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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田信長和豐臣秀吉兩位傑出人士的出現,終於使戰國時代的混亂局面歸於平定。這兩位精力充沛.志願壯大.使日本復歸統一的英雄人物,並非顯要的大名,亦非出身於名門望族。織田信長是非常卑微的封建領主,豐臣秀吉更是連武士都比不上的平民。他們能夠躋身日本政治高層,實在是十分罕見的情況。不過,他們二人對政治手段和戰爭策略都很有心得,因此,他們自己和他們的繼承者德川家康決定了以後三個世紀中日本應該走的道路。
雖然信長和秀吉都是出身寒門,但是他們執政的新時代中,貴族的統治力量並沒有減弱,尤其是平民出身的秀吉,不但沒有放寬門第壁壘,而且大力壓制下層社會,防止他們改變自己的地位。不過,日本社會在精神方面j煥然一新,與以前古老貴族時代的狀況大有區別。這段期間,華麗奔放的藝術與建築不斷湧現,一改以往纖美同含蓄的作風。
第一位完成偉大統一工作的織田信長,殘酷無情,秉性真實,處事喜歡獨裁獨斷。他的家族最初是尾張省境內貴族地主的家臣。尾張省舊址在目前的名古屋附近。經過了若干年代,織田家族的聲望逐漸提高,擁有的土地逐漸增多。後來,傳到信長的父親,他的地位比前幾代更高,甚至向一位貧窮皇帝買到尊貴的爵位。1551年,信長繼承父業,成為織田家族的領導者。當時他的年齡還不到二十歲,有些親屬不願意接受他的領導,但是信長毫不畏怯,勇敢地面對挑戰----這種勇敢精神事後證明是他個人性格的特點,糾集為數大約一千名的民兵,向反對他的人開戰,這只是地方性戰爭,也是無數次地方性戰爭中的一次。作戰期間,信長殺死了他自己的弟弟,攻下一個家族的堡壘,並逐步征服向他表示敵對意見的親屬。這場戰役只是他事業開始的第一步。到了1559年,他又把一些貴族大臣驅出尾張省,自立為該省之主。
雖然信長在第一次戰爭中就獲得決定性的勝利,但他依然是一位微不足道的封建領主。當時勢力強大.野心勃勃的大名金川一心想征服京都,信長管轄下的小幅土地剛好在他出征的道路上。1560年,金川帶兵25000名,浩浩蕩蕩,向京都進發,希望一舉而能控制昏弱的幕府。他並不把信長放在眼內。他的先頭部隊在尾張境內的初次交鋒亦頗順利,攻下一個城堡,斬下七個將官頭顱送回後方作為戰利品,並在同一日攻下另城堡。這個時候,信長的防守部隊不足三千人,戰事不利,敗訊頻傳,但他態度堅決.不肯放棄自己的防線,更不肯跟敵人談判講和條件。他知道金川主力部隊正在一處狹谷休息的時候,決定不顧一切,向敵方發動攻擊,雖敵眾我寡,但他自恃在童年時代對該處地形十分熟悉,能出奇制勝,補兵力之不足。1560年六月二十二日,信長帶領著人數不多的軍隊,從側面山路潛入峽谷,襲擊敵軍。金川軍隊毫無準備,驚惶失措,再加上漫天風雨,道途難以辨認,東奔西竄,混亂非常,最後,敵軍全部潰散信長的一個隨從斬下了金川的首級。
這次戰役規模不大,直接參加作戰軍對人數不多,但非常膾炙人口,因為在日本歷史上,信長戰勝金川的戰役是一個很重要的轉捩點。信長的果敢決斷和卓越的指揮本領,很快就獲得其他軍事將領的讚賞,成為全國知名人物。很多家族的族長都與他同盟。這些新盟友中,有一位最重要的盟友,是以前的敵人-----金川的部下-----叫做德川家康,他曾經帶頭進攻尾張省,並收集在戰爭中斬獲的首級,作為戰利品。這位盟友後來成為大將軍,最後更統治全日本。
