

「除非她一輩子都這樣,不然她早晚總會回憶起這件事。」

米高似乎正在掙扎著甚麼,他焦慮地來回踱著步。

「可不可以讓我也一起……?」

布箂恩怔了怔,說:「那……」

「我想知道她的感受,要是我能明白她的痛楚,我敢保證我一定不會再讓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去傷害她!」

布箂恩嘆了口氣:「好吧。」

今次見到卡雯的時候,她並沒有睡著,但是當他們走近卡雯身邊的時候,她並沒有再像往常一樣作出激烈的反應。

「好了,茉莉,麻煩你幫個忙,別讓任何人進來打擾我,可以嗎?」

「嗯!就是醫生我也不會讓他進來!」

茉莉難得地露出了勇敢的笑容,惹得布箂恩忍俊不禁。

等她關上門後,布箂恩一邊脫下手套一邊說:「首先,麻煩你躺下來。」

米高馬上躺下來。

「然後,請你盡量放鬆,要是能入睡則更好。」

米高用力的閉上眼,但恐怕距離放鬆的程度仍差很遠。

「你太緊張了……放鬆一點吧,我又不會吃人。」

米高勉強的笑了笑,說:「對不起,我實在很難放鬆下來……」

「沒辦法了,」布箂恩趨前直看著他:「看著我的眼睛。」

目光對上了不一會,米高的眼皮就沉沉地垂下了。

「正直的傢伙真是太容易催眠了。」布箂恩笑了笑,轉過來對動也不動的卡雯說:「卡雯,你聽得到我的說話吧,我要帶米高進入你心裏。」

她仍是失神地望著遠方,但布箂恩繼續自言自語似地說著。

「不要怕,你是個勇敢的女孩,你可以去面對它的。你不能讓它再傷害你了,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請信任你的愛人吧。」

卡雯緩緩地轉過頭來,望著米高,嘴唇微微顫動。她似乎想要站起來,但是身體的動作似乎有點不協調,才站起來就幾乎要跌倒,布箂恩連忙扶著她躺下。

「慢慢來,不要心急。」

他說著,把手放到米高和卡雯的額頭上,深呼吸口氣閉上眼。

~*~*~*~*~*~*~*~

『這裏是哪裏!?是夢嗎?我在造夢!?』

『不用緊張,你還沒進入卡雯的內心。』

布箂恩突然出現在米高面前,倒是再次把他嚇了一跳。

『你似乎真的有點神經緊張啊,要不要我介紹個心理醫生給你?』

米高深呼吸了一下,說:『我沒事的……只是沒試過這種事有點緊張。』

『也不是很多人試過。』

布箂恩嘲諷地說著,隨手一揮,米高只覺身邊的環境忽然改變,等他回過神來時,他們己站在一扇巨大的門之前。

那扇門的形狀和上面的花紋,都像極了一只巨大的蝴蝶。

『裏面的,是她封閉在心底,昏迷之前的記憶。』布箂恩認真地說:『你不是看見那天所發生的事那麼簡單,你會完全代入她的情況。無論是身心上的感受,你都會完全經驗。』

『你是說……我會變成她?』

『也可以這樣說。』

『……』

『我再問一次,你真的預備好了?』

『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後悔的!』

布箂恩露出欣賞的微笑,然後回過頭來,冷冷地望向那扇巨門。

『我一直很奇怪為何卡雯會對蝴蝶的形象那樣深,後來我才明白了。她看見的根本不是蝴蝶。』

『那是甚麼?』

『那其實是她在受傷昏迷前,看見自己被撕破的花裙子的碎布,飄在空中的錯覺。對吧?卡雯!』

那扇像蝴蝶一般的大門碎開來了,化成無數只蝴蝶飛走,米高只覺眼花瞭亂。忽然,在那片迷茫的色彩裏他看見了卡雯的身形,卡雯卻轉身跑走了。

『卡雯!』

米高急忙追上去……

~*~*~*~*~*~*~*~

今天真是忙碌啊。

上午才綵排完畢,好不容易才能在午飯時跟米高見一見面,但他已經要趕著回公司去了。不過我下午也很忙呢,唯有等今晚晚飯時再見吧,單是商量婚禮的事也佔很多時間了。啊,還得去買份禮物寄給卡露斯,不然她又要抱怨我冷落她這個住在寄宿學校的妹妹了。

晚上要約米高在餐廳見面嗎?不,還是自己做飯比較好吧……

卡雯抬頭看了看高樓大廈中露出的小小的一片天空。

天氣真好呢……要是能跟米高去郊外遊玩就好了。可惜大家都要工作,倒是有點浪費這樣好的天氣啊。

不過,雖然忙,但還是很高興。為婚禮而忙碌,是忙得很快樂的。抱歉了老師,雖然你抱怨我這麼年輕就決定結婚,但我還是想早些跟米高一起生活呢。不過今次的表演我一定會盡力而為,不會影響大家演出的。

前面的百貨公司應該有好的禮物吧……

突然,一隻手從後掩著她的嘴,另一隻手粗暴地抱著她的腰,迅速地把她拖往一條橫巷。

發生甚麼事!?這個人想幹甚麼!?

她驚慌地拼命掙扎,叫,卻發不出聲音。

一直被拖到一個幽暗的角落,那人用力地把她扔在地上。

卡雯看到了,是個陌生的男人,流浪漢似的裝扮,臉上明明是人的五官,但這時候看來卻像極了一頭野獸。

她驚惶地大聲哭叫起來。

「救命!救命啊!!」

「叫啊!你叫啊!看有人來沒有!」那男人用力地朝她臉上揮拳,卡雯尖叫起來,除了痛楚之外,臉上一陣又熱又濕的感覺,是血。

「像條母狗似地叫吧!濺人!」

那男人把她壓在跨下,扯著她的頭髮,把她的頭用力地撞在地上。

劇痛並沒有減輕卡雯的恐懼感,她哭號著求對方放過他。但那人只充耳不聞,粗暴地撕扯開她的衣服。

「住手!求求你住手!不要!」

那男人以無情的毆打代替回答。

卡雯覺得頭痛得快要炸開來了,血不斷的流著,呼吸困難,意識越飄越遠,那男人的臉也越來越模糊了。就像是一個可怕的惡夢一樣,但是,她仍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被肆意侵犯著……

這是惡夢嗎?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我身上?米高……來叫醒我……

她已經沒力氣反抗了,神智漸漸迷濛,飄入她視線的,那是甚麼?

那是蝴蝶嗎?

一片一片的色彩,在天空飛舞……

那是……蝴蝶嗎……

然後,她就昏迷了。

~*~*~*~*~*~*~*~

「卡雯!卡雯!醒來啊!卡雯!」

米高用力地搖著卡雯消瘦的身體,直到她睜開眼睛。

卡雯終於醒過來了,但她只是呆呆的看著眼前人。米高又驚又喜的把她緊緊抱著,哭了起來。

「原諒我!天啊……!原諒我!我當時沒有保護到你……」

抖動的嘴唇緩緩地吐出了幾個字,淚水無聲地從眼眶流出來。

「你…看到了……」

「不要緊的,那不要緊的!」他把臉緊貼著卡雯的額頭說:「已經過去了,甚麼都過去了,我不會再離開你,一定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在雪白色的病房內,米高緊緊的抱著卡雯哭著,很痛苦,但布箂恩知道他們已經跨過去了。

~*~*~*~*~*~*~*~

一離開病房,不等茉莉問,布箂恩就做出OK的手勢。

「真的?太好了!」

「卡雯有個真心愛她的人,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布箂恩說著,卻不禁有點感觸。

「布箂恩,你……」

「我曾經認識過一個女子,」布箂恩臉上浮出一絲苦笑,「她的糟遇跟卡雯很像。但在事情發生後兩年,因為跟丈夫發生爭執時被舊事重提,她自焚死了。」

「不過,米高先生他……」

「放心吧,他雖然是很易激動的人,但我相信他們不會發生這種事。」

聽到布箂恩的保證,茉莉似乎終於能放下心來。

「他們會幸福嗎?」

「我不是上帝啊!」布箂恩笑了起來。「不過,只要他們都珍惜對方,應該會很幸福吧。」

茉莉愉快地笑了。

「事情順利解決,去找奧斯卡吃晚飯好不好?」

「他一定會叫麗莎來的啊,你不怕嗎?」

「今天心情好,沒所謂了。」

「啊,你看,是隻黃色的粉蝶呢!」

布箂恩隨茉莉視線望去,草叢處果然有一隻黃色的銀歡粉蝶。

「這裏是郊區嘛。」

另一隻粉蝶朝它飛過去,兩只蝴蝶跳著和諧的圓舞曲飛走了。

「好了,走吧。」

「嗯。」

第四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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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 oiseaus restent à Paris』,1

『Les oiseaus restent à Paris』,1

放下沒回應的電話,布箂恩擔心地望向電視機。


電視機裏仍在播放相關的新聞,通宵工作的記者們面帶倦容,卻仍處於精神緊張的狀態。

雖然不是在紐約出生,但眼看住了多年的城巿變成一幅人間煉獄的圖畫,心裏著實很不是味兒。

「怎樣?有消息嗎?」茉莉輕輕叫了布箂恩一聲,讓他回過神來。

布箂恩搖了搖頭。

「電話不通。」

現在紐約巿內想必亂七八糟,電話線路大概早就負荷不了。人人都想知道親友們的安危,打的通才奇怪。

茉莉正坐在沙發上留意著電視的新聞,雙手緊緊地抱著軟枕。

想起來也實在太巧合了。

月初接到生意要跑來法國,本來打算自己一個人來。後來因為茉莉不斷請求,這次工作又很簡單,才會勉強答應帶她來當旅遊。

要是那時候把她留在紐約,真的不堪設想。就算奧斯卡會照顧她,擔心也擔心死了。

「大家……大家會沒事吧……?」

茉莉顫著聲問,布箂恩走過去,輕輕抱著她,拍了拍她的背。

「奧斯卡和麗莎現在一定忙得要命,等他們有時間應該會主動找我,不用擔心他們。」

的確,他兩人是沒甚麼好擔心的。

「可是其他人呢……?」

「等電話服務恢復,我要是能連絡上我的朋友,便能得到最快的消息。」布箂恩設法安慰她,「我找過一些當記者的朋友,他們說你學校那邊沒事,所以你的同學應該也不會出事的。」

茉莉才搬來紐約沒多久,記掛的應該只有她新認識的同學吧。

「可是,你知不知道……」茉莉一時哽咽說不出話,把頭埋在布箂恩的懷中。

(可是我們那座住所,一樓的拜仁先生就是在世貿中心工作的啊!他太太懷了孕……)

茉莉的憂慮透過額頭的接觸傳過來,布箂恩感到有點愕然。

愕然的原因當然不是這種溝通方法,而是,他真的不知道鄰居的事。

他住在那個地方也好幾年了,但除了樓上的奧斯卡之外,其他鄰居幾乎都不認識。在城市裏生活,盡量保持佰生人關係是大家的默契。茉莉才搬來不久,竟然比他記得還清楚身邊住了甚麼人,甚至會擔心他們。

是自己太冷漠還是她太天真?在這個冷漠的城巿……

僅僅一次災難,就會改變人們的習慣嗎?

茉莉似乎仍不想說話,只是繼續把額頭貼在布箂恩頸旁。

(拜仁太太好年輕啊,我記得應該是第七個月了,上次在樓下碰到她,她還讓我摸她的肚子,我摸到,一跳一跳的,她笑得很幸福……)

襯衫有點濕,溫熱的。

(怎麼辦?布箂恩,怎麼辦?要是拜仁先生回不了來……要是大家都回不了來……怎麼辦……)

抓著布箂恩襯衫的手不自覺地抓得更緊。

「沒事的……」

布箂恩摟著她喃喃地唸著。

幸好茉莉不懂讀心術,不然就糟了,因為布箂恩自己心裏倒是覺得出事的可能性比較大。

事實上,看新聞就知道,有很多人當場就確定永遠都不會有回家的機會。

要是回到紐約,還是盡量別靠近現場好了,肯定積存了很多強烈的負面意識吧?對於有心靈感應人來說這是很可怕的。

不曉得他們現在怎樣……布箂恩腦海中又浮起幾個熟悉的面孔。

『占卜師』住在蘇豪區,跟世貿很近,布箂恩剛剛一直想設法連絡的就是她,但無奈一直打不到越洋電話。透過自己的情報網也得不到朋友的消息,這實在有點令人沮喪,他的情報網應該算是相當好的了吧?

