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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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傲霜冷飄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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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者表達敬意的方式便是以絕藝回應,於是林奎峰握槍後移一寸距,弓步踏足半丈深,已是林部揚世之招,「第四招,【神軍一擊槍‧一步進】!」一步越三丈,一槍破百里,風嘯響方圓,神軍降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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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眼寶劍現芒,「呵!」疏樓龍宿一聲輕吟,儒門浩瀚之功充斥八方,【荊棘】輕振,劍氣沛然,倏然劍鳴化龍吟,疏樓龍宿一劍直斬足下黃土,身形反震而起,身至滯空處再提一式,「【墨川文海染華鋒】!」龍宿指捻劍柄如握筆毫,手腕輕挪,劍光似海磅礡,洋洋灑灑往山岩書下惡農鋤富四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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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處之老者也忍不住爆了句喝采,「好!此式運用雖妙,但你之根基更卓,你現在有了資格,可以見識老夫成名之招…【百氣流枯】!」只聞風聲一響,洞內氣壓驟降宛如巨鱷強顎猛然咬合,以面成形的儒門氣濤竟瞬間而止,氣勁卻是兀自增強,疏樓龍宿暗叫不好,急忙反手徹招,但是卻慢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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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種五法佛戒,三道淨世華光,同時同地匯流於天,登時如與明月爭輝,照耀佛山方圓。迦葉天︰「走吧。」一聲走,三名掌戒同時朝南、東、西三方而奔,樹林之內,有心者分為三路而追,沿路只見信號彈連連射上天際,炸出了個卐字,這逆向的卍字正是【魔佛巢】特有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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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應天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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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真錄
第五十二章 【應天之人】
這真是汝所選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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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究不如軍神…」

黯淡的回憶竄上了心頭,那句話迴響在只有微弱火光的密室之中。

密室內的擺設,除了一桌兩椅與一支快熄滅的蠟燭,其他什麼都沒有。

那人就在這裡說出了那句話。

「你終究不如軍神…」

「你說什麼!」林奎峰雙手扯住發言者的衣領,怒道。

燭火閃爍,映照發言者俊秀的臉龐,這人不是仙華欲真,那是誰。

仙華欲真︰「你終究不如軍神。」一字一字,重複又說了一次。

「深夜急召林某進宮就是為了說這句廢話嗎?如果是…恕林某告退。」林奎峰使力甩開眼前人,轉身就要離去。

仙華欲真整了整被抓皺的衣領,緩緩開口問道︰「請問在本輔權眼前之人是誰?」

林奎峰腳步不停,頭也不回,說道︰「除了林某,還能有誰。」

仙華欲真沉身坐穩方椅,在問道︰「那麼軍神是誰?」

林奎峰隨口回答道︰「當然是北堂…呃…」一時的口誤,回答卻停了向前的腳步,為何軍神是他、不是我?

仙華欲真眉尖一揚,指向桌旁方椅,道︰「請坐,林大人。」林奎峰默然無語,眉頭深鎖的走了回來並坐了下來。

仙華欲真︰「林奎峰終究不如軍神,這是朝內最近流傳開來的一句話,不知林大人做何感想?」林奎峰不語,交疊在桌上雙手卻有一絲緊握。

仙華欲真︰「人為何能冠上神之名?時勢能造英雄,時勢更能造神人,北堂飛淵之所以被民眾稱神,並非其戰功顯赫,而是其以單槍匹馬之姿連破四大寨、斬敵三百,如此非人行徑,稱神亦是當然。」

仙華欲真起了身,指著林奎峰,朗聲道︰「人們敬神,更是畏神,為何北堂飛淵會將兵符予你?為何軍心所向始終非是你,為何北堂飛淵能做到,你林奎峰卻不行!」

「是呀…北堂飛淵能做到,我林奎峰卻不行!」一語中的,如似一把尖刀劃破那糾纏不清的心結,緊接釋放的是新一代軍神的豪情壯志。

眉間不再盈雲,雙目精芒更勝火光,林奎峰長身而起,肅然道︰「林某只欠一個機會,輔權能給嗎?」

仙華欲真笑道︰「舞臺已經準備好,只等軍神上場。」

林奎峰︰「喔,輔權果然是有心人。」話中卻若有所指。

仙華欲真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道︰「請林大人相信劣者,為了防範未來聖國的動盪,穩定軍心的浮動是絕對必要的。」

林奎峰連忙扶起仙華欲真,握住雙手,道︰「輔權喚醒了林某的雄心,為了表示謝意,願助一臂之力。」

仙華欲真︰「那就請林大人在此靜待,等候【鬼剎】的大禮送至,另外這塊藍田玉請大人置於護甲之內,此務必助大人武運昌隆。」

接過藍田玉,林奎峰雙拳輕握,豪氣道︰「嗯…好戲上場了!」

【紫微城 內城】
一段回憶燃起無匹的戰意,一道偉岸身影聳立在烈陽之下,林奎峰立槍笑道︰「哈哈哈哈,軍神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敗你者是我林奎峰,注意來,第三招。」林奎峰躍身而起,雙手握住槍尾,真氣源源不絕匯入槍身,銀色的鋼槍瞬間通紅,此招似要洩盡他內心的澎湃,只見赤槍如洪濤天降,一招劈落之勢竟劃出了火線,蒸騰了四週空氣。

槍威剛猛無比,忘狂名卻仍未復原,莫要說防就連起身也是困難重重,「呀!」驚傳一聲長嘯,忘狂名凝聚全身魔血復原之能重建右手,逼命一瞬,一掌擊地,借力挪開三呎距離,身子卻受槍威幅流捲上了半空。

林奎峰此招未能得手,自己略感懊悔,卻也佩服此廝有此逃生之法,登時恨意退三分,敬意增七分。

武者表達敬意的方式便是以絕藝回應,於是林奎峰握槍後移一寸距,弓步踏足半丈深,已是林部揚世之招,「第四招,【神軍一擊槍‧一步進】!」一步越三丈,一槍破百里,風嘯響方圓,神軍降一擊。

身在半空的忘狂名,身子仍未復原,避無可避,慘遭一槍貫地,槍身更不斷沒入腹部;林奎峰雙掌持續施力下壓,忘狂名單手欲抗卻止不住槍鋒逞兇,人沒有慘叫哀號,但內臟擠壓與筋骨碎裂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鮮血與鋼槍,一者上噴,一者下擊,最後鋼槍慢慢消失在眼前,但是眾人都知道它去了哪裡,這時候整座廣場一片寂靜,人們忘了歡呼,戰慄惡寒揮之不去。

良久,靜謐之中,林奎峰盯著那死寂的面孔,緩緩說道︰「結束了…」

「大叔,不要自己做結尾呀!」死者睜眼,活人驚懼,血泊之中,忘狂名右手綻放佛門梵文,左瞳內浮現卍字,血液化作烈焰而燃,林奎峰飛身而退,卻見火炎交織菩提法相,赤色劍光直襲心窩。

「有這麼輕易讓你得手嗎?」林奎峰雙掌一合,臂力強催,登時截斷了奪命之劍。

林奎峰退至兩丈之地,眼前那非人的怪物正仰身而起,鋼槍也在背脊後露了蹤影,耳邊仍是那骨、肉與鋼槍摩擦的駭人聲響,那人依舊麻木,死魚般的金色雙眼映不出所見之物,右手以一把無中生有的赤色寶劍撐住了殘破的身子,左手則顫抖的對著自己勾起了食指,說道︰「好戲上場了…」

林奎峰雖是驚疑,但對自身能力依舊滿懷信心,況且對手越強,這新軍神的傳說才越是堅不可破;另一處,「這年輕小子真的是活人嗎?」身在【明儒書院】門外觀戰的仙華欲真暗忖道,內心明白此戰的重要性,只能勝不能敗,突然揚聲說道︰「勝利在望!」

一句話如同叫醒了身陷惡夢的眾人,圍觀的士兵紛紛高舉手中兵器大喊︰「勝利在望!勝利在望!勝利在望!」

城內喊聲無遠弗屆,【天督殿】的偏廳之內,身在祭桌之前的司澐徹如同收到了暗號,信手捻起一張黃符,唸誦道門咒法,道︰「御天地之行,駕九洲之氣,金日走千山,銀月奔萬水,金符敕令,急急如律令!」黃符自燃,道術即生。

同一時間,【識陣】周圍浮現點點螢光,猶如晨曦金芒,陣外異狀,陣中之人卻一無所知,只見忘狂名拖步揮劍,招招漫無章法,每一劍未傷敵前已觸舊傷,血流不止,劍亦不停,只是這等劍式看在林奎峰眼中已是破綻百出,而且更看到了忘狂名的致命傷,那就是此子傷口已無法復原。

林奎峰每避一劍,忘狂名傷勢更重一分,全因佛戒【煉菩提】阻礙了魔血復原之能,魔血更反封六分佛兵威,忘狂名明知後果,但是已無退路,只盼能挟兵器之利順利擊敗眼前大敵。

忘狂名劍勢突然一收,千般劍影全入一鋒,身形突沉,喝道︰「【罡劍嵐】!」極端四氣強加劍上,旋擊直刺眼前人。

林奎峰腰馬合一,腳步踏得四平八穩,雙臂微張,掌心下沉,看似硬接,卻是以彼道施還彼身,左運正勁,右提逆勁,氣機反轉【罡劍嵐】走勢,瞬間【煉菩提】法相支離破碎,忘狂名右臂皮開肉綻,身形更不斷的滑退,直至左掌抓住了身後柱地的鋼槍才停了退勢。

「啊!」忘狂名雙手力拔鋼槍,雙足彈身而起,黃土、人影同時衝上天際,煙塵凝而不散化作朵黑雲,登時遮了視線、隱了身影;「第五招!」林奎峰見狀,奮起全身之力,飛身追去,只是越是接近越感凍冷,當下凝神十分,驀然白羽拂身,煙塵猛然而散,染血的冰翼已如野獸雙爪張開。

「【狩罪】!」忘狂名高喝一聲,雙足重踏意識之牆,血翼一振,狂風怒嘯,槍如流星落,身化飛鷹掠。

「【神軍一擊槍‧躍步刺】。」林奎峰怒喊一句,濁氣全捨於身體之外,以臂使槍,威武難當,人似黃龍躍,掌當千軍行。

極端衝突前夕,被異光包覆的【識陣】突然大放光芒,陣外眾人雙目頓時一花。仙華欲真見狀,負在身後的雙手撕碎了藏在袖中的一道金符,隨後捻了劍指,左書道門密語,右施奇門遁甲,言道︰「借靈大法,識道同生,縮地移景,奇門開神,百旱陣,起!」單足剁地,元神化作無形氣機直射【識陣】,瞬間陣中已是焚天赤地。

陣中,天生烈陽,地生荒漠,兩人已在【紫微城】百里之外,仙華欲真元神入陣,術法無聲而施,【百旱陣】悄然而覆,霎眼烈陽驚降火舌捲狂沙,熱浪逆起焚風吞殘雲,赤紅的世界內,野草自焚、土石皆燃,水是絕對異端的存在。

炙熱之氣焚體,冰翼、鮮血同時蒸散,鋼槍一時之間滾燙難持,忘狂名招未成招、式難成式,失準的槍頭試問要如何擊中對手,他的身子如折翅的倦鳥失速下墬,獵人卻已準備好最殘酷的方式迎接他。

護甲之內,藍田玉綻放異光,竟在炎景之內闢出一塊清涼之地,不受外力影響的林奎峰全力一掌,勢如破竹的貫穿了忘狂名身子,差點沒把其脊椎骨也給掏了出來,戰局在半息之間做了生死判定,陣法也在半息之內消散無蹤,旁人看不到陣中的異常變化,入目的只有林奎峰如天將之威以短短的五招擊殺了擁有非人能為的刺客,自己則是這新軍神誕生傳說的見證者。

「軍神、軍神、軍神!」群情激昂,皇城喧騰。

看著忘狂名沉默的從自己的拳頭滑下,鮮血瘋狂的從那遭到貫穿的缺口逃離身體,林奎峰此時才確認到自己的勝利,振臂一呼,放聲大笑,這一笑讓一個人正式踏上了神之路,一條沒有後悔餘地的不歸路。

身在【天督殿】偏廳之內的司澐徹聽到了喝采聲,明白林奎峰已順利擊敗對手,看著滿地符灰,鬆了口氣,道︰「呼,想不到仙華欲真會想到把【識陣】與縮地之法同用,好險初次使用便成功了,接下來該去看看那個被人扛回城的人旗了,哈。」

同樣鬆了口氣的人還有仙華欲真,看著眾人簇擁著林奎峰,忘狂名屍身運往斂房,心知兵部軍心已穩,而龐厲的第一個條件也完成了,接下來只剩下那最難纏的換人條件,那個最難纏的【應天教】教主。

【佛渡登天難】
劍戒【煉菩提】現世,北方百里之外,佛門聖地【佛渡登天難】之上,垂吊於【證業院】閣樓上之巨大【斷惡鐘】受五佛法戒佛力牽引再度自鳴,其餘五院亦有了騷動。

佛教六院分為【天佛院】、【證業院】、【戒惡院】、【斷執院】、【渡凡院】、【禪坤院】。五院圍繞著【證業院】而建,象徵以此院為主。

五佛法戒之持有者各自為五院的負責人,其中非心點燈乃是出自於【天佛院】,雖持有劍戒【煉菩提】,但卻因佛理未深,所以此院掌戒一直以來都由【渡凡院】掌戒兼任;【禪坤院】掌戒冥法悟明則為除魔,慷慨赴義,此院掌戒也因此空懸。【證業院】是唯一非以佛戒作區分的佛院也是佛教掌教者所在之處,其中收藏著能與五佛法戒相互呼應的【斷惡鐘】,重要經典也收藏在其閣樓之中。

「噹,噹,噹!」一戒現世,斷惡三十六響,洗滌人心的鐘聲一聲接著一聲,六院僧侶聞之,紛紛雙手合十,低誦佛號以全五佛法戒殺生渡罪之大成就。

鐘聲未停,一道柔美無瑕的女聲由【證業院】內傳出,道:「溟宵青蓮有請三院掌戒師叔速入【證業院】內一談。」語畢,正好為【斷惡鐘】第三十六聲響畢,寂靜之中,只見三道人影分別由【戒惡院】、【斷執院】、【渡凡院】三院走出。

【戒惡院】走出之老僧,法號迦葉天,頭頂上點了卍字戒疤,面黃肌瘦,白眉深鎖,紫色袈裟的披肩上寫了斗大的苦行二字,見其兩袖飄飛,顯是沒了雙臂,他昂首而行,看似躍步而走,每一步卻是踩得紮實。

由【斷執院】而出的中年僧侶乃為掌戒識空,他生得孔武有力,身上黃色袈裟被撐得紮實,頸上掛著黑色的大念珠,光禿禿的頭上點了六點戒疤倒是與一般僧侶無異,只不過他剃去了雙眉,左眼皮紋上著見性,右眼皮則紋上了見真。

最後從三院離開的【渡凡院】掌戒是個帶髮修行的中年僧侶,法號參玄摩訶,他欲將藍色袈裟在圓滾滾的肚皮張好,但是怎拉也拉不齊,要拉袈裟之時,頭上的繡著樂天二字的僧帽就落在地上;要撿僧帽,袈裟拉直的地方就捲起,他就這麼滿頭大汗、一拉一撿的進入了【證業院】。

【佛渡登天難 證業院】
三人進入【證業院】,來至中央大雄寶殿中央,踏上琉璃地磚,三人恭敬的朝中央供奉在蓮花座上的三寶佛金像行了問訊禮,禮畢,一道卍字蓮華光影緩緩浮現三人眼中。

三人合掌行了禮,只聞光影內,溟宵青蓮說道︰「有勞三院掌戒師叔來此一會,請坐下一談。」青蓮語停,三塊蒲團化現佛前。

三人合掌謝過掌教賜坐,依序坐下,迦葉天首先言道︰「掌教,請勿多禮。」

溟宵青蓮︰「師叔切勿折煞青蓮,我並非真為【證業院】之主,我只是替師弟代掌掌教一位,師叔請以青蓮喚吾即可。」

參玄摩訶︰「和尚說事隔多年,門人仍尋不得師姪天怒佛老,他的形蹤就跟那消失的魔梵迦那遺體一樣毫無音訊,也許師姪已經入了輪迴,小青蓮不如就掌了【證業院】,反正這也是因緣呀。」

溟宵青蓮︰「師弟佛緣深厚,曾將五佛法戒皆兵解入體,且修有舍利骨所成就之大無畏佛體,邪魔外道豈能輕易損之,我相信師弟未死,而且仍持續行他該行之佛路;至於接任掌教一事,先師遺命,青蓮不敢違之。」

迦葉天雙眼半開半闔,乾癟的雙唇微微顫抖,低聲道︰「見掌教護身蓮華氣罩已臻完美,想必苦修多時的道、佛雙合之功已至大成,善哉、善哉。」

溟宵青蓮︰「迦葉天師叔之眼力仍是令青蓮嘆服,吾此門道、佛雙修之功確實修至最後關頭,青蓮欲閉關深造此式,這也是青蓮急找三位師叔前來的原因。」

識空打破沉默,一字一字的說道︰「是關乎劍戒【煉菩提】染血一事?」

溟宵青蓮︰「然也,據佛掌無念來信所言,繼承者可能與【鬼剎】有所牽連,青蓮擔憂【煉菩提】染上無辜之血,而自毀佛性墮為魔劍,不知三位掌戒師叔對於此事,有何看法?」

參玄摩訶雙手拉平袈裟,笑呵呵的說道︰「呵呵,和尚我說非心點燈不像個傻瓜,他既將【煉菩提】託付給繼承者,繼承者就不可能是大惡大奸之徒,身在【鬼剎】又如何,蓮花不就是出淤泥而不染呀!既得劍戒,便是因緣,既是因緣,何須強求。」

迦葉天力持反對,道︰「恕迦葉天無法認同【渡凡院】掌戒之說法,迦葉天認為五佛法戒既為佛陀留於佛門,佛門就該負起維護五佛法戒原本之清淨無垢,五佛法戒既能兵解入體,自會受持有者之意念影響,善念便添聖氣,惡念便減佛性,與其等待亡羊補牢之時,不如趁早取回了【煉菩提】,重養其正氣才是上上之策。」

參玄摩訶不以為然,嘴角一垂,道︰「和尚我說你這塊老木頭是否修枯禪修到鐵石心腸了,五佛法戒既融入人身,豈是說取就取,若對方不願交出,你這木頭必定強取,只要取法稍有差池,便損一命。」

迦葉天閉目低吟,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參玄摩訶不等迦葉天說完,立刻朝他做了個鬼臉,諷道︰「你早該下地獄了。」

「你…」兩人似是不對盤已久,迦葉天這下可坐不住了。

坐在兩人之間的識空低宣了一聲善哉,笑道︰「迦葉天掌戒的脾氣,眾所皆知,參玄摩訶掌戒何須故意戲弄他呢?」

參玄摩訶嘿嘿笑道︰「嘿嘿,和尚看這木頭雕成了佛像,卻還是根木頭。」

溟宵青蓮輕聲道︰「迦葉天師叔,您可別參玄摩訶師叔的話都往心裡去,參玄摩訶師叔遊戲人間的性子,六院裡有誰不知呢?」

掌教打了圓場,迦葉天緩緩坐了下來,說道︰「阿彌陀佛,掌教如此吩咐,迦葉天自是遵從。」

溟宵青蓮繼續問道︰「兩位掌戒師叔表達完看法,不知道識空師叔有何見解?」

識空︰「貧僧與【戒惡院】掌戒抱持同樣看法,但是亦能理解【渡凡院】掌戒不忍傷人的出發點;但是近來【魔佛巢】重出之後,動作連連,無不是針對吾教而來,為的就是逼出五法佛戒入體的吾等三人,若是讓那自稱邪佛的叛徒得知【煉菩提】之下落,為成魔功,定會殺人奪戒,待他魔功一成,生靈塗炭矣,吾等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溟宵青蓮︰「識空師叔所言極是,五佛法戒不止關乎佛門命運,也與天下蒼生緊緊相依,嗯…青蓮倒是有一方法可以兼顧三位師叔之顧慮。」

三名掌戒異口同聲,道︰「請掌教明示。」

溟宵青蓮︰「青蓮拙見,不如派人將【煉菩提】之繼承者請回,以【斷惡鐘】之靈性為引,再以其他三戒之力為輔,佈下【萬佛迴禮大陣】使劍戒自然離體。」

參玄摩訶拍手叫好,道︰「和尚我說不用傷及人命,如此甚好。」

溟宵青蓮︰「只不過青蓮尚有一事未能釐清,那便是非心點燈為何要將【煉菩提】轉交他人,如果只是單純因為身負重傷不得不移轉劍戒,那就罷了…但是如果是因為其他原因,那麼…」