這個時後,信長仍然是地位不高的大名,統治的領域很小,但有些很重要的有利條件,他的故鄉尾張省內,到處是意志激昂,有戰鬥精神並有戰鬥裝備的地主農民。信長正好招募他們,依照自己的計畫,建立新軍。
以前,日本人戰爭中雙方交鋒的時候,通常是由精於劍術的武士手揮利劍,互相搏擊。但時代不同了,戰術亦隨之而改變。事實證明,大隊士兵,配備長茅,訓練有素,陣形緊密,也可以擊敗貴族的武士。因此,頭腦比較進步的武士逐漸放棄個人對個人的交戰,轉而擔任軍官,指揮配備長茅的士兵,集體作戰。
這種轉變本身已經含有很嚴重的意義,因為幾百年以來,日本武士的劍是半宗教性的象徵,會用劍的人一向受人敬畏,沒有人敢向他對抗。不久以後,日本人的作戰方法又出現意義更加嚴重的第二次轉變:開始採用火鎗。1542年,種子島領主從葡萄牙船員手中買來的火繩式火鎗,日本人很快就會大量使用。雖然這種簡單的火鎗有不少缺點,但殺傷的威力極為強大,而且日本人發現火鎗並非不易製造。根據一位葡萄牙旅遊人士的記載,種子島領主的軍械士在見到火繩式火鎗後,在六個月時間中,就仿造了六百支,性能與西方的火鎗完全相同。
火鎗引起了日本軍人的很大興趣。雖然很多武士看不起火鎗,認為是懦夫使用的武器,但富有進取心的軍事將領,在很短期間都對火鎗普遍地表示愛好。根據日本軍人的保守性來說,這種情形實在是速度很快的轉變。沒有多久,日本全國各地,出售火鎗的商店紛紛出現。日本人自己製造的火鎗,設計也經過了改良,能發射較重的鎗彈,在相當遠的距離以外,仍然可以殺傷身穿盔甲的敵人。
新武器的優點,除了可以在很遠的距離殺傷敵人外,製造成本也很低廉,跟一柄好劍相比,火鎗要便宜得多。火鎗又容易使用,無須長期苦練,年青力壯的農民可以在幾個星期裏面學會上彈開鎗的方法。新崛起的軍事領袖往往沒有人數很多的劍術高超的武士,火鎗的易於運用,是特別吸引他們的地方。信長就是這一類的軍事領袖之一。他的軍隊人數正在迅速增加,招募了大批意氣激昂但末受過適當訓練的農民。火鎗正是這種軍隊可以使用的理想武器。信長在他的軍事生涯中,最早使用火鎗,至少有好幾次戰役的勝利,要歸功於他發展的火鎗戰術。
1560年戰勝野心勃勃的金川以後,信長就打算揮軍遠征京都。為免後顧之憂,他先對付鄰近的封建領主,鞏固自己的力量。採用的策略是剛柔並濟,對有些領主進行安撫,依照當時流行的通婚方法,把自己的女兒或妹妹嫁給他們;對另外一些領主,或進行殲剿,或收買他們的部下,使其勢孤力弱。
到了1567年,信長的地位已經鞏固,聲望日隆,很多重要的封建領主都希望得到他的照顧。日本皇帝也送了一封密旨給他,讚揚他的戰功,並請他幫忙恢復失地。同一年中,有意染指幕府將軍一職的足利義昭又請求信長支持。這兩項請求大大加強了信長的信心,使他覺得自己有權正式統治日本,於是他開始啟用"天下布武"印鑑。見到此種情形感覺惶恐的一些大名,結成聯盟,對信長表示反抗,但經過一連串的流血戰爭後,信長將這些大名逐一殲滅。1568年,他與義昭進入京都,並任命義昭為幕府將軍。
最初,文化相當進步的京都人士對信長不肯表示好感,認為他只不過是位粗野的新貴。但信長的作風與以往進佔京都的地方大名完全不同,率領的軍隊,紀律嚴明,不准姦淫擄掠,並且要絕對遵守命令,保障市民安全。對一個飽受亂軍蹂踏的城市來說,這些措施可以說是前所未有,深得人心。過了不久,甚至宮中貴族也改變了他們對信長的態度,並步皇帝後塵,請求信長幫忙他們收復封地。
