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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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藍琉璃

名望的勇者

黑山姥姥門下二弟子

女祭司的提示,4

女祭司的提示,4


朗尼滋會計公司規模相當大,主要的客戶都是有名的大公司。

艾域‧羅布,因為發瘋而殺害自己妻子與兒子的兇手,就職於這家公司。這個事實對公司也帶來了一定的打擊。但多番努力挽留,又澄清那人所負責的都不是重要程序時,總算渡過了這個難關。

眾員工都鬆一口氣,其中某人份外感到如釋重負。

特別是,當他今天得知將會又有一宗大生意可以接到手,數著數字後有多少個零,早已高興得把前陣子那不快的事件忘記。車子駛進車房後,他哼著歌開門進屋。

為甚麼家裏的燈亮著了!?

好膽!是賊嗎?他連忙從門邊取過一支修車用的鐵筆。心裏想明天一定要向保安系統的公司要求賠償,而且……糟糕,最近都沒有再隨身帶著自衛用的手槍,但它應該就在門後左邊的櫃裏……

「怎麼呆在門後呢?我沒有刀沒有槍,進來吧。」

屋內傳出陌生的聲音。

這個男人猶疑了好一陣子,才緊握著鐵筆小心翼翼地走進去。

大廳裏沒有人。他看見書房的門半開著,透出燈光。

觸動到某條神經,他的心猛地跳起來,書房!那人在書房裏做甚麼!?

他衝進去,發現一個青年正百無聊賴地隨意瀏灠著書架上的擺設。

「放鬆點,你怎麼對自己那麼沒信心?所有有關的資料不論在公司還是家裏,都已經被你清洗得一乾二淨了,我當然甚麼證據也找不到。你那麼緊張做甚麼?」

男人抖了起來,緊緊握著鐵筆的手垂了下來,他企圖裝作冷靜,但腳步不自由主往門的方向退了兩步。

「你……你就是幻術師?」

這樣說他們果然沒有見過面,不,應該說就算見過面也被安格斯清洗了記憶吧。布箂恩決定先不回答,只是帶著神秘的微笑冷冷地看著他,看看他有甚麼反應。

「你……你來做甚麼?錢我不是已經全數付足了嗎?當初不是說好了之後誰也要當沒有發生過嗎!?」男人一股腦兒地說,恨不得眼前這惡魔馬上消失。

「當初跟這樣可怕的人做交易你就該有心理預備。」布箂恩不留情地嘲笑。

男人再也掩飾不了恐懼,退到門的位置。

「你你你想怎樣?我不會向任何人透露你的事啊!」他無意識地一邊說一邊揮動鐵筆,「我也不想坐牢!我是共犯!怎麼會出賣你!?」

假如這人知道安格斯的能力只要視線一接觸就生效的話,應該會馬上逃出去。可見他連安格斯的能力也不清楚。

自尋死路的傢伙。

布箂恩輕嘆口氣。

「我不是幻術師。」

男人呆了一下,先是放鬆,然後又更加緊張。這人是誰?他知道了多少!?

「不過,我們是有相似能力的人。」布箂恩對他親切地微笑。

男人的背脊掠過一絲寒意,喉頭想發出點甚麼聲音卻怎也發不出來。

「首先你得打消企圖在這裏殺了我的念頭,那對你毫無好處。」布箂恩從容的聲音更加令對方覺得自己已經在被計算之內,「你連幻術師的能力也不清楚,自然也不知道我可以怎樣對付你。」

「你、你已經全知道了?但、但是已經沒有任何證據了!就算有,人也是他殺的!法庭不會相信這些鬼話!」

「對呢……一般的法庭不會接納我的證供。放心吧,我也絕對不會去告發你,」布箂恩取下書架上的一張照片,跟男人比對著,皺了皺眉。「你女兒長得可真漂亮,還好不像你。這是你到西岸探望女兒時拍的吧?」

男人整個人顫抖起來。

「啊對了,我去精神病院探望過艾域,一個人太悶了,也許他會想要個新鄰居。」

男人手一鬆,鐵筆『咚』地掉到地毯上。整個人攤軟跌坐在牆邊。

「你到底想怎麼?我甚麼都可以了!求你說吧!」他哀哭著求饒。

「你是怎樣連絡幻術師的?你如何得知他的存在?」

「是他主動找我的!有一天我突然收到電郵,問我是否有想除掉的人……我發誓我真的不知道他會做出那麼過份的事!」男人也許從布箂恩的問話中推測到他的目的是追蹤幻術師,於是急忙把事情推卸,「我只是想讓艾域發一陣瘋,好讓我有藉口解釋消失的帳目,怎想到他會搞出人命呢!我已經很後悔了!每晚都睡不好啊!都是那個惡魔的錯!那男人太可怕了!他──」

「你們只用電郵連絡?」

「不,後來是他打電話來。你要的話我馬上給你!」他連爬帶滾的走到書桌邊,手顫抖著寫下一個電郵地址。「電話我真的不知道!他好像每次都用公眾電話打來。」

布箂恩接過紙條,順便用力握著他的手腕。「之前你有向甚麼人提過想對付艾域嗎?」

「沒有!我怎麼會敢說啊!?」男人怪叫起來,手腕被握得發出『啪』的一聲很痛。「我知道的都全說了!求你放過我!求你放過我!」

突然手腕鬆開,他抬頭,書房內沒有半個人。

怎麼了?那是鬼嗎!?怎可能像電影特效一樣消失了!?

他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沾濕,全身乏力,感到十分疲倦。

他真的很後悔,當初果然不應該跟這些不正常的人拉上關係!要是敢狠下心自己動手解決艾域的話,不就沒這些麻煩的手尾了!?

但他已經累得不想再想了,一倒在床上便一覺睡去。

睡得正熟,卻隱約聽到很多人聲像蟲嗚般吵過不停。十分煩人。誰個擾人清夢?

「……賴特先生!賴特先生!」

「甚麼事!」他生氣地睜開眼大喝,駭然發現自己並不在睡床上。他坐著,在一間小房間裏。數個穿著警察制服的人,正以怪異的目光望著自己。

「根據你剛才簽署的證供,我們現在要把你收入拘留室。」

「甚麼!?甚麼證供!等等!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混亂了,明明在家裏睡覺,怎麼會突然來了警局?對了,這是夢!是夢境!

但兩名警官把他強行從椅子上拉起來的感覺太真實。

「這是怎麼一回事!甚麼證供!?律師!我要律師!」

「你自己剛才十分堅持說不要律師的。」警官搖搖頭,用有點同情的目光看著他。

這個男人一大早就自己來自首,說自己做假帳侵吞了公司的錢。一坐下就瘋也似的拼命默寫出一大堆帳目,還說自己為了隱瞞而企圖謀害下屬。

這傢伙大概是精神失常了吧。

等到大吵大嚷的瘋子被拉出去後,另一個警官進來把文件疊好。

「喂喂,發現有趣的事了。剛才那人是那個『父親殺手』的上司啊,他不是說給了很多壓力去恐嚇那個人嗎?如果這是引起那個兇手失常的原因,你想法庭要重審嗎?」

「瘋都瘋了,怎麼判都一樣。」警官聳了聳肩,「這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數字,扔給專家去研究吧。我們倒要去他家搜搜看,他不是說買了一管槍本來打算行兇的嗎?」

「好,我最喜歡搜查有錢人的家了。」

***

「你回來了!吃了東西沒有?」茉莉一看見布箂恩回來,便馬上從沙發上跳起來跑過去。

「嗯,你怎麼這麼晚還不睡?」布箂恩在桌子上放下一袋東西。

茉莉看見紙袋裏放的好像都是DVD,便好奇地問,「甚麼來的?我可以看嗎?」

「你大概不會喜歡。」布箂恩隨手拿出一張,黑色的封面上有一個用血寫的人頭圖案,寫著《Bloody Nightmare》。

「呃……恐怖電影!」茉莉露出噁心的表情,她最怕看恐怖電影了。「一次過買這麼多?」

「工作需要。你最好不要跟我一起看了。」

這次茉莉無法逞強,她是那種一看到稍為血腥的畫面就尖叫,不小心看到恐怖電影的片段都會整晚無法入睡的人。

「對了,明天我有點事,要一早上機,可能過兩三天才回來。」

「咦,要去外國工作嗎?」

「不……是內陸機啦。」布箂恩看見茉莉抱著貓布偶站著不動的樣子(她好像真的很喜歡那布偶),便說,「是不是有甚麼事?」

「嗯……沒甚麼!」

還是等他回來再說吧,反正水晶路那邊也不一定談得瓏。茉莉笑著說了晚安,便回房間去睡。

布箂恩把DVD全部倒出來,總數有廿十多張。

這是安格斯住在艾域‧羅布家的一星期裏,到附近的影碟店租借過的電影。儘管店員對於安格斯的記憶已經被抹洗過,但安格斯也沒可能對鎮上每個人都作詳細的記憶改動。布箂恩花了一點時間,便令店員重新記起曾經有過白髮青年光顧的事。然後翻查出租記錄就能知道他租過甚麼電影。

同一時段,他也好像買過不少日本漫畫。那應該只是作為親近受害人兒子的手段,布箂恩斷定沒有花時間調查的價值。

『No.32 電影院』

所以布箂恩覺得應該查看他租借過的影碟。

二十多套電影,不過是六七天的時間,要全部看完即是每天看三套。安格斯不可能有那麼多閒時間。當中應該有不少是用來混淆視聽的。

在這張恐怖電影的精選名單裏,有些很經典的舊片例如《Poltergeist鬼驅人》,也有較新的例如《Saw恐懼鬥室》。就算布箂恩用快格跳看也沒辦法在一晚之內全部看完。

有幾套他曾經看過的可以先暫時不理。在沒看過的電影中,其中有一個系列他完全沒看過。可以先從這套開始。

《Bloody Nightmare死亡惡夢》

說起來,明早那個主謀睡醒之後他的惡夢才開始吧。布箂恩絕對沒有食言去控告他,但他自首就怪不得人了?做過壞事的證據可以被湮滅,但自己腦海裏的記憶可不容易忘記。

布箂恩把膠套拆開,打開DVD機。

啊,得先把音量調低才行,否則會害茉莉睡不著哩。

***

潮濕得發出異味,破舊而昏暗的地牢內。

只有疑似是老鼠或昆蟲爬動的聲音。

然後,在唯一的光源,那根小得幾乎不被察覺的蠟燭旁,被破舊衣服包裹的人形微微顫動了一下。

「快點……藍髮之人啊……怪物們又發出蠢動之聲了……」

女祭司幽幽地長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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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望的勇者

黑山姥姥門下二弟子

蜘蛛,Ⅰ

蜘蛛,Ⅰ


電影。

有好的演員之前,要先有好的導演和好的劇本。

能夠開拍續集,必然是因為電影受歡迎。要是還能開拍第三、第四集,就證明了已經建立起一群忠實觀眾。

但是要把一套電影變成一個系列並不容易,假若不是一開始就計劃連續開拍數集的大製作,怎麼把題材再三發揮而仍然延續觀眾的興趣真的很困難。因為有了之前的口碑和期望,製作起來壓力更大。

靠著一套恐怖電影一舉成名的查理斯‧活特,因為集編、導於一身而壓力更大。

《Bloody Nightmare死亡惡夢》從無人期待的低成本實驗式電影,一躍而成為意外地票房大收的經典作品,不經不覺已經八年。從《Bloody Nightmare》、《Bloody Nightmare II: Near by》、《Bloody Nightmare III: Door lock》到現在正在籌備的第四集,他仍然堅持自己創作劇本和自己執導。

查理斯自己也從窮小子變成富翁,結了婚生了孩子。現在已經是一個一歲嬰兒的新父親。

為了增加創作靈感以及不受騷擾,最近查理斯獨自搬進別墅去小住。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他終於自覺家裏太多血腥恐怖的素材對孩子不太好。而獨住的時候,就算把驚嚇的電影配樂播放到震耳欲聾也沒有關係。

不過話說回來,半夜的嬰兒哭聲也是很令人毛骨悚然的元素。

其實他不是沒想過試試改拍其他題材,例如有關愛情或家庭的,但奈何《Bloody Nightmare》系列實在太旺票房了,投資者一再慫恿他拍續集。而且,恐怖電影又是他從小到大的最大興趣。

能夠把興趣化為賺錢的職業,有甚麼比這更好?

唯一的問題:他想不出點子。

血腥恐怖電影,總得有個賣點才行。電鋸、鬼娃娃、怪虫、末世預言、性變態的殺手、不死的喪屍……甚麼都有人拍過了。得要有些更嚇人、更恐怖、更匪夷所思的題材,要更轟動,更具話題性。

單靠鮮血噴得滿畫面赤紅的特效已經不能再滿足觀眾,分屍肢解的場面已經拍到爛了,無論特效把肉碎和內臟做得多麼像真也不能激起觀眾的讚嘆。

他需要更能激起觀眾恐懼感的元素,畢竟,恐怖電影本來就是要挑戰觀眾的官能極限啊!越噁心越多人進場。

他伏在桌子上苦思,這時候手提電話響起。

『牙……嗚呀……!嗚嗚……』

聽到電話另一端牙牙學語的聲音,查理斯笑了。

『……好了,還給媽媽,乖,乖孩子。』電話傳來溫柔的聲音。結婚的時候都沒發現蘇珊可以這樣溫柔,也許當了母親之後連聲音也變得柔和了。『親愛的,你還好嗎?』

「房子已經完全整理好預備陪我過一個恐怖的夏季。可是靈感好像還留在冬季。」他苦笑。

『放鬆點,開拍上一套的時候你不也這樣子碎碎唸了幾個月?』

「也許吧,這次真的怎也想不到好點子。」

『總之你給我每天好好的準時吃飯睡覺──至少吃飯要準時。之後你要抱著骷髏骨頭上床我也不管了。』

「遵命。」

『還有……你記得我們的約定吧?』

「怎麼敢忘記。」

『那就好──啊!哎……怎麼在這時候尿尿了?我要給BB換紙尿片了,今天先這樣吧。』

「OK,我愛你,我愛你們。」

『我也愛你──喂喂,BB,乖乖別踢啦……』電話另一端斷線。

查理斯才剛合上手提電話,電話便又再響起。

『活特先生,你還記得明天的事嗎?』

是芬妮,他的工作室的私人祕書。

「明天?明天是七月廿十八號……怎麼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忘了。你不是要出席大學電影會的講座嗎?』

查理斯猛地拍了一下額頭。

「見鬼我真的忘記了,哪個該死的替我答應下來!?」

『若果你真想知道──就是你自己。』芬妮調皮地笑了笑,『上次的活動裏,有個學生說自己是你的忠實觀眾,你跟他聊得很高興,然後你就答應下來了。』

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唔……題目是甚麼?」

『恐怖電影對社會的影響──我已經給你預備了一些資料,現在FAX給你,然後就要看我的天才老闆怎樣臨場發揮了。還有,荷布替你找的那些參考資料和素材,下午會派人送給你,連同一些必須要你簽署的支票和文件,你即時簽好就讓那男孩送回來就行。』

「親愛的芬妮,沒有你,活特工作室可以關門了。」

查理斯放下電話,望向窗外。陽光猛烈的夏天,樹木綠意正盛,遠遠看到小河,風景很美。他想不出任何恐怖的東西來。

他不怕黑夜,不怕見血,不怕蛇鼠,不怕昆蟲。

拍攝腐屍場面,一般都是使用麥皮虫當作屍虫的替用品,雖然明知不是真的屍虫,也沒多少人想去碰。但他曾在片場一手伸進一袋滿滿的活生生的麥皮蟲中,把丟進去的手錶取回,讓在場的工作人員瞪目結舌。以後芬妮便叫他做變態的老闆。

要說他現在有甚麼最害怕的話,大概就是怕失去現在這樣順利美滿的生活吧。

也許,當初他應該堅持買一間鬧鬼的凶宅作為別墅,而不是順太太的意思在風光明媚的加洲風景區買一間休閒小屋。

***

七月廿八日,晴。

天氣仍然好得很,但我的心情很差。

昨晚翻看了許多套大師級的經典電影,仍然沒有靈感。帶著沮喪的心情前往大學去出席講座。

見鬼的甚麼無聊講座。有甚麼好說的?想了解恐怖電影的真意就進戲院去看,從我的電影先開始看起吧!很想這樣說完就下台。可是看見那些純真的大學生們期待的目光,我還是盡可能地扯了一句鐘。

我又見到了那個把我騙去的大學生,那傢伙老掛著一張俊俏的笑容,而且把我的電影看到滾瓜爛熟,實在叫人生氣不起來。我乾脆問他有沒有興趣試試看做演員,他應該挺有潛質的。不知不覺跟他聊了很久,我試著拉攏他來工作室當臨時工,他居然說要考慮看看,怕影響學業。

一個笨蛋。

我沒有直接回家,而在黃昏驅車到公眾墓園去,看著太陽漸漸落下,墓園被黑夜吞噬(這意境不錯),可是仍然沒有靈感。

不行了,就算這時候真有死人從墓石下爬出來,我大概也只會挑剔構圖不夠壓迫感吧。

試著幻想各種恐怖的可能性,還是不夠瞧。有些點子甚至令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

嘆一口氣,無趣地駕車回去。直到晚餐時總算終於遇上令我嚇一跳的事,雖然只如指頭般大……

晚餐,我的微波爐薄餅。

烤好之後放在桌子上我就走開了談電話,蘇珊打來的。要是告訴她我又吃微波食物搞不好會連夜跑過來逼我回家,你說男人不撒謊怎麼過活?