識空︰「掌教無須多慮,無論如何【煉菩提】終須回歸【天佛院】;至於貧僧心中有一人選應可勝任此事。」

溟宵青蓮︰「願聞其詳。」

識空︰「【斷執院】內,有一名俗家女弟子,法號攔業,乃為武林名宿司馬天行之女,也許可以讓她藉探親之故,進入武林尋得【煉菩提】。」

「能得【斷執院】掌戒親口推薦,此人必是不凡。」迦葉天讚道。

識空︰「小徒之功,尚能防身罷了。」

溟宵青蓮笑道︰「十八年之功若只能防身,那就顯得師叔刀法平凡了,人選既定,賜下【婪鍘戒刀】一柄,今晚便啟程,為防【魔佛巢】半路攔截,還請三位師叔護法。」

三院掌戒同時答道︰「領法旨。」

溟宵青蓮︰「此外,識空師叔請轉告攔業,踏出【佛渡登天難】,司馬家再對佛門無所虧欠,凡塵只有藍夜而無攔業。」

識空答道︰「領法旨。」

【洗心嶺】
受仙華欲真所託,疏樓龍宿與其劍僕造訪【洗心嶺】,欲見【應天教】教主拓拔宇恆,今日此地卻瀰漫著詭譎的氣氛,只見罪犯兩側肅立成列似在迎接三人。

撐傘的劍紫見到此狀,略感不妥,低聲說道︰「主人…」

疏樓龍宿手搖珍珠扇,悠然自在的對著一旁持劍的拂劍說道︰「汝看,【應天教】教主可是好大的陣仗呀。」

拂劍未見過如此場面,略感幾分驚懼,道︰「主人,他們嚴陣以待,會不會對吾等有不利之舉?」

疏樓龍宿聞言呵呵一笑,道︰「呵,若要對吾等不利,就該先鎖吾等退路,但是至今他們仍是列陣不動,依吾所看,很快就會有人來帶我們去見拓拔宇恆了。」龍宿之話甫止,只見一個頭戴斗笠,一臉長鬍的中年男子赤裸著上身、扛著鋤頭、赤著雙腳走了過來,說道︰「你是聖國的使者吧?要見教主就隨俺來吧。」

「有請田有成護法帶路。」疏樓龍宿朗聲說道。

「少廢話,莫讓教主久候。」男子驚訝之情一閃即逝,因為他從沒想過自己的身分竟會被一眼看穿,隨即轉了話題、快了腳步,短短時間已過幾丈距離,人往谷地而去。

心知對方有意考較輕功造詣,疏樓龍宿聳了聳肩,低聲對雙僕說道︰「吾先行,你們隨後而來吧。」不等雙僕回答,龍宿珠扇圓轉攬起清風一陣,隨後身似魚躍緊追而去,每一步踏的距離都是八尺,足下晶鞋不沾多一絲塵埃。

雙僕全力而追,卻見領先的兩人越趨遠去,不禁暗自感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另一方面,田有成見自己全力施為的身法仍無法甩開後方之人,內心是驚訝與感嘆參半,驚訝的是疏樓龍宿的輕功身法,感嘆的是自己隱居多年竟已是江湖前浪。

這田有成越想越是不服老,用力舉起鋤頭往山壁擊去,登時石塊拋飛而起,隨即鋤頭後撥,竟全數襲往疏樓龍宿之位。

疏樓龍宿暗忖道︰「嘖,真是了無新意的偷襲。」以扇代掌,珠扇旋變多端,掌行路數乃是儒門【七巧如意手】之內專門用於接取暗器的【拙裡藏巧】,石塊受珠扇卸移紛紛往左右兩側而去,竟無石塊得以沾身。

田有成一次偷襲失敗,似乎乖乖認了份,不再出手,兩人一路上默默無語,就這麼走到了谷底。田有成停下腳步,開口說道︰「酸儒,真有本事就跟著上來吧。」話未停,鋤頭又擊上了山壁,但這次身子卻跟著提了上去,原來是他以鋤借力將硬功發揮到了極限,人竟能直上陡峭的山壁。

疏樓龍宿默不吭聲,稍退了數步,似乎是不想沾染到田有成所擊下的土塵,眼見田有成已至半程,疏樓龍宿似乎仍不急著動身,只聞身後氣喘吁吁,原來是雙僕來到。

「哈,來得正好。」疏樓龍宿轉身抽起拂劍所持之【荊棘】,霎眼寶劍現芒,「呵!」疏樓龍宿一聲輕吟,儒門浩瀚之功充斥八方,【荊棘】輕振,劍氣沛然,倏然劍鳴化龍吟,疏樓龍宿一劍直斬足下黃土,身形反震而起,身至滯空處再提一式,「【墨川文海染華鋒】!」龍宿指捻劍柄如握筆毫,手腕輕挪,劍光似海磅礡,洋洋灑灑往山岩書下惡農鋤富四個大字,一旁正在攀爬岩壁的田有成眼見頭上煙塵降下,險些遭劍威所及,當下只能運氣自守,煙塵散去,只見龍宿已穩立山巔。

龍宿上了山頭,入目的是一片樹木橫生、花草逆長的奇景,稍遠之處有一處漆黑的洞穴,洞外則徘徊著兩名男子,一人身材略顯肥胖,身上的青棉袍撐得腫脹非常,他的左臉有顆黑痣,一雙旋眉細目,一手托著算盤正兀自敲打著;另一人身穿灰袍,手持鐮刀蹲在洞外不遠處除草,破舊斗笠的縫隙之中,一雙殺氣濃厚的雙眼正注視著龍宿,左手偶爾撫著甚為突出的下巴,不知是在盤算何物。

疏樓龍宿打量完兩人,心知他們便是【應天教】教徒所稱一仁雙成三護法之中的鐵算盤商言仁與殺醫人蔣昆成,這時候田有成也上了山頂,只聞眼前青袍男子譏道︰「今日的惡農鋤富倒是狼狽,浪費了我不少的時間,要知道千金難買寸光陰啊!虧本、虧本!」

田有成表情一陣青、一陣紅,誰都看得出來是惱羞成怒了,但是他並沒發作,冷冷對著龍宿說道︰「教主便在洞中等你,入洞之前,兵器先置此,以免枉成亡魂。」

「該然。」疏樓龍宿隨手將【荊棘】入地,舉步往洞內而行,行至商言仁與蔣昆成身旁,氣氛突然一凝,兩雙兇眼一瞪,撥珠聲止,割草手停,商言仁手揚兩枚鋼珠,「嗖」的一聲往龍宿後腦橫飛而過,「這刀滑手了…」蔣昆成則是睜眼說瞎話,大手一擲,鐮刀就往龍宿面前飛過。

兩大護法聯手試探,只要疏樓龍宿腳步稍移,登時必將斃命。只見疏樓龍宿不動如山,雙手負後,對眼前凶險視而不見,任由鐮刀、鋼珠飛過眼前、腦後。

疏樓龍宿若無其事的繼續前行,入洞之前突然停下腳步,笑道:「哈,鐵算盤與殺醫人,承讓了。」被調侃的兩人略有不悅,但是隨即轉為看好戲的心態,因為教主向來討厭聖國之人。

疏樓龍宿走入了洞穴,惡臭率先撲鼻而來,約莫行完三十步,日光已無法透入,只能憑藉氣機感覺四周環境,龍宿繼續向前而行,但是走到了第六十步,竟遭無形氣牆所擋,疏樓龍宿運起儒門正宗內功,欲以氣破氣,卻聞耳邊傳來蒼老話語︰「儒門排行第二之心法【風雅奇賦】,你是儒家雙院之人?」

疏樓龍宿雖聞其聲,但是語音來自四面八方,一時之間無法捕捉發話者的位置,只能先做回答,道︰「然也。」

老者又問︰「那麼你便是聖國之人?」

老者話中音調突揚,疏樓龍宿暗自運勁提防,道︰「正是。」

老者︰「那麼你可以去死了!」死字音波震撼山洞,氣牆化作紊亂氣機擊向疏樓龍宿。

疏樓龍宿早有防範,珠扇仰天匯聚身外能量,一掌施行【風雅奇賦】之內暗藏正奇之變的護體卸氣之法【天地正氣傲嶙峋】,化外氣輔內元以雙氣破單勁。

兩股能量倏然而會,竟是雙雙歸於虛無;「嗯?」兩聲疑問,一時同響,疏樓龍宿不解其因,但是逼人殺意仍存,於是珠扇再轉,又現儒門深造之式,「【學海凌波掀世濤】。」氣機造氣場,氣場生氣濤,此招以施招者為中心放出浪潮般的氣網化作幅流的攻擊,氣勁層層疊疊,一波強過一波。

眼見此招,就連暗處之老者也忍不住爆了句喝采,「好!此式運用雖妙,但你之根基更卓,你現在有了資格,可以見識老夫成名之招…【百氣流枯】!」只聞風聲一響,洞內氣壓驟降宛如巨鱷強顎猛然咬合,以面成形的儒門氣濤竟瞬間而止,氣勁卻是兀自增強,疏樓龍宿暗叫不好,急忙反手徹招,但是卻慢了一瞬。

「順應天意,去死吧。」老者音量高拔,暗勁沿著氣機反噬龍宿,只聞空氣中傳來陣陣脆響,由老者所發的暗勁轉化了【學海凌波掀世濤】的氣濤成為百發旋勁覆蓋了整個空間,若是全部擊在一人之身,肯定那人連塊肉屑都不會留下。

面對強招壓境,疏樓龍宿卻將真氣壓至最低,珠扇輕搖,毫無防範,悠然道︰「吾正是為那天意而來。」

「喔?」兩字天意,老者語音中起了不同的情緒,疏樓龍宿只感身前八丈處,一股千錘百鍊的真氣修為突然而現,接著兩聲袖飄之聲劃破虛空。百發旋勁全轉了個方位,朝上而去,只見洞穴岩頂一個一個被旋勁鑽開來,日光如似細雨一點一滴灑了進來,最後洞穴去了蓋,只剩下兩旁搖搖欲墬的岩壁,外圍的三護法看到疏樓龍宿尚還存活,紛紛暗叫可惜,而老者在日光下終於現了身,冷漠道︰「讓老夫聽聽你的天意。」

觀這老者,兩道又厚又長的白眉掩蓋了雙眼,那久未打理的長鬍遮了臉型的輪廓,一頭滿是灰塵的頭髮垂在臉前,疏樓龍宿一時也無法分清那是鬍還是髮,再觀其那身破舊不堪的鐵鏽戰甲,果然與傳聞一致,他就是【應天教】教主拓拔宇恆。

疏樓龍宿︰「多年以前,人尊與教主同為一方之尊,當時能與兩位爭鋒者少之又少,天下終被雙分,終於教主與人尊兩方大軍相會於【神脊江】,以一掌之約定誰若能沿江結寨北上直抵【挾霜關】,便奉誰為主…」

不等疏樓龍宿說完,拓拔宇恆揮手打斷,道︰「老夫可不打算聽過往回憶。」

疏樓龍宿笑了笑,繼續說道︰「結果入關前半個時辰,北堂飛淵奇襲教主的第七十二號大寨且再連拔三寨,讓教主功虧一簣。」

「本教主的話,似乎不入先生之耳呀。」拓拔宇恆明顯動了真怒,真氣化作強風四處亂颳,全身毛髮同時亂飆,就連距離較遠的三護法也必須要運勁才能站穩;疏樓龍宿看似不動如山,實則是以精湛儒門內功匯於雙足,保持其態,「教主當時所言,吾非敗於聖法尊,而是敗於天意,於是替聖法尊平定西北之境之後,留下聖法不歿,應天不出的約定,教主便穿著入關前所穿的盔甲與三護法隱入此地,現在天意將再給教主一個機會。」

「嗯?如果是聖法尊蒙難之事,本教主早有耳聞。」拓拔宇恆怒意略減,白色毛髮稍稍平復,四周氣流亦緩和不少。

疏樓龍宿暗忖這教主未出洞便能知天下事,就連遭到封鎖的聖法尊蒙難消息,拓拔宇恆卻能毫不在意的說出,可見【應天教】勢力仍然暗伏於朝廷高層之中,但是這消息只要一散布,足可使天下大亂,但是【應天教】卻是遲遲未有動作,可見拓拔宇恆行事雖是偏激,但仍是個十分守信之人,經過稍微思考,疏樓龍宿已能稍微猜測拓拔宇恆的思考模式,於是開口再道︰「那麼吾便開門見山,說明來意吧,聖國高層希望教主能與輔權同去一趟【血宗岩】營救聖法尊。」

「救聖法尊?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知你在說什麼嗎?」拓拔宇恆笑彎了腰,笑聲越發拔高,聲波震撼全場,樹林摧折,兩面岩壁隨之倒下。

疏樓龍宿暗忍音波衝擊周身之苦,一字一字重複說道︰「希望教主能與輔權同去一趟【血宗岩】營救聖法尊。」

笑聲忽止,拓拔宇恆沉聲說道︰「你可知依照當初誓約,本教主一旦踏出此地,等於我與聖法尊的立場即將互換,聖國也將變天,這般代價…爾等付得起?」

「既有心迎虎,豈敢不備。」疏樓龍宿輕描淡寫之間,一語帶雙關,話鋒毫不示弱。

「好,吾便應天而出,本教主便先會會那人間閻羅。」拓拔宇恆雙手平移,只見砂石齊分,開出一條平坦大道,拓拔宇恆隨後一步重踏化出了一道虹光緩步而去,三護法見狀立即跟了上去。

「接下來才是麻煩吶…」雖說動拓拔宇恆出關,疏樓龍宿心裡明白這只是天下動盪的開始,他拔起先前放下的【荊棘】,正準備下山與拂劍與劍紫會合,兩人恰從山邊爬上。

兩人見了龍宿,自是欣喜,正當兩人朝龍宿之方而去,疏樓龍宿卻感一陣地動山搖,只見拓拔宇恆踩下的足跡冒出白煙裊裊,接著快速下陷,如同地面張了大口吞噬了四周的一切,疏樓龍宿反應在先,搶在立足點崩壞之前,踏風飛身一左一右抓住拂劍與劍紫往外急射而去,回頭望去只見黃泥還原成細沙的奇異現象,龍宿方發覺原來整座小山是由拓拔宇恆以真元經年累月化聚塵土所凝成,莫怪乎山上有此奇景,如今少了拓拔宇恆的真元護持,自當崩解,想至此,龍宿不自覺倒抽了口冷氣,不禁要向天問道︰「這真是汝所選之人嗎?」

【佛渡登天難】
玉兔初升,烏雲遠行,適逢滿月更顯皎潔,只是那血紅色的光暈仍是讓月色染上了三分妖異。莊嚴清靜的佛門聖地,雖是晚課已畢,卻依然可聞誦經之聲此起彼落。

沒有任何前兆,【佛渡登天難】山腳下的兩尊羅漢雕像所護持的紅漆鐵門緩緩開啟了,頓時佛燈沿著繞山的石階亮起,火光之中,只見參玄摩訶、識空、迦葉天三院掌戒並肩走了出來,並且同聲宣了聲佛號,圍繞著佛門的森林內卻有了騷動,颯颯風聲逐漸掩不住人聲,月光緩緩顯現窺伺的眼光。

三人互視一眼,隨後身上金光大作,山間立傳斷惡之聲,同時三人身軀各轉了一個方向。識空首先一步向前邁開,喝道︰「左掀罪濤渡慈航,刀戒【誓泓刀】,出。」識空右眼浮現卍字,左掌橫劈,虛空之中,夜露凝出紫色琉璃刀柄,幾點綠螢淡光現於雲狀的刀珥上的空處隱約描繪出透明無形的刀身,「喝!」一聲大喝,識空高舉【誓泓刀】,登時佛光衝上夜空形成一道無瑕光柱。

參玄摩訶臉上笑容一斂,取得代之的是莊嚴肅穆之寶相,只見參玄摩訶手指交纏舉於額前如做頂禮,「思忘塵苦生法喜,輪戒【渡空明】。」法語誦出,額生卍字,參玄摩訶雙掌前迎,卍字金芒由額上映下,金芒越聚越發清晰,形體也逐漸膨脹,最後竟成卍字飛輪實物,參玄摩訶兩指穿過卍字飛輪中央空隙,卍字四方即生出羽刃旋開強風,方圓之內,千葉飛升伴隨佛兵之光再衝九霄。

迦葉天眼瞇一線,突然睜如銅鈴,背脊上隱現卍字,就連厚重的苦行僧衣也無法掩去佛光,乾癟的雙嘴喃喃唸道︰「身負惡業絕邪威,護戒【虛無藏】。」迦葉天兩袖飄飛,一足前挪化開一道梵字金咒,另足發力而躍,金咒迅速崩解化作千絲萬縷覆上其身,「嗯…」迦葉天一聲沉吟,梵字已成一件金邊黑底的佛裟,雙足回歸實地,餘下佛光反衝天際。

三種五法佛戒,三道淨世華光,同時同地匯流於天,登時如與明月爭輝,照耀佛山方圓。迦葉天︰「走吧。」一聲走,三名掌戒同時朝南、東、西三方而奔,樹林之內,有心者分為三路而追,沿路只見信號彈連連射上天際,炸出了個卐字,這逆向的卍字正是【魔佛巢】特有的信號。

在【魔佛巢】眾人被引離【佛渡登天難】半刻之後,只見佛門略開,一名帶髮女尼戴著掩面紗帽、背負布盒,悄悄走了出來,只聞女子說道︰「請掌教留步,門外已是攔業之路。」

門內,溟宵青蓮之聲,道︰「該說的話,我相信【斷執院】掌戒都已轉達,門外不是攔業之路,而是司馬藍夜之道,去吧,萬事小心。」

「領法旨。」司馬藍夜回頭合十行禮,再回身已朝前快奔而去,絲毫沒有回頭。

「唉,多年修行,終要面對…願我佛慈悲,讓藍夜施主能脫心魔。」溟宵青蓮暗自喟然。

一刻鐘之後,三道佛光先後回歸,佛門重閉,眾邪難侵,一切又回復原樣,殊不知命運之輪已開始前行,多年所埋下的因果即將現報。

【荒野】
三更鑼響,一台插著招魂幡的馬車駛出了【紫微城】,沿途上紙前飛灑與照明用的白燈籠相映下顯得陰森,駕馬之人一頭圓笠黑紗,身上穿著義莊的麻衣,握著疆繩的手似拉似放,旁人若見必會覺得詭異非常。

馬車出了城外五里處,突然疆繩一抽,馬匹邁開了腳步,駕車之人單手拉開了車廂的擋風帷帳,只見裡頭有著數量不少的眾家兵器與躺著兩副棺材,一副是普通的桃木棺材,一副卻是忘狂名藏在城外的劍棺。

「嘿,你睡得夠久了,該起來做正事了。」駕車之人手持馬鞭往桃木棺材用力一抽。

只見桃木棺蓋「咚」的一聲,被一腳踢離了車廂,棺內傳來幽幽話語︰「能讓聖國輔權充當一日車夫,在下甚感榮幸。」從棺材裡起身的竟是忘狂名。

「哈,再來便看你表演了,但是希望下次不會與你這怪物為敵,因為你實在可怕。」馬夫拋去頭上圓笠,真面目赫然是仙華欲真。

忘狂名快速換上一套黑色水靠,大把的搜刮車廂內的暗器入袋,聽到仙華欲真說了這話,忘狂名乾笑了兩聲,道︰「還不知道誰才是真正可怕呢?」

仙華欲真︰「閒話暫且按下,這些快馬會助你在換人所約定的期限前一天到達【血宗岩】,你要的武器與魔物之血也全都幫你備齊,只不過魔物在城外實在難尋,因此只有那三罐。」

「無所謂,反正若運氣不好,遇上了【真流】的傢伙,再多幾條命,都是沒用。」忘狂名將裝著魔血的三個竹罐扣入腰帶,又抓了幾支甩手箭用細線綁在腰際,上次如此認真的做戰前整備,他可能也忘了是何時。

仙華欲真囑咐道︰「記住,若無法救人,那就只需確認司澐道長與聖法尊是否遭到瓜代或是術法控制即可,換人期限前一個時辰,我方會以信號點指示你逃脫的地點,但是如果你的行動失敗,我方亦不會承認與你的合作關係,望君珍重。」

「哈,我可不冀望人族能給任何幫助。」忘狂名一聲冷笑,一句冷話,道盡人情冷暖,更道盡國仇家恨,這次再回【血宗岩】,那股忐忑的著急之感何來,難道是我害怕了嗎?

