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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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天海雪兔

活著的人,會因為死去的人而活著

但是這分羈絆,卻會為活下去的人帶來更大的痛苦

為了讓自己能站起來

為了約定而忍受一切

看似強韌的心

卻讓自己變得越來越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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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4 『瑠璃』
 
如果在這裡睡著了… 就可以很安穩地離開嗎?
Snow rabbit's memory b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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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4

琉璃








大地是銀白的荒漠,天空是深邃的黑暗;沒有人影、沒有流水、也沒有風聲,只有無盡又無盡的慘淡。

在這個悲傷的世界裡,生命是凋零的,世界是虛無的。

『唦…』

此時在這片寧靜的大地上,遠方出現了細微的腳步聲,放眼望去,那是一個孤寂的少女身影;

她身上披著是歷經風霜的破爛斗篷,手中握的是幾近腐壞的木杖。除此之外,身上空無一物,

甚至連鞋子都沒有。

沒有人知道她想要去哪裡,而她也沒有停下來歇息的打算,只是用雙手握持著木杖,

撐著疲憊不已的身軀、拖著滿是傷痕的雙腳,一步又一步,朝著沒有盡頭的前方走著。

單調、黑暗、恐怖。

時間,就這樣隨著少女顛簸的步伐,不斷流逝…

『丁拎…』

經過了長久的一段時間,突然出現了一聲神秘而清脆的鈴聲。彷彿超脫一切的存在,隔閡了這個世界;

而這股突來的聲響,也讓少女立即停下了她的步伐,抬起了她那掩蓋在斗篷下的臉頰。那深藏在破布裡的容顏,

是一個消瘦且骯髒的面容,但是不論風雨如何侵蝕她,依舊掩蓋不了她美麗脫俗的本質,

以及她那微微露出、皎潔而白銀的頭髮。

『丁拎…』

又一次出現的鈴聲,讓女性的雙眼更加有神,並開始轉頭四處觀望;她那逐漸露出氣色的表情,

看起來不僅活絡許多,同時也多添一分不明的焦慮。但是不論她怎麼尋找,出現了兩次的鈴聲,

似乎隨著長久的靜寂而永遠消失。失意的少女,就像被過大的希望所帶來的反噬,那瀕臨極限的身體,

終於隨著心中的沮喪而倒下。孤身一人,低頭而跪在死亡的荒漠裡…

然而,少女並沒有因此喪失了心智,經過了短暫的失望,她再次雙手拄著木杖,吃力地將自己的身體給撐起來。

旁人看起來,雖是輕而易舉的動作,但對她而言是件極為痛苦的事,因為她知道,如果下一次她再次倒下時,

很可能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喝…喝……」

最後,全身顫抖的少女終於使盡了她最後的力量,讓自己的雙腳穩穩地站在地面,但是此刻的她,

臉色已經浮出不堪負荷的蒼白,身體也快要承受不住最後的逞強。之後,就在她再次抬起頭的此時,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再次響起…

『丁拎…』

這一次,少女不再有任何的猶豫,即使那搖搖欲墜的身體還沒有打直,但敏感的她,立刻朝著那聲音的方向望去。

就在一扎眼的瞬間,少女的雙瞳睜著如玉珠般大,那驚訝又難以言喻的表情,表達著超乎想像的情緒。

原來鈴聲的主人,正站在不遠的前方;一個身穿華麗衣裳,留著一頭過腰秀髮的美麗少女,

而鈴鐺,正繫在少女頭髮上的玉釵尾端。

「啊……」

拄著木杖的少女,像是要呼喊著前方的少女而出聲,但是那美麗的少女依舊背對著她,不發一語地站在原地。

少女知道自己無法輕易出聲,於是只能盡自己最後的力量,加快速度不斷向前走著,

拼了命想要讓前方的少女注意自己。但是,此刻那美麗的少女也開始挪動了步伐,沒有注意到後方的人影,

踏出一步又一步,逐漸拉遠自己拼命想縮短的距離。

看著這一幕,少女心慌了,於是她將自己的生命豁出去,丟了手中的木杖,拼了命讓自己向前顛簸跑著。

但是不論她怎麼努力,美麗少女的身影卻不見拉近,反而離她的視野越來越遙遠。

「啊…哈……哈……!」

就在此時,一個突如其來的異樣,讓少女的動作逐漸受到阻礙,那是在自己腳踝上的詭異觸感。

然而少女沒有因此做出任何的反應,一心只想盡自己最後的力量,做著眼前唯一且重要的事;但是到了最後,

那詭異的觸感卻越來越強烈,已經達到讓自己的動作完全停了下來,甚至讓少女重心不穩地向前撲倒在地。

『啪唦!』

少女痛苦地撐起自己的身體,直到現在,那股來自腳踝的觸感依舊還在;就像被布給緊緊套住似的,

那纏繞在腳踝的緊縮感覺,甚至出現了輕微的疼痛。

「啊……!」

轉頭一看,那藏在腳踝上痛楚的真相,居然是數以千計的,沾滿猩紅鮮血的人類手臂…

而每一隻手臂,全部都朝著自己的方向不停地蠕動著…







..........