遺憾在他也從沒收到過任何有關這次襲擊的情報,如果有的話……

布箂恩搖了搖頭。

他的『業務』一向比較專注在西歐、美洲和亞洲部份城巿。東歐、俄羅斯和澳洲等地他很少兼顧,其他就更不用說了,他幾乎從沒買賣過中東的情報。布箂恩主要是處理私人或商業的情報生意,除了偶然會幫幫奧斯卡的組織,不然都不會插手軍事情報。

他忽然想起了一位專職這類情報的同行,他會不會知道甚麼?

不,就算知道又如何,一介情報員是沒法影響大局的,可以行動的又不是他們。

~*~*~*~*~*~*~*~

輕撫著茉莉那銀色長髮的手微微一怔。

情報網──奧斯卡他們的組織有最好的情報網。

他們到底是真的不知道,還是知道了卻沒提防!?

布箂恩突然好想立即找奧斯卡來對質,可是,現在他們只能呆在巴黎這間酒店的房間裏而已。美國所有機場都關閉了,沒飛機回去。

在他想得出神的時候,原來茉莉已經睡著了。

布箂恩嘆了口氣,拿起搖控器把電視關掉。

通訊科技發達本是好事,但當它直播著大樓倒塌、人們從窗戶跳下等殘酷卻又正在發生著的畫面時,布箂恩真的有點厭惡傳媒的賣力。連他這種自認同情心不足的人看了都目瞪口呆,電視台有沒有考慮過會對像茉莉這樣的小孩造成甚麼樣的傷害?

當然,他知道這只是沒意義的抱怨,蘇菲亞至少可以給他一百個需要直播的理由。身為美國傳媒的幕後大黑手,她現在應該忙得連深呼吸的時間也沒有吧,幸好奧斯卡他們不用怎樣指揮也會工作……

糟糕,腦海裏好像一直記掛著彼方的人和事。

布箂恩輕輕把茉莉放在沙發上,蓋上薄被,在案頭上留下他要外出的字條便出去了。

~*~*~*~*~*~*~*~

本來是打算到街上吸吸新鮮空氣,清醒一下,可是街道上四處都是有關紐約的新聞。

街上人不多,人們不是趕回家便是擠在商店中看報道。

好不容易找到一間比較清靜的咖啡店,布箂恩選了外面街頭的座位,省得聽到店內的電視機聲。

喝了幾口苦澀的咖啡,出神地看著寧靜的巴黎街角,突然有人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

「唷!好久沒見了,國王陛下。」

「別老拿我的名字開玩笑。」

布箂恩瞪了眼前這個初中學生似的棕髮少年一眼。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羅朋告訴我的,嘿嘿嘿,國王大駕光臨,咱們當然在意。你沒發覺他吧?十分鐘前他才跟你擦身而過。」

早知羅朋的易容和跟蹤技術天下無雙,布箂恩乾脆省下吃驚的氣力,只是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你兩個小鬼都來了法國?克莉絲汀呢?」

「她在英國啦,羅朋也正要到德國去。」

「發生了這種事,我還以為你們會忙得不可交加,你還有閒心情來喝咖啡?」

「有話要跟你說才來的,本來想要電郵通知你,但既然難得碰到了便當面說吧。」

少年點了一杯熱可可,侍應很快便奉上香氣四溢的飲料。

「其實也沒甚麼特別啦,主任的意思是,請你別插手。」

布箂恩皺了皺眉。

「接下來大概會有翻天覆地的異動,各國政府桌面下的小動作一定相當可觀,總之到時,你應該曉得甚麼是該知道甚麼是不該知道的吧。」

布箂恩攪動了一下杯中的咖啡,沈默了一會。

「我本來就不想管。」他認真地板起了臉,「我反而想知道──老實的答我──你們到底有沒有收到過相關情報?」

少年喝了一口可可,滿足地呼了口氣。

「有,不過。」他頓了頓,「確認情報的時間是在事發前四分鐘。」

「……」

「蘇菲亞好像即時便決定了美國組的行動,是『救援協助』和『阻止第二波攻擊』。當然囉,四分鐘根本來不及做甚麼嘛。聽說奧斯卡收到通知後便目睹飛機在天空飛過,氣憤得踢壞了自己的機車。」

可以想像他的心情。

「或者我們能早點知道的,如果不是你們的政府不合作,情報流動會快的多。」

少年繼續若無其事地喝著熱可可,布箂恩則一臉凝重地沈默著。

漸漸,可可和咖啡的杯子都露出了杯底。

「暫時我們這邊還有這個悠閒啊,奧斯卡就可憐了。」少年展露著開朗的笑容,「你也別急著回去嘛,反正那邊一團糟。克莉絲汀想見你,去看看她吧?」

英國……布箂恩剛才也有想過要不要帶茉莉上去英國,留她在格林蘭家暫住,好像比較放心。

回去時問一下她的意願吧。

「考慮一下再說。至於那件事,我知道怎辦的了。」布箂恩說:「如果有機會,叫麗莎看好奧斯卡別讓他發火。」

「OK~」

少年把手放進牛仔褲的褲袋中,突然臉色驟變。

「布箂恩!」少年倏地收起了笑容,認真地說,「我突然想起有要事要辦,再見!」

「喂!」

像一陣旋風似的,少年已經跑到街道的另一邊,一下子便不見了。布箂恩怔怔地呆坐著,幾乎來不及反應。

「……福爾摩斯……又忘了帶錢包是吧……」

福爾摩斯,十四歲。羅朋,十六歲。克莉斯汀,十歲(!)。

某組織西歐分部成員,平均年齡最低,所以被大家戲稱為『幼稚園偵探團』。

~*~*~*~*~*~*~*~

返回酒店,卻不見茉莉。

布箂恩留在案頭的紙條之上,被加了這麼一行字。

『我也出去了,瑪德蓮教堂』

是茉莉的筆跡沒錯。

正想轉身便出去找她,但瞥見放在桌面的手提電腦,還是看看有沒有甚麼消息再出去吧。

登入系統後,一堆電郵跑了出來。快速地掃過寄件者一欄,某人的名字一跳入眼中,馬上急不及待打開來看。


[left]  親愛的國王, [/left]



  我現在在皇后區,朋友們都跟我一起,還有其他人我也聯絡上了,都沒事,不用擔
  心。不過,你會擔心嗎?似乎大家都認為你才不會管大家死活,只有我堅持要聯絡
  你,看,還是我比較了解你吧?說真的,有沒有那麼一點擔心過孤苦無依的我?

  下曼克頓現在沙塵滾滾,沒事便在巴黎好好渡蜜月,至少占卜沒說艾菲爾鐵塔有危
  險。不過,就因為時鐘先生比我早幾分鐘打電話通知其他人避難,現在大家都不管
  我的塔羅牌了,真令人生氣。





  有甚麼餅乾別忘了我的份哦。 [left]  占卜師[/left]


[left]  
P.S.放心吧,我不說,沒人會知道你跟小公主在一起。[/left]





布箂恩看完不禁對著電腦莞然一笑。(注:餅乾是暗語,『情報』的意思)

讓人哭笑不得的電郵,不過也好,至少知道朋友們都沒事。

布箂恩想了想,便回了一封電郵過去。托她找找看茉莉的朋友情況如何,順便也請她查一查那家姓拜仁的人。

其他的電郵只看了一下標題,覺得不太重要也沒細看內容,他關掉電腦便出去找茉莉。

~*~*~*~*~*~*~*~

雖然認不出來是哪一首聖詩,但管風琴卻把悲哀化成音樂奏出,宛如安魂曲。

踏入教堂,肅靜的環境份外讓人感受到莊嚴的氣氛。只是今天卻有著微妙的分別──除了平常會前來的教徒,很多從不上教堂的人也來了,還有一些似乎是遊客的人,只有今天,全都是因為一個原因而來的。

因為震驚。

因為覺得恐佈,因為覺得難過,因為覺得憤怒。

就算不是教徒,也會想到教堂來祈禱,尋求心靈上的安慰,平伏心情。

沒有一個人臉上有笑容。

茉莉的銀色長髮在燈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芒,不用費勁就找的到她的位置。布箂恩靜靜地在她旁邊坐了下來,沒有叫她。她正在閉目禱告。

「布箂恩……」良久,她才緩緩張開眼睛,抬頭望著前方雪白的聖母像。「……親眼看著親友離世是怎樣的感覺?」

為何會問他這個問題?布箂恩覺得有點好奇,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對這些事很有經驗嗎?

「當我知道爸爸自殺的消息,並沒有很大的震憾……」茉莉仍是注視著那個雕像,彷彿在自言自語。「雖然心情很複雜……應該自責?還是慶幸?……但到底也只是有種淡淡的哀愁……」

淡淡的,說不上悲痛,卻又一直凝聚在心底化不開。

「如果,我有親人在那裏工作,看著電視裏的大樓倒塌時會是怎樣的感覺……」

原來,茉莉在想這種事。

「為甚麼,會發生這種事呢?為甚麼會有人做出這種事……?」

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曾經……」

就像是回憶起很久以前的事,布箂恩頓了一頓,才說,「曾經有一個女孩,她這樣對我說:『是人為,是意外,還是天意也沒關係,反正人總會死的……如果,這個人類的世界真的那樣殘酷,那麼我不用再留在這裏受苦,你應該替我高興才對……』」

語調依然平靜,布箂恩的臉色卻漸漸陰沈起來。

「這是她臨死前說的話……」

感到訝異的茉莉回過頭來看著布箂恩,但他似乎沒有為意。

(所以……布箂恩……你哭個甚麼?再過一下子,我就永遠都不再痛苦了……還要繼續…面對痛苦的人是你們啊……所以……你們兩人要……)

布箂恩用力深呼吸了一下,像是要把回憶驅散似的。

「說了奇怪的話了,」他笑了笑,「我覺得,人只要互相扶持著,便有勇氣去面對任何的困境。」

茉莉仍在用擔心的表情看著他,眼神中流露著一點疑惑。因為一直穿著手套,布箂恩也無法知道她是為了事件,還是為了自己剛才的話而擔心。

「走吧。」

輕輕拉著茉莉的手站起來,兩人正要離開教堂,布箂恩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聖母像。

慈祥的臉容帶著柔和的表情,微張開的雙手就像隨時等待小孩走來擁抱的母親。然而下垂的雙眼彷彿不忍看見兒子承受十架之苦,也似是不忍看見這個殘暴悲哀的世界。

跟茉莉不同,布箂恩甚少上教堂,也從不會祈禱。

這時候他卻忍不住在心中默唸。 ……如果你願意的話,就讓那些可憐人的靈魂進入你的懷抱吧,苦難的靈魂,世界已經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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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 oiseaus restent à Paris』,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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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大家都沒有甚麼食欲,兩人稍吃了點東西後便返回酒店。


扭動門鎖推門入內,布箂恩這才想起有件事要問茉莉。

「幾乎忘了問你,你想不想去探一下格林蘭男爵和艾莉絲?反正很近……」

「咦,去叔叔家?」

茉莉愕了一愕。

「說起來,不知道叔叔的航空公司有沒有受到影響……」

提起航空公司,布箂恩用力拍了自己額頭一下。

「不,還是先留在巴黎好了,現在離境還不太放心。」

真笨,如果不敢乘飛機的話,乘火車還不是一樣不放心?難保『歐洲之星』(連接英法兩國的著名隧道火車)這樣顯眼的運輸工具不會是被恐怖份子盯上的目標,自己怎麼剛才都沒考慮到。

還是先確認一下情報再說。

開?了電腦後,連同剛才沒看過的電郵,收到的郵件更多了。發生了這樣嚴重的事件,真的假的重要的無關痛癢的情報都滿天飛,情報網絡亂七八糟。自己幹這行,剛才竟還有閒時間去喝咖啡,上教堂,跟茉莉去吃東西,實在很不可思議。

布箂恩開始坐下來仔細閱讀,茉莉則去了洗澡。

「……政府這次大條了,連那樣重要的密報也走漏眼……」看到一封由某位在FBI工作的友人發出的電郵,布箂恩皺了皺眉。

阿蓋德?努力在腦海中翻查這佰生詞語的資料……對了,好像是伊斯蘭教原教旨主義的激進組織,但除此以外便不清楚了。跟自家生意無關的情報,他一向不太留意。

想起福爾摩斯提醒他不要插手,大概他也只能把這些東西當花邊新聞看過便算,企圖撈一筆是沒可能的了。這時候,一封電郵剛好送到。

是占卜師寄來的。

[left]    『想安撫你的小公主是吧?放心,她的朋友都沒事。雖然現在紐約很亂,難以確認[/left]
[left]    位置,但至少能確認他們的安全。應該是隨著人潮難開了曼哈頓。 [/left]
[left] [/left]

[left]    我真要對你另眼相看了,你甚麼時候會關心起鄰居來?那位拜仁太太已經確認了在[/left]
[left]    布魯克林的娘家,不過她丈夫的消息則無法確認。他替一家日資銀行工作,辦工室[/left]
[left]    好像是世貿中心第二樓的七十九層。在我得到的餘生者名單中暫時沒他的名字。抱[/left]
[left]    歉帶來壞消息。』 [/left]



第七十幾至八十幾層,那正是飛機切入的高度,看來是個悼聞了。

糟糕,怎樣告訴茉莉呢……?