回去那不叫做家的家,真能挽回那不是父親的父親?有了他人的身分就能成為自己的身分?有了想保護的她就真能保護她?我不知道…也許…

我…害怕了。






第五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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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令奏效,七道法令開啟天道,金甲神將法相生出,手持方天戟舞出降魔神威直撲嬛埭,嬛埭亦不甘示弱,【邙澤】邪能鋪天蓋地滅盡方圓;一瞬衝擊,只見神將之力緩緩攻破邪能,戟鋒直斬妖物天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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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宇恆︰「魔物亂世,附近兩村莊被滅,難民自然不少,也許是寡婦收留了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所以饅頭自然拿得多;寡婦可能不知饅頭有毒,卻依舊讓孩子們以其為餐,蔣護法,今天乃是毒性入體的第四日,可救否?」

蔣有成回答:「可救。」中年夫婦聞言喜出望外,頓時鬆了口氣。

拓拔宇恆撫著亂鬍,說道︰「如此甚好,不准救。」
*
青嵩子不退反進,越過牆壁的裂縫,面對眼前重生作亂屍怪,他撕碎了最後一張黃符,誦道:「乾坤無極‧天地借法‧金咒之九‧青雷鸛。」碎符成飛羽,青色金雷之咒劃上蒼穹化作鸛鳥破頂而下,對決殭屍,道者一般會選擇使用火法焚其軀體,但是這卻是世俗之見,以金咒破其天靈,散其怨氣才是最佳之方。【青雷鸛】即將貫穿屍怪,卻見屍怪身上浮現許多人形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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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河底礁石聳立,若是直接撞上,肯定會成為眾魚餌食,一念至此,忘狂名欲舉掌擊碎眼前大石,四肢卻遭水壓束縛、無法動彈,一個失策,忘狂名提氣已遲,一聲驚響,肉身擊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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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重返鬼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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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重返鬼途】
曾經該是並肩者,現在已成陌路人。
-----------------我是分隔線-------------------

【樹林】
幽幽林道,葉縫透月光,渺渺夜風,綠茵堪成床。樹林之內,有著北堂家徽的旌旗在營外飄揚,數十張布棚搭立成簡單的營區,由【清平鎮】往王城歸返的北堂御門兵趕了近十里路,今晚方是第一次的歇息。

隨著北堂御門兵先行回城的北堂宣文獨自一人站在營外,靜靜看著整片妖異的天幕,暗自替師傅與【盡風山】的師兄弟著急,恨不得自己長了雙翅膀能飛回【紫微城】。

「北堂公子,怎麼不與弟兄們一起用膳呢?莫非是嫌廚子煮的粥不好喝?」說話之人從營區之內,持了兩碗粥走了出來;月光下,那中年漢子頭戴銀環,蓄著短髯,面容生得並不瀟灑,但是五官端正倒也好看,他身材高大,黃銅甲在他身上更顯得威武。

北堂宣文見了那人,連忙回身行禮,道︰「呂大人,您說笑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曾帶兵大破海賊【四海幫】的兵部總侍衛長呂鑲。

「呂某心知你急欲回城,但是弟兄是血肉之軀,總要休息,況且沿路上,魔物明顯多了不少,總要留點力氣作戰,吃吧。」呂鑲遞了碗粥給了北堂宣文,笑道。

北堂宣文淺嚐一口粥,說道︰「是宣文太過急進,讓呂大人見笑了。」

呂鑲笑道︰「嘿,你的急進比起你的無憂兄長,可說是小巫見大巫,這次隨意調動北堂御門兵前來助陣,讓林大人頗為不悅。」

「唉,此事宣文必會擇日登門致歉,這次勞煩呂大人長途跋涉,宣文實為過意不去。」北堂宣文說完,面有愧色。

眼看北堂宣文意志消沉,呂鑲心想這也難怪,畢竟他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短短時日之間,世事驟變如此,叫他該如何承受;呂鑲正想開口安慰,卻聞營區內傳來慘叫。

「有妖怪!快來人!」

呂鑲與北堂宣文互看一眼,拋下手上未喝完的米粥,連忙循聲而去,兩人越過七個營帳,來到了軍醫營帳的附近,只見營帳倒落,遍地狼藉,一頭鷹嘴獸目、鳥羽虎身、四足雞爪,似獸似鳥的龐然大物渾身是血的攫住了軍醫官,似乎正要大快朵頤,一旁的士兵雖是圍成了槍陣,卻不知從何救起。

「這妖怪是…」似曾相似的外貌,北堂宣文卻未能及時想起在哪看過這怪物。

救人如救火,呂鑲奪過身邊士兵手上的長槍,喝道︰「眾兵保持二十步距,槍身架欄。」士兵聽令,橫過長槍,一柄接著一柄,果然圍成了柵欄狀;呂鑲一見陣成,單身直闖異獸身前。

異獸雙目泛紅,身上有多數創傷,顯是凶性大發,只見前爪直接迎上呂鑲;呂鑲也不是省油的燈,氣力一提,槍尖直刺爪中肉蹼,槍桿一個倒轉,槍尾再擊利爪,異獸受痛,放聲嘶吼,竟將爪下的軍醫官當做暗器拋向了正欲追擊的呂鑲。

這下來得突然,呂鑲棄下長槍,雙手接住來者,異獸瞬即張了口,吐出了黏液,呂鑲拋開了軍醫官,卻被黏液沾住了右半身,一番起落,人跌下了地,異獸卻沒追上,只是兀自張了口,只見一顆綠色光球緩緩從腹部升起,到了嘴前,光球開始燃出詭異邪煙而且越發巨大。

御門兵眾取了弓箭向異獸射擊,卻見箭矢無一可入異獸之身,毫無效果;此時異獸口中光球開始吸入綠煙,光球邪光逐漸消散。

異獸之舉,如同道靈光提醒了北堂宣文,他急忙躍進戰圈,立在呂鑲之前,朗聲說道︰「眾弟兄,速退至營外,這妖怪名為嬛埭,身生石羽,刀劍難侵,現在牠所用之式乃為【邙澤】,【邙澤】乃是已內丹逼出腐蝕性的瘴氣與血氣結合化成化骨血沼,中者立斃。」眾兵聽到中者立斃四字,暗暗心驚,卻仍是待在原地,保持陣型,北堂御門兵之紀律可見一斑。

北堂宣文見眾人不逃,只怕徒增傷亡,呂鑲看出北堂宣文內心所思,命令道:「全軍出營,搭箭候令,此怪由我與北堂宣文了斷。」軍令如山,北堂御門兵只能聽令而退,兩名兵員攙起昏迷的軍醫官急忙往營外去了。

兵員雖去,北堂宣文卻是暗叫不妙,此妖的資訊是他看【鎮妖譜】所得來,他根本不知道以自己不足十年的修為是否能擋住【邙澤】,但是如果自己不擋,身後的兩人就必將沒命,一咬牙,北堂宣文咬破手指,由左到右書出七道道門敕令,默念法訣,道︰「乾坤無極‧天地借法‧陰陽雙持‧五行並開‧神將降臨!」無上法訣凡人吟,七重敕令立地起,北堂宣文豁元神,有請神將從天臨;道門絕頂術法,金光燦爛;妖魔殘酷本能,血色黯淡,兩者氣勢各自攀升,只待極端一會。

軍營之外,眾人屏息以待,殊不知身後樹上亦是有人觀戰;「捍道師兄,你看那小子,不但識出了那從我們手下脫逃的嬛埭,居然還能使吾教法訣【神將術】,此術可是法觀嫡傳之人才得以修習之術,這小子不簡單。」說話的男子約莫五十來歲,站在營外的一顆大松樹的粗枝上,身材一般,髮色已有灰白,穿著一套墨綠的道袍,戴著灰色的八卦冠,長相卻十分特別,因他雙眼如豆,門牙如兔齒露出,雙頰微鼓,他一手持著一柄拂塵,身後則負著一支大法筆。

被他稱作捍道師兄的男子,站在更高處,一頭黑髮,身材矮小,穿戴一樣的道袍與道冠,右眼被眼罩遮住,鼻子以下則是以細小方格的口罩掩住,看不見完整面容,背後橫列著三柄不同長度、以布包覆的寶劍,這人雙眼看著北堂宣文施法動神,默默無語。

同一時間,敕令奏效,七道法令開啟天道,金甲神將法相生出,手持方天戟舞出降魔神威直撲嬛埭,嬛埭亦不甘示弱,【邙澤】邪能鋪天蓋地滅盡方圓;一瞬衝擊,只見神將之力緩緩攻破邪能,戟鋒直斬妖物天靈。

「師兄,你認為此番對決,誰會勝出?」那負著法筆的男子興致勃勃的繼續問道。

「衛法師弟,你該看出,勝負早已明顯…那小子,敗!」捍道雙手抱胸,昂首說道。

道法即將除魔之刻,卻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北堂宣文氣空力盡,神將法相崩解,眼前既無阻礙,嬛埭趁勢撲起,妖目所映竟是一道巨大的赤色火咒。

千鈞一髮,衛法及時來救,手上快動法筆,由下而上的一道法訣再生數道金雷之咒,轟雷鳴閃逼得嬛埭振翅而逃。

北堂宣文雖是虛脫,仍是憂心此妖禍害人間,連忙大喊︰「不可讓牠脫逃!」

誰知,嬛埭並非要逃,而是在空中盤旋,緩緩再聚【邙澤】之能,誓要一擊洩盡怨氣。「不好了!不需管我,你們先逃吧。」呂鑲心知不妙,卻無法動彈,不想眾人同葬,急忙要眾人快逃。

衛法無動於衷,收起了法筆,悠然說道︰「不需要逃,如果再讓孽畜多活一息,吾衛法就立刻以死謝罪。」【邙澤】之能已將達至巔峰,嬛埭卻聞背脊上有兩聲輕踏聲,耳聞一聲道者輕嘆,身中一道鎮魔天師符,不及回首察視,不見出劍,一道清聖劍光已然剖開妖身。

捍道一劍雙分嬛埭,隨即取出懷中一只紫金葫蘆,喝道︰「天魔降伏,萬妖歸入,無上煉法,收。」只見葫蘆口生出一只八卦圖像,黑白兩儀霎眼雙分,中心之位產生巨大吸力,將嬛埭屍身與即將成型的【邙澤】完全吸納入內。

捍道收服妖物,瀟灑落了地,悶不吭聲的快步走向北堂宣文,不由分說的踢了一腳,罵道︰「自不量力!」北堂宣文早已虛脫,再受這腳差點痛的暈過去。

呂鑲見狀,以為捍道非為善類,大聲問道︰「你做什麼!」

衛法扶起北堂宣文,輸了道真氣予他,解釋道︰「小朋友,【神將術】乃是道門中排行中上層度的法術,依你的年紀是不可能有推動此術的修為,若是嬛埭是無傷之身,恐怕此營人員早已死盡,快坐下調息吧。」

想起方才情形,自知鹵莽,愧然道︰「宣文受教了」北堂宣文依言坐下,順著衛法真氣穩定自身真元。

聽聞宣文二字,兩名道者眼神中同時有了波動,但是隨即又平復了下來,「原來是天旗的弟子北堂宣文,莫怪乎能學至【神將術】,有此人才也算吾教之福。」

眼見雙道者神通廣大,北堂宣文請求相助,道︰「司澐大師傅被禁【血宗岩】,見兩位道長修為非凡,還請施加援手。」

「放心吧,我與天旗交情不差,於公於私,天旗必定要救,我與師兄正打算往【紫微城】一尋人旗與地旗討論救人事宜,不料沿途妖魔橫行,阻了腳步。」衛法一邊施法化掉呂鑲身上的禁錮,一邊說道。

呂鑲︰「那正巧,我軍也正要撤回王城,不如兩位道長一起同行吧。」

衛法看了捍道一眼,只見捍道點了頭,於是答應道︰「一起上路有個照應也好,只不過歸途可能要繞個遠路。」

呂鑲疑惑道︰「嗯?請道長明示。」

衛法回答道︰「因為【姜家村】屍妖莫名橫行,道門已派七個道觀的弟子前去鎮壓,也許此時此刻正在交戰,為防打亂陣局,請大人改道而行。」

呂鑲︰「原來如此,在下兵部總侍衛長呂鑲,尚不知兩位道長名諱?」

衛法回答道:「吾乃衛法,而他是捍道,師兄不喜言談,請大人勿掛心;黏液已除,所幸不含毒性。」後話自是對著呂鑲而說。

呂鑲站起身子,抱拳答謝道:「多謝捍道、衛法兩位道長救命之恩,那麼請隨我入內歇息,待天亮之後,我軍便會再度上路。」

衛法︰「那麼我們師兄弟就先謝過呂大人的美意了。」呂鑲領著捍道、衛法入內,捍道突然停步,有意無意看了北堂宣文一眼,隨即又是一聲輕嘆。

北堂宣文調息期間,才想到捍道、衛法答應相助為私是因交情,那麼為公又是為何?只是單純為了護主或是…北堂宣文那時候沒把此事放在心上,直至那天來臨。

【牛姓莊】
拓拔宇恆離開【洗心嶺】後,緩下了腳步,好似仔細看著自己闊別數十年的世界改變了多少,隨後而至的三護法默默跟在二十步之外,默默守護教主安危。

不知道走了多少里路,也不知道時間已過了多久,拓拔宇恆首次停下了腳步,看著眼前碑石上刻著村名牛姓莊三大字,拓拔宇恆沉思了片刻,往籬笆所指向的大道踏出了腳步,走進這個不起眼的小村莊裡。

月已沉,東方即將破曉,拓拔宇恆一行人入了村子卻正好撞見宵小從窗而出,那小賊身材矮小,髒布掩面,一身破舊衣衫,雙手懷抱著微鼓的衣袍,顯然贓物就在其中,小賊見四人靠近,慌忙而逃,一時不慎,袍中竟掉下了一顆饅頭。

這顆饅頭就這麼滾至拓拔宇恆面前,小賊想撿卻不敢回身去撿,只能繼續往前而逃,商言仁正欲擊出鐵珠,拓拔宇恆卻伸手阻止,待小賊遠去後,他撿起了沾滿泥砂的饅頭轉向三名護法說道:「你們明白我為何不阻止這宵小嗎?」三名護法各自看了一眼,卻似乎得不到答案,只能搖了搖頭。

「只因天意,取得不該是自己的東西,自然會報應自身。」拓拔宇恆說完,將饅頭拋給了蔣昆成。

蔣昆成拿著饅頭,聞了聞,驚道:「這饅頭裡怎會摻了砒霜!」

拓拔宇恆髒袖一揚,指著身旁磚屋,道︰「不如請出此屋主人一問吧。」三護法心領神會,田有成率先破門搶入屋內,不到半息時間,已然提著衣衫不整且驚魂未定的中年夫婦出門。

這對夫婦以為遇上了強盜,嚇得睡意盡失,牙關直打哆嗦,正想大喊救命,已被眼明手快的蔣有成點了啞穴。

拓拔宇恆︰「回答本教主,你們兩人為何在這饅頭內摻了砒霜?」

蔣有成解了那婦人的啞穴,卻聞她立即大喊:「救…」命字未出,只見拓拔宇恆那盡是髒污的右掌張出宏大氣網,頓時包圍住婦人全身,氣網之內,空氣快速流失,一眨眼的時間已是真空狀態。

「似乎有人不把本教主的話當作一回事。」拓拔宇恆右掌微縮,婦人立即臉色發白,渾身顫抖,痛苦之狀溢於言表;拓拔宇恆轉向中年男子,陰沉沉的說道:「現在簡單扼要的回答我,否則夫妻同歸陰曹。」

蔣有成伸指再解了中年男子穴道,中年男子撫著胸口,害怕的說道:「村外有個寡婦常常入村偷我家的饅頭,一開始也只是偷個一、兩個,我們夫婦也就當做救濟她,直接將饅頭擺在窗口讓她自取,誰知道後來她饅頭越取越多,竟到了十多個,所以我們想說摻點砒霜給她點教訓,但是只摻了微量,成人吃了頂多有肚疼。」

拓拔宇恆收掌散功,放了差點翻白眼的婦人,冷冷說道︰「如果吃的人不是成人呢?」

兩夫婦聞言,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蔣有成問道:「這是摻砒霜的第幾天饅頭?」

中年男子害怕的說道:「第四天了…」

蔣有成搖頭嘆道:「唉,那就不妙了。」

拓拔宇恆問道:「可知寡婦住處?」

中年男子:「知道,就在村外半里處。」

拓拔宇恆:「帶路。」兩夫婦面對眼前煞星哪敢拒絕,急忙領著四人往村外而行。

六人穿過村外林徑,果然看到一間破舊的木屋,裡頭卻傳來許多小孩的喊痛聲,兩夫婦立即嚇白了臉,支支吾吾的說道:「怎會有孩子…」

拓拔宇恆︰「魔物亂世,附近兩村莊被滅,難民自然不少,也許是寡婦收留了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所以饅頭自然拿得多;寡婦可能不知饅頭有毒,卻依舊讓孩子們以其為餐,蔣護法,今天乃是毒性入體的第四日,可救否?」

蔣有成回答:「可救。」中年夫婦聞言喜出望外,頓時鬆了口氣。

拓拔宇恆撫著亂鬍,說道︰「如此甚好,不准救。」中年夫婦頓時傻了眼,慌了手腳,齊聲問道:「為什麼?」

拓拔宇恆正色道:「天若要他們活,他們便死不了;天要人亡,人不得不亡,能就能不救,方見天意所向。若要以人力扭轉天意,那便是痴愚之舉。」

中年男子:「瘋子,我才不會眼睜睜看他們死去,娘子,快隨我去請大夫來。」婦女點了頭,快步隨著男子往村莊方向奔去。

拓拔宇恆嘆道︰「為何人總聽不到天意,你們救人何嘗不是因為想要有所補償的罪惡感,這般人性怎能悟本教天意,商護法…」話至此,商言仁對拓拔宇恆之意瞭然於胸,指間夾住兩顆鐵珠,冷冷說道:「七十二步距離,順風之向,銀貨兩訖,恕不退還。」肥手一揚,兩顆鐵珠穿風破雲、逢木斷木,兩夫婦還不及知道發生何事,頭上已然開了個窟窿,初升起的朝陽之光從血孔內灑了出來。

拓拔宇恆見到兩人死狀,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月落日升,一日已過,換人之期只餘一日,本教主將以【挪風移雲大法】往【血宗岩】,至於那屋內之人,未死不救、將死則殺,你們就靜待本教主重踏王城。」交待一畢,三護法拜伏領命,拓拔宇恆雙袖舞圓,旋起沙塵亂竄,一步重踏,人身騰飛上天,在金色晨曦之中,無形氣場逐漸化實,拓拔宇恆真氣再提化成巨大風力,只見天空化出了一條雲線,人已遠遁而去。

三護法待教主遠去,起身進入了木屋之內,不久後木屋燃起了熊熊大火,待附近村民發現,一切已成焦灰。

天意如此,稚童何辜,時勢雖造英雄,卻也造狂人。

【姜家鎮】
天色初明,水霧朦朧,無人聲、無鳥鳴,仍是黑夜一般的死寂,不見衛道口中七觀弟子,卻可見一地符渣、香灰、斷劍,究竟是伏魔功成或是功敗垂成?

一道人影急速穿過巷道往外直奔,這人赫然是【點星居】之主青嵩子,見他披頭散髮,血汙染身,雙臂上抓痕遍佈,顯是經過一場大戰。突然一聲沉而有利的腳步聲傳來,青嵩子如倉惶之鼠,立即躲入了無人的民居之內。

「符鳥發出至今,為何援軍尚未來至…可惡。」青嵩子躲在牆邊,左手撫胸欲抑制住因恐懼而狂亂的心跳,顫抖的右手探出最後的兩張黃符,凝神以待。

「呵…」沉重的喘息聲,龐大的黑影從殘破的鐵窗外透了進來,冷汗從額上滑下,青嵩子兩眼血絲滿佈,一顆心已提到了喉嚨,神經緊繃至極限;一聲轟隆,兩隻巨爪劃破牆壁穿入,青嵩子一個閃身,銳爪正好從鼻尖掃過,道者指捻一張黃符燃起法火,唸咒道:「乾坤無極‧天地借法‧火咒之三‧赤火元!」一記【赤火元】,星星之火頓成彌天焰,遭受火焚的巨爪立即伸回。

青嵩子不退反進,越過牆壁的裂縫,面對眼前重生後體型增大數倍的屍怪,他撕碎了最後一張黃符,誦道:「乾坤無極‧天地借法‧金咒之九‧青雷鸛。」碎符成飛羽,青色金雷之咒劃上蒼穹化作鸛鳥破頂而下,對決殭屍,道者一般會選擇使用火法焚其軀體,但是這卻是世俗之見,以金咒破其天靈,散其怨氣才是最佳之方。【青雷鸛】即將貫穿屍怪,卻見屍怪身上浮現許多人形面孔,那竟是失蹤的百姓、道子面容。

「師尊,救我呀。」

「道長,我不想死!」

「好痛,好痛!」

聲聲悲鳴,陣陣哀淒,百姓、道友、徒弟融入了屍怪體內,竟成保命符,青嵩子一時不忍,心緒紛飛,法術自滅,屍怪大爪一揮,青嵩子猝不及防,衣衫俱破,血流如注。「七觀弟子,無辜百姓,皆被吸收,我該如何做…」青嵩子撐起身子,卻見雙手傷口已成紫色,屍毒已隨血液遍及全身。

突然屍怪巨嘴一吐,吐出了十多名百姓,當他們再度爬起之時,已成無意識的殭屍撲向其身,青嵩子當下戒備,撿起道子遺留在地上的墨斗弦,運化道弦之招,「【撥弦一線】,去!」一線道弦,一片血色,青嵩子又悲又怒,欲在行招,卻感一陣暈眩,暈眩當下,青嵩子只有一個想法,屍毒已入腦。

屍怪巨嘴再張,數十道子、百姓再度湧上;危機當前,青嵩子一掌擊胸欲以疼痛清醒,卻已不感疼痛,「哈哈哈…道消魔長、道消魔長。」青嵩子笑得悲涼,不願成為害人殭屍,暗下同歸於盡的決定,散盡畢身修為,腳踏罡步,咬破雙指,以鮮血書出七道道門祕傳敕令,此招正是觀主嫡傳之式【神將術】。

「乾坤無極‧天地借法‧陰陽雙持‧五行並開‧神將降臨!」青嵩子全身精元轉化,肉體灰飛煙滅,七道敕令頓成七條光柱衝入天際,日光破雲一瞬,金芒凝生三頭六臂金甲天將踏雲而降,天將怒目一瞪,化出神器,槍、戟、刀、劍、弓、斧,六種武器同時擊出,屍怪絲毫未懼,迎身而上。

天將鬥屍怪,不屬人間之爭,神招剛橫,剛烈得毫無轉折;異端逆曲,異常得毫無常理,神怪之鬥正入高潮,卻見雲龍之招助魔長,神將之威無力可繼,兩者一來一去,相差何止千里,最終神將卸甲、屍怪昂首,仍是道消魔長、青嵩子含恨而終的悲哀結局。

道魔之戰劃下句點,屍怪卻靜了下來,兩名熟悉之人從不遠的屋舍踏出,滅祭藏關童言童語的笑道:「受了鬼王的調教,天羅你可說是進步神速。」

天羅沒有多加理會,甩過薙髮纏在頸間,雙手隨即捻法訣,唸道:「天之功‧地之元‧萬物歸定‧除陣。」一句除陣,水霧散去,視線一片明朗。

滅祭藏關︰「我亦估不到上次你與青嵩子維修陣法竟也暗藏了法語,以致道門一行人也無從察覺,封魔陣法已遭修改成鎖法結界,想要求援根本不可能,你藉著此地屍氣更損道人三分功體,只能說他們死得不冤枉。」天羅沉默,只是繼續走在滅祭藏關的一側。