安撫了她之後,我可憐的薄餅己經涼了。

撕了一片正要咬下去,面料卻有甚麼動了一下。

我眨了眨眼,以為自己眼花。不料我以為是肉腸片的東西真的跑了起來,它爬到我的手指上,然後跳到桌面。

原來是一隻小蜘蛛。

我瞪著牠快速地從餐桌逃離現場,薄餅小偷,我幾乎把牠吃進肚子去!

***

距離飛機起飛還有一段時間,布箂恩在機場大堂的一角靜靜坐著。雖然手上拿著報紙但他並沒有精神細看,只是無目的地觀察每個來來往往的人。

一個輕鬆地把手提包夾在腋下的西裝男人,一邊看著財經雜誌一邊在布箂恩旁邊的空位坐下。

「真是巧合啊,布箂恩。」

「真是巧合嗎?『大老闆』先生(Mr. “Big boss”)。」

布箂恩連頭都沒有轉過去看,應該說人都未坐下來他己經知道是誰。因為每次只要一接近這個人,就會有種難以言喻的不愉快感覺。

就像有人拿著尖銳的鉛筆在你的臉頰僅僅半公分的距離停下,未至於成為殺意,卻又令人相當不安。

那是個黑髮的亞裔男子,黑色的眼睛又細又長,柔順的黑髮中間分界,在額前繞到耳後。年紀約在廿幾至三十幾之間,也可能是保養得宜的四十幾五十歲。臉上總保持讓人看不透的神秘微笑。

「我要來開個會議,就想有機會的話跟你聊兩句也好。」男人仍然翻著雜誌,跟老朋友聊天一樣很隨意地打開話匣子。「最近很忙吧?連生意都沒空接似的。」

「要解決的事始終要解決。」

「似乎雙方都認真起來了嘛。不過你知道那個人一直都在我們的監視名單之上,對他有興趣的可不只你呢。」

布箂恩抬頭盯著他,但他無法從那人如同蓋上薄膜面具的臉發現甚麼特別的表情。

「因為某些令我不安的感覺……總之,他己經被我列為危險人物了。」

輕描淡寫的說話,含意卻是『一經發現,格殺勿論』。

布箂恩感到一陣惡寒。

「不能給我一點時間嗎?他復仇的對象只是我──」

「這己經不是你個人的問題。『那個東西』有多危險我跟你最清楚,跟你說一聲只是不想你做出愚蠢的事而陷入無謂的危險。」男人親切地拍了拍布箂恩的肩膀:「雖然還未有辦法把你收入珍藏系列,但至少得在我可以看到的地方,確保不會隨便摔壞啊。」

難得今早心情稍為好轉,現在又直直地沉到谷底去。

「真是太感謝你了。」布箂恩冷冷地說。

「所以認真考慮一下合作吧,聯手對付他的話才能把危機限制在最小的範圍內。這不只是對你自己而言……太固執多數沒有好結果的。」

布箂恩終於忍不住怒氣。

「這句話你最好先用來說服那個魔女。」

男人聳了聳肩。

「說得沒錯。所以才選擇了危險的陣式啊。」他的嘴角蹺起,「順便告訴你『零』正式編制了,代號『珍珠獨角(Pearl Unicorn)』,以後碰到相關的資訊請自行判斷吧。」

編成組最少要有三個人,除了那個魔女以及傳聞中的少年,剩下的人莫非是那位大少爺?

「恭喜你把最強的組合弄到手,趕快拿去炫耀吧。」布箂恩冷淡地說。

「看來我被討厭了呢。」男人笑著嘆了口氣,站起來對布箂恩說再見。

附近有一個矮小的胖子連忙迎上前,那小胖子穿著直條紋西裝和西裝帽,戴著耳筒,回頭對布箂恩友善地點了點頭,才跟著老闆一起離開。

上次見面,好像還是個圓滾滾的小孩,現在都已經長大了啊。

是啊……已經過了那麼久嗎……

在他懊悔和逃避的時候,時間已經悄悄地走了那麼遠嗎。

機場廣播發出登機召集,布箂恩站了起來,把報紙扔進身旁的垃圾箱。報紙上面的日期是八月十九日。

***

七月三十日,晴。

今天整個上午都在想著那條狗。

那是昨天散步時在路上看到的,住在附近的女人養的貴婦狗。

那個女人好像很驚訝會有人散步到這麼遠的地方(很明顯她並不認得我,真是可惜),那條狗對著我這個陌生人也沒半點戒心,十分親切地磨我的腿,熱情到令人厭惡。

更別說牠主人把狗毛染成粉紅色再結上蝴蝶結那庸俗的品味了,幾乎可算是另類恐怖了。

也許吧,結果回家後一直想著那條太過像玩具的狗。

會是個題材──這麼可愛、柔弱、不堪一擊的小東西,要是把牠妖魔化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吧?在毛鬆鬆像草莓味綿花糖的頭殼下,該讓牠打些甚麼壞主意才好?

狗……骨頭……人骨……嗯,讓一頭可愛的貴婦狗從人身上活生生咬出一根骨頭來,效果也許不錯……

慢著,忠心的狗……因為忠心而想要主人的人骨?或者是……為死去的主人收集人骨?或者是亡靈寄宿在小狗身上,為自己收集人骨復活!哈!這天於終於想到些有趣的東西!

啊,對了,今天在浴室又看到了那種細小的淡紅色蜘蛛。在浴室的鏡子上爬過,一亮燈就逃跑了。

雖然我完全不怕蜘蛛,不過我不能忍受在洗澡的地方有蜘蛛網。我看明天還是打掃一下浴室吧。要是再見到,也許該上網查看是不是會結網的品種,如果有毒就好玩了。

***

八月一日,晴。

植物有思想。

我真的這麼覺得。

向著後院那面窗長著的葡萄樹,我總覺得它比其他樹都要特別惹人注意。

不知怎麼解釋,總讓我想起濃妝艷抹的妖女。

很自然想起《綠魔先生》,也許有時間把它翻出來看看會有收獲。用植物作為恐怖題材,是很富挑戰性的。要怎樣才能把那種安靜無聲的恐怖感營造出來,想想也覺得困難。怪不得通常都會把它擬人化……變成會動甚至會說話的植物,否則很難具現它的侵略性。不過,我始終覺得這樣的手法不夠高明,還未曾充份把握到植物的本質吧!默默地、程式化地生長,覆蓋一切東西,沒有一定的形態,卻又比動物更容易生存下去……

嗯,我忽然想起了寄生植物。靠攝取宿主的營養為生的植物!從這個方向再想下去吧!於是我今天畫起了草稿來,可是不多久又沒靈感了。唉,再打個電話給蘇珊吧。還有荷布,我要多些資料。

***

八月二日,陰。

反正想不出甚麼東西,一大早就打掃浴室,不期然想起大學的生活。許久沒親自幹過這些粗重活兒了。

擦得乾乾淨淨,心情還不錯的。雖然這種感覺跟我恐怖大師的稱號不太搭調。

在牆角擦到一些青苔,又想起昨天的概念。中途丟下清潔的活兒出去抽了口煙,總覺得好像有甚麼靈感,卻組織不起來。抽了兩三根後還是認命的回去繼續擦廁所。連這種事也記下來的我今天真是無聊透頂了。

結果,在浴室找不到任何蜘蛛蟑螂的痕跡。管理公司算是把房子保養得不錯,貴一點果然物有所值。

本來還以為會在甚麼陰暗的角落發現蜘蛛網,銀白的線上有淡紅色的小蜘蛛在爬來爬去,這樣的畫面會很美吧。只要不是結在浴室,我就無任歡迎。

***

八月三日,陰。

今天要回工作室一趟,芬妮對於我臉上的鬍渣亳不驚訝,這些年來大家都習慣了我的怪脾氣。傅斯給我看的那個特效真的很有趣,只要再用電腦修飾一下,可以很震憾的。可惜我越是去想,越是想不出一個完美的劇情去運用,這樣重要的特效要是浪費在錯誤的地方就太糟糕了,必須要在最完美的時候使用,才能成為秘密武器!傅斯看著我不斷拋出建議又不斷否決自己的建議,都聽煩了。乾脆無視我跟助手閒聊起來,於是我也繼續無視他自言自語。這就是活特工作室的日常光景。

下午來了個不請自來的訪客,是上次在大學碰到的青年。他一臉靦腆的微笑,我看芬妮就是受不了他的微笑攻勢才放他進來的。所以我說觀眾始終喜歡長得英俊的男主角。我以為他來請我給他交排工作,他卻說是來參觀的。換作平常我一定把他轟出去,但我承認,我有點炫耀的心態。聽著別人讚嘆的聲音,怎可能不感到飄飄然呢?就是為了這樣我才獻身於電影事業啊!

還好我的理智始終沒有讓我把傅斯的新特效秀給他看,不過聽說有新的特技,他期待得要跳起來似的。傅斯也很高興,這傢伙已經搏得了工作室大伙的好感了嗎?如果將來我說要僱用他應該也沒人有異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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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姥姥門下二弟子

蜘蛛,Ⅱ

蜘蛛,Ⅱ


八月四日,晴。

史丹頓開始了!

一大早就收到消息,他們的工作室已經開始前製!已經有演員試鏡了!可惡,那傢伙已經搞定了劇本嗎!?竟然把消息保密得那樣好!

真是令人又妒忌又期待!

我是不是還應該趕上同一個檔期去跟他較量呢?

當然要!可惡啊!至少先把大綱定出來吧!

一旦焦躁起來連靈感都給我嚇跑。只好走出後院去散步,意外地發現葡萄樹上有數個蜘蛛網。

我很驚訝,幾天之前我曾看著它發呆了好長時間,那時候還明明沒有的。

聽說有些蜘蛛織網很快,幾小時就可以結出像門一樣大的網。那麼其實也不是很值得驚訝的事。

不過這些網是甚麼蜘蛛織出來的呢?會是我最近總很在意的那種超細小的紅色小惡魔嗎?

***

八月五日,沒留意。

靈感突然湧現,太興奮了,通宵寫著東西。累死。現在就去睡。

***

八月六日,晴。

中午才起床,隨便吃點麵包。翻看昨天的東西,總算有點自己滿意的想法走出來了。

連我自己都驚訝,我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想到那麼多關於葡萄樹的事!我到底是在哪裡聽說過的呢?應該是以往的參考資料吧。

可是這樣是不夠的,只有開頭是不夠的!

坐到手腳有點僵硬,我走出後院活動一下,卻發現了一件怪事。

那棵葡萄樹倒了。

在接近根部的位置斷裂開,整棵倒了下來。

這實在太奇怪了,我從來沒聽說過樹可以在一天內枯萎的。雖然這只是一棵小葡萄樹。

因為好奇心,我便蹲下來仔細地檢查斷口。竟然在樹幹中間發現蜘蛛網!

雖然有可能是在樹倒下之後再在上面結成的,不過我開始擔心,搞不好這種蜘蛛像白蟻一樣會蛀食木材。我打掃房子找不到,也許是因為牠們都鑽進牆壁中去了。

所以我打電話給芬妮,當作參考材料,叫荷布給我查看看有關細小的紅色蜘蛛的事,有沒有甚麼品種的蜘蛛會蛀食木材之類……芬妮勸我找滅虫公司,要是房子有白蟻之類就賣不出去了。不過我討厭創作的時間被打擾……再考慮一下吧。

要是再見到那種蜘蛛,一定要抓一隻仔細看看。

***

八月八日,雨。

前天晚上睡得很不好,昏昏沉沉地睡著,總覺得腦海中有許多想法,但許多的想法連夢境都沒法構成便又消失掉。一大早睜開眼睛,腦袋還是很不清醒。

一直下著的毛毛雨,令我想起那條毛鬆鬆的貴婦狗。被雨淋濕的話,樣子一定很好笑吧!

想著想著,我竟想到了個妙絕的構思!

馬上衝回房間去記下來,一直寫一直畫,幾十小時轉眼就過去……直到剛剛才洗了一下澡。不行了,現在要去睡。

***

「請問你是誰?」

蘇珊並沒有隱藏臉上的困惑。眼前是個陌生的年青男子,在這樣的一個夜晚突然來訪,而且還莫名其妙地進到大廳裡來了。

蘇珊望了一眼牆上的電子鐘:23/8 21:22:35,然後不滿地望向陪同男子進來的兩名保鑣,這絕對不是接見客人的時間。那兩個高大的男人疑惑地互望一眼:不是你吩咐我們把人帶進來的嗎?

「抱歉深夜前來打擾,你是活特太太吧。請問我可否見一見活特先生?」

來人並沒有報上名字,不過蘇珊並沒有生氣。畢竟看著年青俊朗的男子的笑容,很難動怒。大概是哪裡的二、三線演員,知道將會開拍新電影,想向查理斯自薦吧!

「如果你想找他談電影的事,請你到工作室去找他。」

「我已經去過了,不過,有些事始終要先跟太太你談一下。」

「如果是關於電影的事──」

「不,關於查理斯‧活特先生。」

「關於查理斯?」蘇珊警戒地揚起眉毛。身為名人的太太,她已經有足夠的心理預備去應付各種人。她猜想這個人也許接著就會拿出不知道從哪裡偽造的偷情照片,要脅勒索金錢之類。

「沒錯,關於你丈夫的非常重要的事。能否讓我們私下談一會兒?」

「抱歉,如果你有事就請現在說。他們簽了保密條約,我不會叫他們走的。」

青年諒解地笑了笑。兩名保鑣不知怎的,向蘇珊點了點頭便轉身走出房間。

「慢著!你們去哪裡?我叫你們留下啊!」

但兩人好像聽不到蘇珊的呼喚,離去還關上了門。

「希望你不要介意,被兩個高大的男人盯著我會緊張。」

「你……你到底是誰?」蘇珊緊張地後退一步,感到眼前人的微笑有點可怕。

***

八月十一日,晴。

經過了幾天廢寑忘餐的努力,總算有些眉目了。順利的話,也許不久就可以回工作室安排前製。

想當然房子已經一片凌亂,廚房的食物也所餘無幾了。所以今早在廚房發現一隻小蟑螂我一點也不驚訝。是時候請工人來清理一下房子了。

不過當我看到有三隻紅色的小蜘蛛爬過牆壁,我便興奮得跳了起來,馬上找玻璃瓶想把牠們抓住。可惜慢了半秒,被那些小東西順利逃走。我只能在幾天沒動過的料理桌上發現蜘蛛網。

我還一直以為會結網的蜘蛛不會像徘徊性蜘蛛一樣走來走去呢!

荷布送過來的資料,沒有一種跟我看到的這種蜘蛛一樣。也許是很稀有的品種,甚至是未知的品種?牠已經引起我的高度興趣。沒能抓到手實在太可惜。

我好像完全沒去想過牠可能有劇毒,被蘇珊知道一定氣死她。

還是請滅蟲公司的人來看看吧。

因為我半個保鑣都沒帶,住址要完全保密的關係,請甚麼工人都要靠芬妮安排,有時挺不方便的。

***

八月十三日,晴。

十三日,要不是看到電子時鐘我都不相信。我竟然睡了二十八個小時!我還特地打電話給芬妮確認日子。

腦力透支的後果嗎。

睡醒之後,也許休息足夠了,靈感源源不絕。

我一直在想煮食的事。

把另一種生物解剖、切割,再用不同的方法煮熟,再吃進肚子去,其實是一件很血腥的尋常事。人類把它美化成一件藝術,換了是外星人煮食人類的話又如何?