「布箂恩,洗髮精用完了。」

茉莉剛好洗完澡,換上了睡衣,抹著頭髮走出來。

「我收到朋友的消息,他們確認了你的同學都沒事。」

茉莉臉上閃過一絲高興,隨即追問:「那麼有沒有其他人的消息?」

布箂恩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茉莉以為他的意思是還沒有消息,看來有一點點失望,隨即便走過去沙發打開電視機。

嗯,還是遲些才告訴她吧……

~*~*~*~*~*~*~*~

在發生了那樣的事之後,遊覽的心情早就沒了。

不過,也總不成一直留在酒店內。或者說,既然甚麼也不能做,老呆在電視機前聽著不安的報導,還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

像艾菲爾鐵塔一類的地方是不會去的了(即使有朋友的保證),也只是四處閒逛,到博物館美術館看看藝術品。原本,茉莉到法國來就是為了看畫。

羅浮宮是非去不可,可是茉莉似乎比較喜歡其他美術館,像奧塞美術館就花去了他們不少時間。看著一件又一件歷世不朽的藝術品,能讓人暫忘現實的哀傷。

「偉大的藝術品能留芳百世,可是人生卻那樣短暫。」

「畫家們全心全意地畫畫時,把他們的心血和靈魂都貫注其中,也許可以說他們的精神跟作品一同保存下來吧。」

「你感覺得到嗎?」

「……我想,他們不會讓遊客觸摸價值連城的名畫。」

從羅丹美術館出來,布箂恩提議到聖心堂去。茉莉喜歡教堂,反正在巴黎教堂多的是,這幾天幾乎是每天參觀一間。

聖德斯塔許教堂、聖母院、聖禮拜堂、聖賽芙蘭教堂……美國的航空管制已經放鬆了,可是布箂恩還沒打算回去。幸好巴黎不概是旅遊名城,再多住一些時間也不會悶。

「今天去聖心堂吧。」

「我怕你會覺得無聊……」

「不會,它本身就是座很漂亮的建築物。」

其實在巴黎使用Metro是最方便的交通工具,不過布箂恩習慣了駕車,所以一到步便租了輛車。當然的,在工作完成後便到另一間出租汽車公司換過一輛了,這是基本的職業安全。

九月的巴黎開始有點涼意,天上雲厚厚的都看不見太陽,街上份外清冷。突然,一把愉快的聲音從老遠傳來。

「布箂恩!這邊!真巧丫!」

循聲望去,一個少年在馬路對面一邊大聲喊著,一邊向他們跑過來。

福爾摩斯?他又來幹嘛?我已經甚麼都不管了,不是又有甚麼麻煩吧!布箂恩不禁眉頭一皺。

「還有甚麼事嗎?」

擘頭第一句語氣便不太客氣,但不概是少根筋的福爾摩斯,或者是故意忽略吧,少年仍帶著愉快的笑容走到兩人面前。

「巴黎這樣大也會碰到!真巧合啊!」

布箂恩用懷疑的目光盯著他。

「真的是巧合而已?」

「我騙你幹嘛,本來是打算去小丘廣場表演一下才路過這裏。」少年不滿地說,並指了指自己背著的黑色大袋,他的結他袋。

布箂恩倒抽了一口涼氣,慌忙追問:「你去過了!?」

「還沒啊!看不到我本來就朝廣場走去嗎?」

幸好。

福爾摩斯並未留意到布箂恩鬆一口氣的表情,反而把視線落在與布箂恩同行的少女身上。

「好漂亮的小姐啊!現在才打招呼真失禮,請叫我福爾摩斯。」

「……你好,我叫茉莉。」

「茉莉小姐,很高興認識你。」福爾摩斯執起茉莉的手在手背輕輕吻了一下,就像傳統的英國紳士,不過他既沒穿禮服也沒戴高帽。事實上一個身穿超碼T-shirt和鬆身滑板褲的小伙子作出這種舉動,畫面實在很搞笑。何況他長的比茉莉還要矮。

「茉莉,不用對這小鬼客氣。他比你還少兩歲,不用叫他福爾摩斯『先生』甚麼的,直呼其名便可。」

比自己少兩歲,那不就是只有十四歲了嗎?茉莉有點兒吃驚。

「哪,叫我茉莉就可以了。布箂恩都是這樣叫我的。」

「你是從英國來的嗎?那大家就是同鄉了。」

「咦?沒錯……你怎知道?」

「聽到字正腔圓的漂亮英國口音。」福爾摩斯微微一笑。

布箂恩打死也不信。茉莉發音固然好聽,但是九成他事先便知道茉音的底細(多半是奧斯卡告訴他),故意裝模作樣而已。

「好細心呢,真像小說裏的福爾摩斯偵探啊!」

「嘿嘿嘿,這不算甚麼,華生。」

被茉莉這樣一讚,少年高興得自個兒在笑。布箂恩沒好氣地打斷他們的對話。

「你要到廣場去嗎?我勸你還是打消這念頭。」

「為甚麼!?」

當然是為了巴黎巿民的聽覺安全著想。羅朋也是的,怎麼會讓他帶著最危險的『武器』跑出來?

「那是……因為氣氛不適合。」努力地堆砌藉口。

「就是看到大家都死氣沈沈的,我才想藉著我激動人心的音樂來讓人們提起精神!」

「嗯,但我想人們都在為死難者們默哀中,在這段追悼期裏似乎不合適啊……」

「可我看還是有很多人若無其事地過活,應該沒問題吧?」

「那……」一時說服不了,只好想法子拖延。「咦?都這個時候了,不若我請大家吃東西吧。之後再載你去廣場好不好?」

「布箂恩請客,那我便不客氣囉!啊,那是你的車子吧?我知道那裏有好吃的法國菜……」

福爾摩斯快樂地跳著走向車子,茉莉這才有空閒問布箂恩。

「……是你在法國的朋友?」

「是奧斯卡的同事,在歐洲工作的。」

等他吃飽東西,上了我的車子,我就直駛向酒店。布箂恩下了決心,為免讓巴黎受到另類的恐佈襲擊,有時要不擇手段。

~*~*~*~*~*~*~*~

布箂恩在司機席,茉莉一如以往坐在旁邊,所以福爾摩斯只能坐後座。

「褔爾摩斯……」

「甚麼事?」

「雖然不太清楚,不過奧斯卡的工作好像很危險,你年紀這樣小……」

茉莉的好奇心很正常,『你家人不會擔心嗎?』幾乎便說了出口,可是總算想起這樣一問可能很失禮,所以最後沒有說。

「我喜歡刺激和挑戰性的工作,而且,我們一組雖然比較年輕,但絕對不比其他人弱!」

「你們一組?」

「我、羅朋和克莉斯汀,三個。」他邊說邊數著手指,「有機會一定要讓羅朋見見你,嘿嘿嘿,我倒很想看看漂亮小姐的笑容會不會讓他那萬年冰山般的表情溶解。」

茉莉默唸著這三個名字,奇道:「你們的名字都跟偵探故事有關哪!」

「呀,這個,」一直天真愉快的笑容首次掛上了一點無奈,搔搔頭,「只有克莉斯汀是真名,那小丫頭第一次見到羅朋,便硬說他像怪盜羅朋,於是一直叫到現在。我更加無辜!因為她說既然推理作家和怪盜都在了,不可能沒偵探,便硬是要叫我做福爾摩斯。也不理會我的感受……」

真是亂來的小孩。茉莉忍不住笑了。

「這幾天你們都很空閒?太神奇了。」布箂恩忍不住問,順便試探一下。

「鬼才空閒,羅朋在過去那幾天幾乎橫跨了東歐和西歐!我看就只差沒被叫去中東。活該!誰叫他平常總是把粗活擠給我幹!!」

原來如此。那就是說克莉斯汀還堅持小學生每天必須有的午睡時間,所以只能略盡綿力。而福爾摩斯對這些高層次的事只會越弄越糟,結論是:只有羅朋一個在努力吧?真是辛苦了。

「不過哪……沒想像中忙亂也是真的。」

完全不覺得自己是被同伴覺得礙事才放在巴黎閒逛的少年,一臉認真地說。

「你知主任的宗旨囉,不干涉,不干涉……好笑,如果我們找幾個人去就萬事OK了。」

布箂恩在交通燈前急停,嚇了眾人一跳。

「……難不成,肯定要開戰了?」布箂恩連忙回過頭來問。

他們組織的其中一項堅持就是『絕不干涉個別國家的戰爭,也不會對任何國家提供任何戰爭協助』。他們會放手不管,就是說,美國已經決定開戰了。

福爾摩斯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茉莉連忙追問。

「開戰?難道要打仗嗎!?」

看著她一臉惶恐,布箂恩有點後悔自己多言,只好淡化嚴重性。

「沒辦法,當初就猜到會演變成這種後果吧。而且,自有歷史以來,地球上沒戰爭的日子還真的是少得可憐。」

「可惜主任禁止『那種事』,不然奧斯卡一定搶著報名,我想他恨當『Terminator』很久了……」福爾摩斯有點淘氣的偷笑了笑。

「是啊,你們至少『表面上』是嚴重禁止。」

面對布箂恩若有所指的嘲諷,福爾摩斯沒有回應,不知是沒聽懂還是裝沒聽懂。

當著茉莉面前,兩人都沒明言的『那種事』,其實就是『政治暗殺』。

的確,若能確認主腦,這是最快捷的方法阻止全面戰爭。可是問題不是這樣簡單吧?恐怕還有很多因素,例如疲弱的經濟、國民的士氣、和民眾支持度等等。戰爭在政治層面上無法逆轉的話,隔岸觀火未必不是明智的做法。

雖然,這樣做必會被視為『不阻止戰爭發生而產生更多死者』。管它的,反正他們就是祕密組織,一般人根本不知道他們存在。

那樣猜想,可能美國政府已經要求過協助而被拒絕了吧。

布箂恩一邊駕車一邊胡亂推測的時候,茉莉和福爾摩斯繼續閒聊,突然響起了電話聲。

「喂?」少年摸出了手提電話。「嗯……嗯嗯,啥!?現在?我才一心一意正要去吃飯啊!那……哎呀呀,好了好了,我來便是了……」

看著少年的表情在對話中轉換了五六次,茉莉覺得這個小朋友率真得很可愛。

「布箂恩,」福爾摩斯嘆了口氣,「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甚麼?」

「極速駛去戴高樂機場。」

~*~*~*~*~*~*~*~

說極速,還真不是蓋的。

本來他們在蒙馬特區,北面就是戴高樂機場,布箂恩把車子一個急轉彎,便轉向巴黎郊區了。

車子不多,既然通行無阻,布箂恩也就踩盡油門。逢車過車,轉彎也不減速,名乎其實的危險駕駛。若不是顧及到茉莉在車上,或許他會開的更快。

結果,當車子駛進載高樂機場的停車場,『吱』地一聲停下來時,茉莉的心還在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謝謝你囉!我先過去,有時間跟著來看看吧!」

車子還沒停定,福爾摩爾便已打開車門跳了下車,朝機場大樓飛快地跑去。

布箂恩泊定車子後,轉過頭來。

「你還好吧?」語氣有點歉意,大概是自己也覺得開的太快了。

茉莉用力地深呼吸了一下,臉上還有點因為興奮而產生的紅暈,出乎意料她似乎沒被嚇倒。

「好快啊……都不曉得你會開快車……像過山車一樣呢!」

布箂恩苦笑起來。

「有需要時才會開得這樣快,沒事當然是安全至上啊。」

如果有需要,還可以開得更快。以前被迫在黑幫中混的時候,常被警察和仇家追,不名譽的逃命飆車技術也是在那時候練成的。

不像福爾摩斯有事在身,兩人用不著跑,悠然地走入機場大樓,感覺上旅客好像比他們十幾天前下機的時候要少得多。想要進入離境大堂時被職員攔著,正想要解釋,兩名警察卻走過來,看了看布箂恩的護照便放了他們進去。

他當然沒有甚麼萬能通行證之類,想必是福爾摩斯跟警察交待過而已。

「你真的要一塊來嗎?可能有危險啊。」

「應該不要緊吧,福爾摩斯不是說『在飛機上』嗎?」

「很難說……總之,緊跟著我別走開。」

茉莉投給他一個信任的笑容,左手用力勾著布箂恩的手臂,於是布箂恩只好放棄游說了。

剛才在車子上,福爾摩斯便大致交待了原因,其實也不過是一句話:

「有人報稱在飛機上放了炸彈。」

而一踏入大堂,便看見剛才說出這句話的少年正站在飛機班次表顯示屏前面。

「咦?你怎麼還呆在這裏?」布箂恩有些奇怪。

「對啊,我也想知為甚麼。根本這種小事就不該叫我來啊!都還沒吃東西……」

福爾摩斯抱怨著,把手中的紙條遞給他。布箂恩接過一看,歪歪斜斜的字寫著:『我在BV1032上放了炸彈。』

茉莉看了之後,說:「字寫的好難看……像小學生寫的一樣。」

「嗯,應該是用左手寫的吧,如果他是右撇子。」

「機場方面,不會是當成恐怖襲擊來處理吧?」布箂恩皺了皺眉。

「正──是。你看。」

福爾摩斯指了指顯示屏,突然間,全部班機的資料都改動了,所有還沒起飛的航機都被通通改成『延遲』。

等待上機的旅客開始留意到後,紛紛低頭細語起來。

「搞得太過了,會引起注意啊,那些大叔!」

福爾摩斯嘟嚷著。

「不覺得很奇怪嗎?」布箂恩說:「如果真的是恐怖襲擊,根本不會預先警告。再說,就是一般的炸彈恐嚇,也不會說明放置炸彈的班機吧?」

「呀,我也是這樣說,但他們就是不理我。」少年攤了攤手,「在這種敏感時期,大人們都受不得驚嚇吧,像被老鼠咬過的大笨象一樣。」

「那架BV1032……」

「本來上了機的乘客全被趕下來了,正在搜尋機體上有沒有炸彈。所以我也只好呆在這裏,天,他們到底叫我來幹甚麼!?」

「為了以防萬一吧。」布箂恩同情地笑了笑。

茉莉在班次表顯示屏上找到了BV1032的閘口編號,在落地玻璃窗前轉了個圈。

「布箂恩,是不是那一架?」

布箂恩和福爾摩斯走過去,望向茉莉指著那架停在停機坪的飛機,圍著飛機有好多車輛和人。

「不好,被人們看見警車和消防車的話,不到三分鐘便會看見記者。」

「反正我看是找不出甚麼來的,虛驚一場而已。」

「你也是這樣想?」

「對啊,想必是誰看過新聞後搞的惡作劇吧,開這種一點也不好玩的玩笑。」

布箂恩點了點頭。

「唉,好無聊啊~~」少年嘆了口氣,「算了,布箂恩,只要是你請的話機場餐廳的下午茶我也不介意的。」

「這時候你還在想吃……」

察覺氣氛有異,離境大堂裏的人開始鼓燥起來,詢問處前人頭湧湧。

「廣播一下不就好了嗎?」

「又不是現代化機場,效率是這樣子的了。」

「還好九一一後旅客少了很多,就算混亂也出不了甚麼事。」

茉莉望向聲音特別吵的方向,有一堆人被機場人員隔離在遠處,似乎有些人想過來離境大堂這邊卻被機場人員阻止,所以發生了爭執。 「那些人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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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 oiseaus restent à Paris』,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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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力甚好的福摩爾斯馬上便看清楚情況。


「沒搞錯那些應該是BV1032的搭客,被趕下來後在那邊受監視吧。」

當然對著搭客不會用這字眼,只會說『請合作留在這裏』。但是無端被趕下來延遲起飛,又不說明原因,連手提行李也不準取回,火光是很正常的反應。

「不是應該會安排搜身嗎?」

「對啊,『應該會』,法國人的辦事效率。」

在少年愉快地揶揄著別人時,一直看著窗外的茉莉突然發出『啊』的一聲。兩人望向BV1032的方向,只見人們和車輛都快速地從客機附近撤離,只有消防車在旁戒備。

「不是吧……」難以相信的語氣從福爾摩斯口中溜出來。

「福爾摩斯……先生、福爾摩斯先生……」

一個穿著西裝的肥胖中年男子,頭髮早已脫的所餘無幾,在數步之遙的地方對著他們急急招手,滿臉是汗。

三人朝他走去,他用競步似的速度帶他們前往一間看來像是指揮中心的地方。

「我們找到了,暫時要封鎖機場。」豆般的汗在男人光滑的額上爬行著。

我可沒預期你們會找到啊,福爾摩斯心裏抱怨起來。

「那東西怎樣?現在拆了嗎?」

禿頭男人在身邊一個警員身上搶過一張紙,遞給他。

「足夠把飛機炸成兩段,如果在飛行中的話。不過拆彈專家說裝置很粗糙,要拆應該沒問題。」

「那就拆啊。」福爾摩斯事不關己似的說。

禿頭男人額角跳出了青筋,明顯在努力壓抑心中的不滿情緒。

「當然,至於犯人……我們會先從BV1032的搭客和機組人員開始搜,但也不排除可能是其他人放上去……」彷彿掙扎了好久才下定決心似的,他把以下這句話一口氣吐出來,「可以的話希望你能盡可能提供協助!」

布箂恩不禁開始同情這個人。由他剛才叫『福爾摩斯先生』時故意強調『先生』這個字,可知他實在對這個年紀可以當自己小兒子的少年相當地不滿。不曉得他是礙於職位還是真的相信福爾摩斯的實力,而不得不提出拜託,但他心底裏大概充滿著反抗的情緒。

「好,沒問題,放心交給我吧。」

以為福爾摩斯會這樣答的話就大錯特錯了,他幾乎是不加思索便衝口而出:「你想我怎幫忙啦,我又不是懂得嗅出炸藥的警犬……」

此話一出,那男人的臉色真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布箂恩看不下去,正想要多口說句話,一個穿著警察制服的男人衝了進來。

「報告長官!我們在乘客中找到了一個可疑的男人!」

「做的好!」

禿頭男人轉身就要跟那個警察走出去,似乎已經放棄對福爾摩斯的期待。偏偏福爾摩斯卻像突然感到興趣似的,笑嘻嘻說:「我要去見見他。」

帶著驚訝的神情轉過頭來,男人點了點頭。福爾摩斯二話不說便拉著布箂恩跟著走去。

「等等,這兩位也要跟著去嗎?」禿頭男人望著布箂恩和茉莉。

「陪我走一轉吧?布箂恩?」福爾摩斯也不答他,反是用力扣著布箂恩的手臂。

布箂恩無奈地嘆了口氣,「茉莉,你在剛才大堂那裏等我一下,別亂走。」

茉莉笑了笑,在福爾摩斯耳邊小聲說了句話,便出去了。

於是一行人在額上冒出青筋的禿頭男子帶領下,前往拘留室。

「剛才茉莉對你說甚麼?」

「她叫我不要欺負你。」說罷,少年自己忍不住大笑。

~*~*~*~*~*~*~*~

狹少的房間中坐著一個膚色黝黑的男子,似乎是中東人,不過並沒有包著傳統的頭巾,也沒束鬍子,只穿著很普通的西式便服。雙手被手扣反鎖在椅背,對於走進來的陌生人中有少年感到有點奇怪。

「在他身上找到疑似是遺書的信。」

禿頭男人在警察手中接過看了看,臉色馬上轉成嚴厲,盯著疑犯。

「是你做的吧!告訴你,你失敗了!我們的專家馬上便會把它拆下來,你們的陰謀不會得逞!」

疑犯低聲笑了起來。

「以為這樣便完結了嗎?你們這群自以為是的白人!」

聽到他不屑的語調,福爾摩斯只是點了點頭,說:「你還有同伴?」

禿頭男人一臉驚訝,好像沒有想過這問題。

疑犯卻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快說!你的同伴是誰!還有沒有帶了別的炸藥上機!?」禿頭男人青筋暴現,一跳上前抓起對方的衣領。

疑犯繼續笑而不語,禿頭男人氣得似乎想要動手打人了。

「等一下,交給我可以嗎?米雪警長。」福爾摩斯空有成竹地對他說。

「你肯定你有辦法?」

「肯定,不過請你們先出一出去~~」

米雪警長望了他和布箂恩一眼,這才打了打手勢,和其他警察一起退出去。

~*~*~*~*~*~*~*~

茉莉回到大堂,隨便找了個接近落地玻璃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BV1032仍停在外面,消防車還在旁邊。不久,一個身穿白色衣物的男人從機上走了下來。頓時有其他人走上前,也有別的工作人員跑上飛機。

距離遠看不清楚,但茉莉猜想,應該是拆除了炸彈吧?

至少解除危機了,茉莉鬆了口氣,卻發現附近有另外一個人跟他一樣在注視著BV1032。

這樣說有點奇怪,因為好奇而正看著被消防車包圍的飛機的人也不少,可是,茉莉就是覺得那人份外不同。

那種『注視』──不是好奇看看而己,是跟自己那樣地用心『留意』,用銳利的目光看著BV1032。

他是一個膚色有點黑,穿著襯衫牛仔褲的高大男人,左手拿著一個黑色的手提袋。

當他看到那個穿白色衣物的人從飛機上走下,眉心便倏地緊皺起來,轉身急步離開。

說不出原因,直覺地茉莉想要知道他去哪裏,站了起來想要跟上前。但才走了兩步,便不小心碰跌了一個在腳邊走過的小孩。

「對不起,有沒有撞到你?」急忙扶起小孩子,抬頭一看,己經不知那男人去了哪裏了!

還是算了吧。茉莉蹲下來替小男孩拍了拍褲子,幸好沒有弄傷。

小男孩沒有說話,只是一味的低著頭。

「怎麼了?是不是碰到哪裏?」

他搖了搖頭。茉莉以為他聽不懂英語,於是改用法文再說了一遍。

「你是跟家人來旅行的嗎?」茉莉看了看四週,並沒有其他人在男孩身邊。「你爸爸媽媽呢?」

他還是只肯搖頭。

「你是不是迷路了?」可能是跟家人走失了,茉莉想。

他仍然只是搖頭不答話。

這樣猜啞謎也不是辦法,茉莉嘆了口氣,對他溫柔地笑了笑:「無論如何……姊姊現在帶你去服務台,叫他們幫你找家人好不好?」

廣播一下,父母應該會馬上來接他吧?怎麼有這樣大意的父母呢?茉莉站了起來,男孩的小手卻拉著茉莉原地不動。

「我不是來旅行的,我來送機……」小男孩低著頭,小聲地說:「爸爸媽媽離婚了,爸爸一年才來看我一兩次,他今天便要走了。」

原來是一點也不快樂的原因,怪不得小小年紀便一臉愁容,看著也叫人難過。

茉莉再次蹲了下來,輕輕掃著他的頭,說:「……你很不捨得爸爸吧?」

男孩點了點頭。

「爸爸的飛機明明還沒起飛,為甚麼我不能見多爸爸一次呢?」

要怎樣向一個幾歲的小朋友解釋現在機場的混亂?茉莉一時想不到怎回答,一個女人己急步走到她面前。

「加雲,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真不聽話!」

女人對茉莉尷尬地笑了笑,便拉起兒子的手。

看著這對母子離開,茉莉向小男孩微笑著揮了揮手,心中卻有種難以釋懷的感覺。

機場,每天有多少離離合合的人生在此上映著?