兩人走至屍怪面前,屍怪竟溫馴的伏在地上,滅祭藏關雙眼瞇成一線,開口唸動魔族密語,只見屍怪開始急速融化成液,最後只留下一個綠色晶狀的核心,滅祭藏關拾起核心,喃喃道:「用了一個城鎮、七個道觀的人,生命精元總算收集完成,只是想不到青嵩子的最後一招,還頗具威力,晶核竟然有些龜裂,我倒是小覷道門之能了。」

天羅冷漠依舊,說道:「此事已畢,我可以離開了吧。」

滅祭藏關疑問道:「你不與我回去?」

天羅:「我想四處走走。」

「也無不可,你自己多加小心,可別忘了儒門正積極尋你行蹤,那我就先回【血宗岩】了。」滅祭藏關發出一聲怪嘯,只見天際飛來一頭魔物,生作體圓、獨眼、無口鼻四肢、長有四翅,停至滅祭藏關面前。

滅祭藏關突然似想到了什麼,開口說道:「不該有的感情,早些捨棄吧。」隨後坐上了魔物飛昇而去。

天羅目送滅祭藏關離開之後,若有所感,驀然回首似乎看到伊人身影落在街角處,天羅揉了揉眼,才知只是錯覺,不,也許明知是錯覺,但是仍還有一絲期待吧,天羅苦笑,看著新裝上的機關左掌,內心又苦又澀,曾經該是並肩者,現在已成陌路人。

【虎泉脈】
【虎泉脈】位於【血宗岩】西南二十里,其流域幅廣,附近游牧民族均得其利,只是【虎泉脈】河道曲折、暗流潛伏,不利船行,且在春、夏二季時常氾濫,地方人民多年整治亦無明顯效果,只能每逢二季就遷移家園,故有虎泉之稱。

金曦初現山頭,光線從林蔭間映照著數匹死狀悽慘的駿馬,見牠們口吐白目、雙眼翻白,顯然是累死的,另一處傾倒車廂外,留有一排足跡與拖行重物的痕跡向外延伸。

隨著痕跡而行,只見仙華欲真與拖著劍棺的忘狂名站在河邊一同往東北方望去。「依你之言,順著水流便可進入【血宗岩】?」仙華欲真說道。

忘狂名:「【虎泉脈】與【血宗岩】的地下水脈相連,所以可以由那處進入。」

仙華欲真:「【鬼剎】怎會容此處存在?」一個隱密多年的組織確實不該有如此破綻存在。

忘狂名:「那裡可是某個真流麻煩人物的居所…而且【虎泉脈】雖然目前看來水面無波,其實底下卻暗流潛伏,況且【虎泉脈】注入地下水脈之前會經過一處數十丈的大斷面,所以想要以船隻從水路進犯,實為一大難題。」

仙華欲真:「那麼你潛入【血宗岩】的時間需要多久?成功的機率又是多少?」

忘狂名:「我不需換氣故可順著暗流而走,莫約兩個時辰就可進入地下水脈;至於成功機率,我沒想過會失敗,若會失敗,何須回來?」話說是如此說,但是忘狂名其實從未從此處進出過【血宗岩】。

仙華欲真雙掌輕拍,讚道:「哈,好自信,在下會依你所言,明日將劍棺送至【血宗岩】北面絕壁。」

「嗯,希望沒有再合作的機會。」忘狂名綁緊身上水靠的腰帶說道。

仙華欲真笑道:「哈,劣者則是希望沒有再為敵的機會。」

「哈。」忘狂名不再多言,一翻身跳入了河內,只見一道水花濺起,眨眼間已不見忘狂名人影;仙華欲真眼觀表面平靜的河水,水面下卻是暗潮洶湧,如今聖國何嘗不是如此,救一人,一國皆傾,值得否?一人不在卻舉國皆亂,豈有選擇餘地,放眼再望,前路漫漫,仙華欲真一聲輕嘆,拖起劍棺往【血宗岩】而行。

忘狂名入了【虎泉脈】,冷冽的水溫立即直傳全身,未能探底,隨即被急流前送,雖是勉力想保持身子平衡,但是水流的衝力實在過於猛烈,忘狂名隨波逐流,但是危機卻已是等在前方。

眼前河底礁石聳立,若是直接撞上,肯定會成為眾魚餌食,一念至此,忘狂名欲舉掌擊碎眼前大石,四肢卻遭水壓束縛、無法動彈,一個失策,忘狂名提氣已遲,一聲驚響,肉身擊巨石,忘狂名腰身雖然沒有就此斷折,但是卻傷入內臟,鮮血直嘔。

激流再送,眼前仍是礁石林立,忘狂名急運凍氣欲緩住流速,凍氣難追激流之速,忘狂名一咬牙,四股極端真氣急速融合,周圍河水如遭火煮,氣泡無的亂竄,氣流捲動水波生成偌大渦流,異種真氣威力之巨竟在水底迫開了半呎的空間。

忘狂名心知此功盈不可久,真元反噬可能就在下一息發生,但是自己除了異種真氣之外,還有什麼能得以與自然之力抗衡?情勢不容多想,迫開的水流已經倒灌而回,忘狂名突然靈機一動,為何自己總是將異種真氣融合使用,如果依序運發豈不是少了反噬的風險。

「喝!」忘狂名威喝一聲,一掌運起道家神通,真氣沛然,無拘無束,正是道法自然應為先;道勁衝擊,水流未止,忘狂名隨即再運儒門功法,只見儒門功勁,氣絲相連,循序漸進,正為儒功嚴謹補不足;雙功互補,激流似有減弱,威力仍是不容小覷,忘狂名雙掌化圓,倏然右臂往前一伸,紅色佛光大作,左眼卍字現形,三現之能正是釋教降魔法門。

忘狂名以指凝劍華,儒道殘餘氣勁受到牽引,匯集周遭水氣塑成【煉菩提】法相,正是佛海無邊容萬物,「右開殺禪無一物。」水劍擊水流,兩相抵觸,波濤不斷,浪襲兩岸。

水流已弱六分,忘狂名猛然撤去三教元功,只因第四道真氣乃為異端,暗紅色的血氣蔓延,濃重的穢氣充斥,兩者孕育出至極的魔族邪元,殺意湧上眉間,忘狂名雙手似揉似運,手勢由圓化方,導引這不屬人間的破壞之力直擊水壁,猶如惡淵魔源開血路,魔源、激流兩者皆為剛猛直進之勢,以強制強、相互抵銷之餘,更使忘狂名得以借力再進,這以氣擋流的壯舉居然成功了,這種需要急遽變化內力的方式可能也只有忘狂名這種毫無經脈的非人體質能夠做得到。

不知過了多久,水面上的太陽似乎已悄悄走至上空,忘狂名只覺力竭之感如影隨形,是自己太小看這條回家的路,還是高估了自己這身莫名的能力,「哈!」看著週遭氣泡緩緩上升,忘狂名苦笑一聲,繼續以四氣運發的方式往前邁進。

突然不遠之處,氣泡大作,水流之速突然遞增,忘狂名運氣之速遜了一籌,河水如一記重拳將其狠狠擊了出去,忘狂名拋飛半空,眼前突然陷入完全的黑暗,但是很快的月瞳就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四周的一切全部映入眼底。

只見頭頂上是無數的白色的鐘乳石,身前是一道巨大的瀑布鋪在近乎垂直的大斷面上,原來已至【血宗岩】之外,忘狂名重振精神,鼓足真氣,雙手一張,寒氣頓生,「【傲霜天臨】!」身子一個翻轉,霜凍之能有如脈衝之波向外擴張,水流所激起的水沫化成了紛飛黑色世界的白色雪羽,忘狂名背上兩面無暇冰翼平展往下滑翔而去,耳邊傳來風嘯之聲,眼前仍是不見底的無盡深淵,忘狂名卻知道他已踏上歸路,更是重返鬼途。





第五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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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越往前行,忘狂名突感身上魔血起了波動,就像是一道電流般的警訊提醒了他,尚不明所以,衝勢卻已止不住,眼前燈火忽滅,水流飛濺,只見一隻巨大的黑魚躍出了水面,血盆大口隨之張了開來,意外來得太快,退意甫生,肢體卻已跟不上思想,忘狂名就這麼送入了魚腹,巨魚口中上下兩排白森森的獠牙迅速咬合,隨後又潛入了深潭之中,只留下一圈偌大的漣漪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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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過檜木門檻,眼前還是那放滿古董、名畫的沒品味大廳,中間大桌菜餚一側仍是那只要一動筷子不把桌面掃空誓不休的判官。「哈…」鬆開扣鏢的手指,忘狂名在判官對面的座位挑了張圓椅坐了下來,言道:「看你這老小子的吃相,就可以知道你一點事情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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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突前夕,木門呀然而開,「如此盛會,千萬別忘卻了龐某呀。」傲人傲語,龐厲登門入室,背後的雙掌輕張,周身散出無窮無盡的無形氣絲將整個大廳包覆其中,鬼鴉十來方與忘狂名同感壓力纏身,莫不將注意力轉至龐厲周身,紛紛運出全力一擋鬼王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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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龍困淺灘‧鬼落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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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龍困淺灘‧鬼落地府】
昔日聽聞龍困淺灘,今日卻見鬼落地府,妙哉、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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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水脈】
孤身深入虎穴,忘狂名雖有月瞳夜視之能,但仍是不敢大意,只因進入【血宗岩】,死亡便如影隨形,精神聚至極限,水聲、風聲盡收耳中,深怕一時不察,便葬身水底。地穴之中,頭頂上滿是高垂的石筍,忘狂名為避免冰翼受阻,只能緊貼著水面滑翔。

冰翼隨著時間已有凋零之態,入目的卻依舊是同樣的景色宛如無止盡的迴廊,忘狂名不禁暗忖道:「難道入了迷陣?」正當這念頭甫起,不遠之處出現了一點火光。

忘狂名見之,一則為喜,一則為憂,喜的是自己沒被困於陣法之中,憂的則是萬一燈火處是高手守候,那苦戰是絕對避免不了了,更甚者行蹤曝露,一切行動都將成空談;多想無益,唯有先發制人,忘狂名往水靠腰帶處扣起了兩枚甩手鏢,冰翼收於身後,身子一傾,雙足一屈,將冰翼當作施力點,「啪!」若有似無的輕裂聲響起,忘狂名踏碎冰翼,灑出一道六角碎晶之橫流,人如同支疾箭射往燈火處。

「不對!」越往前行,忘狂名突感身上魔血起了波動,就像是一道電流般的警訊提醒了他,尚不明所以,衝勢卻已止不住,眼前燈火忽滅,水流飛濺,只見一隻巨大的黑魚躍出了水面,血盆大口隨之張了開來,意外來得太快,退意甫生,肢體卻已跟不上思想,忘狂名就這麼送入了魚腹,巨魚口中上下兩排白森森的獠牙迅速咬合,隨後又潛入了深潭之中,只留下一圈偌大的漣漪慢慢消失。

突爾,水華飛濺,激流亂奔,巨魚浮現痛苦之態,不斷躍出水面,藉此震動身軀來驅散體內的痛苦來源,這痛苦來源自是忘狂名;人與魚的爭鬥已持續半刻鐘的時間,巨魚似是知道如此作為無法減輕痛苦,於是張開大口,瘋狂的吸入泉水,準備淹死體內的麻煩。

身在魚腹的忘狂名,左右各持匕首正不斷肆虐於巨魚的肝腸,突然耳聞淙淙之聲,一回首驚人水濤奔流而下,「死畜牲,終於開口了吧!」忘狂名暗罵一句,兩把匕首插回腰帶之中,扯去被胃酸腐蝕的差不多的水靠頭套,一頭黑髮瞬間轉為白絲,刺骨的寒霜之氣同時瀰漫,只見水滴漸漸成了冰珠、水流化為冰錐,忘狂名信手一揮,揚起散離四處的冰華,寒冬冽氣直碎肝膽,巨魚的五臟六腑頓成滿目瘡痍。

巨魚痛苦難當,泉水再也吸不進,血水反湧而出,忘狂名也跟著被帶出,血水這一沖,竟將他衝上了岸上,出了魚腹,回頭望去,只見巨魚翻了白肚,任誰都知道牠已經死了。

再轉頭,入目的是一間不起眼的小矮房,忘狂名緩緩起身,脫去身上水靠擲入水中,露出一身黑網甲勁裝,心知眼前之屋乃為滅祭藏關之居所,也許能有密道通往地面,只不過滅祭藏關的厲害倒也無法忘懷,一念至此,忘狂名苦笑道:「哈,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一步邁開,已是最快身法,忘狂名記取前次教訓,手上暗器先行,人後至。

手上兩枚甩手鏢準確的穿過二十步外半掩的房門縫隙進入屋內,十步距離再擲三枚金錢鏢入屋,忘狂名全神貫注細查屋內動靜,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只聞暗器墬地之聲,卻仍不見主人有何動作。

故佈疑陣?還是滅祭藏關真的不在?兩個想法指向不同方向,一個抉擇就是生與死的後果,無暇再想,因為欲救之人也許也與生死之間拉鋸,忘狂名心神一定,將真氣運發周身,一掌挾帶凍氣寒霜破門而入,映入眼簾的卻是令人吃驚的畫面。

「這是…」忘狂名訝道。

【寒屍居】
闖入滅祭藏關的居所,不見任何擺設,一股幽香緩緩入鼻,只見中央圍著好幾呎的大水池,裡頭卻不知是添加了什麼藥劑,導致整池水都呈現紫色,更如煮沸的熱水不斷的冒泡。忘狂名走近池邊欲找尋通往地面的密道,腳步越接近池水,池水越發翻騰,宛如與之產生了共鳴,心知池水有古怪,下意識便認為屋外養了條巨魚,這池子裡必定也是藏了一條,想至此,那被巨魚生吞入肚的窩囊回憶立即浮上,忘狂名二話不說,儒道雙氣隨念而發,【冷月凝霜手】暗結周圍水氣,眨眼白霧纏繞、氣溫驟降,登時小屋化雪原,運氣聚至頂峰,隔空一擊如同暴雪掩至,池水染上慘白,掌力直摧池底。

忘狂名走近池邊欲尋那想像中大魚的屍體,卻見池底屍骨殘肢之上放置一具棺木,赫然是從【憶情園】失落的青玉寒棺,但是裡頭卻無緋煙夫人的屍體,忘狂名當然不會知道這具棺木的來歷,眼中只見一團金色異光在棺內閃耀。

這團忽明忽滅的金光如同夜螢般在寒棺內飛舞,但與其說是飛舞,倒不如說它正在尋求出路,忘狂名一時看得出神,良久,其暗忖道:「滅祭藏關所留之物大概又是害人玩意兒,還是毀了它吧。」忘狂名之手高舉卻生難以言喻的猶豫,這番猶豫來得莫名,滅祭藏關暗留的防禦機關來得更是無跡可尋。

環繞水池的水孔再度噴出屍骸紫水,凝結的霜雪之壁瞬間衝破,忘狂名欲躍離池底,水已及膝,紫水一觸體,轉瞬化作黏稠之狀,「嗯…」下肢被困,忘狂名低聲沉吟,雙掌同運【冷月凝霜手】欲再封池水,卻感真元遭池水吞噬,莫說發招就連運氣也是困難,但更甚者,意識竟也逐漸吞噬。

心知不妙,忘狂名奮力掙扎,池水不斷往上攀爬,忘狂名只餘口鼻還在水面之上,時間越久,意識、真元越入深淵,就將無計可施之時,沉下的右足偶然踏上了青玉寒棺,只感棺木所蘊含的萬年寒冰之氣湧入了身軀,本身所練之寒霜之功同時被誘出,兩股寒氣融合而發,周身竟起了一圈一圈的冰輪,四肢阻力稍減,如同是潛意識的動作,忘狂名咬破手指,鮮血劃過右臂,左眼再現卍字金印。

此時意識模糊之中,是誰抓住了自己一點神智?

卍印震邪流,昊光耀萬丈,「右起殺禪無一物!」不同於忘狂名本身之口音語氣,取而代之的是莊嚴沉穩的佛僧之音,佛門赤紅劍戒一出,佛光浩瀚,妖氛盡散,只見忘狂名拔高而起,騰身於水池之上,紫水卻似被激怒的猛獸逆襲而起。

「禍世妖物,盡歸虛無,劍式【無相迴風】。」雙目斂神,佛言沉靜,【煉菩提】焚火拋灑揮虹,所現之劍路異於忘狂名本身劍法修為,無霜雪之飄逸冷峻,唯存佛門禪宗之正氣凜然。

【無相迴風】之招如同槍法旋風式,佛兵劍鋒以氣補短,由左而右繞身攬起一道無形風渦由上而下貫入池水之內,只見池水盡被劍流抽離,其中妖異元素更被【煉菩提】之能去除大半,最後化作甘露金雨落回池中。

「南無!」忘狂名閉目佇立於水面之上,神情肅穆,雙手合十宣了聲佛號,拋空的【煉菩提】瞬間崩解如散葉之飛,赤色的菩提葉飛散【寒屍居】之內;倏然眼一睜,【煉菩提】虛空再凝,「原來在這裡,破!」忘狂名一步往右邊厚牆飛身而去,【煉菩提】隨念一擊,厚牆難敵佛兵之威,隨聲而破。

忘狂名望著密道內往上蜿蜒的階梯,開口說了令人費解的話語:「這具身體尚存我的執著嗎?。」

【秤命殿】
「啊…」一聲如夢初醒的輕呼,雙眼睜開仍是視力未復的模糊。

「這是…蘭花香…」一股烈香迫使意識極速回復,身軀隨之做出反應,使了招鯉魚翻身彈跳了起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忘狂名。

「我怎會在【秤命殿】之外?疑問…」忘狂名避入附近岩石掩體之後,疑問叢生,他的記憶只止於遭屍骸紫水拖入池底,自己怎會來到【秤命殿】之外,實是一點印象都沒有;至於之所以能立刻認出此地的原因,就是因為蘭花香味,因為整個【血宗岩】會把蘭花當作雜草種的,唯有判官一人,判官雖愛蘭香,卻又不願花心力照顧,於是【秤命殿】內外皆種蘭花任由其自生自滅。

忘狂名從岩石之後,探出了頭,看著前方不遠處的【秤命殿】四周並無駐兵,耳裡也略能收到家僕談話之聲,一切都一如往常,這也代表判官並無危險,忘狂名才真正放下心上的大石,「哈…差點忘了真流之人不得進入【秤命殿】方圓五里,這不成文的規定,既然如此不如還是去看看那老小子吧!」忘狂名暗忖道,隨即打定了主意,展開了身法,轉眼之間,已來到了大門之外。

忘狂名站定身形,看著一旁的蘊死鼓,想起了以前判官總是要自己與月狐雪詠敲響了才許入屋,想起趣事,忘狂名乾笑一聲,正要舉掌擊鼓之時,【秤命殿】大門左右俱開,只見平時熟識的家僕列隊相迎,齊聲道︰「歡迎公子歸來」。

「嗯?」此情此景,忘狂名心中不免疑惑,自己是何時被發現蹤跡,但是既然被發現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走在熟悉的前院,忘狂名卻不自覺扣緊了藏在護腕中的梅花鏢,是近鄉情怯所致?或是自己已經連現實都不相信了。

跨過檜木門檻,眼前還是那放滿古董、名畫的沒品味大廳,中間大桌菜餚一側仍是那只要一動筷子不把桌面掃空誓不休的判官。「哈…」鬆開扣鏢的手指,忘狂名在判官對面的座位挑了張圓椅坐了下來,言道:「看你這老小子的吃相,就可以知道你一點事情都沒有。」

判官拿起一隻滷雞腿用力咬上一口,口音也因為嘴巴內塞滿食物而含糊不清,道:「這次你可說錯,我可是為你挨了好幾大板,現在才不得不好好補補。」

忘狂名雙手一攤,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言道:「如果你是希望我道歉,可以省下力氣了,雪詠在哪?」

判官沒好氣,罵道:「一回來只關心女人嗎?先過來,好好陪我喝上一罈女兒紅吧!」判官拍了拍身旁的座位,揮手要家僕送來兩罈女兒紅。

「女兒紅呀…」忘狂名雖是暗自嘀咕,但是還是起了身,往判官身旁坐去。

判官見忘狂名近身,立刻殷勤斟酒,招呼他用膳,道:「來,多吃點,多喝點。」

忘狂名拿起桌上的象牙筷在手內轉了轉,顧左右而言他,道:「屋內的蘭花是不是變質了,味道有了腥味。」

判官張大了鼻孔,用力將周遭空氣吸入體內,疑問道:「有這回事?」

「也許是我多疑了吧,嗯?」忘狂名一個失手,象牙筷往判官飛去,孰知,判官一個擺手,不偏不倚將筷子撥去。

「哈,你倒是好身手。」忘狂名笑道。

判官:「想謀殺我嗎?你這該罰一杯了吧。」

「該罰、該罰。」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意猶未盡,又乾了三杯;眼見忘狂名黃湯入肚,判官笑得更開心,於是要家僕再送來幾罈酒,兩人邊聊邊喝之間,烈酒十二罈已空,忘狂名身子一攤,滑倒在地,顯是醉了。

判官見狀,試圖叫醒忘狂名,結果當然是徒勞無功,於是對著家僕道:「你們全下去,任何聲響也不准入廳。」十幾位家僕回了聲遵命,魚貫從後門離了去。

四下已無人,判官突露猙獰神色,陰沉說道:「要怪就怪你潛入此地,竟不殺守衛,讓他們得以通風報信吧。」左右黑色寬袖之內遞出兩支短鋼刺,緩緩繞至忘狂名身後,不由分說便往太陽穴刺去,該是醉暈之人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象牙筷先刺判官大腿,一轉圓椅由反轉正,旋出一輪凜冽腿攻,判官雖中暗算,左右鋼刺仍是來得及守住門戶,三十招的攻防,轉瞬已過,忘狂名嘴一張,嘔出一道帶有內力加持的酒箭,判官顯是不願這酒箭襲身,放棄了埋身的機會,迅速往屋上的橫樑躍去。