鬼怪吃人,甚至人吃人的題材都已經拍過不少……但這個題材還是相當有感染力的,因為每個人都會吃東西。

進食……嗯……把廚房變成刑場嗎?會有觀眾嘔吐吧。

不過只有恐怖的畫面是不夠的。重點是人性,恐怖電影一定要能表現出震憾的人性才能算是藝術!

想起來蜘蛛也是吃肉的生物。不過蜘蛛被恐怖電影用過太多,今次實在不想再用了。

偏偏最近卻老是見到蜘蛛,那種小小的紅蜘蛛總是在快要躲進甚麼罅隙、暗角時,被我僅僅瞥見。雖然我不怕蜘蛛,但連只要一寫劇本就甚麼都不顧的我,都注意到屋中好似越來越多蜘蛛,實在不是好事。來打掃的工人說沒有注意到,我還以為自己太敏感。不過才打掃完沒兩天,廚房又有蜘蛛網,看來還是要叫滅蟲公司了。

***

八月十五日,雨。

滅蟲公司今天終於來了,在我的屋子裡翻了個大半天。完全打斷了我的工作,唉。最令人生氣是他們怎也找不到那些蜘蛛,甚至說沒有一個品種符合我的說法。他們給我看過好些照片,只有遊民蜘蛛(Hobo spider)最像,但始終不是我見過的那種。那傢伙的粉紅色更加鮮明,也不像遊民蜘蛛暗啞而是滑滑濕濕的。八隻腳也更加幼細,像頭髮絲。

不知道那些可惡的小惡魔是不是知道敵人來了,全都不知躲到哪裡去,等了大半天也見不到半隻!結果那些所謂專家只能噴噴滅蟲劑、放點藥餌便收錢回去了,實在令我非常不快。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也許屋子裡並不是真的有那麼多蜘蛛,也許真的是我過敏了。

***

八月十六日,陰。

晚上睡得很差,早上起來頭一直很痛。

總覺得整晚好像有甚麼微細的聲音在耳邊,揮之不去。剛剛好不會把我吵醒,卻也不能讓我安安樂樂地做個好夢。太大壓力嗎?

可能感冒了,有點頭昏腦脹的感覺。吃了點感冒藥,應該暫時還不用去看醫生。

整天都想不出甚麼東西來。

一旦想把概念組織起來,總覺得好像缺了甚麼……

有件怪事,先記下來。剛才去看了一下藥餌,在餌食的盒子旁邊發現了一小灘淡紅色的東西,若有一小節手指那麼大。看上去又濕又滑,軟軟的,乍看我還以為是那種蜘蛛的屍體,細看卻是一整塊組織,沒有頭沒有腳。我用瓶子裝起來了,今天太晚,明天打電話去滅蟲公司問一下。

***

八月十七日,陰。

持續地睡不好,只要一睡著,便會感到耳邊有聲音,甚至感到耳朵有點癢。我知道癢的感覺是心理作用,但那種持續像舊唱片跳線的綿密聲音簡直令人抓狂,大概是感冒影響了聽覺。

或者因為看過那種小蜘蛛的關係,不知怎的我把那種聲音跟蜘蛛走動的聲音聯想在一起,而且越想越覺得像一群蜘蛛在我耳邊走來走去。想著想著連自己都感到一陣寒意。倒不枉我搬到別墅來,總算遇到能夠嚇到自己的事了。

昨天裝了怪東西的瓶子,不知為甚麼不見了,怎樣也找不出來。我明明放在抽屜裡,今天怎樣翻也找不出來,真的很奇怪。但我精神很差,可能記錯了位置吧。

當我在二樓望出後院時,竟有幾秒鐘看到草叢中有一頭粉紅色的貴婦狗。沒錯,就是前陣子看到的別人的狗,後來被我當成題材寫進計劃書去的。當然只是錯覺,那頭狗怎可能會跑到這裡。

我想我真的應該要去看看醫生。每次感冒就甚麼事都覺得不妥。

***

八月十八日,陰。

我知道別人一定會把我當瘋子。

事情是這樣的,今天早上看過醫生,拿了一些感冒藥之後便回來。下午在後院發現了那東西。

那頭粉紅色的貴婦狗。

我不想相信,但真的是那頭粉紅色的貴婦狗,而且是屍體。

我不知道牠死了多久,但是已經發出腐爛的氣味。最可怕的是,牠頭部有個很大的缺口,不知是被甚麼東西打爛的。我卻看不到血肉模糊,因為傷口裡結了蜘蛛網。銀白色的蜘蛛網,幾乎把傷口填埋了。

我越想越覺得心寒,第一次真的感到,不能解釋的事的恐怖。

為甚麼我拿來當作題材的狗,會死在我家後院?

為甚麼我拿來當作題材的葡萄樹,會好端端的倒下?

而且,都有蜘蛛網……

還有,當我寫有關煮吃人肉的題材的時候,廚房也有蜘蛛網。

只有網,沒有一次看到網中有蜘蛛。沒有蜘蛛會辛辛苦苦把網織出來就離開吧!

這些無法解釋的巧合開始令我感到十分不安,越想越像甚麼三流恐怖電影的佈局。但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便一點也不好笑了。

我不知道怎樣聯絡貴婦狗的主人,而且搞不好會以為是我虐待動物。我本來想把狗屍埋起來算了,但最後我只是用舊桌布把它蓋住。自問不是膽小的人,但是我竟然連動牠一下的勇氣都沒有。

我想回家。

我應該回家嗎?但像這樣不可思議的事,竟發生在我身上,我應該逃走嗎?身為一個恐怖電影創作人,不管這是上天給我的禮物還是報應,我都沒理由逃走吧!

我現在就算把房子拆掉,都要把那種蜘蛛給找出來!

***

八月十九日,陰。

嘗試了各種方法,都沒辦法抓到那種蜘蛛。現在我整個腦都想著關於蜘蛛的事,已經再沒有心情去想劇本了。

明明今天好幾次見到那些小東西,我一定有辦法抓到的!

***

八月二十日,陰。

為甚麼?為甚麼?

我抓到了!

不過,巧合?還是……

之前的蜘蛛網都結在我寫的題材上,如果我今次寫電視機,又會怎樣?這樣想著我昨晚真的著手寫電視機的題材。然後在電視機附近放置陷阱。

今天早上起來,電視機上真的纏住了數個蜘蛛網!

而在電視機旁邊的玻璃瓶裡,真的有十幾隻小蜘蛛被關住了!

想不通,難道這些蜘蛛懂得偷看我的劇本?哈!

我很興奮,但持續不到幾分鐘。

當我凝望著那些蜘蛛,牠們便好像放棄了掙扎逃脫,而開始堆疊在一起。

那些幼小得像頭髮的腳互相插入其他蜘蛛體內,很快地,十幾隻蜘蛛便……好像……溶成一團……粉紅色的組織。就像我幾天前在地上見到的東西……

上天作證,我生平第一次寫字會手震。

那團東西再動也不動,一點也認不出是蜘蛛。倒像是甚麼東西的內臟……沒錯,那種光滑的粉紅色和彎曲像蚯蚓的形狀……我在片場看過太多次仿製品,是動物內臟的質感和顏色……

而且,那越看越像……

***

我明白了。

我接受了。

世界是我的了。

***

布箂恩合上日記本,站在他旁邊和他一起看的蘇珊,一臉擔憂和恐懼的表情。

他們站在二樓的查理斯的書房窗子旁邊,稍一探頭便可以看到後院,包括那棵倒下的葡萄樹。

「我不懂。」蘇珊面色蒼白地搖頭,「我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期待布箂恩可以給她一個答案,但布箂恩只是皺著眉頭。

「可惜不知道最後一頁是甚麼時候寫下的,不知道他離開了多久。」他嘆了口氣。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為甚麼他在電話中完全沒提過半句?」蘇珊咬著唇,擔憂的語氣裡也帶著半點埋怨。

「我們回去吧,這裡已經沒甚麼線索。」

「等一下,我……可以去看看後院嗎?」

布箂恩點了點頭,雖然明知道不會有甚麼收獲。

蜘蛛。

『No.32 電影院』

女祭司的提示讓他找到查理斯‧活特,但布箂恩並不知道那人想對他做甚麼。

這個名導有個習慣,寫劇本不喜被人打擾,不至地點保密,甚至只容許少數人在必要時主動聯絡他。

他太太,以及他的私人秘書。

當他追查到活特工作室的時候,查理斯剛剛好躲起來寫新劇本了。而且安格斯已經早他一步來過,在秘書小姐的記憶中做了手腳。如果他想從秘書小姐的記憶中偷看查理斯的別墅地址,便可能會傷害到那位秘書小姐。

既然說要保密,自然不管怎樣撒謊或請求也問不出個所以來。布箂恩只好向查理斯的太太著手。

幸好安格斯並沒有接觸過蘇珊,好不容易才讓這位美麗又精明的太太相信她的丈夫有危險,驅車趕來,已經遲了一步。

查理斯不知所蹤,只留下一本日記。

偏偏最重要的,最後的三日沒有記錄。

在他寫下意義不明的最後三句話的前或後,他的精神狀態一定已經出現異常了吧!

但是只有這些資料,布箂恩很難推測到他到底發生了甚麼事,而且想做甚麼?

回程由蘇珊駕車,布箂恩反覆閱讀查理斯的日記,盡一切可能去想。

「後院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吧?那些蜘蛛是怎麼一回事?我的丈夫會變成怎樣?」蘇珊語聲顫抖。

「我不禁斷然安慰你說他一定沒事,不過,蘇珊,要是這時候你不堅強起來沒有人可以幫到他了。」

「為甚麼?為甚麼要選查理斯?為甚麼?」

真的要說個原因,也只能說是『不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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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姥姥門下二弟子

蜘蛛,Ⅲ

蜘蛛,Ⅲ


「查理斯真的不害怕蜘蛛嗎?日記寫他唯獨不喜歡浴室有蜘蛛網,有沒有甚麼特別的原因?」

「不,我跟他認識那麼久還沒有看過會嚇到他的東西。」蘇珊深呼吸一口氣,努力控制激動的情緒,「倒是我常常被他秀給我看的東西嚇一跳。」

車子繼續前進,兩人都陷入苦苦沉思之中。

忽然,蘇珊像記起了甚麼,『啊』地叫了起來。

「我記起了!可能是因為那樣……」

「因為?」

「有一次他否決了副導的提案。副導說要讓屍蟲從嘴巴爬進主角體內,但他不假思索便否決了。他說不行就是不行,當天我剛好在片場,後來私下問他為甚麼,他說……他不喜歡『洞』。」

「洞?」

「詳細的話我忘了,好像是說……覺得身上的洞是人體內部跟外部的連接,如果被別的生物爬進去,會讓他聯想起……性交。」蘇珊有點尷尬地說,「他說他情願用利刃或怪獸的牙齒把人體切開,也不喜歡這種意淫的感覺。你知道……藝術家多少有點古怪的執著。」

「你是說,他不喜歡──不,他害怕被昆蟲從身體的洞爬進體內?因為洗澡的話全身赤裸,所以會有這種恐懼嗎?」

「可能是……」蘇珊減慢車速好讓自己可以安心回憶,「現在想起來,每次他把那些古怪的動物或昆虫放在手上玩,我都沒見過他把手靠近自己或別人的頭。或者是──」

「頭!沒錯!」布箂恩突然大叫打斷她的話。

「怎麼樣?你發現甚麼了嗎!?快告訴我!」蘇珊也緊張起來。

「對……蜘蛛就是……不過,他最後的話是甚麼意思?『我接受了』、『世界是我的了』……他為甚麼會這樣說?」布箂恩焦急地翻看著日記,自言自語。

車子急地剎停,布箂恩被嚇了一下。蘇珊抓著方向盤尖叫:

「馬上,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那個是我丈夫!」

她可以忍耐到現在才爆發已經很難得,布箂恩只好無奈地把沒有多少憑據的憶測和盤托出。蘇珊靜靜地聽著,她竟然認同布箂恩的推測。

「不過,就算我們知道了蜘蛛是甚麼,還是不能猜到他去了哪裡……」布箂恩嘆一口氣。

蘇珊突然用力踏下油門,車子猛地往前衝。

「你說過!那宗『父親殺手』的新聞的幕後黑手,就是這次想害查理斯的人吧!?」蘇珊一臉急得想哭,「嬰兒!我的嬰兒!他也想要把我的家庭毀了嗎!?我要馬上回去!」

為了說服蘇珊,布箂恩把上次的滅門慘案透露了一點給她知道。難怪會令她馬上聯想起自己孩子的安危。

「冷靜一點!你已經把孩子帶到你姊妹的家暫時照顧了,連家中的工人都不知道,不會有事的!你要救你丈夫嗎?要救嗎?要就先冷靜下來!」

急速地喘著氣的蘇珊,這才慢慢平靜下來,把車子停下。

「查理斯……你這混蛋到底去了哪裡……」她把頭靠在方向盤上自言自語。

突然,她轉身拿起放在車箱後座的一個膠袋。她把膠袋打開,翻開裡面的東西。除了少量細碎垃圾,大部份都是揉成一團的廢紙。蘇珊很仔細地逐一打開來看,拿在手上排開。

「雖然他把草稿本帶走,但他總是把不順心的東西畫過寫過就丟進垃圾筒,有時看這些東西也可以猜到他在計劃甚麼故事。」蘇珊聚精會神地小心閱讀,「我一定會想到他去了哪裡!」

蘇珊本來是個三線女演員,幾年前,為當時窮得幾乎沒錢付片酬的查理斯飾演《Bloody Nightmare》的女主角。後來跟查理斯日久生情,放棄事業而結婚。在《Bloody Nightmare》的兩部續集中也有客串演出。

布箂恩想起電影中,遇上恐怖的事件仍然頑強地反抗的女主角,活脫脫就是蘇珊本人的性格。也許查理斯因為這樣才選上她當女主角吧。

「這樣的話就好了,因為就算我借用你的記憶去分析,始終及不上熟識他的人所做的預測。」

對另一個人的了解、直覺和默契,不是布箂恩可以在短時間之內把握到的東西,這些東西比回憶和感覺更加無形。

「我也不想給陌生人看我的腦袋呀!」蘇珊直接而認真地說:「不過,假如最後真的沒有線索,也唯有試一試了。」

車子停在路邊,由於還沒有離開風景區,基本上都不會看到別的車子。兩人在車箱中分秒必爭地重組那些雜亂無章的廢紙。

***

一名在黑色西裝外面披著醫生袍的中年男人,手裡拿著一份紀錄資料,走出那個最重要的、極度機密的地方。就像進來時一樣,通過七個電腦關卡和身份識別,才回到一般的通道。

在醫生袍的胸口上別著識別卡,名字寫著『吉遜‧D‧W』。

他深呼吸了一下,走到分叉路口時突然發現一個依靠著牆半站著的人,那人並沒有穿上制服。

「啊?」吉遜有點意外,但並沒有太驚訝。

那個人很明顯受了傷,肩膀鮮血直冒。他也發現了吉遜,所以用沒受傷的手舉起短刀指著吉遜,警戒地緩緩退後。由於他帶著紅色的面具,所以不知道他現在表情如何。從顫抖的刀子來看,大概很驚慌吧。

「赤之教派的人竟跑到這裡來了?」吉遜聽到不遠處傳來奔跑的腳步聲,便下命令似地指了指右邊,「不想死的話,走這邊。」

那個人猶疑著,但當他聽到腳步聲漸近,便孤注一擲地往右邊的通道逃跑了。

那人走後不久,便看到一個穿黑色長裙的紅髮女子帶著幾個手下殺氣騰騰地跑過來。

「吉遜!你有沒有看到入侵者!?」

「入侵者?」吉遜稀奇地反問:「在這裡?怎麼可能!」

「嘖!你到底有沒有見到!?我剛剛明明看到他往這邊跑!他吃了一槍不可能走遠!」寶娜揮了揮手上的槍。

「沒看到。」吉遜隨即又說,「啊,不過剛才,那邊有點怪聲。我還以為是實驗體的聲音。」吉遜指了指左邊。

寶娜望了吉遜一眼,然後對手下說:「你們兩個,給我到左面追!你們,到右面去追!一見到就格殺勿論!」

手下們兵分兩路追上去,寶娜自己留在原地。

「連自己的地盤被人入侵都沒半點驚訝的反應,你真的不知道嗎?」寶娜收起手槍,從手袋取出一根香煙和打火機。

「剛剛我還以為你是說笑的,誰有本事潛入守衛森嚴的TOF?」

「是赤之教派的人。可惡!除了那個賤女人,這些面具怪人也越來越惹人厭了!」

「放心,這裡面還有七層的設施,想要接近『蛹』沒那麼容易。」

「你竟然把這種事隨便說出來!要是被入侵者偷聽到怎麼辦!?」

「不管赤之教派還是藍之教派,都是篤信『蛹』的存在才會對我們死纏不休,就算給他們聽到也沒有分別。」

「就算只讓他們打探到實驗體的資料也很不妙。」寶娜吐出一口煙,「看你一臉悠閒的樣子,被艾遜安警告過後就安份守紀了嗎?」

「要等待實驗體的異變期過去,才能收集數據。我只是盡力做好我的份內事,艾遜安太過敏感了。」吉遜冷笑一聲,「相反,你應該很忙吧,還有空在這裡跟我這個老頭閒聊?對了,請你注意一下,TOF裡面禁止吸煙。我們對火種的管制很嚴謹。」

寶娜哼了一聲,無趣地把才抽了幾口的香煙丟到地上用高跟鞋踩熄,轉身離去。

吉遜盯著那婀娜的身形走遠,才打開手上的文件。

這次是蜘蛛嗎?