~*~*~*~*~*~*~*~

拘留室內,只餘下疑犯,和本來應該在吃下午茶的兩人。

「剛才硬拉我來,早便猜到你這傢伙在想甚麼。」布箂恩臉露不悅。

「稱讚我聰明吧!」福爾摩斯得意地笑。

「多少?」

「啥?」

「別裝傻!」

「好好,你去跟羅朋要嘛,錢方面又不是我管……」

「那你自己想辦法。」布箂恩說著竟轉身想走。

「喂!喂!等一下!二……不!三好了!要是羅朋不給,我自己給好了吧!?你這冷血的惡魔!」

「三啊,你說的。」布箂恩愉快地笑了笑,隨即回頭脫下手套。

那個疑犯聽著兩人沒頭沒腦的對話,現在又看見布箂恩朝自己走近,不禁心下一虛。

「你想幹甚麼!?我甚麼也不會說的!」

「我沒期待你會說。」

把手放在疑犯頭上,布箂恩眯起眼睛。

「拿走你那隻髒手!你怎樣對付我我也不會說的!」

「你好吵啊。」

雖然扭動著身子想反抗,但因為雙手被扣著而無擠於事。

「還有一人放了另一個炸彈,跟他一樣也是伊斯蘭戰線的。應該是搭CA2401的客機……如無意外炸藥應該藏在一個黑色手提包裏……」

疑犯瞪目結舌地瞪著布箂恩,難以置信地聽著他把同伴的樣子特徵等仔細說出。

「OK,那我就去抓人了。」福爾摩斯正想走,卻被布箂恩叫住。

「等一下,還有件事。」布箂恩放開疑犯,穿回手套。「那張『恐嚇紙條』不是他們寫的。」

「嗯……」福爾摩斯低吟起來,「真是越搞越糊塗了,如果克莉斯汀在就好……」

他拍了一下手。

「算了,先抓起另外那傢伙要緊,那件事轉頭再想!」

終於等到活動時間,少年急不及待似的衝了出門。

回過頭來,那疑犯還是一臉惶恐的看著布箂恩,口中唸唸有詞。

「異教徒的惡魔…異教徒的惡魔……那是邪術!是邪術!我不怕你!真主會保佑我……」

布箂恩搖了搖頭,轉身推門走出拘留室。

誰知一打開門,一顆光亮的腦袋便映入眼中,是正在門口的米雪警長。

「福爾摩斯『先生』只說了一句『問他!』便跑走了。」他無奈地盯著布箂恩。

於是布箂恩便把另一個共犯的特徵覆述一次,警長身旁的警察馬上抄下在筆記薄中。

米雪警長探頭進去看了看疑犯的情況,轉頭向布箂恩投以詢問的表情。

「沒有用刑,沒有用藥,只是簡單的催眠術而已。」布箂恩攤了攤手。

米雪警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態度由懷疑轉成敬佩。說甚麼催眠術也總比讀心術來得容易相信吧。

「請問機上的炸彈拆除了嗎?」

「已經拆掉了,一點意外也沒有。我們會馬上去搜CA2401。」語氣明顯地客氣了些。

「請盡快拆下它,它應該是放在一個黑色的手提包裏,那人是拿經濟客位的票。」

警長馬上指揮部下工作,布箂恩匆匆走回大堂去找茉莉。

「飛機上的那個是不是已經拆下來了?」茉莉一看見他便追問。

「解決了。不過還有另一個同黨,福爾摩斯去了追他。」

『同黨』這個字勾起了茉莉腦海中的甚麼,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疑,猶疑著不知道該不該說。

「怎麼了?這個表情……」布箂恩微微一笑,「放心吧,那小子會解決的。」

「不是啊……我……」反正也沒甚麼大不了,說就說。「我剛才看到一個男人怪怪的……」

接著她便把那個拿手提包的男人形容出來。

布箂恩聽著卻臉色大變,連忙打斷她的話:「是那傢伙!你看不看到他在哪裏!?」

「向那方向走去,但他走入人群後便不見了。」茉莉向某個方向指了指。

布箂恩急忙跑回剛才的指揮室,果然看見米雪警長在裏面。

「有沒有辦法找到福爾摩斯!?」

「我以為這應該是我問你。」警長顯得很訝異。眼前的青年沒了方才的氣定神閒,反而一臉焦急。

「你不是有他的手提電話嗎!?」

「有,到底甚麼事?」警長拿出手提電話打出,布箂恩卻急不及待從他手中取過來。

「抱歉。」布箂恩匆匆致歉,電話另一端一接通,便不得不暫時把有點惱的警長拋諸腦後。

『啊,布箂恩?甚麼事?我還沒找到那傢伙。』

「炸彈不在機上!」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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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 oiseaus restent à Paris』,4

『Les oiseaus restent à Paris』,4

「不知道是甚麼原因,總之那傢伙把手提包拿下機了!茉莉剛才偶然見過他!」


『你肯定?會不會炸藥已放好,只是提著空的手提包?』

「不,我想他還拿著炸彈的可能性很大……」布箂恩說著,轉頭對正瞪大了眼的警長問:「剛才是先疏散了BV1032的搭客才疏散CA2401的嗎?」

警長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粗暴地抓起桌面的記錄。

「沒錯……CA2401比BV1032早登機,但是我們先叫BV的搭客下來,然後才叫CA的旅客回去候機室……」

「那就是了,」布箂恩繼續對福爾摩斯說:「那傢伙可能是發覺機場有點不妥,於是下機時把炸彈也帶了下來,然後溜出了大堂──」他走到機場的平面圖前看了看,「照他的方向,可能是想乘鐵路逃走也說不定。」

「不可能,」警長急忙插嘴說:「鐵路、停車場等所有出入口都被我們封鎖了,任何人離開都要搜身。」

『有那樣注意的話,為何又會讓人帶炸藥上機呢?』

幸好警長聽不到福爾摩斯在電話中的話,布箂恩苦笑一聲,說:「如果那人真的沒有離開機場,那他很可能會想到在機場內引爆!反正現在人群都擠在大樓裏,效果差不多。」

『OK,我這就去把他揪出來!』

布箂恩把電話交還給警長,警長也顧不得跟他計較,忙著指揮應變,額上又滲出了一點點汗珠。

鬆一口氣,布箂恩回過頭來,看見茉莉正站在指揮室門口。

「對不起……」

「你叫我緊跟著你嘛,所以我便跟著過來了。」茉莉淘氣地笑了笑,逗得布箂恩苦笑起來。

「炸彈甚麼的交給福爾摩斯便行了,但是那個字條……」布箂恩再次把那張恐嚇紙條翻出來看,奇道:「到底是誰那麼神通廣大,事先知道了而通知機場?那我們豈不是還要感謝他囉?」

~*~*~*~*~*~*~*~

離開了大堂的男人,本想像來的時候一樣乘鐵路離開,但一看見月台上都是警察,馬上便打消這念頭,他知道逃不了。

折返大樓內,回心一想,本來就打算為真主犧牲,也不拘在飛機上還是在機場吧?狠下決心,便在大堂找了個不太當眼的位置坐下。

抱著手提包,稍為拉開了拉鍊,裏面是滿滿的炸藥。把手伸進去,摸著了引爆裝置。

心急速地跳著,手也開始發抖,只要輕輕按下去,他的任務便完結了!──當然,他的生命也會隨即完結。

不應該怕的,不應該猶疑的,我們是受過訓練的勇士,是為真主而戰的戰士!按下去!按下去我便能上天堂了……

可是手還在顫抖著,男人努力地想要說服自己。猛地,他站了起,疾聲高呼『真主保佑!!」,然後用力按下引爆器!

──幸好後段只出現在他腦海的計劃中。

當他高喊『真主──』的時候,一條黑影竟惊過他面前,低頭一看,懷中已空空如也!

四週眾人都驚訝地望著他,而他以更驚訝的表情望向剛剛著地,左手抱著手提包,右手握著一個銀色小盒的棕髮少年。

盒子拉著一條很幼的鋼絲,鋼絲的另一端掛在天花板,不曉得是不是有勾子之類。只知道少年剛才彷效泰山的動作,從一邊輕快地盪到另邊,中途順手牽羊。

姑且不論他是不是小偷,遊客們都為那好俊的身手喝采。

「謝謝、謝謝。」

少年高興地對歡呼聲全盤接收,甚至還像街頭表演般轉身鞠躬。輕輕一甩手,鋼絲自動捲回小盒中,末端果然有一小勾。

那男人老羞成惱,殺氣騰騰的向他撲過去,害得遊客中有些女性尖叫起來。

少年幾乎全不閃避,那男人撲向他的背,像獅子撲向獵物似的,一手向他細小的肩膀抓下!

突然,男人覺得世界好像上下倒轉了,然後『啪』的一聲巨響,他的背重重地摔在地上,地面甚至輕微震動了一下。

人們像看見不可思議的事情似的,紛紛鼓起掌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孩竟把高大的男人摔倒了!多麼神奇啊!

「這是中國功夫嗎?」有人叫喊。

「不,是柔道的『過肩摔』。」少年親切地解答。

就在眾人以為少年可能會拿出口袋請求打賞時,在地上的男人狼狽地爬了起身。正想好好教訓那少年,但一看到趕過來的警察們,便只好狠狠啐了一聲,轉身逃走。

少年趕緊丟下觀眾們追上去,順手把手提包拋給了趕到的警察。

「送給米雪警長的~~」

然後在呆若木雞的人們面前,與男人一同消失在某條通道的盡頭。

~*~*~*~*~*~*~*~

「可是,字蹟真的好像小孩子的字蹟。」

「那是因為要掩飾自己的筆跡,才故意用左手……」說到一半,布箂恩突然沒再說下去,皺著眉仔細盯著上面的字。

「……等一下,那裏讓你覺得像小孩子的字?」布箂恩把紙條交給茉莉,她心細如塵,說不定會留意到旁人忽略的地方。

茉莉看了看,眨了眨眼,指著紙上的字說:「這裏啊,尤其是這幾個字母,你不覺得很像在模仿字母複寫本(Copybook)上的字嗎?而且『炸彈』這個字寫的大了一點,就像故意要突出這個字似的,那種小孩子的淘氣寫法。」

布箂恩聽罷,沉思了半晌。

照茉莉的說法,全張紙就只有『我在BV1032上放了炸彈。』這句直述句而已,的確也很像小孩的口吻。

當然,以上種種也可以繼續用『犯人故意混淆視聽』的說法解釋。但最簡單的可能性也不能忽視。

難道又返回了『有人惡作劇』的原點上嗎?

「想不通……」布箂恩喃喃地唸著。

「布箂恩,我想問一件事……」

「嗯?」

「除了BV1032的乘客外,還有哪些乘客不在離境大堂?」茉莉把剛才在大堂遇到那小孩的事說出,「……我想如果能夠的話,希望能讓那位先生到大堂去見多那小孩一次……反正現在又沒有飛機能起飛……」

茉莉越說越小聲,似乎是怕自己的要求太過份,在這個大家都忙得不開交加的時候。

「但是,還是要分離吧。」

「見多一分鐘也好啊!對那個小孩子來說,一分鐘也很重要。」

看著茉莉認真的表情,布箂恩笑了笑,拍了拍她的頭。

他拉著身邊的警察,問了一下情況。

「沒有,剛才只是隔離了BV1032的乘客,其他人都被留在大堂裏,連上了機的人也都叫下來了。」

布箂恩突然愕住了。

「原來加雲的爸爸也是乘BV1032啊,真巧,幸好沒事哪……呀!」茉莉說著說著,彷彿想到了甚麼,連忙望向布箂恩。

「好吧,我們去看看那位小朋友。」布箂恩微微一笑。

~*~*~*~*~*~*~*~

由於疑犯已經抓到,原來BV1032的乘客也已經解除了活動限制,在候機室兩人找到了加雲和他的父母。

「啊……抱歉打擾你們,我們有些事想問一問你們的小朋友。」布箂恩客氣地打著招呼,隨即彎下腰,把那張『恐嚇字條』拿出來。

「加雲,這是你寫的嗎?」

加雲點了點頭。

布箂恩把紙條遞到他父母面前,他父母都低聲驚叫起來。

「噢……老天……!」

母親幾乎馬上便神經反射似的開辯:「不、先生,加雲他只是個七歲的小孩子,不可能會做這種事。天!這一定是個極大的誤會,加雲他一向都很乖,不,聽我說,加雲不會做這種事……」

看到她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布箂恩連忙說:「不要緊張,太太,我不是警察。」

「機場是因為這件事而封閉的嗎!?啊……因為我們的兒子……天啊,加雲他只是個小孩啊!請不要抓他,不要抓他……!」

母親似乎過於驚慌,對布箂恩的說話置若罔聞,竟流下眼淚了。

「可否請你說清楚?到底加雲做了甚麼事?」父親雖沒像那女人一樣神經質,但也是一臉擔心。

「我會解釋的,但是,我想先問問加雲,」布箂恩盡量溫柔的說:「你為甚麼要這樣做呢?」

加雲緊抱著爸爸的褲管,只是不住地搖頭,不肯說話。

茉莉蹲下來,看著他,說:「姊姊明白的哦,說出來吧。」

「……因為,想見爸爸……」加雲吶吶地說,「我在電視上看到的,如果有炸彈飛機便不會飛了,我想爸爸留下來。」

「加雲……」母親心頭一緊,把兒子抱了起來。

「就是這樣。」布箂恩笑了笑。

知道兒子闖下彌天大禍,加雲的父親著急起來:「這的確是件很嚴重的事,但他只有七歲啊,他……你,你真的不是警察?」

看了看跟布箂恩一同前來的茉莉,實在不像是警察的組合。

布箂恩稍為把真正的炸彈事件說了一下,再次令那對前夫婦大吃一驚。

「……所以,因為巧合,你的兒子的確是救了你一命。」

「不過,這還是不對的哦!」茉莉皺著眉對加雲說。

加雲低下了頭,紅著眼說:「對不起……」

「加雲!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是很錯的?不是說對不起就可以的!」父親想要讓兒子了解事情的嚴重性,但又因為他誤打誤撞做了好事,似乎一時間連自己也不知道要怎樣處理,想嚴厲地責備也責備不了。