「躲得好!」這一躍可是正合了忘狂名內心所打的算盤,見他雙手由小腿所繫的兩圈皮袋內探出幾枚金錢鏢,取了便擲,手一直取暗器到了腰間,擲出的暗器種類已高達了七樣。

「狗娘養的。」判官怒罵一聲,一轉鋼刺頓成月勾,左去右回、上劈下斬之間,交織一張氣網拒了所有暗器。

忘狂名翻身上了桌面,目光掃過大廳,手上已從大腿皮袋拿出兩枚鐵製迴旋鏢,「再來是我的世界。」一語甫落,迴旋鏢出,左右兩道軌道準確擊滅了所有的燈火,頓成黑暗的世界。

判官雙眼一黑,那方卻是妖族月瞳可見萬物,還未出言抗議,右臂先傳來疼痛,伸手拔出暗器,摸其形狀,原來是一枚甩手鏢,這下判官可破口大罵了,道:「狗娘養的,盡耍些小伎倆。」

「為何假扮判官?」冷言傳來,暗藏破空聲,判官欲辨,卻聞風中異聲頻傳,方想起迴旋鏢仍未落地,聲聲相疊,辨無可辨,唯有,中。

這方見紅,那方再問:「判官在哪裡?雪詠在哪裡?」破空聲再傳,空中已有四種不同暗器之屬,判官雖是暗暗心驚,但雙眼已逐漸適應黑暗,只見其左右開弓,勾刺並用,所有擊來之暗器全卸入了樑柱之內,眼睛鎖定模糊底下身影,攻勢猶如飛鳥掠魚,一擊卻沾滿身酒水。

判官不明所以,一回身卻見千身百影,怒道:「你竟也會幻術?」

「由這句話,足可證明,你絕非判官。」忘狂名一回話,這次反中算計,判官耳力早聚至極限,這次聲源方位完全掌握,不符合肥胖身材的身法速度,配合絕對毒辣的絕命橫手,忘狂名只能自承惡果,雖有反應,但也只能僅僅以掌截住雙勾來勢,情勢瞬間扭轉。

「來,換我來問你,為何你喝了添加七日昏的女兒紅,卻還能保持清醒?」判官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因為他知道已是勝卷在握。

「去問判官呀!」忘狂名雙手一挪,任由雙勾刺向雙肩,鮮血自是噴出。

「想死了,還早呢,是你讓身居真流的鬼鴉十來方成了笑柄,差點就損了老子這千辛萬苦得來的黑色鬼面之地位,所以老子絕不假他人之手,要親自對你做出懲處。」語落,便是強絕一腳將忘狂名掃至一旁。

忘狂名冷漠依然,問道:「判官在哪裡?雪詠在哪裡?」

鬼鴉十來方聞言大笑道:「這是他的人皮,你說判官在哪裡?」此話如雷霆,轟得忘狂名腦中一片混沌,失神之時,腹部又遭如鬼魅般的鬼鴉十來方以鋼刺貫穿。

「這般的準度,看來…你的雙眼已適應了黑暗吧…」忘狂名緩緩說道,右手從腰間防水皮袋內取出一枚黑球,左手則是快速點了火摺子;火光映容顏,鬼鴉十來方見忘狂名雙眼緊閉,內心大叫不妙,此時照明彈已經在咫尺爆炸。

【血宗岩 大門】
一條人影悠然自得的踏入了惡名昭彰的武林禁地【血宗岩】,對人來說也許唐突,但是他非是凡人,而是鬼王龐厲。

龐厲與宗嚴慎之郎密談一夜後,沿途以極快身法趕回此地,回到了【血宗岩】,龐厲顯現了難得的疲態,步入紅岩石林,龐厲隨手擲出一顆琉璃珠,只見琉璃珠觸地破碎,延燒一地青炎,雄偉大門虛空浮現。

龐厲雙手一推,厚實的紅漆大門猶似鴻毛之輕,僅僅一扇門的分界,門內景色已是大有不同,一旁巡視的鬼面眾見著龐厲腰間的金色鬼面,慌忙行禮問安。

龐厲向眾人微微一笑,正要舉步離去,耳邊突然傳來遠方的爆炸聲,龐厲循聲望去,那方向正是【秤命殿】。

「呵呵,今天的宴會似乎吵了點。」龐厲笑著要鬼面眾駐守原地,自己則是轉了方向,往【秤命殿】緩步而去。

【寒屍居】
「哈、哈、哈…」喘氣聲不斷在小小的木屋內迴盪著,表情呆滯的滅祭藏關不敢置信的看著如同被颶風掃過的屋內,半生的心血此刻在哪裡了?千年道行一朝喪,這句話正是描述滅祭藏關此時的心情。

他全身登時無力跪攤在地,那枚處心積慮得來的生命晶核,滅祭藏關已不在乎,只見它從無法緊握掌心緩緩滾入了那淨化後的池水。

原來滅祭藏關乘坐魔物由【姜家村】要返回【血宗岩】之時,突然感應到屋內機關啟動,於是不惜犧牲血元催動魔咒,讓魔物以最快的速度帶自己返程,誰知他選擇的捷徑竟是與忘狂名相同的【虎泉脈】;甫近地下水脈入口,滅祭藏關欲以魔族密語喚來守河怪魚,誰知怪魚已死,根本就喚不得,於是滅祭藏關投河自行游回【寒屍居】,途中自然也看到那翻白肚的守河怪魚;慌張、害怕、不安這些一向讓魔族認為是人族最可笑的窘態,一下子全出現在這不可一世的魔身上。

最後用盡全力回至家中,看到的情景竟是如此,淨化的池水、碎裂的玉棺、不知所蹤的妖魂,滅祭藏關簡直快要發瘋了。

現在還能做什麼?報仇?對呀,就是報仇,雖然這是人類最愚蠢的行為,但是不失為一個洩憤的好方法;那破壞者必定還在【血宗岩】之內,定要將他千刀萬剮,打定了主意,滅祭藏關長身而起,卻正好將眼前異象收進眼底。

只見池水翻騰,精核逐漸化出生命能量,玉棺之寒氣緩緩將飛濺的池水定型,突爾金光閃耀,那暗藏於玉棺中妖魂原來並未消散,而是溶入了池水之內,只見池水快速收縮,逐漸化為人型。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眼見此景,滅祭藏關轉怒為喜,本欲以人族血、肉、骨以魔咒煉成軀體以納妖魂,但因為人體本暗藏五行、陰陽之分,魔咒本屬陰華之力,以魔咒強制融合只會使屬性更加紊亂,滅祭藏關遺漏了此點,所以過程卻屢遭挫敗,雖是以玉棺寒氣同時鎮壓妖魂活性與補充魔咒缺陷,效果卻仍是不彰;如今忘狂名本身至寒修為與青玉寒棺相輔相成,外加佛兵【煉菩提】弭平邪障之力,竟讓所有問題都解決了;無心插柳柳成蔭,忘狂名欲毀此物卻反助其生,只能說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秤命殿】
意想不到的戰術,照明彈近距離的爆破,火藥威力雖是比一般炸彈弱,但仍將兩人胸口炸得皮開肉綻,雙雙在地上化作滾葫蘆。鬼鴉十來方胸口雖疼,但是更讓他緊張的是雙眼傳來的刺痛感,他已近無法視物。

瞎眼的恐懼,讓他失了冷靜,忘了以耳代眼,忘了以靜制動,而是依照記憶中忘狂名倒落的位置直撲過去,這一撲自是撲了個空,跌了一身塵埃,因為視力未損的忘狂名早已取出兩把鐵匕首,無聲無息的繞至身後。

忘狂名:「你扮判官失敗的原因其一,判官喝酒唯一不喝的便是女兒紅,其二…蘭花再香也掩蓋不了你的雙手血腥。」尾音甫落,匕首染紅,鬼鴉十來方背後受襲,立即雙勾回敬,忘狂名挪步後避,臉頰卻被鐵鉤所藏的氣機劃傷。

只能說薑還是老的辣,兵器一傳來撕肉的觸感,鬼鴉十來方便鎖定了方位,隨即身子一旋,雙手翻花勾勒出漫天銀光,手上兇器時勾、時刺變化無端,忘狂名守多於攻,用來抵禦的匕首逐漸增加磨痕,戰局瞬間轉為六四之分,真流與藏派之實力再次受到印證。

「【惡水連波】!」突施之強招,鬼鴉十來方雙手舞雙刺形成連波密集的刺擊,匕首倏斷,忘狂名不慎中招,胸口登時傷上加傷,腳步遭餘勁推開三步,這三步距離,足以讓鬼鴉十來方冷靜、回氣、強招再出。

「【亂打梨花】。」尖銳聲嘯,鬼鴉十來方一腳勾起立起了金雞獨立之姿,雙臂持勾平伸,隨後化作黑影急速旋轉;忘狂名心知此招非凶即險,於是連退十步,五支甩手鏢率先發出,以換取運行真氣的空檔,「喝!」忘狂名沉腰坐馬,雙掌平伸向前,暗自催動異種真氣,整個大廳內的水氣盡收十指之間。

「鏘。」五枚甩手鏢自是無法抵擋這精練多年的強招,反而觸怒了鬼鴉十來方,他就如同團肆虐萬物的黑旋風直往對敵而去,忘狂名同時出掌,暴雪衝出,旋風掩至,兩股巨力交會,四散的氣勁全往屋頂而去,頓時開了個大窟窿。

雪落、風停,兩人仍站定七步距離,這回合看來是五五平手,忘狂名突然跪倒,大腿處竟現一道深可見骨的劍傷;「嘿嘿嘿。」鬼鴉十來方笑得陰沉,緩緩撕開了背部偽裝的人皮現出了昔日忘狂名所配之劍【霜傲蒼狂】,「知道你未死的那天開始。我就決定以你的劍殺了你,不知道劍客被自己的第二生命殺掉是何感覺?你能跟我說嗎?嘿嘿嘿。」鬼鴉十來方傲語甫落,寶劍應鞘而出,寒光四映。

忘狂名打量身上的傷勢,發覺比以前的恢復速度慢上數倍,究竟是何因所致,一時也毫無頭緒,再觀鬼鴉十來方方才一招已能傷己,何不埋身殺敵,保持距離的原因便只有一個,那就是視力未復,既然對方尚未帶來其他援手,那就必須在此殺之,以絕後患。

忘狂名緩緩起身,衣物摩擦的聲音立即讓鬼鴉十來方有所戒備,忘狂名從左右皮袋內各抓起了一把鐵珠,隨後慢慢鬆開手指,鐵珠逐漸慢慢落在地上,「答、答、答。」聲音越響越密,鬼鴉十來方眉頭一皺,只恨自己對練氣之道只具備了將真氣附加在武器之上的程度,要以氣機來搜敵實在是太勉強,如今整個大廳都是鐵珠聲響,實在是麻煩至極。

忘狂名兩指沾上大腿鮮血劃過右臂浮現三十六字梵文,卍字在左眼月瞳之內猶如解碼緩緩剝落黑暗,佛能聚化劍戒【煉菩提】瞬間,大廳猶如升起了旭日,白光透門戶而出,鬼鴉十來方視力未復,但對這強光攻勢卻早有提防,兩眼闔緊,輕握【霜傲蒼狂】再擊浪濤般的連刺,正是以劍代刺的【惡水連波】。

這次的【惡水連波】,鬼鴉十來方用了九成九的修為,強招配神兵,劍威是何等凌厲,但在忘狂名的卍字左眼之中,卻看清了每一劍的軌跡、力道、虛實與破綻,「【寒月迎霜】。」忘狂名老實不客氣,看準了百朵劍花中唯一稍偏半寸的一擊,反手一握【煉菩提】,扭腰、揮劍,逆向的月牙劍波攬起嚴冬梅雪奪去四周熱源,只留一攤腥紅與一片死寂。

「為什麼?」望著右肩那道凍結的斬裂傷,鬼鴉十來方腦中千百萬個為什麼,明明是以臻完美的一招,為何被破的如此輕易?這小子自從用了【煉菩提】之後,為什麼簡直像換了個人?一時分心,忘狂名的下一劍刻不容緩探往腰際右四吋,鬼鴉十來方腳尖墊起,挺起脊骨,左轉狂劍架開【煉菩提】,順勢還刺一劍,這劍由繁化簡頗有江湖武學【仙人指路】的架勢,在寶劍【霜傲蒼狂】的相襯下,氣勢立漲了數倍。

鬼鴉十來方信心滿滿,此劍非要穿喉而過不可,誰知忘狂名見招拆招,竟同使了一式刺擊,兩大名劍首次交鋒,劍尖互抵,劍鳴之聲迴盪大廳,許多古董瓷器共振破碎,同時也撼動兩人各自心思;「可惡、可惡、真的可惡!」與看不起的對手鬥至不分上下的境地,鬼鴉十來方實在是煩不勝煩,放聲怒嘯,猛然施出【亂打梨花】,忘狂名宛如受人指點,一劍高舉盡釋【煉菩提】佛炎形成世尊法相,世尊法相不由分說一掌便往鬼鴉十來方一掌擊去。

鬼鴉十來方一見焚火,世尊法相卻成了另人的身影,登時冷汗直流,悲嘯了一聲,撤招急退,雙手捂住了臉,不知是被喚起什麼回憶,「我一定要殺了你!」鬼鴉十來方怒火大盛,舉劍往屋頂的窟窿指去,忘狂名看也不看,完全不管對方弄什麼玄虛,不知對誰說了聲:「原來如此。」隨後手上重新再聚【煉菩提】,往三丈高的橫樑躍去,身後突現冰翼,正為一招之殺。

【傲霜天臨‧狩罪】乃為忘狂名暗殺技裡最精華的一招,由上而下,一氣呵成,直取首級。如今,蒼白雪翼再次劃過暗幕,赤色劍鋒點燃一道生命火線,雖是燦爛卻是短暫;另一方面,鬼鴉十來方毫無防備,臉上憤怒、興奮集合為一體,表情極度的扭曲,只因他的眼中除了純白的雪絨之外,竟見黑羽紛飛。

衝突前夕,木門呀然而開,「如此盛會,千萬別忘卻了龐某呀。」傲人傲語,龐厲登門入室,背後的雙掌輕張,周身散出無窮無盡的無形氣絲將整個大廳包覆其中,鬼鴉十來方與忘狂名同感壓力纏身,莫不將注意力轉至龐厲周身,紛紛運出全力一擋鬼王之威。

龐厲立身昂首,顯現絕對的睥睨神色,鬼王一抹微笑勾起,笑得讓世人心寒,一雙厚掌緊握,無形氣絲聚束成有形掌狀從兩人之間左右而擊,左擊怒挟排山之能,鬼鴉十來方頓失身形,撞牆而去;右掌化作倒海之勢,忘狂名慘遭折翼,重摔入地。

一擊,只有一擊,鬼王輕描淡寫之間,以敗下兩人;忘狂名身中此招,只感龐厲的氣機鑽入全身有如萬蟲蝕體,好不難受,體內異種真氣也失了控制,隨之翻騰,【煉菩提】法相無以為繼,眨眼成灰。

龐厲一臉笑意,緩步走近,柔聲言道:「昔日聽聞龍困淺灘,今日卻見鬼落地府,妙哉、妙哉。」

腳步一止,龐厲居高臨下看著攤倒在地的忘狂名,笑意略收三分,言道:「好個仙華欲真,要他擒你,倒是把你先送了回來,哈哈,不過不打緊,當日,便是我收買錢鬼,以假信息亂你視聽,目的只為了讓你回歸閰羅麾下、重墮鬼道,如今,你的答覆呢?」

「判官與雪詠…還活著嗎?」忘狂名復原能力大不如前,如今四肢皆攤、胸骨寸斷,眼見鬼王親臨,已知在劫難逃,但仍是心繫判官與月狐雪詠兩者。

「哈。」龐厲聞言輕笑了一聲,續道:「你還認為此地是人間嗎?要見判官,我便送你去。」一語甫落是巨響緊接而來,再度擴散的無窮氣機旋成颶風勢,狂奔的怒流橫掃所有有形之物,威力之巨就連【秤命殿】為之一陷,木屑、斷瓦、碎磚拋上了天際,再度落下之時多了怵目驚心的血花點綴在黑灰交雜的磚地上,徒增滿目無常的淒豔。

龐厲罕見喘著氣,疲態更甚,顯是真元已經大量耗損,但也只有此時他才像個人類,他抹去了額上汗珠,從殘破的大廳中挑了張還算完好的木椅坐下,拿出懷裡的細煙管,熟練的點了火,呼出一口薄煙,悠然道:「判官吾友,龐某唯一能做的,便是送此子與你相聚,如此一來,你也可瞑目了。」龐厲淺淺一笑,叼起煙管,緩緩行功調息。

陰風捲雲,誰料鬼王尚餘人性;雲掩晴日,獨問鬼形何存殘命。






第五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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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真錄
袖中一捲羊皮卷倏然飛出在空中左右而展,上頭浮現血字,龐厲唸道:「鄭益德,願以下半殘生換取昔日天倫,棄人世之情,墮六道之外,賜位判官,殘生判死註生,再與人間無任何瓜葛,閰羅欽此。」語甫完,綠火燃起,羊皮卷如條火龍捲往天際,「吾友,下輩子,莫入鬼道,」龐厲臉上略現哀傷,黯然說道,信手揮袖,灰飛煙滅,雲淡風輕,暗送幽魂入輪迴。
*
年紀較大的僧人對沙彌手指世尊的行為,本欲開口教訓,但朝雕像望去,腿這下也軟了,連忙呼喊道:「快通知掌戒…快呀!」原來如來世尊慈目之下竟落下了兩道血淚,胸口卍字刻紋竟生了龜裂。「佛戒染穢,世尊落淚,功德散盡,大千蒙劫。」老僧喃喃自語,這句話只要是佛門中人就會朗朗上口的一段話,他們都明白這話絕非危言聳聽;如今,佛兵落鬼域,菩提染塵埃,究竟對蒼生會帶來什麼衝擊,眾人也只能默默祝禱。
*
一束紅髮隨風搖,一雙紫目似雷厲,雙唇一併勾下弦,一身精壯體魄撐起粗獷的獸毛皮衣,其中材質有狼有虎,他之凶險卻更勝狼虎,長靴踏下,鞋印立遭血填,手無寸鐵,卻是逢人取命。來者是誰?何能以一敵百仍面不改色?來者是誰?何能取人性命如同探囊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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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廊走盡,男子赤足踏上了人間之土,耀眼昊光由地板縫隙反透而出,聖督軍眾人猛然醒悟,立即合成圍勢,厲問道:「來者何人?竟敢擅闖王城重地!」紫髮男子雙手往胸前交叉,笑著頷首行禮言道:「我非人也,我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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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我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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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我是神】
我非人也,我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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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秤命殿】
龐厲強勢降臨,先挫鬼鴉十來方,後殺鬼形忘狂名,鬼王之威不言可喻,昔日華麗的【秤命殿】在掌勁肆虐過後,地面破了大洞,成了搖搖欲墬的危樓,屋頂上的磚瓦一如秋雨般,紛紛而落,不止不休。

龐厲坐在大廳中央之位,悠閒的抽著西域菸草,瞇成一線的雙眼看著自己方才的傑作,臉上表情盡是滿意。良久,鬼鴉十來方從牆上的破洞快步走了進來,他雙手緊抱著胸口,顯然龐厲不分敵我的那擊著實不輕,鬼鴉十來方見了龐厲悠然輕鬆的姿態,內心有說不完的氣惱,但是礙於身分階級又無法發作,只能把所有苦水都吞下肚,客氣的發問道:「老大,請問你為何要介入我的戰鬥?」

龐厲頭一偏,斜眼看著鬼鴉十來方,似笑非笑,道:「喔?這樣聽來,倒是龐某打擾了閣下的雅興囉?」

此言一出可比千刀萬劍同時捅在鬼鴉十來方心口,他正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自知,只能急忙解釋道:「沒這回事,只是此戰我佔盡優勢,而且殺著已出,此子之命更在掌握之中。」

「嘿…」龐厲冷笑了一聲,不置可否,道:「龐某怎覺得自忘狂名將【煉菩提】兵解出體之後,你出一招,他便破一招,你說的優勢,龐某實在看不出來,難道我是老眼昏花嗎?」這句話直搗重心,狠狠踩在鬼鴉十來方的痛腳,這件事他的確也萬般不解,登時只能啞口無言。

龐厲見狀,嘴上仍是不肯饒人,淡然道:「你滾吧,在我仍不想剝奪你真流之位之前,滾得越遠越好。」最後的好字才吐出嘴邊,瞬間揚了一陣冷風,顯然這話絕對是警告而非建議。

鬼鴉十來方百般不願,卻又不得不行,只能無奈言道:「那麼可否讓鬼鴉到地洞中,確認鬼形忘狂名的生死?」

「哈哈哈哈哈!」龐厲聞言,放聲狂笑,久久不能自己,驀然,笑聲一收,龐厲怒道:「看來你是質疑龐某的實力了!哼!」鬼鴉十來方張口欲解釋,但是吐出來的不是語音而是一大蓬鮮血,龐厲如鬼魅般出現身前,椅上殘影仍是清晰可見,平凡無奇的一指刺在其胸口,莫名的旋勁登時侵入體內,鬼鴉十來方接連嘔紅,再受指力後拖,身子頓成滾葫蘆,從哪進來便從哪裡出去,只是這次他絕對沒膽子再進來第二次。

龐厲緩緩坐回椅上,仰望逐漸擴大屋頂窟窿,若有所思的苦笑道:「哈哈,友情,真是最愚蠢的累贅。」

【秤命殿 地底深處】
再觀鬼形葬身處,放眼望去仍是無法見底,四周的土堆不斷崩落,儼然成了自然的墓地。突爾,一聲輕咳劃破死亡的空間,忘狂名從土堆中探頭而出,一身紊亂真元重歸氣海,傷勢也復將近七成。