這個時候,信長雖然已經控制首都,而且由於皇帝和幕府將軍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他的統治也變得名正言順,取得了很重要的合法地位,但他的勢力仍未鞏固。除了日本中部及京都週圍十多個富庶省份,願意接受信長的管轄以外,大部份其他地區仍不肯俯首聽命。甚至京都附近,都有強猛好戰而且充滿敵意的佛教寺廟,寺中有些僧侶唯利是圖,是任何人都可以出錢雇用的僱傭兵。另外有些僧侶則忠於佛教,誓死要保衛他們自己的寺廟。信長沒有任何宗教信仰,所以十分憎恨這些佛教僧侶,這也是他後來對基督傳教士表示友善的原因之一。
1569年,耶穌會神父路易.福勞伊獲得信長接見。出乎福勞伊神父意料之外,這位人人都害怕的殘酷無情京都之主,態度非常和藹可親。他記下了這次會面的情形,把一個偉大而冷酷的人厚待外國教士而薄待自己同胞的情形,描寫的栩栩如生。
福勞伊神父寫道:"信長大約三十七歲,身材高瘦,鬍髯稀疏,音調清晰,酷嗜武術,對人恩威並濟,秉性崖岸自高,愛好榮譽,老謀深算,詭計多端,從不肯接受屬下的勸告,但備受尊崇與敬懼。他酒不沾唇,舉止粗魯,看不起日本當時的所有其他顯貴,時常粗聲粗氣的對他們說話,像對自己的下屬一樣.....他在名義上是佛教法華宗的信徒,但公開表示宇宙中沒有所謂"創造主",亦沒有永遠不滅的靈魂,更沒有來生,他注重修飾,衣著整潔.....王子們跟他見面時,也不敢佩劍....."。
福勞伊神父第一次會見這位頑強人物的地點是一處建築工地,該處正在興建傀儡幕府將軍的堡壘,大約有25000人在工作,當時,信長身穿粗布衣,外面罩了一件虎皮袍子,在建築工地週圍視察工程的進展情形。建築這座堡壘的石塊,大部份是由佛廟中拆下運來工地的,虔誠的福勞伊神父見到這種情形,當然感覺到十分高興,他寫道:"由於石塊不敷應用,信長命人拉倒很多石雕的佛像,在石像的頸部N上繩索,拖到建築工地,京都市民對佛像十分崇拜,信長的這種舉動使他們大為震驚"。
很幸運,在日本統治者開始打倒佛教的運動後,沒有隔多久,福勞伊神父就跟信長見了面。信長認為佛教嚴重威脅他的霸權。耶穌會傳教士宣揚的教義,來自外國,反對佛教,值得歡迎,因此他視傳教士為盟友,最低限度也是志同道合的人。信長先後接見福勞伊神父多次,在會談中詳細詢問葡萄牙和歐洲的情況,並與福勞伊神父討論基督教教義。最後他頒佈一道法令,准許耶穌會會士在京都居住,隨意傳道。佛教徒對這種情形當然十分憤怒,但亦無能為力,因為信長已決意摧毀佛教的力量。
1571年,福勞伊神父以愉快的心情報導,京都北面比叡山上的一個古老宗教中心已經全部毀滅。這個古老宗教中心是日本聖地之一,具有神聖的意義,但是勢力強大的教長支持信長的敵人,開罪了信長。結果,信長糾集軍士三萬,包圍比叡山,僧侶想用500條黃金請他停止攻擊,但遭受拒絕,於是這些僧侶帶了一直向他們納貢的大部份村民退到山頂神道教的山王廟。
福勞伊神父描寫後來發生的情形:"信長知道比叡山宗教中心的人都到了山頂,就下令燒燬等銖m,町內人等,格殺無論.....為了向僧人表示他不相信山王懲罰的無稽之談(僧侶曾向他描述這種懲罰的痛苦),他的第二項命令是焚燒供奉山王神像的所有寺廟.....他又燒燬七家大學,片瓦不留。然後.....發出命令向山頂推進,僧侶無力抵抗如此勇猛的攻擊,全部喪生,等銖m的男女與兒童無一倖免。"