「我知錯了!我以後也不敢了,以後也不敢了!」小加雲終於啕哭起來。

「布箂恩……」茉莉拉了拉他的衣角。

「我說過了,我不是警察。」布箂恩對著兩個大人說,「小孩子的管教就交給兩位了。事情我會向機場方面交待,但絕不會透露你們的身份,請放心吧。」

知道自己的寶貝兒子沒事,兩人的表情這才放鬆下來。

「讓他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就夠了。我自己也沒有父親,很了解他想留住父親的心態。」布箂恩把那張紙條揉成一團,順手丟進附近的垃圾筒。「那麼,告辭了。」

「以後也不要這樣做了,知道嗎?」茉莉親了小加雲的臉頰一下。

兩人走遠,留下不知所措的加雲父母。

「……積夫,」隔了好久,母親才打破無言的局面,「……不如,你遲些才回去吧……現在乘飛機好像不太安全……而且加雲他……」

雖然話沒有說完,但父親似乎己經了解了對方的意思,點了點頭。

~*~*~*~*~*~*~*~

「哇啊,原來真的是小孩寫的?」

福爾摩斯咬著一件熱狗,另一隻手拿著汽水。

「我警告你,別弄髒我的車子!」布箂恩一邊駕車,一邊從倒後鏡看著他。

「反正是租的嘛,用不著介意啊~~」少年笑著,「不過也太厲害了吧?七歲就會寫炸彈恐嚇,長大了可能會成為了不起的傢伙哦。」

「你還年輕,別沾染你那位主任的惡劣興趣。」

語重心長。

「福爾摩斯,那個共犯後來怎樣了?」茉莉好奇地問。

「啊,陪我跑了一會兒,便跑不動軟攤在地上了。那傢伙以前訓練時大概都偷懶吧?體能很不濟啊。不過能夠在機場內那些輸送帶跑來跑去,還蠻好玩的。」少年大咧咧地笑著,像在述說玩完某種機動遊戲的感受。

戴高樂機場大樓有很多上上下下的通道,為了方便拿著笨重行李的旅客,都裝置了輸送帶,今天卻變成了大型跑步機。

「你倒說的輕鬆,把機場鬧翻了天,真的以為自己是占士邦嗎?」

「嗨,我又不像某人出來工作也帶著漂亮的女伴,是誰把自己當占士邦啊?」福爾摩斯馬上還擊,布箂恩就那樣被擊沉了。

「福爾摩斯,你口裏塞的熱狗還是我付錢的。」布箂恩好心地提醒他。

「啊,差點忘了。那張紙條我好像給了你吧?米雪警長要我交還給他。」

「我丟了。」

「啥!?」

「我‧丟‧了。」

「你──!那是證物啊~~!你快把證物還給我~~!」福爾摩斯急跳起來,礙於車箱的狹小,只能可憐兮兮地在後座哀叫。

繼續為那張小紙條著急吧,布箂恩嘴角滲出勝利的笑容,你已經把那個我偷偷鎖在車尾箱的結他完全忘記了。就那樣直接駛去吃晚飯,巴黎總算能平安的渡過一天。

第五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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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姥姥門下二弟子

『幻術師』,1

『幻術師』,1

「……目前的情況,就是這樣。」


面前的中年男人頭頂微禿,並有著被啤酒和缺少運動灌成的粗大腰支。他一直用手帕抹汗並不是因為天氣炎熱,事實上室內也有涼快的空調,流汗,是因為緊張。到底是因為自己剛才所說的內容還是看到眼前的金髮少年而緊張,就不得而知了。

「沒錯,我們是可以提供一點資料,但我們也不是閒著沒事做的呀。」

意思就是說他頂多只會『從旁協助』,休想他會賣力幫忙。奧斯卡一臉悠然滿不在乎的樣子,氣得胖子眉頭皺成一團。這小子分明瞧不起人,雖然明知對方是甚麼來頭,心裏仍少不免咬牙切齒。

「我明白,只要你們能提供一點點協助,我們也會非常感激的。」

壓抑住心中的不滿,胖子堆起勉強的笑容。

奧斯卡心裏也非常不滿,常務工作撇開不談,這一個多月他一直在跟進某個事件,忙得不可交加,連大學都沒時間回去了﹝雖然有時間也不見得會回去﹞。蘇菲亞幹嘛誰也不叫偏偏就是要叫他?

不過其他人也很忙倒是真的,連麗莎也很少碰到了。

既然大家都一樣忙,怎麼就不叫其他人!?

奧斯卡嘆了口氣,問:「剛才聽說檢察官請了人來幫忙,知不知道是誰?」

「不知道,聽說是心理專家那一類。」

「心理專家?」

背後響起熟識的腳步聲,一回頭,只看見一個身穿灰色西裝、藍色頭髮的男子。

「奧斯卡!?」

「果然是你……」

布箂恩愉快地打招呼,在他旁邊的男人便笑說:「看來你們兩位不用介紹了?這位就是湯姆士探長說的『額外幫手』了嗎?」

「臨時的。」奧斯卡強調似的補充,「這位是法拉第檢察官吧。」

束著小鬍子的瘦削檢察官伸出手來跟奧斯卡握了握手。

「幸會,謝謝你的協助,如果這次訴訟成功的話美國的國民都會感謝你們。」

我才不會管!奧斯卡心裏這樣喊叫。

「那麼,等一下再談吧,我跟這位京先生先去見一下證人,失陪了。」

布箂恩跟奧斯卡點了點頭,便和檢察官走向這橦大宅的書房。

~*~*~*~*~*~*~*~

共和黨議員收受煙草大王加農的政治獻金醜聞,自從被揭發之後便成為所有記者追蹤的新聞。在檢察官法拉第窮追不捨之下,被牽涉在內的已經不只幾個知名議員,還包括現任副總統的親弟弟。發展到這個地步,不再是禁煙組織關注的事件而已,是後果可大可小的政治事件。

總統和副總統都發表過聲明,要對事件進行徹查。副總統在媒體上聲稱若果真的證明弟弟牽涉在內,他大義滅親之餘還會引咎辭職。不過,他當然也強調自己對此事毫不知情。

「我堅信我已經接近真相。」

說出這句話的法拉第檢察官可謂費盡心思去尋找一切的人證物證,同時亦受到很多壓力,包括來自他口中的『某些大人物』。然後一日,積遜‧羅辛,其中一位涉案議員,答應成為法拉第的污點證人披露真相。

到底他是不是有甚麼把柄落入了檢察官之手沒人知道,只知道消息一出全國嘩然,華盛頓陷入一片緊張的氣氛。法拉第信心十足的樣子被登在頭條,審訊正式開始。

舉國都在等待羅辛議員會說甚麼,但就在快要聆訊的時候,發生了令法拉第陣腳大亂的事。當然這件事並未公佈,法拉第以『證人身體不適』為理由延遲審訊。

~*~*~*~*~*~*~*~

「你當時對我是怎樣說的!?你這反口覆舌的小人!你……!」

「冷靜一點,檢察官……」

法拉弟破口大罵,布箂恩連忙制止他。

「我沒有說謊!但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為何當時會對你那樣說,也許是一時神經錯亂了……」

「去你的神經病!!你當時不是清清楚楚的說過,吃飯的時候你跟那些他媽的混蛋一起嗎!?」

「但是,現在我真的很清楚記得,當時我在家裏呀!連電視在播甚麼也記得……」

法拉第碰的一聲拍得書桌也震動起來。

「積遜!你不要忘了那些照片還在我手上……!」

「我知道!!我也想幫你呀!但我真的記得自己沒去過!你要我說除非叫我在庭上說謊!」

「你這他媽的賤人!!」法拉第一手拉起了他的衣領,「我就是要你說真相才費了那麼多功夫!說!你是不是收了誰的錢!!」

「我沒有!」

布箂恩實在看不下去,不得已拉開了他們。『火爆檢察官』果然聞名不如見面。

「讓我跟他談談吧。」他說著脫下了手套,「羅辛先生,請你把手給我可以嗎?」

羅辛才跟法拉第吵完,還在喘氣,警戒地盯著布箂恩。

「他是誰?」

「我請來的心理專家,你最好他媽的給我合作!」

「現在是你來求我!麻煩你態度好一點!」

「照片在我手上,你想死的話便跑到外面去!」

氣氛僵持著,兩人敵視著對方動也不動。布箂恩苦惱地攤了攤手,說:「兩位再吵下去也沒有結論,冷靜才能達成有建設性的協議啊。」

他們互盯了一眼,最後羅辛不甘不願地向布箂恩伸出左手。

「現在又怎樣了?你是靈媒嗎!?」

「說說那晚你在哪裏,做了甚麼?」

布箂恩已經閉上眼睛,緊握著對方的手。

羅辛以極度不耐煩的語氣說:「我駕車回家,洗了個澡,用微波爐熱了個即食薄餅,拿了瓶啤酒,一邊吃一邊看足球比賽,然後便上床發我的春秋大夢。我那晚真的沒有跟他們出去,這下滿意了沒有!」

最後一句話是對著法拉第大聲吼的,布箂恩沒有理他,繼續聚精會神的閉上眼。

隔了好久,他才問道:「你記得自己當時是怎樣吃薄餅的嗎?」

此刻問這種無聊的問題令羅辛更不勝厭煩。

「當然是夾起來吃啊!那才是正統的吃法!」

「你想清楚嗎?『當時』……」

這一問令羅辛呆了一下,細心回想……奇怪了,自己當時就像普通人一樣平放拿著吃?但自己一直都是習慣夾著吃的啊……!

布箂恩張開眼放了手,看見一臉疑惑的羅辛。

「羅辛先生,你沒有說謊。」布箂恩打斷了正想要開口的檢察官,「不過,我懷疑你的記憶被人刪改過。」

「甚麼!?」

檢察官和議員同時驚訝地叫了起來。

「這種事有可能嗎?」

「你開甚麼玩笑!」

布箂恩想笑一下和緩氣氛,但他實在笑不出,只能平靜地問:「你最近有和甚麼人見過面嗎?」

「我一直都在這裏接受警方保護,就算有訪客也像現在受警方監視。如果有甚麼可疑人物進來,我早就死了。」

「訪客中有陌生人嗎?」

「沒有。」羅辛斬釘截鐵地回答後,想了一下,才說,「慢著……前兩天對方的辯護律師有來找過我,但這件事你也知道的!」

他望向法拉弟,檢察官點了點頭。

「那律師有帶人來嗎?」

「他帶了一個助手來……那青年只是坐在他旁邊,替他提公事包拿文件而已,甚麼也沒做過,甚至沒有碰過我。」

布箂恩眉頭一皺。

「他是不是年約廿來歲,個子跟我差不多高?」

「嗯……說來好像是。我都沒有留意。」

布箂恩再也不發一言,逕自轉身走出房間。檢察官丟下一臉不解的羅辛,急忙追上去。

「刪改記憶?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懷疑對方找了個不得了的人來,這下糟糕了……」

布箂恩一邊走一邊穿回手套,剛好看到奧斯卡迎面走來。

「檢察官,我遲些再跟你詳細解釋好嗎?我想找那位朋友談談。」

法拉第望了望他和奧斯卡,便說:「好吧,你有時間到我辦公室找我,我要先回去了。」

說完便大步走向大門口。

「報章不是說他很火爆嗎?看來倒也很溫和。」

「你剛才看不到而已。」

奧斯卡用力拍了拍他的背,說:「怎樣,老兄,興奮吧!」

「開玩笑,『那個人』有多難應付你知道嗎?」

奧斯卡笑了笑,隨即便認真地說:「我只是推測可能是他,你確定了?」

「我也不能完全肯定,不過,能夠做到那種程度的……」

「『幻術師』,」奧斯卡撥了撥頭髮,「『國王』V.S.『幻術師』,這下有好戲看了。」

「喂,檢察官不過是請我看看證人是說慌還是精神失常了而已,我沒義務介入這麼麻煩的事。」

「老兄,你怕了?」

布箂恩本想敲他的頭,卻被他避開了。

「看檢察官肯出多少錢才說。」

「這次我不用插手了,你努力囉。」

「原來你早想置身事外,怪不得剛才一看見我那麼高興。」

奧斯卡一付理所當然的表情。

「不過老兄,據聞『幻術師』跟你有過節吧,你自己小心點。」

布箂恩點了點頭,這件事他最清楚不過。

~*~*~*~*~*~*~*~

蕃茄、紅蘿蔔、碎肉、意粉、洋蔥、磨菇……還有甚麼要買哪?