結果真令人期待。

***

高牆、鐵絲網、守望塔。

馬德拉縣,加洲中部女子監獄(Central California Women's Facility)。

直到2006年,加洲有全美國最多等待行刑的死囚。由於美國的死刑與一般案件分開審理,再加上需要陪審團一致通過,控方要成功令法官宣判死刑殊不容易。根據統計,因兇殺案被捕的犯人大約只有十分之一為女性,再加上女性比男性被判死刑的比率亦低很多。所以,女性的死囚數目比男性要少得多。

也就是說,會被判處死刑的女性犯人,大致都幹下了社會大眾普遍相信『罪無可恕』的惡行。

加洲中部女子監獄分成四個警備等級,除了一般犯人,也收容了加洲全部十三名被判死刑的女性犯人。包括瑪利亞‧艾法諾(Maria "Rosie" Alfaro),於1992年因殺害一名九歲女童而成為首個被判死刑的女囚犯,但至今仍未處決。

為了盜取不值三百元的東西,把目擊的小女孩殺死──而且竟刺了五十七刀。一個女人竟能如此心狠手?,這種程度的罪行才會在複雜的司法制度下『產生』一個女死囚。

雖然這是查理斯以前收到的參考資料,但如無意外,數目應該不會相差很遠。

當然,要探訪死囚並不那麼容易。還好身為一個名導演,他有著相當廣泛的人脈,不知從哪裡取得了探訪一名普通女囚犯的許可。他打算自稱記者,向囚犯進行採訪結集成書。探訪的對象已經用錢買通,不會起疑的。

沒有人會知道他的真正目標是那十三名女死囚。只要讓那個女囚犯在不知道的情況下,把蜘蛛帶入監獄就可以了……

他掩飾著興奮的心情走入監獄的正門詢問處,向當席的人員提出探訪要求,穿著制服的員工懶洋洋地把一張表格遞給他。就在他拿起筆正要填寫之際,一只戴著手套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幹甚麼!?」

查理斯轉頭一看,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男子,長相端好,就是一頭藍色的染髮比較誇張。此刻正如臨大敵地看著他。

「今天的探訪取消。」他指了指大門附近,「蘇珊在等你,我們有必須要馬上商量的事!」

查理斯吃驚地望向大門,只見站在那裡、緊張不安的女人,竟是如今應該安居家中照顧嬰孩的妻子。他不解地望了望太太,又望了望陌生男子。詢問處的職員白了他們一眼,十分不耐煩似的。查理斯只好拋下一句『我等一下再來』便跟兩人走出監獄,回到停車場。

「你去過工作室嗎?我明明叫富田不要告訴其他人呀!」查理斯摸了摸有一點癢的臉皮,因為他使用了特殊化妝稍稍改變了臉孔特徵,完全沒想過會被人認出。「而且,你怎麼會來這裡找我?這個男人又是誰啊!?」

「就算你扮成外星人我也會認得你!蠢材!」畢竟以前是演員,蘇珊也有特殊化妝的經驗,何況還是自己的丈夫?蘇珊開始感到憤怒:「我為甚麼會在這裡?倒不如你先說說為甚麼你會來這裡!」

「嗯……為了取材……」查理斯支唔以對,嘴角卻忍不住?起微微笑意,眼睛也透露出孩子氣般興奮的神采。

看到他故作神秘的愉快表情,蘇珊的心情卻涼了一截。因為她知道,之前的憶測都是真的。

「不、不要。查理斯,你被騙了!事情並不是那樣的。」

「你在說甚麼?你才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哈哈……沒關係,沒關係。很好啊,現在我很好,我們簡直是太好了。」

聽著他最後幾句自說自話,蘇珊不安地退到布箂恩旁邊。

「京先生,你可以示範給他看嗎?像你示範給我看的那樣──不然他根本不會相信。」

「現在不行。太危險了。就算在他信任我的情況之下,我們接觸都有危險,何況他現在對我有著相當大的戒心啊。」

布箂恩長話短說,沒有詳細解釋危險之處。幸好蘇珊沒有追問下去。

「查理斯,你冷靜一點,聽聽這個人說些話可以嗎?他是來幫我們的!」

「我很冷靜,一直都是。這個人到底是誰?我忙著要取材,你們打擾了我的工作啊!」

「活特先生,你的蜘蛛如今在哪裡?」

冷不防青年的一句話,就把查理斯的秘密說了出來。他無意識地用手摀住耳朵,布箂恩看在眼裡,說:「果然,是在腦袋裡吧。」

「你!」查理斯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手顫抖著指向他。「你……你怎麼會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布箂恩從懷裡把日記拿出來,交還給他。查理斯先是驚訝,後是憤怒。生氣地瞪著蘇珊:「你竟然把外人帶去我們的別墅!?還讓他偷看我的日記!你們──」

「他是為了你才來找我的!你還敢說我!」

「找我?為甚麼!?」

「我知道關於紅色蜘蛛的事。」布箂恩鎮定地回答,「比你知道的要多一些。不過我想先聽聽你怎樣看待這件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查理斯皺起了眉,然後哈哈大笑起來。蘇珊被他嚇得呆了。

「我懂了!我懂了!唉……蘇珊,是不是富田還是芬妮跟你說了甚麼多餘的話?你用不著擔心我,還去找這種剛剛畢業的心理醫生來。你叫他回去吧!我以後再跟你解釋。」

「不!不是這樣的……那些蜘蛛……」

「你以為我有精神病!天啊。也對,看到我的日記上寫的那些東西……不,蘇珊,你相信我,我的思維正常得很!只是靈感太多了!」

「誤會的人是你,活特先生。我叫布箂恩‧京,不是心理醫生或者精神科醫生,而且我真的不認為你有精神病。」布箂恩誠懇地說,「所以我更加想知道你的想法。當一般人發現那種紅色的蜘蛛原來就是自己的大腦組織,而且還會動起來爬來爬去,應該都會被嚇瘋或者以為自己瘋了吧。你怎樣說服自己接受這件事?」

查理斯非常訝異,因為這個人竟說出了他沒有寫在日記上的真相,而且似乎真的相信這件匪夷所思的事。

「對啊……你說的沒錯,當我看到那隻小東西爬上我的手臂,爬上我的臉,再鑽入我的耳朵……我真的發狂大叫了好久!這是不可能的吧!人的腦袋又怎可能會有蜘蛛?但事實如此,不到我不信……」查理斯雙手按著頭,似笑非笑地說,「幸好我是個電影人,接受奇怪事物的能力較高吧!竟然沒有嚇得精神失常。當然我怎樣想也不知道為甚麼自己會變成這樣,不過,我的腦袋竟然會變成一隻隻小蜘蛛四出去尋找靈感,也許是我強烈的意志所產生的神秘現象吧!對我來說,也許這正正是我一直求之不得的能力啊!」

「能力……是嗎。」布箂恩低聲重覆。

「沒錯,是我的潛意識驅使的吧,盡可能地吸收題材,然後在腦中編織出新的靈感和故事。編織──不就是蜘蛛的特點嗎?想通這點之後我就欣然接受了……從某種角度來說,我自己就是一隻大蜘蛛。本來就是,一直都是。」

「那麼你如今想要得到的題材,就是住在裡面的死囚?」

「是的,我倒奇怪你們怎麼知道。」

「因為你對我說過,你沒辦法想像和理解女性的變態殺手的心態。」蘇珊臉色發白地回答,「你說男性的變態兇手很多,很易描寫。女性的太少,而且異性的想法很難掌握。你說過數次了。」

查理斯一方面為著妻子對自己的了解而高興,一方面又感到為難。

「活特先生,我想再問你一件事。」布箂恩直直地看著他的雙眼問,「枯萎的樹、死掉的小狗。你是怎樣看的?如今你想要作為『題材』的囚犯,因為是死囚,所以就沒關係嗎?」

「那……」查理斯開始支支唔唔,「我當然沒打算傷害甚麼人,只要在那之前中止就好……我只需要一點點,一點點靈感,知道她們一點點的想法……」

「你自己說那是你強烈的潛意識所驅使的吧,要是不能控制蜘蛛中止的話?」

他別過頭沉默起來。

布箂恩和蘇珊都在等待他的回答。假如他回答『反正是罪大惡極的死囚,就算死了也沒關係』的話,布箂恩跟蘇珊的協議就拉倒。根據布箂恩的說法,如果他已經有了這種使用能力主宰別人生死的決心,布箂恩便不會冒險去救他。所以蘇珊望著查理斯那欲言又止的嘴唇,緊張得想哭,心裡拼命祈禱他不會真的說出那麼殘酷的話。

「應該……不會死人的吧。始終我只是想要切實地了解多些描寫的對象,又不是想殺人……人……應該不會那麼容易死吧?」

他在抱著僥倖的心態找藉口。

蘇珊再忍耐不住,突然趨前走過去給他一個響亮的耳光,『啪』的一聲。

「你到底怎麼了!?你真是這種人嗎!?不是的!即使你多麼熱愛血淋淋的恐怖電影,但你並不是那種視真實的人命如無物的蠢人!你肯為了我們的孩子,答應我不把嬰兒放入電影題材,放棄了你其中一個很喜歡的情節!既然是這樣……你明明不是那種人……」她說著,雙眼紅透了。

「我沒說我要殺人!」查理斯大聲反駁,然後望向布箂恩,「好了,你既然知道甚麼,就快說出來!我也很想搞清楚這種能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否則我怎樣作決定?你們那麼擔心我會傷害那些死囚,就直接去跟監獄的人說啊!看他們會不會相信你們!」

這個人雖然口口聲聲說不想殺人,但想法仍然很危險……布箂恩有點猶疑。不過他並沒有說殺人也沒所謂,布箂恩考慮了一會兒,決定冒險遵守協議。

「我並不擔心囚犯的安全,因為她們不會有危險,有危險的人是你。」布箂恩說,「你所看見的那種紅色蜘蛛,根本不存在。」

查理斯憤怒地大笑起來:「看!原來說到底你根本不相信這件事!你們當我精神病!」
 

回覆 使用道具 檢舉

名望的勇者

黑山姥姥門下二弟子

蜘蛛,Ⅳ

蜘蛛,Ⅳ

「你沒有精神病,但那種紅色蜘蛛也不是真的。那是幻覺,人為的幻覺。經常在銀幕上製造假像的你,應該比常人更明白人的感官多麼不可靠吧!」

查理斯抑制住憤怒,但仍然生氣地說:「我不明白你說甚麼。」

布箂恩叫蘇珊拿出照片,焦急的蘇珊不明白為何他不像見面時那樣直接示範那種令人吃驚的超能力,反而要多廢唇舌。

照片拍攝了一根樹幹,以及一團髒兮兮的白色毛皮,中間有一片黑褐色。

「這到甚麼?」查理斯接過來看。

「你有看到蜘蛛,或者蜘蛛絲嗎?」

「沒有。這到底是甚麼!?」

「就是別墅後院那棵倒下的樹,還有你蓋起來的貴婦狗屍體。」

「開玩笑!你們……把蜘蛛絲抹走了嗎!?還有這頭狗!牠是粉紅色的,不是白的!想找道具來騙人也小心一點吧!」

「不對!那頭狗是白色的!而且,你真的不記得了嗎?那棵樹在冬天去渡假的時候就已經斷了!」蘇珊馬上反駁。

「你在說甚麼蠢事……」查理斯再次望向照片,照片中的映像竟隱約浮現起蜘蛛網的線條來。他突然感到頭很痛,連照片都掉到地上去了。蘇珊連忙走上前扶著他。

「人類只要有一張完整的椅子的概念,即使照片中的椅子被別的東西蓋住大半,腦海會自動幻想出看不見的部份認出它是一張椅子。你知道格式塔效應(Gestalt effect)吧。」布箂恩俯身撿起照片,「這是類似的,當你的潛意識強迫你去相信那裡應該有蜘蛛網,便會自行產生幻覺。只不過今次你並沒有第一眼就認出那是『應該有蜘蛛網的地方』,所以產生混亂了。」

「甚……甚麼?到底是甚麼一回事!?」查理斯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接受了蜘蛛的驚人事實,但現在被人輕鬆推翻了,他開始感到徬徨和恐懼。

「你被人用類似催眠的手法影響,讓你看到蜘蛛和蜘蛛網。你回想一下,除了你之外並沒有人看過紅色蜘蛛吧,也沒有任何證據可以保留下來讓人看。樹和狗,是陷阱,我可以稍後解釋。」

「不是催眠,你怎麼不說清楚是超能力!?」蘇珊焦急地打斷布箂恩的話。

「我現在就說是那種東西他很難相信……」布箂恩帶著抱怨的語氣回應,他想要一步一步來。

「不,我信!」查理斯靠著自己的車子車頭蓋坐下,用手按著微微發熱和疼痛的頭。「發生這些奇怪的事,我怎可以不相信,你別繞圈子了,直接說清楚!」

「有一個人,他可以靠目光接觸就入侵別人的記憶甚至想法。我去過你的工作室,早前有一個自稱大學生的男孩找過你們吧。他就是一切的起因。」提到他,布箂恩的目光和語氣都黯淡起來,「他從你的電影分析過你的喜好,再親身接觸去仔細地尋找可以利用的東西……結果讓他抓住了一些材料。『想要靈感的欲望』、『編寫劇本的壓力』、『對身體的洞的嫌惡』、『偶然見到的小蜘蛛』……他把這些串連起來對你施加強烈的暗示,讓你以為自己的大腦變成了一堆蜘蛛,四出去為你搜集題材。」

查理斯回想那個大學生,的確有值得可疑的地方,最奇怪就是每次見到他都會自然產生莫名其妙的好感。

「你說……我看到、摸到的那些蜘蛛完全只是幻覺嗎!?」

「真的!京先生示範過給我看。他抓著我的左手,我便看到自己的右手拿著一隻玻璃杯!連摸上去的觸覺都一樣!要不是他提醒我去注意不協調的地方,我幾乎不發現是幻覺。」蘇珊急不及待地證明。

「我只是把自己拿過玻璃杯的感覺和記憶轉達給她,不過稍為留心便會發覺有很多缺陷……比如她的手比我的小,接觸面的感覺有差異,她轉動杯子的動作也不會一樣,我只能給她片段式的資料。但人腦會自動補充和修正,以便附合她對『杯』的完整的日常經驗。」

查理斯一臉半信半疑,躍躍欲試。但布箂恩沒有半點想示範的意思。

「我擅長『讀』,他擅長『寫』。恐怕他親自去接觸過不少蜘蛛去記錄各種感覺,才灌輸給你。」

「到底是甚麼時候的事?還有那棵樹和狗……」

「你忘了我說他只要目光接觸就可以了。你看見那個拖著貴婦狗的女人,很可能就是他本人扮的,所以之後把狗打死放在後院的人也是他。因為你們附近的其他別墅,並沒有任何養貴婦狗的女人。」

蘇珊點頭證實布箂恩的話。

「樹在冬天就斷了,他修改了你的記憶,讓你忘記了斷樹的事,而把記憶延遲到早幾天──那天你只是把經歷過的事重新回憶一次罷了。你初初去到後園的時候,你只是看到記憶中去年的樹。你以為蜘蛛替你找到的資料,要不是你曾經遺忘的東西,就是他預先放在你腦海中等你自己打開的陷阱。」

查理斯伸出手互握,像要確定那種觸覺。一臉難以置信,漸漸發起抖來。

「你是說那個青年已經控制了我的行動嗎?」

「我想還沒到那個地步,不過他已經大約預測到你的行動。」布箂恩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所以,你腦海中最少還有一個關於『女性變態兇手』的陷阱未打開。要是你真的去了探訪死囚,讓自己以為真的用蜘蛛得到了她們的想法,那個人預先安排給你的資料便會進入你的意識。」

「那、那我會怎樣?」

「不知道。你也許甚麼事也沒有,寫出很棒的劇本。也許會以為自己慢慢認同了兇手的心理,被迫得發瘋,或者模仿起兇手的行動……我還不能掌握那人的動機,不知道他的劇本。」

布箂恩沒有說,那也可能是個專為了對付他而做的陷阱。雖然這個可能性相當高。

「那麼,你要不要我給你清除他留在你腦中的東西?但是我會看到你的所有想法,而且我和你都有危險,你認真考慮。」

「蜘蛛……真的只是幻覺?真的只是幻覺?」

查理斯突然抱著頭呻吟起來,他感到腦袋像碎裂開來似的,有甚麼溫熱的東西正流出他的耳朵,那東西滴落肩膀上形成一隻細小的粉紅色蜘蛛,朝他的手臂爬下去。

他看得清清楚楚,這真的是幻覺?