比叡山的血腥大屠殺,只是一連串暴行的開端,信長決心要把佛教教徒趕盡殺絕,不肯放過一人,在本洲西岸,他建築了一道牆,包圍一個負嵎頑抗的佛寺。藏身寺內的20000人,在無情的火攻之下,全部喪命。各地封建領主前來援救被圍困的僧侶,亦被信長的新式軍隊輕易擊退。
1575年的長篠之戰,雖然只是信長對抗大名的無數戰事之一,但是日本戰爭歷史上,j是一個重要里程碑,信長和人數只有3000名的步兵,配備了火鎗,駐守陣地,等待傳統的騎兵武士的進攻。這些騎兵盔甲輝煌,排山倒海地湧上,手中揮舞著懾人心魄的利劍。可是,火鎗兵訓練有素,嚴陣以待,像浪潮一樣湧上的騎兵,都在無情的槍彈前一一倒下。信長的火鎗兵並非同時發射。一隊人發射後,就退下重新裝上鎗彈,同時另一隊人上前發射,輪流替換,迎擊敵人。四次衝上的騎兵都被火鎗兵射殺以後,長篠戰爭亦告結束。
日本軍事指揮官都吸收了這次戰役的教訓,於是騎兵隊伍變成禮儀的點綴,不再用於戰爭。另一方面,火鎗兵變成軍隊的主力。未被信長破壞的廟宇都設立鎗店,具有自由城市地位的磪咻足偭c忙的兵工廠,公開售賣火鎗,來者不拒。現在可以斷言,1575年的時候,信長部隊運用小型火鎗的技術可能比歐洲軍隊還要高明。
長篠戰役後,信長在日本中部的心腹之患只剩下了大阪的石山本願寺-----佛教淨土真宗強大而且富足的神聖中心。石山本願寺勢力強大,防衛嚴密,還有散佈日本各地的熱心信徒的支持。信長調派大軍圍困石山本願寺,又派裝甲炮艇巡邏,截斷該寺出海通路。這些裝甲艦艇的出現,比美國內戰時期的摩尼託爾號及麥里喀號兩艘炮艦,還要早三百年。
後來,經由皇帝出面調停,石山本願寺的僧侶終於投降。皇帝插手干預,一方面顧全了僧侶的顏面,一方面也替信長省j不少麻煩。無論如何,從這個時候起,佛教淨土宗的力量全部瓦解,信長實際上控制了大阪。
雖然戎馬倥,疲於戰伐,信長處理軍事以外的政府大計,亦能表現高度技巧。他明瞭保持傳統習慣的價值,進入京都以後,立即重建傾圯的皇宮,並對皇室撥給巨款,使皇帝能保持應有的高貴與尊嚴,有一段時期,他也支持他的傀儡幕府將軍義昭,但義昭不甘仰人鼻息,有意自主,為信長所悉,遭受放逐,足利幕府的時代,從此結束。其實,如果當時情形需要,皇帝亦會遭遇同一命運。信長曾對福勞伊神父表示:"無需顧慮皇帝和幕府將軍,我全權統理一切。"
信長與大多數的封建領主不同,特別重視貿易和經濟,他並末打算征服磪奕o個商業城市,相反地,他利用籠絡手段,使磪囿煽I商都變成他的朋友和他的支持者,因而磪咻足陘@個可靠的軍火與戰略物資的供應來源。信長也明白排場的重要。他的士兵出身寒微,為了提高士氣,他替自己的部隊預備了漂亮的軍服,並且要他們接受軍事訓練,達到步伐一致與隊形整齊的目標。1581年,他更舉行了壯觀的軍隊檢閱儀式,命令屬下將領穿上最華利的軍服,帶領20000名騎兵跑過皇帝的檢閱台。此項觀念可能是受歐西的影響。
這樣壯觀場面可以說是信長一生事業的最高峰,一年後他就撒手塵寰,與世長辭。1582年,他的將領仍與抗不受命的大名作戰,但戰情已開始轉佳,勝利在望。信長正計畫親臨戰場,參與最後一次戰役,不料死神突然降臨,奪去他的生命。當時,他住在京都,有一天清早,一向對他表示忠心的明智光秀將軍的士兵,發生叛變,將他包圍。福勞伊神父敘述此次事件的經過:"明智的部下到了皇宮門前,立刻闖進去,一路暢通無阻,因為根本沒有人會懷疑他們會叛變。這個時候,信長剛洗好臉,正在用毛巾將水擦乾,明智的士兵見到他,立即發箭,射中他的腰部,信長把箭拔出,跟著走出來,手中拿著狀似大鐮刀的長刀,和明智的士兵互相攻擊,後來臂上又中一箭,於是他退入寢室,關上門,以後的是沒有人知道,有人說他剖腹自殺,有人說他燒燬皇宮後縱火自焚。我們只知道.....這個人人聞名喪膽的魔君,身體髮膚,盡成灰燼。"