「呼…!!」


從夢中清醒,但彷彿仍置身夢中。

這時坐在床上的人影,正是與夢中那悽慘少女如出一轍的女性,孤高而冷漠的才女─八意永琳。

此刻仍是深夜時分,室內的空氣是冰冷清涼的寒霜,而外頭的天空則是與夢中相似的漆黑;在這樣嚴寒的環境裡,

坐在床舖上的永琳雖僅蓋著一條單薄的被子,身上卻不斷地流著汗。之後她起身離開床邊,

一手摀著自己的前額、一手扶著牆壁,一跛一跛地走向房內的書桌前。在這間擺設單調的房子裡,

四周除了一張桌椅外,只有擺滿的書與捲軸的櫃子,而那放置在桌上的不明用途的藥瓶,其存在顯得格外鮮明。

永琳走到桌邊後,隨即將藥瓶拿在手中並從中倒出幾顆藥丸,毫不猶豫地將之一吞而盡。

「哈…哈…」

服下藥後,永琳用雙手撐著桌子,她那低頭而露出重重苦色的表情,以及用單手摀嘴的若隱若現的嘔吐貌,

都能明顯表達自己那尚未退去的痛苦;不論是殘留在腦中的暈眩,還是夢中帶來的恐懼。最後又過了一段時間,

待藥效逐漸發揮效果後,站在桌前的永琳情況終於穩定下來,擺脫痛苦而鬆懈的她於是直接跪在原地,

伴隨著臉上尚未乾涸的汗水,伏臥在桌上再次沉沉入睡…







..........







『唧唧…』

艷陽高照,清風徐徐。

「哇──!」

在這片綠意環繞而蟬鳴四起山道裡,走著是一群穿著輕便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也有心情如這片天空一樣晴朗的女孩,伸張雙手開心地奔著。

「柚夜!安靜一點,別像個孩子似的。」看著自己妹妹如此稚氣的舉動,身為姊姊的柚花不免嘮叨幾句。

「呵呵…有何不好呢?」我看著逐漸跑遠的柚夜說著。

「您有所不知,長奈前小姐。她以前在家中幾乎都很文靜,家中長輩的話她都很順從,可沒現在這麼大嗓聲呢…」

「嗯…是嗎?」

聽著柚花如此說道,我只是露出淺淺的笑容,隨後各自看了柚夜與柚花一眼;在我眼中的兩人,

柚夜是個臉上掛著燦爛笑容的女孩,散發著活潑與精神,而柚花則是個如母親般的賢慧女性,總是不時緊緊地看護著柚夜。

看著這關係複雜的兩人,雖然沒有明顯溢於言表,卻又比誰都還注意彼此的存在;對於瞭解兩人各自思念的我而言,

這種無形而緊密的羈絆,讓人不自覺地心生羨慕。

「如果在意的話,不如妳就陪她去吧。」看著柚花如此出神地看著遠方,如此多愁善感的模樣,

我想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身旁的我。

「唉?不可以,比起柚夜我還比較擔心您,而且陪在您身旁是我的職責。」

「妳多慮了,我今天的身體狀況沒有妳想得這麼壞,妳看。」我舉起自己的雙手,故意做著精神奕奕的模樣。

「嗯…」柚花的表情仍顯得猶豫,兩眼盯著我的全身打量一番。

「放心吧,我不會走遠的,何況照顧新人同樣也是妳的職責喔。」

在我的要求下,最後柚花帶著一臉不放心的表情與我分別。不愧是陪在我身邊長達四年之久的人,

或許她已經觀察到了,即使我已經習慣在眾人面前裝出無事的模樣,但是今天身體的狀況確實不算好,

而且還剛好遇上了生理期,讓我連走起路來都有點吃力。最後跟著眾人走一段路,我的體力情況越來越差,

快要撐不住的我只好蹲下休息一會;也許是生理期的影響,今天的情況比往常都還要糟,不論是頭部的暈眩,

還是下體的疼痛…

之後,我將那枚紫色墜鏈從胸口拿出,紫色的寶石依舊閃爍朦朧的光彩之外,上面也沾上了我的汗水。

看來,即使我極力想脫離依賴藥物的習慣,但事實上我根本就做不到,而我的身體似乎也不允許我這麼做…

「妳怎麼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後方冒出,我記得…我應該是走在最後面了,為什麼這時候會出現『她』的聲音呢…?