「啊……啊啊……蜘、蜘蛛!」蘇珊青了臉,指著他尖叫起來。

這怎麼可能!那只是查理斯的幻覺,為甚麼蘇珊和自己都會看見蜘蛛!?布箂恩驚訝地察覺到一種微弱得很的入侵感覺,就像有人用手指輕輕碰了一下他的額頭似的。當他一察覺到,查理斯手上的那隻蜘蛛便消失不見了。

「咦……啊!不見了!為甚麼!?剛才……真的……」

蘇珊迷惑地看著兩人,不行了,她覺得自己剛才快昏過去了。

布箂恩也嚇得流出了冷汗,但那種恐懼跟蘇珊不同。他想起了那個女祭司,於那間幽暗到幾乎看不到光的房間內,嘴唇微顫說出那個他第一次聽到的字。

『熵原』

這是熵原的作用嗎?

布箂恩立即脫下手套,扯開查理斯抓住腦袋的手。

一瞬間,無數鮮紅色的蜘蛛爬上他的手。查理斯整個人從頭顱開始分解,變成一隻隻細小的蜘蛛,爬上布箂恩的身體。無數幼小的蜘蛛腳快速地爬動,那細微但密密麻麻的感覺即使隔著衣服也覺得十分噁心。

布箂恩鎮定下來,小蜘蛛們從身上消失了,查理斯不見了影蹤,轉頭連蘇珊也不見了。停車場內只餘下他自己。

停車場地板的車位白線,扭曲起來,漸漸變成蜘蛛網的幾何圖案。停泊的車子,像溶化似的,重塑出怪異的形狀,變成了一隻隻巨大的蜘蛛。每隻蜘蛛的頭都有查理斯本人的臉孔,充滿敵意和殺意的目光。

『我不認識你!你給我滾出去!』

『不不,還是吃了他吧!吃了他吧!』

『竟然帶著蘇珊跑來壞我好事,該死!該死!』

『我明明可以得到那麼有用的能力呀!都是你不好!』

果然這傢伙還是不信任自己,結合安格斯暗示的攻擊性,實在相當不妙。

地板突然180度反轉過來,布箂恩跌在白線結成的巨大蜘蛛網中,全身被黏得動也不能動。

『甚麼超能力者,把你吃了……我就能變成真正的超能力了……』蜘蛛們團團包圍著他迫近。

蜘蛛網中心的布箂恩,突然變成了蘇珊。

『吃呀!蠢材!你就把自己的良心吃掉吧!』

蜘蛛們的動作遲疑起來,停止靠近。蘇珊奮力地掙扎,終於掙脫了蜘蛛網的束縛。當她從蜘蛛網掉下來的瞬間,便在半空中化成一群蝙蝠,往四方八面的黑暗四散飛去。

到底在哪裡?安格斯留下的東西……

蝙蝠群穿過重重巨大蜘蛛網的空隙,不斷往更深的黑暗中飛去,其中一隻在千百層蜘蛛網之後,飛到一間漆黑的電影院裡面。蝙蝠變成了布箂恩,站在座位之間的走廊。

銀幕上的畫面跳動得很厲害,一時是血腥恐怖的電影畫面,一時是溫馨平和的家庭生活。銀幕上的蘇珊,上一幕滿臉鮮血拿著刀子,下一幕溫柔地抱著嬰兒。

在第五行中間,坐著一個人。望著銀幕背對著布箂恩。

『被平和的生活蒙蔽,讓自己的欲望妥協,真是太沒趣了。』

布箂恩沒有隨便搭腔,他警戒地朝那人走過去。

『你不認同嗎,藍髮的……』

那人轉過頭來望向布箂恩,竟然只有一隻眼睛。

──完全沒有其他五官,臉孔上,只有一只普通大小的眼睛。

布箂恩難耐心中的恐懼,忍不住往後退。

『你、你是……』

『我是三十二,我是,美味的餌吧。』

布箂恩稍稍鎮定下來,即使不是『本人』,還是嚇了一大跳。

『你就是女祭司說的三十二,難道你就是滴原的──』

呯──!

突然,一下強烈的震動和巨響,所有東西都變成紅灰色。布箂恩還來不及反應,就感到身體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肉體的知覺才剛剛恢復,一陣悽慘的尖叫聲便傳入耳中。

「別動!」

把布箂恩壓在地上的人快速地轉身,朝某處連開數槍,附滅聲器手槍低啞的發射聲音連續傳來。

「奧……奧斯卡?」勉強回復視力,布箂恩才知道自己剛才被奧斯卡撞倒在地。他轉頭望向車子的方向,驚見查理斯倒在車子前,太陽穴的洞流出一行鮮紅。

「可惡!珍妮花!他在停車場對面,現在逃出去了!」奧斯卡向嘴邊的通話器大喊,「三號,導演中槍了,叫車子來!」

「查……查理斯……?」蘇珊跌坐在地上,瞪大眼呆呆地望著查理斯。

奧斯卡越過布箂恩,走到查理斯身邊蹲下,探了探鼻息。搖了搖頭。

「不──!」蘇珊放聲尖叫起來。

數名獄卒終於從監視器發現出了事,擎槍衝進停車場。

「舉手!別動!」

「真慢啊。」奧斯卡嘆了口氣,聽話地放下手槍,舉起手。

差不多同時間,一輛黑色的私家車跟在一輛救護車後面駛進停車場。一個黑西裝男人一踏出車門就舉起證件。

「聯邦密探!這裡沒你們的事,回去你們的崗位。指揮中心沒馬上通知你們嗎!」他轉頭望向正收回手搶的奧斯卡,「這樣可以了吧?」

「不好意思,麻煩了你。」

就在FBI跟獄卒交涉的時候,奧斯卡伸手拉起仍然倒在地上的布箂恩。

「喂……老兄你還好吧?」

「為甚麼你會在這裡?啊……是啊,是那個混蛋的命令吧。」布箂恩從模糊的思緒清醒過來。回頭看到瘋了似地哭號的蘇珊,他突然感到有甚麼脆弱的東西斷開了。

「喂!老兄!」

混亂的場面,隨著名導演之死和布箂恩的昏迷落幕。

***

電影院裡,那個臉上只有一只眼睛的人,沒有嘴巴卻在說話。

『有一剎那你以為我是那位了,對吧。我實在很高興。』

『不要妄想,你只不過是件失敗的實驗品!』布箂恩後退了一步。

『說出來吧,我到底像誰呢?』那獨眼人的頭竟一百八十度的向後轉,變成了安格斯的臉,『是這個嗎?』頭再一次逆時針的轉過來,竟變成了布箂恩的臉,『還是這個呢?』

『求你不要再折磨我們了!』

『好軟弱無力,你真是那個藍髮的人嗎?』變成了布箂恩臉孔的人嘲諷地笑。

『你!都是你!如果你不出現……!』

一頭巨大的蜘蛛纏住了布箂恩,那八隻蜘蛛的腳都是女人的手。蜘蛛的背上浮現起蘇珊痛苦不堪地哀叫的臉容。

『要不是你,查理斯就不會死!我的家庭一直都會好好的……直到你出現在我眼前!把查理斯還給我!把我孩子的爸爸還給我!』

蜘蛛把布箂恩緊緊地抓住,獨眼人的臉又變成了安格斯的臉。他拿著一根約有十寸長的鐵釘。

『被子彈射到的痛苦轉瞬即逝,但是,把那種痛苦的記憶延長應該很難受吧。大概就像這樣子……』安格斯按住布箂恩的頭,把長釘的尖端定在太陽穴的位置,然後在他耳邊輕聲低語,『放心,我會溫柔地,慢慢敲進去。』

「啊呀──!」

白色的……天花板……醫院?

「這次真的醒過來了。」

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但布箂恩疲倦得連頭都不想動一下,等那人的臉自動進入視線範圍。

「是……你嗎?」布箂恩鬆一口氣地說,即時感到喉嚨十分乾涸。

班哲文醫生拿起記錄表寫下他的清醒時間,「血壓和脈搏都正常了,熱也退了。有沒有哪裡感到麻痺?」

「我沒事……」布箂恩嘗試坐起來,雖然很累但沒有很大的不適。倒是身上貼了很多電極片,他把這些討厭的電線一一扯下來,這才發覺已經被換上的白衣服都被冷汗濕透了。

「沒事?你倒說說看今天是星期幾!」突然從另一邊撲上病床、穿著醫生袍的麗莎,嚇得布箂恩的心跳又變快了許多。

「星……星期二?」

「星期四了!你昏死了三日!」

「你要感謝我。要不是我極力阻止,你這位朋友幾乎想把你的大腦剖開來看看了。」

「布箂恩,你不要以為跟我們很熟就有優待!在我的研究還未有結果之前,不准你擅自去死!否則的話,我會把你的體液樣本放上網絡去拍賣!一元起bid!」麗莎生氣地扯住布箂恩的衣襟,「你好歹考慮一下茉莉的心情!今次再賣個人情給你撒個謊,下次你自己向她解釋!」

「萬分……感激。」布箂恩由衷地回答。「不過請你不要騎著我好嗎?」

麗莎輕巧地跳下病床,臨走前說:「對了,告訴你一聲,幻術師逃走了。我就說靠珍妮花那個女人怎麼行嘛。哼哼。」

「是他們通知你的嗎?」布箂恩嘆了口氣,「你一直留在醫院?」

「前者,是的,因為只有我有你的精神狀態記錄。後者,不是。」班哲文推了推眼鏡,「不過,聽到病人發出殺豬般的叫聲,我跟你這位有趣的朋友都不可能不進來看看。」

殺豬般的叫聲……為甚麼不換一個比較有同情心的說法。

「這幾天你斷續地發出可怕的呻吟聲和夢話,我都記錄下來了。你要看嗎?」

「不要。」

想一想,身邊還真的沒有半個正常的朋友。

「你要打個電話回家嗎?聽你的朋友說,茉莉一直在家裡等你回去。」

「我等一下再打……」布箂恩深呼吸一口氣,身體睡得太酸痛了。他不想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跟茉莉談話,很容易被識穿。

「安眠藥、鎮定劑在這裡,請留意份量,我明天再來。這次的事你要詳細地告訴我,如果你想我幫你分析的話。」

「等一下。」布箂恩叫住他,「你知道……查理斯‧活特嗎?」

「那個名導演?三日前被歹徒槍殺了,很轟動的新聞。」班哲文說完,皺了皺眉,可疑地望向布箂恩。不過他並沒有問出口,便聳了聳肩離開。

布箂恩躺回床上,但絲毫不想睡覺。結果他非但不能實現對蘇珊的承諾,還害她親眼目睹丈夫被殺。除了默默地承受憎恨,已經說甚麼做甚麼都沒有用了。

要暫時逃避難受的感覺和想像,只有靠理性地重組事件來安定思緒。

安格斯、三十二號、蜘蛛、熵原、查理斯、希利特、獨眼人。

布箂恩沉思著,終於想通了。

吉遜‧D‧W的目的。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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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望的勇者

黑山姥姥門下二弟子

汽球人,1

汽球人,1


『兩位,這邊請。』

迷迷糊糊地,茉莉跟著前方男人的背影走向放著精美銀餐具的餐桌。這裡好像是哪一家高級餐廳,但茉莉想不起來自己為甚麼會在這裡。她只是感到相當不舒服,好像被一種無由來的鬱悶感覺重重包圍著。

她已經坐下了,坐在她對面的男人是誰?好像很陌生,又好像很熟悉。

還有某種令人畏懼的感覺。

侍應送上了餐湯。

我在這裡做甚麼?茉莉感到很迷網,即使自己正一言不發地在進食,卻甚麼味道也嚐不到。對面的男人亦一言不發。

『夫人,這個年份不合你口味嗎?』

大概是因為茉莉只淺淺地喝了一口餐酒就放下,旁邊年輕的酒侍向茉莉這樣問。

夫人……在叫我嗎?

茉莉發現自己無意識似地搖了搖頭。

『要不要我另外換一支給兩位試試?』酒侍細心地詢問。

『不用了,謝謝。』茉莉聽見自己這樣回答了,微弱得像蚊子似的聲音。

『也許……嘩!』

酒侍突然叫了起來,茉莉聽見自己也發出了叫聲。因為她對面的男人突然把杯中的酒潑到酒侍身上。年輕的酒侍一頭一臉都是黏膩的酒,白色襯衣被染成紫紅,滿臉愕然。

『走開!』那個男人憤怒地說著,一邊用餐巾抹拭稍微沾到酒的手。『我甚麼時候容許你跟我妻子說話了!』

『不要這樣!理查!只不過是──』茉莉這樣說了,但是,理查是誰?這個名字彷彿……

『你要為這種人求情嗎?茉莉……』那男人不悅地壓低了聲音。

茉莉恐懼地搖著頭,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我很抱歉!維特先生,是否我的下屬做了甚麼不恰當的事?』穿著黑西裝的餐廳經理出現了,必恭必敬地向男人道歉。

『把這傢伙開除吧。』男人冷冷地說。

『甚麼!?經理!我甚麼也沒──』酒侍吃驚地向經理解釋,但被經理瞪著住了口。

『我真的很抱歉,十分的抱歉。我一定會好好處罰和教導下屬,請你接受我們真誠的道歉──』他暗暗踢了酒侍一下,酒侍收起不忿氣的眼神,跟著一起道歉。

『我說把這傢伙開除,馬上開除。』男人蠻不講理地說,『否則你休想我會再來這種餐廳!』

經理一臉為難:『但是……維特先生……』

『他冒犯了我的妻子!真不能相信你們竟然得罪我也要包庇這種員工──』

『夠了!』

女人的尖叫聲,是……我的嗎?茉莉驚訝地想著。

『求求你……已經夠了!不要再這樣了好嗎?每一次、每一次都……理查……求你停手吧……』

『我怎可以停手!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你啊!你不知道那些男人看著你的目光多麼骯髒!你太美麗了,我要把所有接近你的害虫都殺死……你的美麗永遠都是屬於我一個人的!』

『不要──!』

紅色的……血……?

茉莉駭然發現自己手上的餐刀刺進了男人的腹部裡,雙手僵硬了無法鬆開。

男人的臉容瞬速變老,那張臉越來越熟悉──

『茉莉……你是我的……是我把你造出來的……你怎可以背叛我……』


「爸爸──!」

茉莉呆呆地瞪著天花板,被自己的心跳聲嚇了一跳,跳得太快了。

她緩緩地坐起身,有點不知所措地望著跟自己居住了十幾年的傳統英式房間不同的房間。腦海竟然浮過『啊,我在紐約了』這種理所當然的事。

剛才,是夢嗎?