忘狂名對龐厲的失手感到不明所以,但是當下仍是以找尋判官與月狐雪詠為當務之急,忘狂名運發異種真氣,正準備脫離困境,土層突然一陷,四周的一切同時變了樣。

忘狂名隨著土石激流沖出了地層,他翻身出了土堆,雙手觸地所感竟是方正的石塊地板,雙眼再視前方有了火光,隨風而來的濃烈血腥味讓忘狂名登時警戒了起來,取出腰後最後的一把短匕,忘狂名貼牆潛行,全神注意環境的變化,絲毫不敢大意。

當他走到了底,眼前所見竟是一具被扒了人皮、血淋淋的肉屍,「人皮…鬼鴉十來方所用之人皮,難道是…」思緒一息之間的釐清,忘狂名手上匕首再也握不住,「鏗鏘」一聲,匕首落地,屍體動眼驚醒。

「你、為、什、麼、要、回、來,臭、小、子。」聲若游絲的聲音從顫抖的雙嘴傳出,這人不是判官,那會是誰;忘狂名不敢置信卻不得不信,整個人如遭雷擊,一動也不動。

「哈、上、天、待、吾、不、薄,快、拔、出、我、眉、心、的、玉、龍、刺…」判官再言,忘狂名心知這支玉龍刺鎖住判官最後的一口氣,這份酷刑他也是略有耳聞,受刑者身受剝皮之苦,在痛楚最甚之時,玉龍刺刺入眉心,鎖住所有神經脈絡,使其進入活死人狀態,但其一天會甦醒一次,醒來之時,累積的疼痛會一次侵襲全身,可說是生不如死,這個酷刑其名便為求死罰。

「快、把、玉、龍、刺、拔、出、來,義、父、的、話、也、不、聽、了、嗎?」沉睡之感再度侵襲,判官連忙催促道。

現實無奈,選擇早已不存,忘狂名一咬牙,快手拔出玉龍刺,判官全身機能重新再啟,痛、早已麻痺,血、早已流乾,淚、卻宣洩而出,「臭小子,你不該回來呀…」判官迴光返照,最後的氣息貫通,勉強以口言語已是最後的極限。

「我要救你…」忘狂名伸出一掌,隔空傳氣,欲為判官續命,卻感真氣入了虛空,毫無作用,忘狂名心急如焚,再催功力,卻是讓內傷爆發,嘔紅而出。

判官:「傻孩子,別白費力氣,我的經脈早被抽出,若非龐厲故意護航,讓我還留下說話的能力,恐怕現在只能見你最後一面。」忘狂名默默無語,悔恨之感無可復加,自己欲救之人已在眼前,卻是什麼事情也做不了,只能看著他逐漸邁向死亡,那自己到底還能做什麼。

判官看著忘狂名逐漸緊握的拳頭,心知其內心苦不堪言,於是強裝開朗,笑道:「哈哈,我是沒救了,也許下輩子,我會生得比你更俊;咳咳,你快去找雪詠吧,我私自將她調離地牢,讓她躲在過去玩捉迷藏時我總尋她不到的地方,她身上有帶著一個黃色包袱,裡頭有一張綁著紅玉寶印的路觀圖與一張羊皮卷;路觀圖是我私自在組織之外所成立的暗殺集團所在地,雖然不是什麼高手,但是所為皆是鏟奸除惡之事,所謂的武林正道尚賣他們幾分薄面,紅玉寶印則是我當家身份的証明,拿此物而去,他們必會善待你們…至於…羊皮卷是閻君在你身上所下之契約,我費了不少功夫才將之偷出,你離開此地後,去求救善於術法人士,試試能不能還你自由,此為首要之事,切記、切記啊…至於你的身份,其實你是冷…咳咳…」必要之事尚未吩咐完成,維持生命的那口氣卻到了極限,判官失去人皮的身體湧出了大量黑血,肌肉迅速腐壞,顯然大限已至。

忘狂名見狀,急道:「你這老小子,我不准你死!」語畢,不管四氣合源之衝突,身上所有真氣匯聚雙掌欲替其延命,但是真氣卻是不斷流失,彷彿有人與之爭奪精元,最終竟有氣空力盡之異感。

判官眼見忘狂名為己豁命,雙目緩閉,欣慰一笑,道:「哈哈,我的好兒子,我判官得子如此,夫復何求?我此生無憾,去得也安心了。」判官一笑斷息,失去人皮的面容仍感一絲笑意,隨後化作血煙消散風中;半生斷人生死,如今生死不由己,令人不勝唏噓。

另一方面,龐厲也感受到判官之死,袖中一捲羊皮卷倏然飛出在空中左右而展,上頭浮現血字,龐厲按字朗聲唸道:「鄭益德,願以下半殘生換取昔日天倫,棄人世之情,墮六道之外,賜位判官,殘生判死註生,再與人間無任何瓜葛,閰羅欽此。」語甫完,綠火燃起,羊皮卷如條火龍捲往天際,「吾友,下輩子,莫入鬼道,」龐厲臉上略現哀傷,黯然說道,信手揮袖,灰飛煙滅,雲淡風輕,暗送一縷幽魂入輪迴。

義父驟然而死,忘狂名悲痛莫名、睚眥欲裂,淚卻流不出,話也說不出,身上魔血呼應負面情緒,翻騰如狂風怒濤,理性遭到憎恨啃食,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性迅速茁壯,皮膚上竟顯現與【血殺魔凝】截然不同的梵字血印,魔氣大盛讓體內呈現道消魔長之勢,四氣登時失了平衡,三教修為宣洩而出,化作實體金泉異象穿過地層縫隙竟往【寒屍居】而去。

忘狂名雖是沉默,梵字血印卻越見清晰,「啊…」一聲深沉的呼息緩緩吐出,這聲似嘆似怨的氣音在深淵般的地層內來回迴蕩,梵字血印頓時擴散而出在身邊化作層層厚繭反轉而回,狂風頓時大作,地道中火光全滅,登時成了無聲的幽冥。

絕不尋常的詭異之態似是要孕育邪物出世,深闇世界卻聞佛僧之聲要阻光陰前行,「喝!右開殺禪無一物。」法語長頌,沉靜佛言,【煉菩提】由黑繭之內緩緩現出莊嚴劍身,遭到佛兵破開的缺口只見舍利虹光緩緩升起,【煉菩提】纏繞虹光開始轉變型態,劍柄生出樹根,劍身化做樹幹,劍尖開枝散葉,轉眼已成偌大菩提樹,黑繭緊緊被樹根緊抓宛如一顆浮空的球根。

「南無…」佛言再響,好比晨鐘輕響,洗心滌念,萬物平和,只見黑繭內所有的魔氣由根部被往上吸引,最後染黑了菩提葉盡散四方,淨化後的黑繭好似琉璃晶瑩剔透,驀然一聲碎裂,全身乏力的忘狂名滾落而出,精神卻有如大夢初醒,只覺得眼前的世界有了些許的不同,心情也平復了許多。

此時半空紅光驟旋,【煉菩提】回歸劍戒型態緩緩下落將要重返忘狂名體內,佛兵劍身卻已浮現隱而不見的藤蔓黑紋隨之入體。

【佛渡登天難】
【煉菩提】接連現世,佛戒與寶鐘通靈,導致佛門重地鐘響不止;但是此次【斷惡鐘】鐘聲又急又重,與一般時候鐘響截然不同,眾僧正感疑惑之時,從大雄寶殿方向傳來了連聲驚呼。

眾僧尋聲而去,只見負責清掃大雄寶殿的沙彌們跌坐在地,驚恐的指著大殿中供奉的如來世尊金身雕像。

一些年紀較大的僧人對沙彌手指世尊的行為,本欲開口教訓,但朝雕像望去,腿這下也軟了,連忙呼喊道:「快通知掌戒…快呀!」原來如來世尊慈目之下竟落下了兩道血淚,胸口卍字刻紋竟生了龜裂。

「佛戒染穢,世尊落淚,功德散盡,大千蒙劫。」老僧喃喃自語,這句話只要是佛門中人就會朗朗上口的一段話,他們都明白這話絕非危言聳聽;如今,佛兵落鬼域,菩提染塵埃,究竟對蒼生會帶來什麼衝擊,眾人也只能默默祝禱。

【秤命殿】
忘狂名稍作調息之後,在地道東方附近找到了向上離開的階梯,他順著長階狂奔,他已失去了判官,他絕對不想再失去月狐雪詠;腳步越踏越急,半刻鐘後,已至出口,但雙足一踏離最後一階,眼前竟是鬼王擋關。

「看來是已經與判官告別了吧」龐厲挺身而立,頭也不回,背對著他,單憑氣機已知來者。

忘狂名怎麼想也想不到,出口竟還是在【秤命殿】,當下扣住腰帶中最後兩枚的甩手鏢,準備先發制人;孰料,龐厲兩手一攤,淡然說道:「離開吧,判官要我放過你二次,這已是第二次,好好把握下次見到我之前的時間吧,另外先前所擒之人皆在龐某陋居作客,若有興趣就至【鬼王窟】吧。」一語道破來者目的,龐厲不再多言,毫無忌憚的步離了【秤命殿】,消失在黑暗之中。

忘狂名鬆開緊扣的甩手鏢,緊繃的精神略鬆了幾分,想到判官犧牲自己為他換來的生路,內心還是忍不住一痛,忘狂名想起判官指出的月狐雪詠藏身之地,其安全應是暫時無虞,但是自己方脫險境又要立即赴險,一念至此,不由得苦笑連連,但也只能邁開了腳步往【鬼王窟】奔去。

一路上,忘狂名避開【鬼剎】內的主要通道,沿著石林區的羊腸小道前進,放眼竟不見任何守路人,忘狂名內心煞是疑惑,但是時勢至此,只能硬著頭皮走一步算一步。

倏地,腳步停下,心神一緊,只因一人背影映入眼簾,「千犽尋武授…」忘狂名面對眼前高坐尖石上教授自己一身暗殺技巧的人,竟有種不知如何應對的感覺。

千犽尋驀然回首,與昔日合攻軍神不同的是她沒戴上面罩而是露出了冷峻絕美的面容,眼角暗送霜冷,這一望彷彿看透了忘狂名的一切。「唉…原來你還記得我是你的武授。」一聲輕嘆,她輕扭被黑色緊身短甲包覆的腰身,轉過身子,雙手托起臉龐,任由紫色髮絲隨風拂臉,冷冷說道:「鬼形,你明知武授之責便是親裁叛徒,你這又是何苦來哉?」忘狂名沉默無言,腦海卻反覆播送先前被千犽尋一擊擊倒,慘遭擒回的畫面。

千犽尋輕然躍下,纖臂橫指,黑流灑出,正是其獨門邪鞭【蟒縛靈】,足未沾地,不由分說,毫無預兆,忘狂名方圓半步之外,砂石橫飛,鞭印深劃;「嘖!」忘狂名微伏身子,雙臂取鏢欲投,卻感指生痠麻,甩手鏢未出已遭擊落,忘狂名心驚,隨即思變,指扣網甲銀環啟動所藏機關,魚線鋼絲拉出,甩往邪鞭欲纏,正為以柔制柔之手段。

千犽尋也非易與之輩,眼波只映忘狂名指內些許銀光,便知暗藏玄機,於是玉指輕勾,【蟒縛靈】轉瞬盤上虛空,忘狂名這一妙著毫無用武之地,落入空處;「若你真氣充盈配以寶劍利器,可得三成勝算,如今…真氣損、劍也失,要活命難矣。」千犽尋語中併殺意,一扯邪鞭如同傾盆雨,忘狂名月瞳鎖影欲避要害卻難全功,傷處瞬增多處,鞭影越擊越快,鮮血越灑越多,激盪的塵煙之內如同生了一陣黑霧。。

「讓我結束你此生的痛苦吧!」千犽尋倏地捲回邪鞭,隨即拋向高空,上天頓時染了血紅,千犽尋兩掌齊舞張開氣機籠罩八方,【蟒縛靈】受氣機之召,鞭身解作萬千柔絲化作無數驚虹衝向忘狂名,此招正為昔日千犽尋欲擊殺北堂飛淵所用之式【血龍奔流穿身魄】。

招未至,氣機先鎖四方退路,忘狂名避無可避,劍指併攏接過己身紛飛周圍的鮮血一抹右臂,欲開佛兵擋死厄,腦中卻聞佛僧阻道:「不可!」莊嚴梵語有如近身鐘響,震得忘狂名全身劇震、意識渙散,竟是無法動彈;千犽尋不查異狀,絕式加催三成力,氣勢有如死神駕至,無人可擋。

同一時候,忘狂名動作再起,雙手自結佛門祕傳無相宗印,胸前焚火頓生,「【佛元燃燈】。」口吐佛僧音,招行大乘功,一團帶有佛門正宗修為的大光明火盤轉如圓自生自燃,忘狂名雙掌一合,火舌四濺之勢與來襲邪鞭觸個正著,邪鞭竟似遇上天敵,怪鳴之中,招式自撤,捲曲而退。

千犽尋眼露驚色,不明忘狂名何有此番修為,此時的他竟是如此陌生,心知【蟒縛靈】乃是由九百九十九位被咒殺的女子頭髮泡以四十九條邪蟒之血所編製,加以至高邪靈契約之術封住女子怨氣、怨念增其威能,遇上道、佛兩門的淨靈之功最是麻煩,如果再遭那大光明火焚燒數次,恐傷【蟒縛靈】之威,心念至此,決定先護邪鞭周全,千犽尋左收邪鞭,右擲梅花鏢,一來一去之間,毫無拖延。

忘狂名雙眼微開,劍指攬了風中餘火,書了個古文梵字,低語道:「隨緣自結,唯心點燈,法不救世,菩提渡生。」一語甫落,梵字延燒遍地蓮燈,甩手鏢瞬成半空飛灰;忘狂名再進一步,雙手捻印,說道:「【千揚佛燈】!」招名緩道,佛燈齊放,淨光頓照六合八荒,千犽尋雙目生痛,眼前無法見物,只能暗運全身之力,行功防禦暗襲。

不到半刻鐘的時間,佛燈熄滅,千犽尋視力復原,眼前卻已不見鬼形蹤影。

逃離了千犽尋的搜索範圍,忘狂名這回可是真真正正感覺到體內尚有另外一人的意識,內心疑惑自是不在話下,他恢復意識之後,試圖與體內的意識取得聯繫,卻是徒勞無功,知道體內之意識對自己毫無惡意,所以也就暫時不加以追究,快速往【鬼王窟】而去。

【血宗岩 西方廢塔】
【血宗岩】位於魔界【殺獄】與聖國之交界處,往西而去便入非人之境,此處地形高低起伏甚大,亂石突出,風沙掩目,常人難行;【鬼剎】原本在此處築了高塔與哨站隨時監控魔物行動,但是魔界卻出奇的安份,鮮少有魔物離界,此地兵力也就慢撤離,當初的建築也就荒廢在此,當初雄偉的建築受到風化,如今也只剩下幾座搖搖欲墬的高塔聳立風沙之中。

三座尚存的圓塔之中,其中一座赫然傳來與風聲不符的哭泣之聲。「嗚…」那捲曲身子在不見光角落的人正是藏匿此地已久的月狐雪詠。

她依照判官的安排,躲在此地已有十來日,此地是她與忘狂名玩捉迷藏時最喜歡躲的地方,就在方才,她突感心血上湧、心如針扎,眼淚不自控的流出,有股感覺告知她,判官已死。

「判官爹爹,你騙雪詠…你說好跟狂哥一起來接雪詠的。」月狐雪詠年紀尚幼,這種親人驟離的生離死別,叫她如何承受。

「啪!」突然一聲碎石響,響在腐朽的木門外,月狐雪詠一雙狐耳震動,心海起了驚懼,來者利用了風沙之勢巧妙藏了自己的蹤影與氣味,若非踏碎了門外的石子,恐怕早已登門入室,而自己仍不得而知。

木門呀然輕開,來者透進一道長影,月狐雪詠閉住氣息,拉緊身後的黃色包袱,抽開腰間護身短劍,見人影就是一劍。孰料,這劍刺在意想不到的人之心口。

來者裂嘴而笑,這人竟是法能士,月狐雪詠不識此人,抽回短劍,擺身振腿狠狠踢在法能士臉上。法能士毫無痛覺,一掌緊抓月狐雪詠腳踝高高舉起,使她頓成倒掛之態。

月狐雪詠揮劍掙扎,卻不能傷改造後的邪人一分一毫,此時門外再進一人,童聲童語,笑道:「月狐姊姊,好久不見了。」這人蹦蹦跳跳來至月狐雪詠面前,果然是滅祭藏關,法能士見了他,臉上竟生敬畏之情。

「你怎會…」月狐雪詠又驚又怒,大聲問道。

滅祭藏關笑臉盈盈,發言打斷道:「知道妳在這?因為我上次治療妳的時候,在妳身上下了追跡粉;但是別擔心,我絕對不會對妳出手,喔,對了,還有妳的狂哥哥,我也不會對他出手。」月狐雪詠聞言,喜大於驚,問道:「狂哥回來了?」

滅祭藏關眼睛瞇成了一線,點頭笑道:「當然呀,外頭都被那孫悟空鬧成了天翻地覆,說起來,我還要多謝他幫了我個大忙。」滅祭藏關所說自然是忘狂名闖屋之舉卻誤打誤撞讓他的傑作順利誕生。

滅祭藏關繼續說道:「我來此,其實是想與姊姊賭上一局,如果我勝了,請姊姊認我當武授,成為我的直屬隨從;如果妳贏了,我就確保妳與妳的狂哥哥安全離開【血宗岩】。」

「此話當真?」月狐雪詠聽聞如此優渥的條件,簡直不敢置信。

「我可是最誠實的魔物。」滅祭藏關語定,手指一彈,法能士立即聞聲放手,月狐雪詠自是摔倒在地。

「那要賭什麼?」月狐雪詠撫著摔疼的臀部,細聲問道。

「我賭的是…忘狂名會丟下妳,一人離去。」滅祭藏關緩緩走近,一張臉湊到月狐雪詠面前,自信揚聲說道,這時他眼中所映當然是月狐雪詠不肯相信的表情。

【血宗岩 鬼王窟】
不知是有人刻意安排,或是兵力為了明日換人之局而外移,忘狂名不受任何阻礙的直抵【鬼王窟】。

忘狂名一入【鬼王窟】,絲毫感受不到龐厲氣息,頓時鬆了口氣,忘狂名提起腳步,小心翼翼的往無光洞窟之內而去,順著暗殺者的直覺感應,他穿過了幾條九曲八折的石道與外貌幾乎相同的石室,最後在深處的無鎖石牢內見到了囚禁於此的冷無痕與司澐平風。

眼見兩人貌似安全無礙,再觀石牢毫無特殊之處,以兩人之能破牢而出應是舉手之勞,但是兩人卻依舊留於此地,忘狂名便知兩者功力被禁。冷無痕一見來者,恩怨同現心海,一時不知該做何種表情;司澐平風則是雙目輕開,保持打坐之態,悠然開口道:「小友,為何而來?」

忘狂名打了個揖,掌底垂掛下一塊證明是友非敵的聖國王家玉珮,答道:「在下受聖國輔權之託,前來確認道長與人尊安危。」忘狂名不敢大意,語帶保留。

司澐平風見了玉珮,眼珠一轉,呵呵笑道:「小友只把目的說了一半,若是我與人尊受到瓜代,就當殺之,促使換人條件破局,不是嗎?」

「正是;但如今看來天旗仍是天旗,現在應該可少了這層的手續,就不知人尊何在?」忘狂名問道,整個石牢只見兩人,確實不該。

司澐平風望著忘狂名,輕聲說道:「人尊從未留於此地,也許是被禁他處。」一語未盡,一聲接著一聲的腳步聲緩緩而來,不知道為何在場眾人同時感覺必是龐厲到來。

司澐平風笑道:「哈哈,龐厲之功遠勝當年,也許他早已回窟,只是故意隱藏氣息,一切都為請君入甕;無痕小友,該是道別之時,快隨此人離去,切記每日修習吾人所授之【天武五氣】,必可控制你體內之蠱毒。」

冷無痕急忙問道:「道長不與我們一同離去?」

司澐平風笑道:「我若離去,換人之局怎能成功?況且我被龐厲鎖了陽經,功力難以施展,與你們一起走,只會成為負擔;你身上的異常蠱毒錯讓龐厲只鎖住三成功體,這些時日所修成的【天武五氣】應可補之不足,你應有自保能力,快去吧。」

忘狂名抱拳,說道:「請道長委屈暫候,明日輔權必將相救。」語畢,忘狂名運氣行步,鷹揚而去。

「你很像當日渡口的那位少年…」司澐平風眼見忘狂名,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語道。

忘狂名聞言,腳步略停,回首望著司澐平風,希冀能得到一些有關於自己過去的線索;但是司澐平風卻是微微一笑,閉上雙眼,不再言語;冷無痕朝天旗一拜到底,隨後躍然起身,帶有蘊含武學進境的一掌擊斷了支撐牢房的細石柱,跟隨忘狂名身後而去。

忘狂名與冷無痕兩人在路上毫無交談,沉默的在石窟道內穿梭,卻擺脫不了如影隨形的腳步聲,當兩人見到石窟出口之時,那追魂的腳步聲止了,兩人疾馳的腳步也停了,出口雖在咫呎,但是如今一見有如天涯。

龐厲悠然持著【幽焰】坐在前方十步外的石椅之上,笑望著兩人,柔聲說道:「刀,可別忘了帶走;命,可別忘了留下。」

【血宗岩】
【血宗岩】之內,忘狂名與冷無痕正面臨武道上最強的對手,【血宗岩】東南之方,負責禦敵的鬼面眾亦面臨了人生最惡之敵人。

一束紅髮隨風搖,一雙紫目似雷厲,雙唇一併勾下弦,一身精壯體魄撐起粗獷的獸毛皮衣,其中材質有狼有虎,他之凶險卻更勝狼虎,長靴踏下,鞋印立遭血填,手無寸鐵,卻是逢人取命。來者是誰?何能以一敵百仍面不改色?來者是誰?何能取人性命如同探囊取物?