信長是一位殘忍的暴君,但他曾庇護耶穌會會士,所以他的死亡對耶穌會是嚴重的打擊。信長死的時候,耶穌會大約只有150000名信徒,很多是在封建領主的命令下被迫入教的,即使他們都是誠心的教徒,日本的二千萬人口當中,也是微不足道的少數。不過,耶穌會的傳道工作還不算太壞,前途仍有希望,長崎的根據地日漸強大富裕,會是經營中葡貿易收益甚豐,而且日本的貴族階層,有不少人對耶蘇會表示支持。除此以外,耶穌會創辦的學校開始培養出日本神父,有些更成為耶穌會會士。現在,耶穌會的一位有勢力的保護者逝世,他的繼承者可能不會蕭規曹隨,優待傳教士。
信長死後,繼之而起的是豐臣秀吉,很多日本人認為他是日本史上最偉大的人物。秀吉本來是信長部下的主將,信長死亡時,他正在本洲西部指揮軍隊,與頑不受命的大名進行長期戰爭,聽說主子遇害,立刻班師返回京都,在七日內殺死暗算信長的兇手明智光秀,並運用謀略擊敗信長的兩個兒子。信長另一位寵將德川家康-----是一向跟秀吉互爭雌雄的對手-----退守日本的關東地方。結果,只剩下了秀吉一人在日本中部稱王。秀吉的崛起,一定使很多保守的日本人大為震驚,因為他父親只是農民出身的士兵,在日本歷史上,從來沒有出身這樣寒微的人能夠扶搖直上,達到最高的顯赫地位。
秀吉仍有不少敵人,要東征西討,繼續進行戰爭,但他懂得因時制宜,與敵人進行妥協。他讓德川家康取得日本關東地方的主權,又和幾個態度頑強的大名講和。
在控制整個日本以前,秀吉已經開始實施影響深遠的政策,鞏固自己的地位。他利用各種高壓的法例,使全國的封建社會制度成為僵硬的固定模式,防止像他一樣野心勃勃的平民有興兵作亂的機會。信長頒佈的法例主要是針對有軍備的農民和小地主。在16世紀末期,日本的農民和小地主很自由,很富裕,情況之佳,前所未有。內戰時期,他們很多聯手反抗封建領主,並將稅吏逐出鄉村。有些農民和小地主武備優良,假使不動用大批軍隊,想征服他們並非難易事。
秀吉本人出身於這個龐大而不易控制的農民和小地主的階層,但他一點也不同情這些人。他清楚地知道,對他現在所屬的軍士貴族階層,這些農民和小地主是嚴重的威脅。他於是採取行動,決心仰制他們。第一步行動是舉行調查,評估土地的生產力。這項調查工作延續了許多年,並且遭遇鄉村農民的激烈反對。農民十分明白,調查的用意不過是想決定可以從他們身上榨取多少賦稅。除了土地調查以外,秀吉又舉行所謂"刀狩",搜集平民的所有武器,包括軍火在內。他告訴村民,會將他們交出的武器溶鑄一座巨型佛像,保佑他們能在來生享受幸福的生活。
為了進一步保障社會的隱密,秀吉鼓勵所有大名頒佈嚴厲法規,要人人緊守自己崗位,農民不許擅離耕地,違者會受到嚴重處罰,鄉村技工不得移居城市,假使有人私自逃離鄉村,他的親屬都會受到株連,往往被判極刑。
實際上,新的社會制度並不像法例條文那樣看起來令人討厭。雖然農民受到了嚴重打擊,但城市中的居民仍享有很大自由。信長當權時代,雖然戰事頻繁,但日本一直很進步並且很繁榮。秀吉勵行法治以後,日本更欣欣向榮,食物產量增加,焚燬的市鎮鄉村都重新修建,政府嚴厲執行的新稅制,又為國庫帶來龐大的財源。秀吉利用這些突然而來的財富,建造宮殿堡壘,富麗堂皇,為日本前所未見。