對了,香葉家中還有,但是露絲瑪麗好像已經用完了……

茉莉一邊走一邊想著晚餐的材料,一個不小心便撞上路人,手上的東西掉得一地都是。

「啊,對不起!」

「不要緊。」

茉莉慌忙道歉,把地上的東西拾起來。對方也幫忙撿起了幾個滾來滾去的洋蔥。

「謝謝。」

茉莉微笑著道謝,對方把東西遞給她的時候,茉莉才看清楚他。

是個跟布箂恩差不多年紀的男人,連身形和高度都很像。樣子頗為俊朗,有點像電影明星。給人這種感覺,可能因為他載著一副紅色玻璃的眼鏡。不過最令茉莉注意的,卻是他一頭華白的頭髮,跟自己一樣。

「小姐,我臉上有甚麼嗎?」對方微笑起來。

發覺自己看呆了眼的茉莉,急忙道歉。

「拿著這麼多東西要小心點走路才行啊,小姑娘。」

那人替茉莉把東西放進袋子裏,便轉身離開。

「咦?布箂恩,你回來了?」

茉莉一進門,便看見正坐在沙發上閱報的布箂恩。

「等一下,晚餐很快便會弄好。」

「要幫忙嗎?」

「不用了,今晚做意粉,很容易……啊!」

茉莉突然從廚房叫了起來,布箂恩急忙衝進去。

「甚麼事!?」

「沒事啦,香料用完我忘記買……」茉莉不好意思地說:「剛才在路上撞倒了人,嚇了一跳,然後就忘記了……」

還以為發生甚麼家居意外,布箂恩鬆一口氣,苦笑著說:「怎麼那樣不小心,沒受傷吧?」

「沒有哪,只是東西都掉出來了。」茉莉把材料放進水裏清洗,「不過,那個人很好,幫我拾起來。對了,他長得好像電影明星哦。」

「啊,長得很英俊?」

「嗯、這個……」

茉莉一下子不知怎樣回答,臉頰卻泛起紅霞。突然,水聲嘩啦啦的從下面傳來。

「水滿瀉了!」布箂恩急忙走上前扭上水龍頭。

「對、對不起……」

「我好像害你分心了,你慢慢弄吧,我出去等著。」

布箂恩拍了拍她的頭,便走了出去。

茉莉嘆了口氣,為甚麼自己總是這樣迷糊?可是,布箂恩怎可以這樣子問人家啊?那個人雖然是長得好看,不過、不過……不過我還是覺得布箂恩英俊一些啦……

……這種話叫人家怎麼說得出口……? 不行,我怎麼又在胡思亂想,要是把鹽和糖放錯就糟了。現在應該要切紅蘿蔔,還要煮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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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術師』,2

『幻術師』,2

法拉第的辦公室顯得頗混亂,大概是需要處理的資料和文件太多,書桌旁的水松板上貼滿了照片和記事貼,可以想像為了這件案他有多忙。


「竟然有人能夠刪改別人的記憶,這種話若果不是由你說出來,我死也不會信。」

法拉第深深呼了口氣,若有所思地看著布箂恩不發一言。

他正要開口說話,布箂恩便先回答他的問題。

「我有沒有那種能力並不重要,問題是我絕對不會那樣做,無論多少錢。」

法拉第張開了手。

「放心,我也沒想過要你為他寫上可以作供的假記憶。」他稍稍把身子靠前,「我想知道,有沒有辦法把他的記憶『拿回來』?」

果然,結果都是這樣。到底還要跟那傢伙玩這種低劣的遊戲多少次?

布箂恩沉默了半秒,才說:「不是沒可能,不過很困難。」頓了頓,他補充說,「而且不一定有用。不若如此,我嘗試從他的重覆映像去重組一下,那會比較好。」

「甚麼是重覆映像?」

「比方說,你前天見過一個女人,這是你前天的記憶。你昨天跟人談起『我見過一個女人』這件事,到了今天,你就有前天和昨天兩個記憶,雖然都是同一件事。前天的,是原始記憶,昨天的,我們叫做重覆映像。」布箂恩嘗試用淺白的例子去說明,他已慣於這樣做。「重覆映像可能很清晰,也可能有偏差,因為人在回憶時會加入自己的主觀感受。」

法拉第兩眼閃過一絲神采。

「你的意思是,人的大腦裏也像電腦一樣有『備份』,可以從備份還原?」

布箂恩點了點頭,說的話卻澆了對方一頭冷水:「以議員的狀況,我想大約要花一個月的時間才能重組完整他的記憶。」

「甚麼?那麼久!?」法拉第的驚訝表明他以為那只需點擊一下,像還原電腦檔案一樣容易。

「對方很專業,近期比較清?的重覆映像也連同原始記憶一塊修改了,修改得近乎完美,所以當事人才完全不察覺。」

「不行,等不了那麼久!證人出庭作供前一定要解決這個問題。」法拉弟搓弄著手指,「我相信京先生一定可以幫我的,對吧?」

他說著,取出了支票薄簽了一張,撕下來遞給布箂恩。

布箂恩看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便收下了支票。

「告辭了。」

說罷便離開辦公室。

『幻術師』……

要找他真是難比登天。雖然說句老實話,之前這段時間真的希望永遠也不再見到他。但看來,始終還是會在工作場所遇到吧,畢竟這圈子是那麼細小。

一直分神想著事情,車子也居然能夠安全駛到目的地。布箂恩把車子停在蘇豪區一間普通民居門口便下車,穿過那永遠不上鎖的大門進入大廳。

「咦~?國王,甚麼風吹你來了。」

「都說了別那樣叫我好不好?」布箂恩苦笑著走到放著水晶球的桌子前坐下,「我來請教一些事……」

穿著一身黑色吉普賽打扮的女人,放下了手上的塔羅牌,伸出手輕輕拉引布箂恩的領帶,塗上金色唇膏的嘴唇綻放出誘人的笑容。

「說請教還真不敢當啊,像我這種小小的占卜師,不知能幫到你甚麼?」

美女把布箂恩的臉拉近到可以四目交投的地步。

「你對每個客人都這樣子嗎?」

「因為你是『國王』。」女人笑著放開了手,「最近跟小公主的生活愉快吧?」

「請不要亂給人起稱號,她只是個普通人。」

「放心,我不會把那小女孩的事讓不應該知道的人知道。」她重新拿起了塔羅牌把玩。「我剛剛才聽說『幻術師』又出現了,心想你應該很快就會來找我。」

她抽出了三張牌,面向下的放在桌上。

「上一次出現好像已經是年多前了吧……雖然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甚麼事,但是,他好像仍然衝著你而來。」

「可能只是剛巧在工作上碰到而已。」

她翻開了一張牌,是『月亮』。

「怎麼了,布箂恩……身陷迷霧感到不安嗎……?」

她正想翻開第二張牌,布箂恩卻輕輕按著她的手阻止她。

「莎樂美,我只想知道他在哪裏。」

布箂恩放開了手,她便把三張牌都收起混入手中的牌裏。

「有人說在那個公園見過他,還是老樣子沒變,你該一眼便認得他。」

「謝謝,」布箂恩笑了笑,「祝生氣興隆。」

「有空來坐坐。」

莎樂美懶洋洋地坐著目送他離開大門。

~*~*~*~*~*~*~*~

茉莉把視線掃過架子,始終找不到想找的CD。

「奇怪了……小約翰史特勞斯應該是在這個架子啊……」

專心找著,一不小心輕輕碰到了旁邊的客人,也許店子太小而人太多了吧。

「抱歉……咦?」

「是你啊,真是有緣。」

竟然是昨天在街上撞倒的男人。還是那副紅色鏡片的眼鏡,今天穿著輕鬆的薄外套。

「對啊,還真巧。」

茉莉尷尬地微笑著。雖然己經在學校上課,但對茉莉而言『外面世界』的生活才開始不久,面對陌生人仍然會不知所措。

相反,對方的態度卻從容不迫。

「你在找CD嗎?」

茉莉點了點頭。

「在找哪片呢?這裏的CD放的亂七八糟,很難找。」

「我在找小約翰史特勞斯的CD。」

「啊,應該在那邊,」他指了指身後,「我剛剛才看過,我有一位朋友也很喜歡小約翰的華爾茲。」

「在那邊啊……謝謝。」茉莉喜出望外,終於現出自然的笑容。

「你也很喜歡史特勞斯嗎?」

「我喜歡,不過我的朋友非常喜愛『藍色多瑙河』。」

「藍色多瑙河……」他喃喃自語。

「我替你找吧。」

他走到那個架子面前,開始細心尋索起來。茉莉連忙走上前,再一次感到很尷尬。

「那怎好意思……」

「不要緊,」他一邊看著CD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我叫安格斯,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跟一個陌生人談這麼久,已經是很莫名其妙的事,要是再隨便把名字告訴陌生人好像不是太好。但是對方都已經自報名字了,不回話很沒禮貌,而且他看來不像壞人啊。

「我叫茉莉,」她有點緊張地說,「很榮幸可以認識你。」

在這個場合說出正式的介紹,不免有點奇怪。也許是因此而注意到茉莉說話有英國口音,對方好奇地問:「你是英國人嗎?」

「是的……不久前才搬來,還不太習慣大城巿的生活。」

「真巧,我也是剛剛才回來紐約。」他把手上的CD翻過來看了看曲目,「看,果然在這裏,找到了。」

茉莉小心地接過CD,感激的說:「謝謝你!」

太好了,布箂恩一定很高興。

安格斯以溫柔的微笑回應,他看了看手錶,說:「我得走了,有機會再見吧,可愛的小淑女。」

一句話害得茉莉滿臉透紅,不過對方沒有看見,他已經匆匆走了。

茉莉用力搖了搖頭,似是要把難為情的感覺甩走,急忙拿著CD跑去付錢。

~*~*~*~*~*~*~*~

自由神像遠遠的看來跟擺放在遊客區店鋪的紀念品模型差不多,在黃昏的微黃金光下,與背後的一堆高樓大廈構成一種奇怪的不真實感。

即使是這個時間,自由神像上想必也還是擠滿了遊客。但是在這個遠眺她威嚴之姿的炮台公園,遊人卻並不多,冷冷清清的只有幾個人。

以前一說起『老地方』,『他們』自然就知道是這裏。

地點,依舊。

街燈,依舊。

景色,依舊。

不,世貿雙子塔不見了。

仃立在海邊街燈下那熟識的身影,也是彷彿熟識卻已經再不相同了。

依舊是那頭華白色的頭髮,他帶著柔和的微笑緩緩轉身,臉上還是架著醒目的紅色太陽眼鏡。海風吹起了他身上的薄外套,令高瘦的身形更添飄逸。

「好久不見了,『國王』。」

「安格斯……!」

「你幹嘛露出那麼傷感的表情呢?也難怪,你不想見到我吧?」

布箂恩向他走近,在相距三數步的距離停了下來。他沒有回答,只是臉無表情地盯著安格斯臉上的笑容。

安格斯把身子倚向後方,把手擱在欄杆上。

「你怎麼不說話了,我還以為你是有話跟我說才來的。」用著跟老朋友聊天般的語氣,他不經意地說著,「是不是檢察官出手太低,你都懶得管了。」

「安格斯,」布箂恩冷冷地說,「把議員那晚的記憶『還』過來。」

「啊,是啊,」他擺出一付恍然大悟的樣子,「因為刪改別人的記憶是不對的,你以前都是這樣教訓我的吧?」

他收起了笑容,布箂恩仍然不回話。

「無話可說?」語氣中隱含著無形的烈怒,「你這個偷走我記憶的無恥之徒!」

他拿下了眼鏡,用冰冷的視線射向布箂恩。

布箂恩連忙把臉別過去望向海面,逃避他的目光,長嘆一聲。

「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把我的記憶還‧給‧我!」

布箂恩默不作聲。

安格斯憤怒地看著他,良久,布箂恩淡然地說:「你要恨我是你的自由,但不要牽連無辜的人。」

「最令我恨惡的就是你擺出這付偽善的嘴臉!」安格斯冷笑說:「無辜的人?有生意你會不接嗎?我只要滿足客人的要求。」

「別玩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關注這件案!必要時,我可不想請朋友把你五花大縛再送到我面前處理!」

「第一,我跟以前不一樣了,你那班朋友不一定能捉到我。第二,我進步了很多,你以為我還會讓你從我腦子裏再搶走甚麼了嗎?」

布箂恩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仍舊要耍那種幼稚的把戲嗎?」

「幼稚……」安格斯哼了一聲,「如果你介意的話,我們今次玩些更刺激的好不好?」

「要怎樣你才肯收手!?」

「……別再用前輩的語氣斥責我,只會令我更看不起你!」

安格斯冷冷地丟下這句話,轉身離去。

布箂恩有那麼一秒想要追上去,但他知道沒有用。他佇立在原地看著安格斯走遠,心情沉重得根本不想動。

~*~*~*~*~*~*~*~

用手輕輕按下了布箂恩正在看的書,茉莉把臉放在他面前好讓他看著自己。

「發生了甚麼事嗎?」

茉莉一臉擔心。

「沒事哪……早點去睡吧,晚了。」

布箂恩沒事地笑了笑,出奇不意地,茉莉把他手上的書搶過來反轉。

「書都拿反了,要怎樣看?」茉莉死心不息,不肯讓布箂恩矇混過去。「你甚麼也不說的話我會更擔心啊。」

無可否認茉莉那種帶點憂愁的神態很是動人,但布箂恩始終喜歡看她的笑容。於心不忍,布箂恩嘆了口氣。他摸起了一小束茉莉的銀白色長髮,不期然又想起另一個白色頭髮的人。

「最近可能會有人找我麻煩……你最好不要讓人知道你住在我這裏,也不要向人提起我。」他頓了頓,又說,「不,你還是暫時搬上去奧斯卡那裏吧。」

本來就很擔心的茉莉,聽到這句話更加擔心了。

「有人要傷害你!?」

「不,你不要緊張……」布箂恩苦笑起來,盡量裝出輕鬆的樣子,「事情很複雜。總之,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全,以防萬一而已。」