她抱起放在枕頭旁邊的貓布偶,不安地緊緊抱著。我真的尖叫了嗎?她擔心驚動了布箂恩,但到現在為止,寧靜的房間裡還是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確認沒有吵醒到他茉莉才稍稍安下心來。

「啊……」

一陣晚風從窗外吹進來,臉上涼涼的。茉莉這才發現自己臉上的淚珠。

夢境總是很虛幻,總是很容易忘記。可是茉莉回想著剛才的夢境,感覺竟那麼真實。越是回想,感覺越恐怖。她緊緊地把貓布偶抱入懷中,彷彿想要確認自己的感覺似的,用力握著自己雙臂。

那……到底是誰的夢?是我的?還是……

~+~+~+~+~+~+~+~

電話聲無情地響起,把布箂恩無夢的睡眠狠狠地一刀砍斷。布箂恩一邊詛咒著電話另一端的人,一邊把手提電話從床邊拉進被窩。

『啊哈,總算找到你了。』

「……你知道星期日是上帝命令人要休息的日子嗎?」勉強開始運作的大腦認出了聲音,但布箂恩仍然躲在床上不想睜開眼睛。

『哈!你甚麼時候轉職做修士了?想用超能力打救世人?』

「如果你是打來廢話的話,拜拜。」

『等等!別掛線!正經事啦。有個案件想你幫忙確認一下,還是你想學銀行星期日不做生意了?』

「緊急的嗎?」

『也不是很急,不過早陣子怎也找不到你,今早忽然心血來潮便試試打來看看。果然像你們這些自由業的時間都很亂來啊。』

一大早打來吵醒別人的人有資格這樣說嗎!?

約好時間之後,布箂恩一臉不情願的下床走進浴室梳洗,然後打著哈欠走出房間。沒想到一開門便看到茉莉,赤著上半身的布箂恩急忙扯起散落在床邊的晨衣穿上。

「早安。」正在吃早餐的茉莉好像也有點驚訝,然後微笑著站了起來

星期天的早上七點,大家都沒想到對方會這麼早起來吧。

「星期天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布箂恩好奇地問。

「稍微早了一點醒來了。」茉莉走向廚房,「你呢?」

「被不識趣的人打來給吵醒了。」

茉莉拿著咖啡出來,放到布箂恩面前又走回去。

「要馬上出門嗎?馬上就可以多弄一份早餐哦。」

「太好了,謝謝。我還不用急著出去。」

布箂恩打開電視機收聽早上的新聞報導,一邊拿起報紙一邊喝咖啡。

茉莉把烤好的吐司和乳酪端出來,坐在他對面一起吃著早餐。濃濃的咖啡香味伴著電視機中的女主播的聲音。這已經成為茉莉生活中一幕慣常的早晨風景。

「夢境……」茉莉出神地望著布箂恩的咖啡杯,突然說:「其實都是人的記憶嗎?」

冷不妨茉莉沒頭沒腦地發出這樣的問題,布箂恩放棄了正在收聽的新聞,從報紙上抬起頭來微微一笑。

「造了甚麼令你在意的夢嗎?」

「沒有……只是少許在意……」茉莉急忙拿起乳酪,好像在專心吃早餐的樣子。布箂恩裝作沒有發覺繼續看報。

「夢境,大部份都是腦袋在睡眠時整理我們的記憶所拼湊出來的東西,加上我們的想像力把看似沒關係的東西連結起來,所以很多時候都會有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那麼,其實全都來自自己的記憶囉?」

「嗯,可以這麼說。有時夢境中的事情好像從來沒經驗過,但很可能只是一些我們早就忘記了的事情而已。」

「但如果是真的沒經歷過的事……」

「因為人有幻想力啊。常有人會夢見自己在空中像鳥兒般飛,當然我相信沒多少人真的試過。」布箂恩放下報紙,看見茉莉露出了稍為安心的表情。

看來還是沒有想說的打算,算了。

「你今天下午會一直在家嗎?」布箂恩轉了個話題。

「不,下午要拍照,卡倫先生會來接我。」

「哦。」差點忘了茉莉現在多了一份兼職。要不是早上接到電話,今天被單獨留在家看門的反而是布箂恩。

「愛上了這個工作嗎?」

「嗯,有很多可以學習的東西。」

感覺上對應也成熟了。布箂恩不禁瞥了茉莉一眼,忽然想起下個月就是她的生日。十七歲了。

布箂恩吃過早餐,再整理了一下工作的資料才外出。他駕車到格林威治村,準時到達約好的餐廳『粉紅茶杯』。

對方原來早就到達,而且桌面上已經放著一盤炸雞、甜薯派和香蕉布丁。

「噢,嗨!這邊!」

她吞下口裡的食物,用沒有拿著三文治的手朝布箂恩揮動。這位肥胖的白人女性,就是一大早把布箂恩吵醒的兇手。

「要點嗎?」她親切地問。

「不,謝謝。我不餓。」布箂恩在她對面坐下。

她用餐巾抹了一下手,把一個文件袋遞給布箂恩。然後才繼續吃她的三文治。

布箂恩打開來,裡面有幾封信。

「真是令人懷念的手法啊。」布箂恩不禁莞爾,因為信件上的字都是從不同的雜誌或書報剪下來拼貼而成的。在連打字機都被淘汰,使用電腦方便的年代,不想被人認出筆跡而剪貼字句的做法太古老了。還是犯人覺得這樣看起來才比較有恐嚇信的味道呢?

「被害者真的報警了?」

「當然他也不想被警方當作神經病,被騷擾了差不多三個月,付了兩次錢還不成才鼓起勇氣來警局。」那位女士已經解決了三文治,正把手伸向香噴噴的炸雞。

「不見得他拖延了警員就會當真。」

「哈哈,沒錯。結果他還是被當神經病。連寫口供的都勸他去看看心理醫生,那男人當然氣得暴跳如雷,在局裡大吵大罵,又是要律師又是要投訴甚麼的。」

布箂恩讀著那一封封恐嚇信,其中一封這樣寫著:

『預備五萬元送給氣球人,否則你休想造一個好夢。』

「後來呢?」

「到他收到第八封信時,便又再來了。這次為了應酬他,我們也真的做了一點調查。出乎意料地我們很快就查到了寄信的傢伙,是真有其人。而且再調查下來,被害者之前兩次付的錢,都真的給那傢伙拿去了。其他同事才開始懷疑不是報案的男人有被害妄想症。」

「但是沒有辦法吧?」

「當然了,我們可以起訴他甚麼?讓別人造惡夢導致嚴重失眠?美國還沒有這條法律吧!」

布箂恩拿著犯人的資料,忽然想到了甚麼,臉色一沉。

「羅紗,可以請你先把這個案件結案嗎?」

女人暫時停止挖掘甜薯派,奇怪地看著他:「這有點不合規矩吧。」

「反正,只是要讓那傢伙歸還那筆錢和乖乖的不再生事,我保證會盡快解決的。但是我要你幫忙──立即回警署結案。就當是還個人情給我吧。」

女人一邊咀嚼一邊皺著眉頭考慮,然後挖起一大口甜薯餡。

「好吧。」

布箂恩鬆一口氣。好極了,只要羅紗回警署把案件結案,像這種微不足道的小案件就會馬上被其他檔案埋沒,那個組織應該不會注意到。

跟羅紗分手後,布箂恩回到車子上仔細地分析著資料。有關被害人的資料很充足,暫時不用接觸他。那麼,直接去看看那個犯人吧。

布箂恩對這個犯人有某種期待。

~+~+~+~+~+~+~+~

賓夕法尼亞州的費城不僅是美國人口最多的城巿之一,不幸地也是暴力案件最多的城巿之一。現在這間豪華的大別墅中發生的事正好反映了這點。

雖然行兇者不是本地人。

從花園、大門、走廊一直延伸到會談室的是一條名符其實的血路。

倒在地上男人們,不論膚色,都是黑幫的打手。全部都是中槍而死。

這猶如電影情節似的場面,卻幾乎稱不上發生過槍戰。因為幾乎大部份的人都不是被別人射死,而是自己用手上的槍,對著自己的太陽穴扣下板機。

甚至來不及出聲示警。

所以悠閒地坐在會談室擁著情婦喝紅酒的老男人,即使已經見過不知多少大場面,對於突然推門而入的白髮青年仍然難掩吃驚的神情,手上的酒杯幾乎滑落。

「你是誰?」老男人強裝鎮定,擺出從容的樣子發問。心中暗自盤算外面那二十幾個持槍的手下到底被幹掉了多少個,藏在腋下的手槍要怎樣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不動聲息地拔出。

對於這種能夠突然闖入他居所的危險傢伙,不管是哪條道上的人,還是先殺了再算!

白髮青年垂下的手上雖然拿著一柄手槍,他非但沒有用來指著老男人,走進會談室之後反而氣定神閒地把槍收起來。

老男人正感奇怪之際,沒想到坐在他大腿上的女人竟然突然伸手插入他的西裝內袋,把手槍拔出來對著他的太陽穴!

「莉莉!你竟敢出賣我!?」老男人憤怒地瞪著自己的情婦。

「不!我沒有!為甚麼?我會……?」

穿著性感的女人一臉驚慌地搖著頭,手卻熟練地解除了保險制。連槍也沒開過一發的她吃驚得全身顫抖。

老男人本以為她根本就是內應,但腦海裡某個過去相似的記憶被勾起,頓時改變了他的想法。

他屏息靜氣,沉著地說:「又是超能力嗎?」

那麼,應該不是警方的人。

「我對你們的地下賭博生意沒興趣。」白髮青年在老男人對面坐下,「相信你應該對一個藍色頭髮的傢伙很有印象吧。」

果然跟那個令他感到悔恨不已的臭傢伙有關。

「當然記得。布箂恩‧京。」老男人小心翼翼地說,「那個年輕人的確曾經替我工作過,但早就離開了,還給我帶來了很多麻煩。你跟他是甚麼關係?」

「把你所知道的,有關他的所有事都告訴我。」白髮青年對著無法控制自己行動的女人微微一笑,然後才對黑幫頭子說,「之後我再決定要不要留你一命。」

~+~+~+~+~+~+~+~

受害人只是個高級工程師,雖然收入很好,還有一兩座房子放租,但算不上大富翁。疑犯的動機也很好推敲,羅紗沒多久就查了出來。

私人恩怨。

疑犯曾經住在受害人出租的其中一間房子裡,但後來因為受害人加租,疑犯不幸地同時失業,付不起租金而最後被逼搬走。在這中間兩人好像發生了幾次口角。

疑犯後來只能搬到環境很差的合租公寓,所以對受害人產生了仇恨的心理。

這種理由也真的有夠無聊……

布箂恩按著地址,在哈林區的芒特莫瑞斯附近找到了一座蠻不錯的房子。

當然這是用勒索得來的錢換來的新居。

布箂恩走到門前,脫下手套按動門鈴。

一個黑人男性打開了門,一眼看見陌生的白人男性,臉色更加不悅。

「迪安德‧傑斯?」

「幹嗎?」迪安德用頗為警戒和不友善的語氣反問。

「我叫布箂恩‧京。」布箂恩微笑著向他伸出友誼之手。

「我不認識你。」對方毫不領情地雙手抱胸。

「當然,不過你應該認識珊達‧阿波里奈爾先生吧。」布箂恩無趣地放下伸出的手。

「你的警察證件在哪裡?」迪安德露出嘲諷的臉容。

「我不是警察。」

「那算甚麼?私家偵探嗎?」

「唉,你這種不合作的態度對誰都沒有好處。如果我是你的話,至少也該先請客人進去坐下再談話吧,氣球人。」

對方露出更不友善的目光了。

「請你進去好讓你可以悄悄地幹掉我嗎?我不是蠢材。告訴你別想找我麻煩,你知道阿波里奈爾的事的話,就小心我會同樣對付你。讓你嘗嘗求助無門的滋味!」

「恐怕有點言過其實吧?」布箂恩毫不在乎地微笑。

儘管迪安德態度惡劣,但他的目光流露出一點膽怯了。

「你不相信就即管問問阿波里奈爾,保證你笑不出來。」

「哦,我當然相信。不過你的能力不是對誰也能隨便使用吧。過分高估自己的能力是很危險的事哩。」布箂恩笑著向他走近了兩步。

「你……!」迪安德的目光動搖晃了,布箂恩猜中了。他感受到威脅而改變了站姿。「你是誰!?」

「剛才已經自我介紹過了,我叫布箂恩‧京。」

布箂恩逕自想越過他進入大門,迪安德急忙伸手攔住他。兩人接近的一瞬間,布箂恩敏捷地抓住他伸出的手。

突然一陣天旋地轉的昏眩感覺。他搖了搖頭,駭然發現自己竟坐在大廳的新沙發上,而自稱布箂恩‧京的白種男人竟然大模大樣地坐在他對面翻閱著自己的照片簿。

「你幹甚麼!?」迪安德連忙一手把照片簿搶過來。他甚麼時候把這個人請進客廳來了?而且他怎麼會知道這本照片簿──

「那麼我也打擾得夠久了。」布箂恩站了起來,「新房子佈置得真不俗。再見。」

迪安德張大了嘴巴,因為他看見才剛剛鋪上的新牆紙上面,畫了一個足有人那麼大的卡通氣球,下面還寫著『貪心的人有禍了』。

當他生氣地回頭的時候,正好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他連忙追出去,看見布箂恩駕著車子駛走。他憤怒地追在後面破口大罵,想當然沒有用。

「混蛋!現在!哈!你這蠢材就知道惹怒我有甚麼後果!」他對著遠去的車子大喝,一肚子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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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茉莉以絕不妥協的語調,再一次重覆。

而旁邊的攝影師助手和造形師還在苦苦相勸。

「請相信我們吧!絕對不會拍到的,我們會用鏡頭角度遷就……」

「這是藝術,一點也不色情,你看,」助手翻出一本時裝雜誌,某張跨頁的廣告照中,全身赤裸的名模特兒僅以品牌的手袋遮蓋重要部位。寫著『我只展示……最美麗的東西』。

「拍出來的效果多麼好,多麼高貴!你先試試看吧,效果不好再改……」

「不行!」

一向溫順的茉莉,少有地堅持己見。她坐在椅子上,就是不肯給化妝。

在攝影棚的另一邊,攝影師滿臉怒容地向茉莉的經理人投訴。

「這算甚麼模特兒!」中年男人把煙蒂扔到地上踩熄,「多少人想我尚‧荷活拍一張照我也懶得理,這種小妮子竟敢在這種小事上落我面子!?」

「怎會呢!沒有這樣的事!」經理人陪著笑臉道歉,「所以我一早就說她是業餘的,而且只是個十六歲的小丫頭而已。不如我馬上就跟公司連絡,叫雅菲花過來……」

「十六歲還小嗎!?給我裝甚麼純情!我就不信她跟人上床時不會脫!」

「別這樣生氣,據說她受的家庭教養很嚴格,恐怕真的未經人事……她不是有心要跟荷活先生你對著幹的。」

「處女?你認真的?」攝影師張大了嘴,一張鬍子臉由怒容轉變為好奇。「這倒有意思了。」

「而且,明明說好了不會有暴露的造形,我們才帶她出來。你突然提出這種要求也難怪她會拒絕……啊!等等!」

名攝影師不管經理人,逕自向茉莉走去。

「喂,小妹妹,」他一臉嚴肅地說,「你覺得裸露很低俗嗎?」

茉莉有點害怕地搖了搖頭。

「你聽好,我是攝影師,是專業的攝影師。如果拍出低俗的照片,最生氣的是我,不是你!我會把你最清純脫俗的一面拍出來,我要所有看到這張照片的人都覺得自己看見下凡的天使!你有這個氣質我才會提出這個要求,我的眼光不會錯的!」

茉莉為難地皺起了眉,仍然搖了搖頭。

以為自己親自出馬一定可以說服她的名攝影師,氣得滿臉通紅。

「連這種小事都拒絕的話你根本就不配當一個專業的模特兒!」

「如果做模特兒一定要這樣的話……那麼我就做別的工作。」反正一開始也只是覺得好奇而做的。茉莉頑固地堅持著。

生氣的攝影師忽然瞥見了茉莉頸項上的十字架項鏈。

「是因為宗教嗎?」他有點不屑地說。

茉莉小聲嘆了口氣。

「我只是不想……讓其他人看到……」她小聲地自語自語。

「呃?」

「我……不想被自己喜歡的人以外看自己的身體啦!」她紅著臉回答。

本來氣得快要爆炸的攝影師,聽到這句話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好像聽到了甚麼天大的笑話。把其他人都嚇了一大跳。

「服了,我服了。」他笑得掉出眼淚,「好吧,我們按原定的安排拍攝!」

「咦?」這次到其他人不能相信,包括茉莉。

「我說按原本預定的去拍!你們耳朵有問題啊?還不快替模特兒化妝?」

「是、是!」

助手們連忙預備,經理人終於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攝影師為甚麼會在最後一刻改變主意,藝術家的脾氣總是難以觸摸。但只要工作能完成就好了。他也不想惹麻煩。

真是的,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太麻煩了。他受夠了,回去得跟經理好好說一下。又不能恐嚇這種不怕沒有工開的大小姐,半點便宜也賺不到!