秀吉豁達豪爽,愛尋歡作樂,比信長容易相處。他並不特別殘忍,喜歡飲酒遊宴,後宮佳麗如雲。在教育方面,秀吉讀書不多,但喜愛培養藝術,中國著名的畫家,詩人和演員,時常環繞他的左右。
秀吉統治期間,桃山時代的藝術趨向高],(桃山是秀吉的一處皇宮的名稱)。後代人士都稱這段時期為日本的洛可可時期。當時,日本安定統一,對外貿易繁榮,社會和平富庶,人民有自信精神,秀吉的豪華誇張的作風,使桃山時期的藝術能表現一種獨特的性質。足利時代純樸婉約的風氣已一逝而不可復回。桃山時期的畫往往用金葉襯底,在塗上鮮豔奪目的顏色;禪宗倡導的仰制與規律,也成了過去的陳跡。桃山時期的畫以景物豐富,色彩華茂見稱,有時甚至喧賓奪主,掩蓋了構圖的全面效果。
桃山時期的建築亦毫不樸素,堡壘內部牆壁上都是錯綜複雜的木雕,很多還鋪上金葉。秀吉心愛官邸"大絨"的裝飾,更極盡豪華之能事。根據一位訪客的敘述,堡內的普通器皿用具,如壺.碗.鎖.鉸鏈,都是用金做成的。秀吉的臥室面積是54呎乘54呎,妒齯K呎,鋪了紫紅色的被褥,床頭板全部包金。
秀吉對宗教一點興趣也沒有,但他像信長一樣,排斥佛教,因此耶穌會會士滿懷希望想與秀吉締交。他們見到很多信仰天主教的大名,都是秀吉的親信,更感覺相當高興。當時宮廷御醫是日本數一數二學者,也接受洗禮信仰了天主教。在此種情形之下,耶穌會會士開始覺得信長的死亡對教會的傳教工作並不是甚麼重大的損失。令到他們更感覺高興的一件事,是秀吉曾親自到過京都的天主教教堂,並與負責的神父交談。秀吉表示,他唯一不喜歡天主教的地方,是天主教不准一個男人可以擁有很多妻子。他說:"如果這條戒律可以更改,我也會信仰天主教。"
耶穌會會士當然不敢擅自更改禁止一夫多妻的教義,但無論如何,他們覺得這位新獨裁者對他們的態度相當友善。1586年耶穌會副會長格士伯.柯爾賀神父拜訪秀吉的官邸"大絨",更可以證明秀吉跟耶穌會的關係很好。他引導柯爾賀神父一行人士參觀富麗堂皇的宮殿。觀察敏銳的福勞伊神父描寫當時的情形說,"一位衣著華麗的少女在前面帶領我們,他把劍放在肩上,並不時與秀吉談話。"柯爾賀神父拜訪"大絨"後,秀吉准耶穌會會士重新享有信長時代的特權和優待。他曾向耶穌會會士提到侵略中國的計畫,並向他們提出一個令人驚訝的建議:如果耶穌會會士可以替他取得兩艘葡萄牙大船作為遠征中國的用途,他就可以答應將來在全中國各地建立天主教堂,並命所有中國人都信仰天主教。
柯爾賀神父不只答應供應船隻,而且答應在葡屬印度方面替日本爭取協助。處此以外,柯爾賀神父又獻議,幫助秀吉在九洲一帶信仰天主教的大名地區,提高他的影響力量。後來事實證明,這是柯爾賀神父的一項錯誤行動。當時,秀吉對柯爾賀神父的獻議似乎很滿意,但閱歷較深的耶穌會會士就有點擔憂,其中有一位亞歷山德羅.瓦利格那諾神父;他後來猜測,這可能是秀吉想試探我們的一切,秀吉心中也有可能會這樣想:"這位耶穌會會長財雄勢大,總有一天他會倒戈相向,就像信長時代的石山本願寺僧侶反抗信長的情形一樣。"
儘管耶穌會會士已有不祥的預感,他們並沒有發現情況有甚麼改變,秀吉似乎友善如昔。但耶穌會會士訪問大絨躩,不到幾個月,秀吉態度突然大變,命令所有傳教士(當時已有一百多人)離開日本,柯爾賀神父向他求情,他毫不考慮,反而對耶穌會更感不滿。於是柯爾賀神父向澳門與果阿的葡萄牙人及菲律賓的西班牙人請求軍事援助。並組織信仰天主教的大名聯盟,反對驅逐出境的命令。這又是一項嚴重的錯誤。秀吉一定會事先知道柯爾賀神父的行動,他堅持傳教士乘第一艘葡萄牙船離開日本。