絕非是人,雖是生有五官、四肢兼具,但是百人卻近不了其周身半丈,這人徒具人形,卻非是人。莫非是刀?不可能,見他指併如掌,自添鋒利,更勝刀銳,輕然過頸,首級紛飛,天降血雨,地化紅土,刀鳴脆響猶如三更凄泣。

「你是誰?」一道問句道盡眾人疑問,三個字卻換一抹嫣紅、身雙分,鬼面眾欲問,來者不答,然而再聞雄聲道「還刀來!」又是這三個字,男子每進百步,必說此言,此言一出,又是數條人命轉眼成空,但誰能止住他的腳步?

來者穩穩踏下第九十步,鬼面眾架起十四台三十連發連弩機,一按機括,百發短鋼矢立即射出。來者眼神微變,右足踏下第九十一步,左掌朝上翻起,看不見的氣機登時攬起黃土化作砂線貫連天際,掌面微傾,砂線展開扇面竟似刀身;眼底無波,面容無懼,第九十二步再踏,鋼矢觸身前一刻,砂刃爭先。

非關人力之不足,非是機關之失利,只是揮掌剎那,早已決定了實力之差距與傷亡的產生;砂刃勢如雷霆掃去百發短鋼矢,激散的沙塵沖散鬼面眾的圍陣,來者拔足而起,瞬間連進數步,鬼面眾暗叫不妙,只因百步之數一至,是誰又要喪命?

第九十九步,紅髮男子舉步落下,面前突現兩道寒芒截住去路。不見影,難辨形,銳器風寒劈面來;不動心,氣自平,臂揮指彈掃道開。

雙銳受指力而去卻前後重返,紅髮男子輕哼一聲,雙手同施空手入白刃截住襲身兵器,冷目一掃,已見雙銳真身,其左手所制乃為一口三呎薄細長刀,其形與東瀛武士刀略同,兩側刀面銀亮刻著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各五字,劍珥由十二金線細圈所製成,藍玉刀柄正反雙面則雕上了地支二字;右手所挾乃為一柄三呎二的直長寬劍,劍身乃為黃金所鑄,在日光之下華麗異常,劍身中央則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字各分兩面,劍珥如鹿角向外延伸四指之寬,綠銅的圓錐劍柄則替劍身的十字刻下其名,天干。

男子以氣探氣,沿著刀劍所留氣機已然尋得擋道者所在,見他一振腕,刀劍首尾逆轉,雙柄已握入手心,一步滑挪,兩者拋後,身影化作塵龍竄前;人群之中,老邁身影緩緩步前,一頭灰白華髮與身上雲墨文士外袍被勁風掃得亂飄,他瞇起雙眼,臉上的皺紋很有規則往雙頰延伸,伸手在左腰間的竹籤筒抽出了支竹籤。

此時,男子來到面前,不由分說便是重重一拳;老者看了看竹籤上的字,笑道:「我的大吉,可就是你的大凶了。」竹籤拋折,斷屑紛飛,老人雙手齊張,門戶洞開,竟是欣然受拳之姿。

紅髮男子這一拳本要力催十成,一拳將阻路者送入陰曹,但是耳後傳來兩道破空之聲,男子隨即想到必是刀劍來襲,為求自保,男子勁分兩路,前式不變,一掌探後,孰知,只起一念,竟讓這萬鈞之拳差之毫釐,失之千里。

氣機轉換的動作看在老者眼裡,等同告知他,這拳頭要落在哪裡,老者等男子一拳揮至鼻尖,才退了關鍵的這一步,但是身前半丈黃土方圓可就避不了,只能代他受罪,眨眼土石齊飛,滿目瘡痍。

塵煙過後,老者臉上已戴上橙色的鬼面,雙手接過以氣機收回的天干劍與地支刀,沉聲說道:「雖然你之身分,我已知曉,但是敝人還是替那些枉死之徒再問一次,你是誰?」

紅髮男子輕吐長氣,雙眼輕闔,雙腳竟是緩緩浮空,一指朝天橫去,方才死者所遺之刀同受感應旋上天際,此舉如同是對眼前人說道,以氣御兵之功並非困難,再睜眼,雄聲伴隨驚人聲波送出:「我是神。」神字馳響,雙足、群刀重回塵世,大地卻隱隱一震。

眾人雙耳生痛,聽聞此言,自是一片譁然,但是卻也沒人不信,因為神這身份的確是此人強至如廝的最好解釋。老者笑道:「嘿嘿,當年無緣見刀理與劍聖一決,敝人實感遺憾,但今日與君一戰,這遺憾就頓少一半了。」此話再出,鬼面眾瞬間沉默無聲,有的鬼面眾甚至腳軟跪地,這段話已經指出了眼前人便是用刀名聞天下而得刀理之名的默紅迪。

「好個人稱刀占劍卦販天機的范天機,嗯…金、銀、紅、橙,若是在真流只排行第四…那今日看來是不會太乏味了。」默紅迪回諷之中,老者身分隨之道出。

真流身分一向成謎,鬼面眾首次聽聞老者身分,登時面面相覷,泰半是抱持疑惑神情,但是少數人卻是驚懼非常,只因為范天機成名得比默紅迪還早數年,一手將易經奧秘融合刀劍的造詣在當代更是無人能敵,但是就因為如此,他志得意滿,逢派挑派、逢門敗門,他卻想不到名聲的背後竟是無數的仇家,某日范天機收到挑戰信,遠赴西漠之地之時,家中父母、妻兒被仇家屠盡,當范天機重返家園之時,父母、妻兒已然成了遍地白骨殘肉,從此無人知曉范天機下落,直至今日,這一代刀劍宗師也逐漸被人們淡忘。

左手一張,平凡至極的鋼刀來至了掌心,「刀若不還,便拿命來賠吧,你聽過刀之語嗎?」默紅迪面孔森寒,臂一伸,刀眼一正,四周群刀嗡嗡作響,刀鳴之後,四周已頓時陷進無聲世界。

范天機舞動雙銳,毫不顧忌的舉步前行,冷言道:「天機可販,命運可占,你敢買嗎?」眾人屏息靜待肢接的第一刻,殊不知這場人神之鬥、刀劍之爭非是凡士可觀,佇步之時早已波及全身。

「你…你流血了!」

「怎會如此!啊!你也是呀!」眾人不知眼前兩人所釋氣機早已如火如荼的互擊,眼見不對,慌忙走避,卻是慢了一步,衣衫、血肉同飆腥風,意念、亡魂同墬地府。

「來!」范天機齊使天干劍、地支刀,刀風、劍氣充塞天地交織一道天羅地網封鎖八方,刀劍化爻卦自轉八門氣場,技驚江湖的絕式再現,如同是要宣告世人,刀占劍卦重現武林。

「要來便來!」默紅迪鋼刀後提,一指朝范天機勾起,睥睨神色,挑釁之意,不言可喻;雙目交會,身影同飆揚黃土,位置騰挪,步入酆都十里路;刀劍交鋒,吋吋皆是生死,金鐵交鳴,聲聲震人肺腑,銳芒互映,式式奪人雙目,誰是人?誰是神?誰持刀?誰舉劍?石林之中這場無人可視的頂峰之戰,勝負誰來見證?

【紫微城 天督殿】
雞啼方響,天色依舊灰濛,甫換班的聖督軍難忍瞌睡蟲作祟,呵欠連連,但是仍是按照平常的巡邏路線繞行著【天督殿】。

聖督軍持續著整齊劃一的步履走過了【天督殿】左側,空中突來異香瀰漫,這是不同於花香、胭脂的香味,也許根本非是人間之味,眾人一吸入體,極是受用,頓時精神飽滿,疲勞煙消雲散,腳步也輕盈許多。

聖督軍眾人不明所以,只道是上天的恩賜,於是隊伍繼續往前推進,當眾人再回到【天督殿】正門之前,眾人頓時傻了眼,只因眼前驚人的一幕。

天降一道金光長廊穿越層層薄霧聚於眾人一丈之地,只見一個頭戴金冠、身穿白色無袖絲袍的紫色長髮男子由遠而近;距離越是靠近,眾人越能看清這男子的面容,只見男子面容俊俏,目如朗日,始終掛著一抹淺笑,雙耳上的兩枚小銀環有意無意的映著光芒,使人不能直視;男子雙手各戴了六圈的護手金環,每一步踏下,金環互擊之聲猶如晨鐘初響,眾人亦有感靈台清明。

長廊走盡,男子赤足踏上了人間之土,耀眼昊光由地板縫隙反透而出,聖督軍眾人猛然醒悟,立即合成圍勢,厲問道:「來者何人?竟敢擅闖王城重地!」

紫髮男子雙手往胸前交叉,笑著頷首行禮言道:「我非人也,我是神。」

神是何物?人又是何物?






第五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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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厲…式。」鬼王若有似無的三字語音帶起驚天動地的絕學壓境,雙掌隨聲緊握,立足點頓時窩陷,千絲萬縷的氣機由柔轉剛,洞窟石壁被刮的石屑紛飛,土浪起伏潛行,推送而前;忘狂名與冷無痕心知要全力護住要害,但看不見的氣機殺招要如何能守了?兩人只能不斷的防守、不斷的中招,當如同暴風雨的氣機停止肆虐之時,兩人已是滿身鮮血,躺平在地。

「哈哈哈哈!」范天機笑了,沉寂多年,這才是他要對手,管他是人是神,若不戰得盡興,怎對得起自己一身絕學?又怎對得起承擔自己無敵名號而死的家人?氣血被轟至翻騰,雙手被擊至痠麻,這都不構成敗陣的理由,只因那縱橫江湖的絕技降臨了,「【天機六十四卦‧坎水遊魂卦‧地火明夷】。」地火明夷之卦象乃火光入地,明入土中,成為天昏地暗的局面,失去光明而不見天日,范天機以刀劍演卦,金劍銀刀收光斂芒,登時變得黯淡無光,唯一的亮點乃來自四十二刀摩擦而出的火星,范天機盤轉刀劍,火花逐成卦象,屈身一跪,刀劍插地,光明入土,卦象生出黑流逐一吞噬肆虐的刀身,更化骷顱遊魂直逼默紅迪。

「不可呀」老人連滾帶爬的跌進洞窟,一臉紫斑、膿瘡,細看之下,竟是補武缺;其身後不遠處閃出一道白色倩影,羽裳飄渺之間,赫見白銀鬼面,「去!」嬌叱一聲,女子雲袖雙雙破風出擊有如白毫快書於墨紙之上,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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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初生之犢不畏虎‧棄善之人不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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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初生之犢不畏虎‧棄善之人不懼神】
笑吧,放聲大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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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莫忘了帶走;命,別忘了留下。」宣言一出,龐厲端坐椅上,瞇眼而視,右手所持的【幽焰】似動不動更讓對手忌憚,置在膝上的左掌緩緩抬起,一振腕明示兩人積極進攻。

冷無痕與忘狂名雖是擺出作戰態勢,但誰也不敢妄動,眼前人的犀利眼神彷彿看得穿兩人所有的動作,哪怕只是一舉手、一投足都有可能成為鬼王取命的關鍵。

突然,龐厲微伸其手化作似指似勾之勢,冷無痕與忘狂名立即警覺,同時後挪一大步,神色凝重非常。

只是輕拂髮絲,便見兩人萬分戒備,龐厲不禁失笑道:「哈,若兩位不攻…只好由龐某率先獻醜,請兩位向前一會。」猶言在耳,鬼王未持刀的厚掌驚動破風之聲,掌出凝爪,氣機反扯窟內大氣化作巨大吸力,將兩人直扯向前。

忘狂名猶記龐厲之威,當下不敢大意,沉下腰身,烏絲轉白髮,急運異種真氣聚至腳底,頓時足入黃土,一抵鬼王氣勁;冷無痕亦是謹慎,暗施修練多日的道家上乘內功【天武五氣】合以蠱蟲炎勁穩住身子,登時雙足纏炎流如同落地生根、紋風不動。

龐厲透過這一手吸納功法對兩人實力有了初步認知,開口緩道:「忘狂名空有一身絕頂內力,卻是無法控制自如,欲穩其身,內力全往湧泉穴而去,以致上半身氣場如似紙糊,這只是個挖東牆補西牆之舉,可笑;冷無痕內力遠不及忘狂名,但那異常炎勁卻強化了你身上的氣脈,同時也讓龐某鎖功之法首次失了效,再觀你真氣之用,上六下四,只以最低限度的真氣抵禦吸力,此等年紀有此操控氣機之修為,已是難得,更讓龐某意外的是司澐平風竟連【天武五氣】也傳了你,哈哈。」尚未肢接,冷無痕與忘狂名幾乎已被看透,兩人冷汗直流,同時齊聲暗忖一句:「可怕。」

見兩人堅守方圓、毫無出手之狀,龐厲油然笑道:「看來兩成功力是請不動兩尊大佛了,那麼龐某就多加一成吧。」語未落,吸力加劇,冷無痕與忘狂名腳步略滑半吋,兩人同時一驚。

「喝!」驚聲甫起,忘狂名一聲大喝,一躍而出,反守為攻,以吸力為助,一拳擊面;冷無痕反應稍晚,雖對忘狂名的急攻感到意外,但深知唇亡齒寒的道哩,立即以掌代刀暗蓄蠱蟲炎勁,隨之而攻。

龐厲既有心迎虎,豈有不備之理,伸前的手掌止住吸力轉為拳勢便要以強擊強;誰知,忘狂名連消帶打,右拳化做擒拿手,擒腕、扭身,左肘直擊龐厲壇中大穴,龐厲既驚又喜,驚的是此子應變之快,喜的是對手沒有想像中不堪一擊,念甫起,厚掌稍離【幽焰刀】,萬千氣機凝成一指往忘狂名印堂戳去。

指未到,氣壓率先罩身,忘狂名卻是詭笑一聲,臨陣變招左肘一伸,直取【幽焰刀】;龐厲不怒反喜,笑道:「哈,盡耍些小聰明。」笑裡藏殺,指勢不變,加添三分力。

忘狂名握上刀柄,額中鬼王一指,力勁直透腦門,鮮血立從七孔迫出,有這異常體質的加持,只傷不死已是萬幸,「接刀!」忘狂名高聲一揚,【幽焰刀】往後擲去,緊接而來的冷無痕早已蓄足炎勁,接刀當下,揮出一道直進的刀氣炎流迫使龐厲注意力稍分,揮手運勁驅散火舌,無法對忘狂名再下殺手。

忘狂名本可趁機而退,但是他卻把握了機會,看準鬼王揮手驅火的脅下破綻,左右雙掌各運上道儒雙氣,【冷月凝霜手】直摧眼前強敵,要讓龐厲來個應接不暇。

龐厲也非省油的燈,一感寒氣罩身,驅火之掌反推為納,火勁反轉而回,配合本身修為,一擊折其雙腕,盡散冰華,更將忘狂名擊退三十步之遠;冷無痕見狀,高舉【幽焰刀】猛然劈至,龐厲頭也不回,循著殺氣位置,兩指箝住刀鋒,【幽焰刀】如同鎖上了萬鈞力,冷無痕怎也拔不出。

「【幽焰刀】好不容易重歸吾手,怎能讓龐厲再執此刀。」心念所至,冷無痕將久蓄的炎勁全灌入刀身,【幽焰刀】登時起了裊裊白煙變得異常炙熱,本以為龐厲會因此收手,誰料鬼王竟起了考較內力之意,一身精純真氣同時傳入刀身,引發寶刀震鳴,冷無痕難以握持,幾快脫手。

短短時間內,先天與後輩的內力比拼,冷無痕汗流浹背,勉力支撐;龐厲卻是冷笑而視,身子穩如泰山的坐於椅上。「切勿忘了我的存在呀!」短暫調息過後的忘狂名飛身來救,毫無花巧的一掌卻非擊在鬼王之身,而是擊於刀上。

「原來如此…」龐厲本不明白忘狂名所為何意,但刀中氣機立刻告知了他答案,原來忘狂名一掌將道家玄門之氣打入刀中,正好加強了同源的【天武五氣】,使得這場氣機之鬥挽回了些許劣勢;忘狂名一掌甫出,稍一回氣,又是連續三掌擊刀,接連的三掌各是儒家修為、佛家法門、魔源陰勁,此法正為忘狂名在【虎泉脈】激流之內所悟的轉氣之法。

四掌內勁、屬性大不相同,龐厲一時難以化消,指頭稍一鬆開,冷無痕趁勢抽刀而起,卻意外釋出累積在刀中的所有氣勁,威力之巨,異變之快,龐厲甫有防禦意識,護體氣罩急生,刀流已掃地而過,爆出掩天煙塵,霎時坐椅粉碎,衣衫破裂,整個洞窟為之一震;冷無痕不敢置信如此威力,還未回神,衣領已被忘狂名用力抓住,將他連人帶刀的往外逃逸。

濃煙之中,龐厲呆望著肩上一道刀痕所滲出的血絲,玩心全失,取而代之的是鬼王的尊嚴、武者的鬥心,「啊…」沉聲一呼,此戰首次站起的龐厲,第一步重踏地面,地裂同時,身影如鬼魅夜行,人已穩立洞口,隨後雙手微張,氣機瀰天蓋地鋪開,煙塵繞如長龍,只憑散發的壓力竟將距離洞口半步的忘狂名與冷無痕震懾的無法動彈。

「邪…厲…式。」鬼王若有似無的三字語音帶起驚天動地的絕學壓境,雙掌隨聲緊握,立足點頓時窩陷,千絲萬縷的氣機由柔轉剛,洞窟石壁被刮的石屑紛飛,土浪起伏潛行,推送而前;忘狂名與冷無痕心知要全力護住要害,但看不見的氣機殺招要如何能守了?兩人只能不斷的防守、不斷的中招,當如同暴風雨的氣機停止肆虐之時,兩人已是滿身鮮血,躺平在地。

「嘖、嘖、嘖。」龐厲舉步前行,眼見自己的居所滿目瘡痍,不禁對自己下手過重有些懊悔,來到忘狂名與冷無痕倒下之處,龐厲冷冷開口說道:「若是想裝死,好趁龐某精神鬆懈之時偷襲是沒有用的。」此番戳破計謀的話一出,倒地的兩人頓時急起發難,已經無法攻其不備,忘狂名快掌連珠,欲以速度取得奇襲之效,冷無痕則是刀行緩勢,架起張張火網,以守為攻,兩人一前一後,原該是合作抗敵,霜火卻無法共存,所發氣勁竟生互相制衡的現象。

龐厲負手於後,身形挪移,掌擊不中,刀斬不到,就連衣袖亦是難沾,忘狂名與冷無痕兩人越打越窩囊,明知道龐厲有心玩弄,自己卻不得不攻。

忘狂名暗算時辰,已過破曉時刻,換言之與仙華欲真約好的撤退時間也剩不到幾個時辰了,心裡雖急,但若闖不過龐厲這關一切都是枉然,當下指染朱紅劃過右臂欲出佛兵,「右開殺禪無一物!」結果竟是毫無動靜。

緊要關頭,救命佛兵竟不能出,忘狂名牙一咬,心一橫,鋌而走險,不管四氣混合的風險,策掌運使這股龐大能量全化寒氣而佈,四周一切登時墮入寒霜冷獄,鋪上了一片慘白,可謂嘆為觀止。

「想拼命…來呀!」面對忘狂名的全力一搏,龐厲傲氣更盛,身動之際,氣機聚化氣場在蒼白景象之中創出另片天地,越是步步逼近忘狂名,周圍霜雪越是融去,實力可說有壓倒性的差距。

但是忘狂名的異種真氣真有如此不濟?非也,而是四氣本就是屬性不合的力量,可以看作是不同缺口的拼圖塊,融合便是將它們硬是拼湊起來,若是運行得當,缺口剛好互補則可產生巨大的混合能量,反言之,一有誤差,便是拼圖全散,反噬其主。

如今,失敗的後果正慢慢浮現,忘狂名越是想勉力混合真氣,四氣卻越是如脫韁野馬,怎麼也控制不住,江湖上流傳著內功運行的基本法門不外乎四個字「以氣行血」,如今真氣紊亂至極,竟將忘狂名全身血液往外壓送,毛孔立現滴滴血珠,。

「啊!」撕心裂肺的嚎叫,忘狂名仰天噴出了口驚人的血柱,異種真氣自是煙消雲散;眼見此景,龐厲無動於衷,持續逼近,低聲說道:「千犽尋曾經言道,你擁有無痛覺之魔軀,雖無經脈,真氣卻自成氣脈,血液便順著氣脈運行,血液再凝五臟六腑,奧妙之處,龐某也想一探究竟,只不過現在龐某想知道,不痛之軀是否等於不死之身啊?」一言至此,鬼王斷沒收手之可能,整個洞窟空氣突然變得異常稀薄,原來是偌大氣場拉扯著空氣全收縮至龐厲右掌之中,這一掌可說操氣之術的反璞歸真,由人生氣,由氣再歸人,若這擊印在目前毫無殘力護體的忘狂名身上如同大砲打在薄紙之上,後果絕對只有粉身碎骨;鬼王取命,冷無痕卻是不允,刀勢暴起猛落,火流化作八把赤紅刀影扶搖直上,冷無痕雙足騰空,搶身掌前,一刀傾下,刀影皆落,此乃妖行帥之九擊連環刀招【九殺遺傷】。