下午的拍攝順利完成後,經理人把茉莉送回家再回去公司。結果一回去就被卡露‧加達叫喚進辦公室。

「我也正想找你談談。」經理人一見到上司就投訴,「我快要給那個叫茉莉的新人給氣死了,我真的受不了這種大小姐!」

「那真是剛剛好,」卡露說,「就是想通知你有調動。由現在開始韋弗莉會負責格林蘭小姐的工作,你負責依瑪的工作。」

經理人不禁相信的眨了眨眼睛。

「真的嗎?」

「已經決定了。」

一臉狐疑的經理人走出上司的辦公室,在走廊上遇到了一身黑色襯衣和牛仔褲的韋弗莉。以前曾經是當紅模特兒的她身材高挑,仍然是個能夠迷倒不少男人的美女。

「真的嗎?為甚麼要用依瑪來換那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難道你看准她有升值潛力?」經理人一見面就問。

「只是有點興趣罷了。怎樣?你不想放手的話我可以跟卡露說取消。」

「不不不,我沒所謂。」

這個同性戀女人搞不好看上了那個小女孩。好吧,就讓給你看你吃不吃得下。他可是只在乎佣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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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倫達‧凱利(Brenda Kelly)」

安格斯低聲唸著。

至少知道了這個名字。

根據黑幫頭子所說,布箂恩還在這個黑幫的時候,他從沒提過其他超能力者或者白頭髮的青年。那麼說,果然是在他離開黑幫之後,到『那一天』之間的幾年之內,布箂恩才認識安格斯。

可惡,到底自己為甚麼會被那個人奪去記憶?徒留下那麼深刻的恨意?

即使連原因都記不起,卻深刻地烙印在靈魂深處的仇恨。

那幾年,安格斯才十幾二十來歲,布箂恩也不比自己大幾歲。出賣自己成長的黑幫,脫離了費城的生活搬到紐約,像這種人為甚麼會跟在孤兒院長大的自己扯上關係?

安格斯只知道自己在孤兒院長大,可是幾乎所有的記憶都被奪走,大部份記憶都殘缺不全。而跟那家孤兒院有關的人,包括院長,都一個一個的失蹤。安格斯連半點線索也抓不到。

他肯定,這些事跟布箂恩一定有關係。

既然不讓我追查自己的過去,很好,那就追查你的過去吧。安格斯踢了一下雙眼瞪大倒在地上的黑幫頭子,又喃喃自語地把名字再說了一次。

「布倫達‧凱利……」縮寫也是B. K.。

看來會成為很有用的武器。

他笑了。

捲曲在地板上的女人哭著發抖,她只懂呆呆地看著屍體。

「仙蒂,別再哭了。」安格斯溫柔地把她拉起來。

「不!不要碰我!你是惡魔!魔鬼!」她害怕地大叫起來。這個人怎麼會知道她的小名已經毫不重要了。

「你想留在這裡等警察進來拘捕你嗎?」

「我不想開槍的!手自己就……是你!是你這個魔鬼令我開槍的!我沒殺人!我沒殺人!」她臉上的化妝被淚水溶化掉,像個瘋子似的大叫著。

「你的確開槍把他殺了。」安格斯笑著說,「這種事沒有關係。乖乖聽話,你不會有事。」

不要碰我!不要接近這個男人!他是名符其實的魔鬼!仙蒂在心裡這樣叫喊,可是當她被安格斯那雙漂亮的眼睛看著時,立時像有甚麼東西湧過來把這些狂亂的警告聲音淹沒了。

剎那間一種超然的平靜感覺浸透了她,她感到無比的安心。這個人,她甚至還不知道名字的這個人,她忽然覺得她可以,也應該去為這個人做任何事。彷彿她是為此而誕生似的。

「仙蒂,你不再是黑幫頭子的情婦了。」安格斯微笑著說,「你叫希尼亞,你是一個應召女郎,現在因為得罪了黑幫,只能偷偷在街頭拉客。你會走遍費城所有地方,直到你找到一個叫布倫達‧凱利的妓女為止。她是個染有毒癮的街頭妓女,今年應該四十來歲。」

「布倫達‧凱利……」仙蒂無意識似的重覆著。

「之後你會知道怎樣做。希尼亞,你是希尼亞。明白了?」

「我叫希尼亞……」

安格斯拉著她的手離開飄著血腥味的大屋,然後駕車把夢遊似的她送到舊區的某個街角,就把她丟下了。

十五歲就懷了孩子的妓女,一般來說應該都會打掉吧。布箂恩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

對,安格斯發現自己對他的憎恨大到希望他從來不曾出現過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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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在一年前,迪安德忽然發現自己有一種神奇的能力。

起初,他以為那只是夢境的一部份。後來才發覺那不只是夢中的想像而已。

他真的進入了別人的夢境。

一開始,他並沒有辦法控制自己進入甚麼人的夢境,也不知道為甚麼會進入了某個人的夢。一開始,他只能在旁看著,好像看故事似的。然後他才發覺當他很專注地想要影響對方的話,對方的夢就會受到影響。

後來,他慢慢歸納出一定的模式。就是他一定要親眼見過那個人,知道對方的名字,而且對那個人抱有強烈的感覺。那麼,不管距離多遠,他大約有七、八成機會可以進入對方的夢境。

迪安德利用這種能力,多次潛入一些喜歡的女性的夢境。有時他甚至會令對方夢見跟自己風流快活,雖然他也不明白為甚麼不是每次都成功。不過,自己竟然有這種神奇的能力,令他可以暗中玩弄其他女性,令他感到很爽快。

直到半年前,業主阿波里奈爾無情地把他迫走,迪安德十分憤怒。某天晚上,他在不自覺的情況下進入了阿波里奈爾的夢裡。

他發現了,原來阿波里奈爾對汽球有異常的恐懼。迪安德聽說過有的人很害怕聽到汽球被刺破的聲音,但沒想到阿波里奈爾害怕到這種程度。迪安德忽然想到了一個妙絕的報復念頭。

於是他開始寫勒索信。當然阿波里奈爾一開始只當做胡說八道,但迪安德卻真的做了:他幾乎每晚都想辦法令自己進入阿波里奈爾的夢境,然後一次又一次地,在夢境中把一個又一個的汽球擠壓,刺破。幾乎沒有例外,阿波里奈爾每晚都會在惡夢中尖叫著嚇醒。到最後甚至不能不相信勒索的事是真的,一而再地支付勒索費。

原來除了可以用來滿足欲望,還可以用來懲罰自己討厭的人。迪安德發現了自己的能力有更多的用途,正享受著無比的優越感。

但是布箂恩的出現動搖了他現在美好的生活。

迪安德怎可能放過這個可惡的白人!

他重覆唸著布箂恩的名字直到入睡。果然,強烈的怒氣令他輕易地進入了『狀態』。迷迷糊糊地,有一種熟悉但難以形容的感覺。自己好像飄盪著經過甚麼時方,然後他便知道自己已經進入了別人的夢境。

他看見了那個囂張地把頭髮染成藍色的男人。迪安德看見夢中的布箂恩正坐在自己的車子裡,駕駛著。

好極了,趕快把你最害怕,最脆弱的一面顯示給我看吧!迪安德用力地這樣想著。對了,撞車!你趕快撞車給我看!你要夢見自己發生交通意外!越恐怖越好……

『這麼有趣的事你怎可以旁觀算了?』夢中的白種男人竟然像看見他似的,對他這樣說。

迪安德正感奇怪,忽然,他發現自己已經坐在布箂恩的車子後座中。

『為甚麼會這樣……』他吃驚地叫了起來。

『啊?那倒不如你說說看平常是怎樣的。』布箂恩說著,忽然用力踩下油門,車子以驚人的速度向前衝去。而這時候,公路上當然還有許多其他的汽車。

布箂恩單手甩著方向盤,驚險地穿越過旁邊大小的汽車。然後還嫌不夠刺激似的,竟切入旁邊的反方向車道,乾脆來個逆線行車。迎面而來的車子的喇叭聲響過不停,但布箂恩彷若未聞似的直衝過去。

迪安德一時忘了自己在夢中,大叫救命。

『你瘋了嗎!快停下來!』

『你不是想越恐怖越好嗎?』

以不到三厘米的距離避開一輛計程車,然後迎面而來是一輛想要扭開但已經來不及的大貨櫃車。迪安德連貨車司機驚慌的樣子都清晰可見,這怎會是夢境啊!?

『快停止!』

『你害怕甚麼呢?這是我的夢又不是你的夢不是嗎?』布箂恩非但沒有減速,車子反而加速了。

『停啊──!』迪安德閉起眼睛發出了慘叫。

……沒有爆炸或撞擊。

他滿懷期待地張開眼睛,心想大概自己驚醒過來了吧?應該會看見自己房間的天花板。

誰料,一張開眼竟看見布箂恩那頭藍色的頭髮。

他左右一看,自己仍然在那輛該死的車子中。而車子己經不在車來車往的高速公路上,相反,附近一輛車都沒有,因為車子正停在某個懸崖的邊沿!

在前座轉過身來看著他的布箂恩,輕笑說:『如何,也不一定只有漂亮女性的夢境才夠刺激吧。』

車子的一半已經懸在半空,布箂恩只是輕輕擺擺手,車子便前後搖晃著。

『你、你到底是甚麼怪物啊!』迪安德大叫起來,『這是夢境而已!對!這只是夢境──!』

車子再次搖晃起來,迪安德還是忍不住驚慌地大叫。

『我會醒過來的!醒過來就沒事了!跌下去也大不了嚇醒──』他喃喃自語地企圖說服自己。

『你想試試看嗎?』布箂恩笑著慢慢地把身體往後靠,車子緩緩的往前方傾斜,搖搖欲墜……

『停止!停止!夠了!請你放過我……』堂堂一個大男人,迪安德嚇得一臉想哭。

布箂恩再次往前靠,車子稍稍平衡了一點。

『那你現在肯好好的跟我談談了吧。』

迪安德猛地點頭,但一動車子又搖動起來,他再也受不了。

『甚麼也好!先讓我離開這裡!──』他話還沒說完,便發現自己坐在自己的客廳沙發上。

『這、這還是夢境嗎?』他抱頭呻吟,萬分恐懼地望著坐在他對面,氣定神閒的布箂恩。『你是甚麼東西啊!?』

『真是可惜,我認識不少黑皮膚的朋友,他們都比你友善得多。起碼他們不會叫我做甚麼東西。』布箂恩哼了一聲,『對於在夢中侵犯的女性,你倒沒有種族偏見。』

暗地裡幹的好事被人看穿了,迪安德又羞又怒。

『你、你……是甚麼人?』

『唉,禮貌上請你至少要把別人的名字記一記。其他的事,你只要知道我對於應付你這類人很有經驗就夠了。』

『你想對我做甚麼?』迪安德很害怕地說,『我答應以後都不再找阿波里奈爾先生麻煩!錢我全還給他!我發誓!請你放過我!』

『你以為在紐約十八萬人口中只有你一個人會有特別的能力嗎?雖然你是最近才發覺的,但我想你最好注意一下其實大部份超能力者都有連絡,而且有許多約定俗成的規矩。』布箂恩聳了聳肩,『像是利用自己的能力強迫別人發生關係這種下流的事──雖然是在夢中,但被我們當中的女性主義者知道了的話,你就要多加考慮自己在現實生活中的人身安全。』

『同樣的,向警察求助也幫不了你呢。』布箂恩不忘補充。

『當然!當然!我再也不會使用這種能力!我保證!』迪安德指天發誓。

『忘了告訴你,想在我的夢中說謊可是沒用的。這種心口不一的話我馬上就會知道啊。』

『那你到底想怎麼樣……』天啊!他好想趕快醒來。迪安德痛苦地呻吟。

『當然以後你的行徑會受到某程度的約束,很遺憾你不會知道是怎麼樣的約束。總之,只要你不胡作非為,像個普通人地過活便不會有任何麻煩。』

迪安德猛地點頭。

『另外為了補償你已經惹下的麻煩,你要替我做一件事。』

『做、做甚麼?』迪安德想不明白,像布箂恩這麼厲害的超能力者還要他幫忙做甚麼?

『把我送入一個人的夢境之中。』布箂恩一臉認真地說。

『那種事……怎可能!我從來沒有試過!』

『我覺得很有機會成功,特別是在看過你的能力之後。』

迪安德忽然明白過來,原來這個男人是看上了他的能力而有求於他。即是說那是布箂恩自己辦不到的事吧!那麼……

忽然,迪安德發現他們又回到那輛搖搖欲墜的車子之中。患有嚴重畏高症的他再次怪叫起來。

『迪安德,還沒有弄清楚對手有甚麼能力之前,你最好不要以為自己可以討價還價。要對付你方法可多了。』布箂恩托著頭向方向盤的方向靠過去,車子倏地往懸崖的方向傾斜。金屬發出卡啦卡啦的聲音,即將突破平衡點。他冷笑著說,『忘了告訴你我也挺討厭強暴女性的混蛋,扣好安全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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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中午,茉莉趁著午飯時間在學校打電話給布箂恩,發現他才剛剛起床。

「我把你吵醒了嗎?對不起……」茉莉聽見他懶洋洋的聲音,連忙道歉。

『沒關係,只是昨晚深夜工作而已。』這可是事實。布箂恩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有甚麼事嗎?』

「啊,剛才水晶路的加達小姐打來,說想我到她的公司去談談,待我下課後會派人來接我。所以你今天不用來學校了。」

『要我一塊去嗎?』

「我想應該沒有問題的。」茉莉心想,也許是昨天的事給經理人惹來了麻煩吧。如果模特兒公司因此想解約,那就算了。

『我等一下也要外出,可能會有點晚。要是有問題就打電話找我吧。』

才掛線沒多久,就收到雲妮的電話。聊了幾句之後,茉莉便把昨天拍照的事告訴了她。

『你沒做錯啊。』雲妮很肯定地說,『你的心情我明白!反正,又不是一心想要成為名模特兒。不想拍的話就不要拍了嘛!』

「不過,他們一定覺得我不尊重他們的工作而生氣了吧……但是,其他時候,我都有很認真的去完成大家的要求啊!」茉莉煩惱地說。

『不要太在意啦,不喜歡的話推辭就好了。』

「嗯,雖然有點可惜,但我也是這麼想……可以找點其他的兼職試試看。」

『你認真的嗎?』雲妮好奇地說,『難道京先生最近都沒有生意?』

「不是啦!只是我想,既然決定了想試著自己工作,要是因為這種事就放棄的話,好像很沒恒心……」

雲妮笑了起來,但那是不含惡意的笑聲。

『真是服了你!不過哦,我媽媽說我這個年紀就是該專心唸書。我想找兼職都被否決了呢。』

「因為你的志願跟你媽媽一樣當作家嘛。」茉莉也笑了,「你的『資料收集』順利嗎?」

『班哲文醫生最近很忙,這一陣子幾乎都沒甚麼機會見到他。』雲妮沮喪起來,『最近我都在想──你可不要笑我!要是假裝成病人搞不好還比較容易接近他呢。可是醫生那麼聰明,我一定會馬上就被拆穿吧。』

「我也覺得這方法不太可行……」

『嗯~該怎麼辦醫生才不會老是把我當成小孩子呢?』雲妮抱怨起來,『太過主動和大膽,又擔心他會以為我是很隨便的女孩。唉……真是麻煩!好煩啊!』

茉莉真的很佩服雲妮的勇氣。不過,她忘了自己某晚也做過更令人(包括她自己)嚇一跳的嘗試。因為太尷尬了而且太不可思議,連回想來都很不真實,不如乾脆把那晚當成夢境……

哎!明明說好了要當作沒發生過,幹嘛要想起。茉莉生起自己的氣來。

『下星期再來我家玩哦。』

雲妮甜甜地笑著掛線。茉莉還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她,有秘密不能告訴最好的朋友,總有種不舒服的感覺。但她真的不想再提起了。

放學後,茉莉在校門外等不到見過的經理人的車子,反而有一個陌生的女人主動向她走過來。

穿著黑色襯衣和深色牛仔褲的紅髮美女。身材高挑,標準的骨架,臉上架著一副黑色太陽眼鏡。路過的學生無不回頭細細打量。

她脫下墨鏡,向茉莉送上了水晶路公司的名片。韋弗莉‧霍加(Waverly Walker)。

「從今天開始我會代替之前的卡倫先生,負責照應和安排你的工作。」她微笑著說。

「霍加小姐……」茉莉唸著名片上的名字,不禁讚嘆對方真的是個大美人。

「是不是我給大家惹了甚麼麻煩?所以……」

「沒有那種事。昨天的事是那傢伙處理不當,我保證不會再讓類似的事發生。」紅髮美女笑了,「請上車吧,其他事到公司再慢慢說。」

茉莉沒想到今天來的是第一次見面的人,有點猶疑。

「呃……」她沒有跟著走上前。

「有甚麼問題嗎?」

「嗯、只是,只是……」只是她記起了布箂恩警告過不要隨便坐陌生人的車子。

韋弗莉像是想起了甚麼,便拿出手提電話打給卡露,然後交給茉莉接聽。

「現在可以安心了吧。」確認了不是來歷不明的人之後,韋弗莉把茉莉接上自己的車。「我聽大家說過你的家庭管教很好,看來是真的呢。」

「對不起,我不是懷疑你是壞人……」茉莉連忙道歉。

「沒關係,女孩子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韋弗莉踩下油門,「我只是奇怪管教那麼嚴的家庭,很少會放心讓孩子選模特兒來作兼職。」

「我家的情況有點複雜……」茉莉苦笑。

「請放心,我是不會過問的。」

車子的確向著水晶路的方向駛去。安靜了一陣子後,茉莉便再次發問。

「請問今天就是談這件事嗎?關於換人的事……」

「不,主要是工作上的安排。其實是,我有一個很適合你的工作,而且對你也是很好的機會。可能要到外國,詳情等到了辦公室再談吧。」

到外國去?