茉莉拼命搖頭。

「不要!我哪裏也不去!」

「只是樓上嘛……」

「我要留下來!」茉莉眉頭緊皺,堅決地說:「何況,我不相信奧斯卡的仇家會比你少耶!」

說得對。不過,萬一讓『幻術師』知道茉莉的事的話……

「明天開始我不去學校接你了,對不起。」布箂恩嘆了口氣,輕輕在她額上吻了一下,「晚安。」

他起身返回睡房。 茉莉呆了半晌,她從來沒見過布箂恩那樣憂心忡忡。
 

回覆 使用道具 檢舉

名望的勇者

黑山姥姥門下二弟子

『幻術師』,3

『幻術師』,3

從辦公室大樓出來之後,布箂恩終於鬆了口氣。


帶著偽造的證件,偽裝成調查員去會見幾位有嫌疑的議員,終於在一個叫卡路‧摩亞的議員手上找到安格斯的消息。

跟這位議員握手的時候他沒有任何遲疑,安格斯並沒有提醒他的僱主要提防身體接觸,動機為何,不得而知。

他肯定不是為了替布箂恩保密,可能,只是單純的對工作以外的部份沒有興趣。

主動收買安格斯偷取證人記憶的,確是這位議員。他是從副總統的弟弟口中得知幻術師的存在,很令人玩味,不過此刻布箂恩只在意安格斯的消息。除了基本的連絡方法摩亞議員並不知道安格斯的事,沒有甚麼重要的資料。

不過,要尋找安格斯不會太難,如果他有心讓自己找到的話。

他返回車子裏,先打了一通電話給檢察官。

『摩亞!該死的!我早該知道是那廝!』

法拉第在電話的另一端吼叫,布箂恩得稍稍把電話移開耳朵。

『有沒有辦法證明?控告他企圖影響我的證人!?』

「恐怕沒有,你知道,我的證詞在一般的法庭是不會被當成一回事的。再者我也不想牽涉入公眾注視的政治性案件裏。」

法拉弟呻吟了一下。

『換個法庭可以接受的說法如何?例如說他找催眠師騷擾我的證人……』

「要找證據根本不可能,而且我會勸你別想可以抓到那個人出庭。此事對這件大案的整體來說並不是重點,不是嗎?」

『沒錯,』法拉弟吞下了怒火,『重點是我的證人可以如常出庭。我等你的好消息。』

「我盡力而為。」

斷線後,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撥出給奧斯卡的電話。法拉弟的聲音單是聽也會令人神經緊張。

『噢!天!是你!有甚麼急事嗎?』

「不是急事,只是想找你幫個忙。」

『我還以為是蘇菲亞打來哪!嚇我一跳,我幾乎就要不顧一切的丟下這團糟衝出門了。』奧斯卡自言自語的說,『對了,我剛才把手提電話轉接到通訊器去,忘了取消……』

「我的確只是打你的手提電話,」布箂恩笑了起來,「自己嚇自己怪不得我。要轉頻度嗎?」

『不用,中心有事會插進來。甚麼事呢?』

「想你幫個忙……等一下,你說的一團糟是甚麼?不會是『那些』吧!?」

『嗯啊,我的確在危險品中心,不過你知道這種炸彈對我來說就像樂高積木一樣……所以你繼續說吧。』

布箂恩搖了搖頭,希望等一下別傳來爆炸聲就好。

「我不阻你了,我只是想要你們資料庫的通行。」

『你不是已經有第五級通行了嗎?』

「我想要四級通行。」

『沒問題,你要多久?廿四小時夠了嗎?不然就要找蘇菲亞。』

「夠了。」

『那你等一下。』

大約半分鐘後。

『老兄,三級通行,廿四小時,一分鐘後生效。還有,我想看電影,當然是雙人票。』

「這就有賄賂的嫌疑了。」

奧斯卡大笑幾聲掛線。

~*~*~*~*~*~*~*~

「明天見!」

「明天見。」

茉莉跟朋友說再見,走出校園,不見布箂恩的車子。她忽然記起布箂恩說過今天不來了,正當她打算自己乘車回家,卻聽到有車子朝她響號。

「啊……」

「怎樣啦?難道布箂恩沒跟你說我會來接你?」麗莎笑說。

茉莉在同學驚異的目光下,略顯尷尬的走向麗莎那架鮮紅色的開蓬跑車。布箂恩說過他們的組織希望成員比較低調,似乎並不是很嚴緊的規條。

「你不用介意的,反正我今天沒事做。」

她不是介意這件事……不過茉莉還是歉意地笑了笑,上了車。

穿著紅色小背心的麗莎今天襯著黑色超短裙,架著太陽眼鏡,旁邊的司機們紛紛傳出口哨聲,但轉眼間麗莎的跑車已經超越他們。

茉莉適應了車速後,猶疑了一下才鼓起勇氣問。

「我知道布箂恩不想我問,不過,我真的很擔心他的情況……」

麗莎轉頭望了望她,說:「他不是那麼差勁吧。」

「啊?」

「他比你年長幾年,也有很多一般人沒有的經驗,他能夠處理各種情況,你真的沒必要擔心他。」

茉莉感到很為難。

「我不是不信任他的能力,只是今次……我實在沒有見過他這樣擔心。」

「噢,我不是怪責你。有那麼可愛的小姐為她擔心,他有夠幸運了。」麗莎笑道,「我聽奧斯卡提過,他好像剛巧遇到了難纏的對手,這沒甚麼大不了的。」

「對手?是甚麼人?」

「一個叫『幻術師』的男人。」

茉莉顯然很想知多一點,正欲開口,麗莎已早一步說:「我並不知道他們的事,抱歉。」

有點失望,茉莉只好微微點了點頭表示明白,隔了半晌她嘗試轉移話題。

「今晚我們一起吃飯好嗎?」

「好主意,那我們先去把奧斯卡接來。否則的話,沒有把中心炸毀他是不會離開那裏的。」

~*~*~*~*~*~*~*~

自從回到家裏之後,布箂恩一直用電腦調查安格斯過去一年的去向。

拜科技所賜,情報和訊息的流動已經不再限於人際之間,在虛無的電腦綱絡上甚至流通得更快。

這一年安格斯簡直就像是消失了似的,所以布箂恩也不想刻意去調查他。潛意識裏他實在希望大家這輩子都不要再見了。但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詳細追查。

要追查也不容易,以安格斯精妙的改寫記憶能力,還有甚麼完整的證據可以留下來?許多『受害者』也許連自己都不知道記憶被改寫了。

布箂恩長嘆一口氣。

安格斯這一年到底在做甚麼?他跟自己一樣,一樣有透視人心的能力,一樣有偷看別人記憶的能力,甚至一樣有修改別人記憶的能力。

按布箂恩對他的了解,他不可能忍受得了不用自己的能力,這一年內他到底做過甚麼?以甚麼維生?

以為利用奧斯卡的情報可以尋找到甚麼線索,卻沒有半點進展。布箂恩不喜歡這樣,他知道這樣子的話就會讓安格斯繼續握著主導權。

他清楚記得一年前安格斯跟他開的玩笑,他有很惡劣的預感,今次他不會只開個玩笑就算。

那個總是展現著開朗的笑容,把能夠開解別人內心的能力當成上天恩賜的男孩,已經不在了。

大門開啟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同時鑽入耳中的還有奧斯卡充滿期待的聲音。

「……加芝士味道很好,我最愛在意粉上加芝士了,今晚會有雜菜湯吧?會有吧?」

「我本來打算做南瓜忌簾湯呢。」

「嗚,我很回味你上次做的雜菜湯……南瓜留著做南瓜派行不行?」

「如果家裏還有椰菜的話也可。」

「雜菜湯!雜菜湯!雜……」

「喂喂!別把茉莉當成私人廚師!」布箂恩從沙發上抬起頭,打斷他的話。

「每天都獨佔著天堂一樣的美食的人沒資格說我!」奧斯卡不甘示弱的反擊。

「好了,你們慢慢吵嘴。茉莉,來教我煮南瓜忌簾湯。」麗莎故意加重聲調,奧斯卡大受打擊,急叫:「雜菜──」

想喝南瓜忌簾湯。」麗莎不慌不忙的說。

奧斯卡乖乖閉上了嘴巴,逗得布箂恩笑了出來,奧斯卡白了他一眼。

兩個女生進入廚房後,奧斯卡在沙發上坐下,瞄了一眼布箂恩的電腦。

「看你的表情看來沒甚麼進展?」

「嗯。」

「你這……啊?你只找跟老本行有關的記錄嗎?」

布箂恩一怔。

「我可不知道他還有其他特別的技能。」

奧斯卡聳了聳肩:「我只是隨便說一下。」

布箂恩即時擴大搜查的範圍,在晚飯之前,他終於找到了一些疑幻疑真的線索,眉頭緊鎖瞪著顯示屏。奧斯卡好奇地靠過去看,一看亦是出乎意料。

「這件案?會有關係嗎?」

「因為……右眼。」連布箂恩自己也覺得這是很薄弱的關聯,只是出於不安的直覺。

在那大得可怕的資料庫中快速搜尋,最後共有三宗懸案在他的清單上。

「我還是不明白,這三件案跟幻術師有甚麼隱藏的關係嗎?假如當時我受理這些案子,我是怎也聯想不起這個人的。」奧斯卡跟他一起閱讀那些資料,「有甚麼共通處呢?嗯,三名死者的致命傷都是子彈從右眼射入穿透腦袋。嘩,你看這照片,腦漿四濺啊!上次行動有個男人的頭……(布箂恩作了一個請不要形容的手勢)另外,死於公眾地點卻沒有一個目擊證人,所以一直找不到兇手……咦?」

奧斯卡沒有說下去,布箂恩顯然已想到他所想的事。

「從證據來看只能證明兇手手法很高超而已,我就認識這樣的傢伙。不代表一定跟幻術師有甚麼關係。」

「但願如此。」布箂恩搖了搖頭,把資料存下來後,重新再找安格斯的最近下落。

「對了,拜託你晚飯時別還是這付死相,要茉莉擔心可不像你的作風。」

「我看來沒那樣憔悴吧?」布箂恩苦笑起來。

「有!」奧斯卡肯定地回答後,補充一句:「連羅朋都會笑得比你好看。」

「……這笑話不好笑。」

結果奧斯卡還是把忌簾湯喝得一滴不剩,餐桌上麗莎還不忘邊吃邊追問有關做湯的祕決。這個生化工程研究的天才,似乎一把材料換成糖、鹽、油,就完全沒辦法掌握到混合的方法。附帶一提,麗莎製造的食物暫時只有奧斯卡一個曾經完成整個的試食程序。

茉莉總是很有耐心的說明。有他們分散茉莉的注意力,布箂恩覺得是好事。晚飯後他倆離開,布箂恩說:「我來洗盤子吧。」

「啊?」為了當作白白寄住在他人家裏的報答,茉莉一向都主動承擔起所有家務。

「作為最近要你擔心的補償。」布箂恩開玩笑似的說,把東西放進水糟,倒下洗潔精。

茉莉眨了眨眼,出乎意料,她調皮地笑說:「那今天廚房就交給你了。」然後就回去自己的房間做功課。

這是甚麼意思?即是說真的很擔心我嗎?布箂恩一邊洗盤子一邊想。

~*~*~*~*~*~*~*~

『國王~~』

「有事嗎?占卜師……現在還不到六點啊……」

『幻術師目前的下落,要不要,開個價。』

布箂恩在床上彈了起來,幾乎把電話也掉了。

「上次的兩倍!夠不夠?」

『啊呵呵呵呵,本著你是老朋友,我也不打算跟你抬價啦。成交。』

「等一下你就可以去查戶口,那麼他……」

『極可能在皇后區的法拉盛,去碰碰運氣吧。』

「法拉盛……謝謝,我愛死你了,莎樂美。」 『啊呵呵呵呵,那種吃不飽的東西你留著給別人,給我錢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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