龐厲任憑刀影沾身、炎勁焚衫,一掌壓刀,氣團猛然炸開,轟然巨響之內包含了悶哼、骨碎,忘狂名與冷無痕傷勢難以預測,一起被颳飛十丈遠。冷無痕躺平在地、渾身疼痛,滿是血污的手卻仍是緊抓著【幽焰刀】絲毫不敢放開,他望著一側的忘狂名,低聲說道:「你為何不解釋妖行帥之死?」忘狂名周遭血液緩緩回歸身體,勉力撐立雙臂,默然無語。

冷無痕繼續言道:「佛掌大師先前向我說明,妖行帥所中屍毒無藥可救…你所下之殺手,其實是助他解脫,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妖叔去得安樂嗎?」

忘狂名聞言,長身而起,打破沉默,說道:「含笑而終。」

冷無痕釋然一笑,說道:「哈,那就好、那就好,你不攙我起來嗎?」冷無痕語罷,伸手前去。

「你不怕我反咬你一口?我可是【鬼剎】的殺手。」忘狂名望著冷無痕問道。

「哈哈,那你會怕我像在【孤雪坡】上一樣,從身後斬你一刀嗎?」兩人相視微笑,忘狂名拉起冷無痕,見他受傷多處,問道:「你還有多少力氣?」

「斬那鬼王百刀的力氣。」冷無痕立穩身子,端正刀眼,發出豪語。

龐厲聞言,捧腹大笑,道:「要斬我百刀?哈哈哈,若你能斬得中龐某一刀,龐某必將讓兩位生離此地,並且親自送客十里。」

「那就準備好送客吧!」忘狂名心結略解,氣隨心動,念至手至,緩聚而回的四氣雖是不強,卻是充分流動在四肢百骸之間,起式成招,雙手如同千手觀音合十,化作數十殘像,最後歸一而成簡單長拳下擺的動作,這一手確實讓龐厲眼睛一亮,驚豔不已。

冷無痕摸著傳來疼痛右胸處,暗料胸骨碎了二根,若是過大的動作導致碎骨插入肺部,那可就不妙了,於是左手橫刀胸前,右手化指捻住刀鋒,雙眼緩緩閉合,嘴角勾起一絲莫測笑意,人笑、刀笑,赤色炎勁纏繞彎刃上一如下弦之笑,龐厲武學閱歷極廣,此時這簡單的橫刀起手式,最少讓他聯想了數十用刀門派的招式,但是他總覺得形似意不同,面對眼前兩名後輩,龐厲著實不想耗費太多時間以致自墮身分,但是兩人奇招紛現,實在令自己難以痛下殺手,這下可真是兩難,暗忖道:「嘿,果然是初生之犢不畏虎。」。

「喔…」還在意念拔河之間,龐厲微聲驚呼,原來是忘狂名深明此戰只能取巧不能力敵,於是身射而出,巧施【劍朧】秘技,盡化殘影擾敵,鬼王回神之時,鬼形埋身,忘狂名左掌一染霜白掃出晶華一片,龐厲以最小的動作踏圓、擺肩,一一避開,雙掌再負身後,十指暗放氣機,等待興致一去,一舉殺敵。

「【冷月凝霜手‧渾威】」數十回合急攻落空,忘狂名腰馬合一,借力地起,左掌連番化圓,圓形的空間之內,寒雪繞成圈圈漩渦內縮,蔚為奇觀。

面對如此之招,龐厲產生了興趣,一掌騰前,真氣運行奇經八脈,氣絲圈圈相疊掌上似成鋼鐵手甲,竟讓旁人有龐厲手掌變大的錯覺;擁有佛戒之力護持的右臂配合連發的三氣,忘狂名三氣貫三連,「儒、道、釋!」掌對掌,聲聲響,三擊連環,除了肢接處外,多角菱形冰椎蔓延四方,掩目白霜肆虐旋飛,蠶食洞內熱度。

三掌擊來,龐厲只感三氣入掌無比受用,納悶之際,「魔!」忘狂名第四掌化凝黑色穢氣,魔掌擊至,氣機所感讓龐厲心中一動,已明白忘狂名此招所求乃為三掌將穩定的三教真氣先行灌入敵身之內,再以與三氣屬性相反的魔氣,強行引發四氣衝突,重創其身,既知原理,龐厲豈會讓忘狂名的如意算盤打響,腳步橫劃生死線,右掌一張,氣絲擴散而出、無孔不入,層層剝落冰晶,左掌以氣御氣,逼出三道侵體真氣順掌之勢化以滿天花雨之勢推波助瀾。

「嗡!」一聲清脆刀鳴響徹洞窟,引發陣陣回音竟似野人群聲高歌,龐厲雙耳受痛,尋聲望去,【幽焰刀】已乘風破浪而來,刀招雖剛,卻是如空中飛絮,遇氣則飄、無風則落,冷無痕嘴角微揚,身法作逍遙遊,手腕只作轉、騰、掠、旋四法,看似亂揮的刀法竟讓龐厲一時尋不出破綻。

「好刀招!」龐厲不吝讚道,只是氣機越發、刀勢越難預測,不發氣機,若讓魔氣入體引發真氣衝突,那就正中了忘狂名下懷,「煩人呀!」龐厲越是計較其中利害關係,越覺得心煩,終於忍不住,隨著一句低吼爆發了出來,只見龐厲身作陀螺轉,氣機建構出一個鋸齒般的緊密圓輪氣場將周圍一呎半距離內的所有物體全排除了出去,冷無痕與忘狂名受氣勁所襲,各自負傷,同退一旁。

冷無痕受這擊,胸口再受壓迫,斷骨顯是刺入肺部,呼吸已非易事,鮮血同時從口鼻流下,【幽焰刀】也無力再舉了;而忘狂名舊傷未癒,再添新傷,右手更因為位於氣場中心點首當其衝,傷至見骨,若非有那魔血復原之能加持,早是死屍一具。

龐厲發完怒氣後,恢復一貫溫文儒雅的姿態,緩緩步近,問道:「不曾見過的刀招,可是刀理獨門之招【刀語錄】?」冷無痕呼吸都有困難,更遑論是回答了。

龐厲見狀,乾笑了一聲,說道:「哈,好吧,傷至如此,再活著也是折磨,龐某便當做好事,送二位上路,那麼…」龐厲一語未盡,開始游走兩人身邊,繞了一大圈後,他停在冷無痕面前,說道:「那麼就讓你先行一步吧。」

忘狂名豈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左掌凝聚最後殘力拍向龐厲大椎穴,龐厲眼明足快,一腳穩穩將忘狂名左掌踏下,冷冷說道:「你就看著龐某是如何殺死他吧!」語畢,當下鬼王左掌朝上取一道煙塵聚化的濁流就往冷無痕天靈蓋下。

「不可呀!」忘狂名失聲叫道,耳邊卻也傳來同一句蒼老驚叫聲;「不可呀」老人連滾帶爬的跌進洞窟,一臉紫斑、膿瘡,細看之下,竟是補武缺;其身後不遠處閃出一道白色倩影,羽裳飄渺之間,赫見白銀鬼面,「去!」嬌叱一聲,女子雲袖雙雙破風出擊有如白毫快書於墨紙之上,煞是好看。

眨眼光陰之間,兩只雲袖已經緊纏殺人之掌,暗藏的陰柔之勁同時擾亂了龐厲氣機,龐厲眉頭一皺,正要發氣震裂雲袖,眼前竟現異象,忘狂名重創的右臂燦出萬道舍利虹光,【煉菩提】隱現右臂之內,劍身填補了破碎的骨肉,只聞鬼形再吐佛僧語,喝道:「右開殺禪無一物。」指尖透出赤色劍鋒,雄臂橫揮劃虹,龐厲縮腳躍過,忘狂名抽手退步,左手反扣【幽焰刀】而起,聲調再回本體,沉聲喊招,道:「【寒月迎霜】!」一式得意技,以刀釋劍意,不見霜雪凝形,不復秋水輕靈,反手一擊幻化月勾之氣,直取鬼王首級。

龐厲身在空中,無處借力,左掌被雲袖所制,要避難避,尊嚴更是不許他避,於是右掌輕轉五指在周身搜風攬氣,分解【寒月迎霜】之內混雜的煞氣、刀壓,五指運、聚、收、發、凝、化,此等動作乃是操氣法之大成,招名呼之欲出。

「不好…是【邪厲式】。」銀面女子驚呼道,隨即再藉雲袖行化功之法;此情此景映入忘狂名浮現卍字左眼,佛僧再響,言道:「注意了,這是龐厲的逼命之招。」語罷,右手掌底輕抹刀鋒,右手鮮血灑向上空,乍見朵朵紅蓮花苞。

龐厲見招形、知真身,漠然說道:「【血蓮劍悔】,非心點燈,你的身分自揭啊!」語未完,右掌猛然一推,氣場引爆,瀰天血蓮同時綻放,花瓣似劍雨暗藏佛門法陣圍困鬼王;補武缺見銀面女子與忘狂名壓制不住龐厲,只能以病體催動至高鍍魂術,唸咒道:「魂飛天簷,魄入地闕,鍍妖封靈,遵吾之意,傷體魂承,敗身魄受,成就吾神慈悲之手,拯救汝於虛無深淵,歌頌吧!吾神威德。」真言道出,補武缺再嘔穢血,冷無痕體內雙魂因咒語起了變化,咒法所致竟是傷勢轉移至另魂承受,冷無痕傷勢不但立復,真氣更是充盈,當下奮起全力,拉住忘狂名就往外逃逸,而忘狂名體內佛僧意識則再度消散。

戰鬥之中,實力是決定生死的指標,但是除了實力卻還有著運氣這因素存在。龐厲欲使全力,卻無法在保持氣場的完整性,就連氣機流向也逐漸掌握不住,原來是幾天來虛耗功力的疲憊在此時爆發了出來,再加上銀面女子不停的拆解氣場的建構與【血蓮劍悔】擾亂氣機的形成,終於【邪厲式】分崩離析,招散天地。

銀面女子全神貫注在制止自己,補武缺因施咒導致體力透支而倒下,根本無人阻擋欲逃的兩人,龐厲只能眼睜睜看著冷無痕與忘狂名奔離【鬼王窟】。

「銀媚后、補武缺,你們最好有個完美的解釋…」龐厲雙足觸地,回身望著銀面女子與補武缺,神色不悅的說道。

【血宗岩】
黃沙漫漫難掩刀劍宗師與刀之神人的對戰,風聲蕭蕭難蓋刀劍交擊之聲,欲親眼見證傳說的眾人退離戰圈十五丈距離,個個目瞪口呆,只因看著兩人由天黑鬥至天明並非是勢均力敵的戰況,而是單方面的屠殺。

默紅迪手中大刀只是一般凡品,每一刀卻都用上強勁的力道擊在范天機的【天干劍】、【地支刀】之上,頓時火星飛散、鏗鏘四響,但是此副刀劍乃人間少有的精品,一般大刀又怎能傷之,更甚者凡鐵自斷。

默紅迪一見刀斷,隨即再取刀擊之,范天機採取防守姿態,刀劍舞銀光順著八卦方位游走欲先看透默紅迪刀法造詣,誰料這一防守竟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窘境。

默紅迪一旦手中刀斷,便再取刀,力道一致,刀勢一般,速度卻越來越快,到後來,大刀碎片還未噴飛,下一柄刀已又擊在刀劍之上,轉眼四十一柄刀已斷折,范天機欲守至敵方回氣之時,再一舉反守為攻,但是已過半時辰,默紅迪呼吸還不曾亂過,真氣仍是充盈,這等力道連續使了半個時辰,是人早該疲累了,莫非眼前果真非人?而是神?

范天機暗忖道:「哈哈哈,神有何可懼之處,吾早已不信神了。」一念至此,不禁笑了出來。

「有何可笑?」默紅迪發問同時,四十三柄刀斷裂的刀身正彈飛上天。

「若你出身神族,此等刀法還不可笑嗎?」范天機出言挑釁,默紅迪神情不變,顯是不買帳,仍是一刀接著一刀的斬下,直至取至地上的最後一刀,同時也是第五十三刀。

「笑吧,放聲大笑吧!哈!」默紅迪左手掄刀胸前,右手化指捻在刀尖之上,刀身受力彎曲至韌度極限,隨後冷笑一聲,頓時口中笑聲與群刀共鳴,其音嘹亮猶似人在空谷高歌,就在聲音轉至最高亢之際,默紅迪右指鬆開刀鋒,大刀好似彈射而出,直掃的軌跡上,其餘五十二把刀的碎片不論大小全都聚集而來;范天機也非省油的燈,把握默紅迪變招的一息時間,【天干劍】、【地支刀】拆解守勢,劍隨氣自旋,雙手緊持一刀發出這半個時辰以來的首次攻擊。

「刀薄命更薄。」范天機扭旋身軀,【地支刀】直斬【天干劍】,刀氣入劍身,瞬發冷峻劍風,「劍寒更勝心寒。」隨手再棄刀、握劍、再劈刀,劍壓匯刀鋒,薄利刀流緊追在後,兩股刀劍之氣瞬合瞬分,是刀是劍,非刀非劍,兩勁所到之處,無一不分、無所不碎。

鐵屑掩目之間,銳勁已至神人眉間,「輪到我發問,范天機,你能告知我…五十三刀同時斬在身上的滋味為何?」默紅迪淡淡一句話,手上之刀化作蝶舞輕盈兀自盤飛一丈之高,默紅迪雙目半闔,身上突然散發出不屬人類所能理解範疇的能量,立即消解了刀劍之氣,只見神人肩斜,一條金線畫上蒼穹,線上再出現數條分支建構出一道羽翼,色彩卻是不相襯的灰色,圍觀者驚呼聲甫起,大刀重回默紅迪之手,見其身影一花,一刀隨疾馳腳步直取范天機不備。

范天機意識確實不及防備,但是身經百戰的肢體已提前做出反應,右足踢起落地【地干刀】,左手隨之緊握與右手【天干劍】合成了乂字抵禦;雙刀、一劍驚聲交會,默紅迪人過刀留,手上之刀再次旋斷,灰翼登時作千羽紛散,沾染鐵屑重組刀身,不多不少連甫斷之刀一共五十三把全化直斬而下;面對兇險情勢,反激發武者的一身熱血,范天機刀劍齊舞,守勢由乂朝左右各去而成八,斬斷第一波由七刀所成的第一波攻勢,轉腕之際,刀劍倒轉橫立胸前成了二字再解四刀穿心之險,伸臂之後,劍橫刀立化成十字硬擋四十二刀連番猛擊。

再組的刀身觸碰刀劍隨即化灰,旁人以為是范天機修為略勝一籌所致,卻不知當事人才明白這四十二刀,刀刀挾帶風雷吞牛斗之勢,只在刀身粉碎後傳導至己身,絲毫沒有浪費任何氣勁在破壞周身環境之上,如此修為人間少有,這才是用刀使劍者夢寐以求的無上境界。

「哈哈哈哈!」范天機笑了,沉寂多年,這才是他要對手,管他是人是神,若不戰得盡興,怎對得起自己一身絕學?又怎對得起承擔自己無敵名號而死的家人?氣血被轟至翻騰,雙手被擊至痠麻,這都不構成敗陣的理由,只因那縱橫江湖的絕技降臨了,「【天機六十四卦‧坎水遊魂卦‧地火明夷】。」地火明夷之卦象乃火光入地,明入土中,成為天昏地暗的局面,失去光明而不見天日,范天機以刀劍演卦,金劍銀刀收光斂芒,登時變得黯淡無光,唯一的亮點乃來自四十二刀摩擦而出的火星,范天機盤轉刀劍,火花逐成卦象,屈身一跪,刀劍插地,光明入土,卦象生出黑流逐一吞噬肆虐的刀身,更化骷顱遊魂直逼默紅迪。

默紅迪見狀,手上卻已無寸鐵,冷峻面容上看不到任何一絲動搖,厚掌緩張,正欲抵禦之時,耳邊卻傳來異聲,令他首度分心,黑色劍氣立即劃體而過,劃開了傷口,帶走了血液。

「原來神也是會流血,那麼我可以合理推論…神也會死吧。」范天機手抽刀劍離地,朗聲說道,這話是說給圍觀的鬼面眾聽的,告知他們神是可以傷的,而且也會死的。

默紅迪不加理睬范天機,兀自轉了身朝向了另個方向,笑道:「哈哈,那小子居然能讓刀笑了,有趣呀。」默紅迪所言之人指得自是冷無痕,方才一瞬間,正是他使出【刀語錄】之時,兩人相隔甚遠,刀鳴之聲卻依舊傳至默紅迪耳中,這就是人刀合一之後特有的聯繫能力。

范天機當然不懂默紅迪所笑為何,他也沒興趣知道,他當下唯一有興趣的便是敗下眼前神人,范天機腳步不挪、身子不動,雙手行刀動劍再繞張張利網罩向四面八方,氣機在落處留下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等二十二字氣場包圍默紅迪,並且持續向內壓縮,封閉全部退路。

默紅迪見狀,惡狠狠說道:「這是做什麼!你以為我會逃嗎?」聲如雷怒吼,氣似潮狂湧,紫目一瞪,灰翼再現,大氣變做重磅壓下,雙腳立足之處受力紛紛龜裂,刀劍氣網登時被灰翼撐漲,眼看就要破裂。

范天機也是聰明人,任由氣網被破,當默紅迪提拳襲來之時,氣機早已全歸己身,刀劍忽轉剛柔勁、陰陽勢,劃空生火星,左右各納天地氣,卦象浮現乃巽下離上為火風鼎,「【天機六十四卦‧離火二世卦‧火風鼎】。」鼎字乃示三足而立,三人而行,平穩之勢,范天機一使刀劍成方陣,這一招正為固守之勢,迎上默紅迪之拳,一聲悶聲巨響,拳頭雖隔於氣壁之外,拳勁卻也累積不散,默紅迪自是不會就此而退,神族能量加劇,拳推、腳走,逼得范天機腳步逐漸滑退,喉頭那口苦血也忍不住噴了出來。

看在鬼面眾的眼裡,范天機敗象已生,誰知道默紅迪殺了一個范天機,會不會就此知足,說不定下一個輪到的就是自己,想到此點鬼面眾大半人已作鳥獸散;范天機表面上確實是以強搏強、苦守氣壁,實際上內心卻是暗自演練著足以逆轉戰局的後著。

【血宗岩】
忘狂名與冷無痕好不容易脫離鬼王魔掌,一路有如驚弓之鳥急急逃竄,幸好龐厲喜歡幽靜,不許鬼面眾在【鬼王窟】設哨巡邏,所以兩人一路上並沒受到任何阻礙,就這樣回到了往【寒屍居】的地道前。

忘狂名指著不見底的地道,說道:「這條地道的終點是條地下水脈,沿流直上便能出【血宗岩】。」

冷無痕聽出忘狂名語中有話,問道:「你不跟我一同離去?」

忘狂名回身過去,低聲言道:「我還有點事沒做完…」

「我可以知道是何事嗎?」一句疑問從地道內傳出,兩人立即繃緊神經,進入了備戰狀態;說話的那人瞬間躍出地道,一身夜形裝扮,臉上戴著青銅鬼面,鬼面額上則鑲著一枚銅板,這人似也無敵意,雙手一抱,冷冷看著兩人。

「錢鬼…」新仇舊恨同時湧上心頭,忘狂名率先出掌。

「如果你不想安全離開【血宗岩】,這掌便打下來吧。」面對忘狂名的恨意,錢鬼好整以暇,雙手一張,高聲說道。

此言一出,忘狂名掌停在鬼面之前,問道:「此言何意?」

錢鬼毫不在乎的說道:「【寒屍居】,你們是不需要去了,因為地道已被滅祭藏關毀去。」錢鬼說得簡單,忘狂名與冷無痕可就大受打擊,唯一一條稱得上是安全的離開捷徑就這樣消失,如果從其他地方離開再遇上真流之人,兩人可吃不消。

錢鬼:「不需要擔心,我會帶你們離開,不知道是誰在正門大鬧,鬼面眾兵力也就幾乎移了過去,那個人不是高手就是個傻子,哈。」

忘狂名仍有戒心,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們?我們可沒錢給你。」

錢鬼:「感謝判官吧,東窗事發之前,他給了我三箱黃金,要我在適當時候,助你一把。」

「哼,但是你之前不就背叛了他。」忘狂名冷冷說道;冷無痕不了解兩人的過節,所以無法插上嘴,耳邊傳來了遠處吵雜人聲,顯是有十多人朝此處走來了。

錢鬼似乎被說得有些氣惱,怒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別用你們的人道理論來評論我,快做決定吧。」

忘狂名耳力一向不錯,遠處動靜自然他也聽到了,時間緊迫,他已無從選擇,只能妥協,言道:「錢鬼,你就帶著他離開吧,若你敢耍花樣,我必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錢鬼:「我會帶他離開,你就留著慢慢等死吧,小子,快跟上。」錢鬼對忘狂名頗為厭惡,見他不走,倒也樂觀其成,於是提上絕頂輕功往東北方飛奔離去。

忘狂名輕拍冷無痕肩膀,囑咐道:「去聖國找仙華欲真告知他這裡的一切,萬事小心。」語畢,將聖國王家玉珮塞入冷無痕的掌心。

冷無痕身上還有復國重任,自己是非走不可,面對眼前屢次救助自己之人,卻只能道句:「多謝了,保重。」冷無痕飛身而起,足聚真氣,朝錢鬼追去。

忘狂名沒有目送冷無痕離開,只因為他知道日後一定會再相見,當冷無痕動身之際,他已朝西方廢塔奔去,這時心中再響非心點燈微弱之音,言道:「走吧,也許這是吾最後一次助你。」

「嗯…我明白。」忘狂名應承一聲,腳步更加堅定,身影迎風飛縱,如今夢裡對少女所許下的承諾正深刻的在腦海中迴響。

我會保護你。





第五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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