驅逐出境的法令後來沒有認真執行,只有幾個耶穌會會士真正離開日本,其他會士躲藏了一段時期,又再出來傳道,當然他們的行動,不敢再像從前那樣明目張膽。根據他們的觀察,只要他們能對傳教工作略加抑制,秀吉已可滿意。不過,關於秀吉此次頒發出境令的幕後原因,耶穌會教士仍然爭論不休,有些會士認為這可能只是一時的衝動,另外有些會士則擔心出境令可能隱藏著日本人對基督徒的一種猜忌心理,認為基督徒會威脅日本剛完成統一,甚至危害日本的自主。
耶穌會會士對出境令的第二種看法似乎十分合理。1587年的時候,日本人曾旅遊歐洲,所見所聞都不是可以令人樂觀的情況。當時,歐洲大部份地區兵連禍結,烽火頻傳,天主教徒與新教徒勢成水火,不惜為信仰而從事流血的戰爭。耶穌會會士雖在日本與人無忤,但在歐洲方面j領導好勇鬥狠的天主教徒,與敵對教派作戰。更令人不安的,是西班牙人來到遠東,以侵略為目的,並非志在貿易,與葡萄牙人完全不同。1575年,西班牙人佔領菲律賓U島中的呂宋島,並在馬尼拉設立前哨站,日本人在菲律賓也有殖民地,當然知道西班牙人的行動,更可能聽過他們自誇(並非信口雌黃)西班牙軍隊威震西方世界。
假使秀吉害怕西方基督徒-----尤其是武備優良而野心勃勃的西班牙人-----會結成聯盟來推翻他的統治,他的害怕可以說並非沒有道理。他頒佈出境令可能只是警告耶穌會會士,不要干預日本政治,很可能他有意不切實執行此項法令,因為他不想打擊經過長崎的葡萄牙貿易-----長崎是耶穌會的根據地。
無論甚麼情形,在秀吉心中,基督徒是一個不大重要的問題,不值得他的重視。在日本關東地方和北面的遙遠地區,他仍有不少頑強敵人,需要解決。因此他和德川家康合作,在1590年四月率領一隊訓練有素,武備優良為數約200000人的大軍由京都出發,展開征討工作。
這次作戰的主要目標是東方北條家族的小田原城,北條家族十分強大,是早期封建時代北條皇族的遠親,小田原城防衛嚴密,不易攻陷,秀吉為了避免流血和傷亡,並不正面攻擊,只屯兵城外,長期予以圍困,靜候守城士兵因餓極而自動投降。在圍城時期,他寫了一封動人的家書給他妻子。信中不只感情流露,而且可以隱約地見到他的愛國心情。
他在信上說:"我懷念少君(他的小兒子鶴松)但我不能不暫時摒除這種懷念。假使我們能攻下小田原城,到出羽和陸奧的道路就能暢通無阻,也就是三分之一日本都在我的掌握之中。雖然我已近暮年,但我要為將來及國家前途著想。"
他又請妻子派他的寵妃,也就是鶴松母親淀君,來陪伴他。此外他又當地搜集婦女,從首都調來樂師.舞伶和藝妓,以娛樂圍城將士,並准許將領的妻子可以前來相聚。國內各地商人也到小田原城外售賣奢侈品。這些措施的目的,都是為了進行長期圍城計畫,使將士生活不致過份枯燥。面對如此強敵,北條家族無法支持,終於在數月後投降。秀吉帶他們頗為寬大,只命兩名主腦人物自殺。不久以後,北方出羽和陸奧的大名亦相繼投降。100多年以來,日本首次見到了和平與統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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