本來還以為兼職要中止的茉莉,沒想到事情會有這麼出乎意料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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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迪安德在被威脅的情況下被帶到精神科治療診所,他還以為布箂恩又在耍甚麼花樣。難道想把他關進瘋人院!?

布箂恩當然沒有讓他逃走,進去一間舒適的房間後,一個穿著醫生袍的男人出現了。

那個醫生皺了皺眉,說:「就是他嗎?你在電話中說的那個人。」

布箂恩點了點頭。

醫生把一疊資料交給他。

「瞥見別人夢境的個案古今中外都有不少,不過詳細記錄不多。」

「謝謝。」布箂恩接過後,帶點挑戰意味地說:「那麼怎樣?要答應我的請求嗎?」

班哲文望了迪安德一眼,托了托眼鏡:「如何保證他將來不會再次進入我的夢境?作為實驗是可以的,但我可不想被人一而再地干擾睡眠。」

「只要他對你沒有特別感情就不會。除非你另外幹了甚麼讓他恨你或愛上你,這我可不保證。」

醫生白了布箂恩一眼。

「好吧。」

「你們到底在談甚麼?」一頭霧水的迪安德終於忍不住插嘴。

「這位是班哲文‧派恩醫生。」布箂恩介紹,「今晚你要嘗試把我送入他的夢境。」

「我不是說了我做不到嗎!」

「所以今晚才要實驗。」布箂恩說,「像昨晚一樣,你先進入我的夢,然後你要試試用我對這個人的強烈思想,把我一同帶入他的夢境。」

「實驗?這種事──」

「都說了今晚只是實驗。之後你等我的訊號,收到之後,你試試先自行醒來。」

「甚麼──?」

「假如一小時之後你收不到我的電話,你要再次入睡嘗試把我帶出來。」

「完全不明白!」迪安德一點也猜不到布箂恩想做甚麼。

布箂恩輕嘆口氣。

「我要試試在開始之後,能否不再靠你的力量完成我要做的事。如果你收不到我的電話,即是說我連自己離開那個人的夢境醒過來也不行,那你要再找我一次。」

「他的目標是個危險人物,如果能夠把需要你幫助的程度減到最低,你也安全一點。」班哲文補充。

「危險?甚……甚麼樣的危險!?」迪安德露出了警戒和想反悔的表情,「我才不要替你幹甚麼危險的事!你找別人吧!」說罷他轉身就想跑。

「我會代你償還勒索得來的錢。」

布箂恩短短一句話就讓迪安德停下了腳步。

「否則你就自己全數歸還給阿波里奈爾先生吧,而且你應該知道惹火我沒有好處。」

迪安德被人抓住痛腳,最後還是乖乖轉身回來。

「真的只要把你帶入某個人的夢境內就行?」

布箂恩點了點頭。

迪安德望了望兩人,計算過利害後,說:「好吧,今晚兩點。」

「很好。那你可以走了。」

迪安德急忙離去。

「不像你的作風。」班哲文望著迪安德走出他的診所,「而且這個人也不是甚麼可靠的人物,你竟然想靠他做那麼危險的事?」

「他不是大奸大惡的類型,不過也不是正人君子。」布箂恩笑了,「那不是正好嗎?利用他我也不會有罪咎感。」

醫生搖了搖頭。

「果然都是一堆邪魔外道。」

「那麼真是抱歉了,今晚邪魔外道要光臨閣下的夢境了。」

「你成功了再說吧。如果你在我的夢中被殺,我應該沒有任何法律責任要負。」

「……你真是個親切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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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茉莉驚訝地說。

韋弗莉笑著點了點頭,她在面前一堆打開的雜誌上指出其中幾張圖片。

「就是把你發掘出來拍照的那家服裝公司。他們知道你現在我們旗下,很有興趣想找你做專用的模特兒。其實根據我的經驗,我也覺得你比起歐美,會更受東南亞巿場歡迎。」

「為甚麼?」

「你最突出的是擁有其他模特兒沒有的貴族似的典雅氣質。你不太適合走時尚路線,更不是適合性感的類型。東南亞地區,特別是日本,長期都有一種崇洋的氣氛。你很對那個巿場的胃口。」

茉莉聽著,對那個遙遠又陌生的國度感到很好奇。

「這家品牌你也合作過了,應該對他們有印象。他們的服裝是復古的英倫淑女風設計,跟你再配合不過,」經理人笑說,「也不用擔心會出現昨天那種情況。」

茉莉想也沒想過會有這麼巧合的安排。

「不過日本啊……好遠啊……」

「應該說是日本和香港。他們計劃拍攝兩輯照片,一輯以和風的日本庭園為主題,一輯以香港的殖民地風格為主題。大約要一星期多點的時間吧。」

「如果我答應的話,就是要自己去日本拍攝嗎?我不會說日語和中文……」

「當然會是我跟你一起去。日本那邊你可以放心,我會說日語。至於香港,英語一般都通行的。可以去日本和香港工作同時遊玩一下,是不少少女的夢想吧。」

「啊。」說真的這個提案很吸引,但茉莉考慮著,還是想先跟其他人商量一下。

「你要回去跟家人商量吧?沒關係的,你明天才回覆我也可以。」韋弗莉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家人……嗎?茉莉忽然對這個字眼若有所思。其實說到真正的家人,應該是在英國的格林蘭叔叔才對。

日本、香港……東方的城巿,茉莉立時想起電影和書本中見到的七彩瑰麗的和服、有趣的街道、異國風情的建築物……她其實很好奇想去看看。

坐在她對面的經理人小姐,看穿了茉莉躍躍欲試的表情,暗地裡笑了。

~+~+~+~+~+~+~+~

迪安德要再次進入布箂恩的夢境沒太大困難,只是引導他的不再是強烈的憎恨而是強烈的忌憚。

迪安德四處望著空白一片的環境,地下踩著黑白相間的格子地板,再望了一眼自己好像真實生活中的身體。他抬頭望向雙手抱胸在等待的布箂恩,疑惑地問:『你怎麼做到的?』

『怎麼做到甚麼?』

『像這樣──』迪安德指了指自己和四周:「就算我進入了別人的夢境,還是很模糊不清,你怎麼可以控制到所有事?」

布箂恩聳了聳肩:『這只是經驗和想像力的問題,應該說是精神素質吧。你想要更好地控制自己的能力嗎?』

迪安德馬上貪婪地點頭。

『我可以給你一點提示,甚至可以教你如何用這種能力正當地謀生。不過你不要再把它用在不正當的地方上去了。』

『我可以發誓!』一聽見可以賺錢,迪安德更是馬上答應。

『我說了像這種兒戲的說辭是沒用的。』布箂恩走近他,『不過,始終得讓你搞清楚自己的能力,才能比較好地自我控制。畢竟像你這種可以遠距離入侵夢境的能力太罕見了。』

布箂恩用食指觸碰迪安德的眉心。

『說說看你每次進入別人夢境時的情況。不用條理分明,任何的感覺、關聯想像、詞語、任何的字……一切可以表達到你在那個經歷中的感覺……』

迪安德起初有點疑惑,但隨即努力回想。

『起先總是飄忽的……上升地……浮起來了……搖晃……水流……朝某個方向……深不見底的……溶化在其中……旋渦之上……擺過去……有光……』

迪安德一邊說著,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好像再次出現了似的。他張開眼睛,驚訝地發現自己站在一條破舊的小船之上,四周是無邊無際的海洋,天空和海底都是一樣的灰濁。

他自己披著一件古舊的黑色斗蓬,手上拿著船槳在搖。

布箂恩坐在船頭,臉上的的笑容竟帶點孩子氣。

『感覺跟獨角獸有點像哩……』

獨角獸?甚麼東西啊?

『現在,又怎麼樣了!?為甚麼我會穿成這樣?』迪安德感到很困惑,但是卻不自由主地在划著。

『那要問你自己,這是你自己的想像之一。現在是你徘徊在將要進入與離開別人的夢境之間的狀況,是你自己的能力啊。我只是給了一點提示。』

布箂恩心想,對了,以後乾脆把這傢伙介紹給獨角獸吧?

『只是之前你沒有辦法好好地去意識和控制,才會連過程都沒辦法留在記憶中。』

迪安德還是一頭霧水,但是現在,他的確比以往更清楚地感到自己在做甚麼和想做甚麼。還有那種能力的感覺。

『好了,那麼,試著前往派恩醫生的夢境吧。』

『但是我對那個人……』

『用這個。』布箂恩給了他一枚金幣。

迪安德接過來,那枚金幣上有一條大橋的圖案。

『這是甚麼東西啊……』

但是小船的方向卻馬上改變了。

在不少的神話故事中,都有受咒詛而要永遠不斷地在小船上搖槳的人。有因為貪圖寶藏而受刑罰的故事,也有死者付金幣渡過冥界之河的傳說。不管是哪個,好像都跟金錢有關。跟這個男人真是合襯的形象。

大海的前方出現了一點光。

不像太陽升起,那點光是在海面之下的。而迪安德的船正向那點光搖過去──在他來說,更像是被吸過去的。他為這種新奇的感覺而感到興奮莫名。

一接近那點光,那光點便瞬即擴大,把他們包圍。亮得迪安德甚麼也看不見。

『已經到了。』

迪安德聽到布箂恩的聲音便張開眼睛,看見眼前有一幅描繪海邊的風景畫。布箂恩正站在畫前欣賞著。

『看吧,我就說你應該會做得到。』

布箂恩把手伸向畫布,畫布像水面似的讓他的手伸進去了。熟識的感覺,應該沒有問題吧。

『好了,你回去吧。』

正在四處好奇張望的迪安德愕然。

『讓自己醒過來吧,等我電話。』布箂恩催促。

迪安德看起來有點困惑和不滿,但還是漸漸消失了。

布箂恩走進了風景畫中,清涼的海風迎面吹來。但是天空和海面一筆一筆的色彩仍然如同油畫一樣,絢麗而變幻莫測。遠處的海鷗也只是數片搖動的白色。

班哲文拿著魚杆,坐在海邊的碼頭上,釣魚。

會見到本人,即是說很可能這個夢接觸到表層的思想,他睡得不太熟。是因為今晚的實驗而緊張吧。

布箂恩走到醫生旁邊,對方完全沒有察覺。

不行啊,這男人太冷靜沒趣了,連夢境都這麼平實,沒半點刺激。

醫生突然攪動魚杆,有甚麼上釣了。拉起來,竟然是一尾手掌般大的美人魚。長長的頭髮被魚絲纏著,發出痛苦又帶著誘惑意味的呻吟聲。

要不是布箂恩知道他並不察覺,還真以為他是故意秀給自已看的。

醫生一言不發地解開魚絲,把美人魚扔回水裡,再次拋出魚絲。

先試試看把日落換成晚上吧。

布箂恩想著,用手把夕陽從天空上按下去。橙黃的色彩,換上旋渦似的藍黑色。

班哲文拿起放在身邊的高腳酒杯,把月亮滴下來的水珠接著,卻沒有馬上喝掉,只是放在旁邊。繼續釣魚。

布箂恩在他旁邊坐下,拿起那只酒杯喝了。

『另外賠我一支新的吧。』醫生頭也不轉過來地說。

『也得告訴我這是甚麼。』

『有時那種眼淚很酸,今天的有點太苦。』語焉不詳。因為這只是班哲文在夢境中的片段,不是班哲文的思考。

布箂恩敲了一下碼頭的石,然後在他耳邊用力地拍了一下掌。

班哲文眨了一下眼,驚訝地望著面前在月夜下的海邊,忍不住輕嘆:『好美……』

『讚美自己的夢算是自戀的一種嗎?』布箂恩繼續喝著不知名的酒。

『這裡就是我自己的夢境……』班哲文打量了一番之後,托著頭說,『是早陣子看完的梵高畫展吧,我還以為會出現跟病人有關的夢,枉我下午還花了四小時去診斷一個有虐待傾向的病人。』

『我該感謝你的一番好意?』黑心的傢伙。

班哲文放下魚杆,雙手抱胸:『那個人的是遙距型的心靈感應能力,所謂夢境只是人類睡眠時徘徊在無意識狀態下的大腦活動,偶然被比較表面的意識感應到才會被識別為夢境。所以即使對方徹夜無夢,還是有可能會感應到。你是想要潛入人子之城嗎?』

『不要在夢境中進行太邏輯性的思考,你會很容易醒過來。』布箂恩警告,本來把他的意識在夢境中喚起就已經很容易會脫離睡眠狀態了。

『我不贊成,風險太大。』

『總算是直接接觸以外的另一個手段。』

『你始終沒有把關於幻術師的所有事說出來,那麼,你身邊的朋友就算想幫你也沒有辦法。』

布箂恩沉默了一會兒。

『始終每個人都有無法面對的事。』

『既然這樣,你覺得自己可以在這樣的狀態下對付他嗎?』班哲文冷冷地說,『我看只是兩個無法面對現實的人最終同時被惡夢吞食。』

答不出話來。

『我看今天先到這裡吧,也差不多要打電話給迪安德了。』布箂恩站起來欲離去。

『布箂恩,』

班哲文叫住了他,布箂恩稍稍停下了腳步。

『你千萬不要變成怪物。否則的話我會毫不猶疑地選擇協助你的那些朋友,讓你從這個世界消失。』

布箂恩回頭向他作出再見的手勢。

『晚安吧。』

然後步出他的夢境。

~+~+~+~+~+~+~+~

電話響聲把迪安德嚇了一跳,因為他在完成布箂恩的要求後,忍不住又睡著了。

「怎樣?很順利吧!」迪安德連忙問。

『你幹得不錯。』

「那,甚麼時候進入你所要找的那個人的夢境?」

『別心急,還要多做幾次實驗,直到你能夠熟練地控制自己的能力,以及完美地配合我為止。』

「不是已經很好了嗎!?」迪安德覺得很麻煩,他只想儘快解決這件事,把威脅得來的錢名正而順地變成自己的。

『距離熟練還差得遠,我要百份百安全才會正式進行。』布箂恩冷冷地說,『你威脅別人得來的錢,也不是一次就能成功到手吧?我只是想減低你到時要冒的風險。』

正式的時候,失敗的話可不是只有生命危險而已。

恐怕會落入連想死也不行的永恒的惡夢。



~ End of Chapt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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