「八意…大人…」

她沒有出聲,只是安靜地來到我面前蹲下,讓我整個人坐在地上並撫摸我的前額;我不好意思地移開自己的視線,

因為她的雙眼相當認真地注視著我,讓我心跳不已,我甚至害怕自己臉上會露出奇怪的表情。

不曉得有多少年了,能從這麼近的距離看著八意大人、讓她觸碰我的身體;為了履行任務,

我應該是已經放棄了這股思念,就算我知道我必須這麼做,但是就跟我斷不了與沙佳小惠兩人的友情一樣,

這股心中的悸動永遠都欺騙不了自己。

為了自己的渴望,我知道我是個自私的女人…

「不要緊的…請您先走吧…」

但是我也很清楚,不論我怎麼努力,有些事情就是無法如己所願。只是我也不曉得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

對於八意大人,我的心中究竟又在期待著什麼?這種苦惱又矛盾的感覺,總是日以夜繼地折磨著我…

「我只是…肚子有點疼…」

我趕緊握住胸口的墜鏈並將它收回衣內,雖然經過了短暫的驚慌,希望她沒有注意到我方才的疏失;

然而她的目光似乎都沒有從我的臉上移開,依舊緊盯著我的臉頰。

「走吧。」突然間,她站起身來。

「唉…?」

在我還在恍惚的同時,八意大人對我伸出了她的右手。

「我不會丟下妳的。」

就像一股暖流經過自己的身體般,她的表情雖然依舊冷漠,但是她的話語卻充滿了只有我才知道的溫柔,

讓我沒有辦法拒絕。仔細想想,這種感覺實在太卑鄙了…

「嗯…」

然而,就在我伸手欲握住八意大人的手的同時,在她的後方卻出現了不明的光芒;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未知景象,

在我還納悶而思考的霎時,那道光芒竟然瞬間由遠轉近,直接往我們的方向衝了過來。

「八意大…………!」



『碰轟───────!!!』








..........







「緊急事態!北里門遭到叛亂份子重大突破!」

在一間相當寬廣的元老院議會廳裡,突然出現了幾個傳令兵推開大門衝進來;他前來傳達的危機訊息,

立刻讓在場的所有人驚慌失措。

「難道…是月兔!」身為眾元老當中最有權力的元老領袖─信典驟然站起,外表有些年邁的他,

依舊對這緊急的消息聞之色變。

「是的,除此之外我們接獲了消息,在西北方山谷處的位置也遭受叛軍埋伏,但是現在情況仍不明。」

「那裡不就是科學家的所在地嗎?」

「什麼!總之先設法拯救他們,絕對不能讓機密外漏!」聽到這消息,其中一位名為元求的元老,

立刻對前來報信的人下達命令。

「慢著。」在其他人都處於驚慌狀態的此時,身為同樣地位的元老之一,

但外表比起他人還年輕俊俏的長奈前白河立刻挺身出來。「那裡的事態還沒有你們想像中的危急,

應該先將主要兵力集中在皇都。」

對於眾人皆慌亂的此時,白河依舊以不慌不忙的姿態,以冷靜的口吻指示眾人。

「你說什麼!長奈前!」

「元求,現在這種時候可不能急,如果以我的判斷沒錯,這是個調虎離山之計,以我們現有的殘餘軍力來說,

萬萬不得分散。」

「哼…這種時候你居然還是這麼冷酷無情,原來你連自己女兒的命都不在乎了啊?」

同樣身為元老的元求,面對自己視為眼中釘與競爭對手的白河,一見他那微露破綻的說詞,

元求立即毫不留情地抨擊,但看在白河眼中,他並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只是冷冷地看了對方一眼。

「不在乎?哼…應該說我沒有在乎的必要。」

「這是什麼意思?」

「別忘了,在那群科學家當中,永琳也在那裡。」

白河此話一出口,四周的人立刻興起了輕微的騷動,這是一個他們絕對不陌生的名字。

「八意永琳…?長奈前,你當真認為她足以勝任保護所有人的職責嗎?」

依據永琳過去以來傑出的能力,以及白河那充滿自信的態度,照理來說,這是個毫無疑問的強心劑;

但穩重的信典在判斷上仍有些猶豫,畢竟完全捨去兵援的極端作法,這也是個很大的賭注。

「區區一個女人也想對付月兔?你瘋了嗎,長奈前?」對於白河那過於自負的意見,元求一旁以挑釁的口吻說著。

「月兔固然危險,但可別忘了她是誰,她跟你這種腦袋簡單的生物可是不同的,呵呵…」

「你……!」在元求憤怒欲出口同時,信典伸手示意打斷了他的話語。

「罷了,我倒是聽聽你的判斷依據為何。」

對於信典的疑問,白河不慌不忙地走下台階去,走到傳令兵的面前並跟他拿了標有叛軍分佈的皇室外圍地圖。

白河將地圖攤開在地上後,隨即用毛筆畫出了軍力的分配路線;表面上,皇室的兵力雖佔多數,

但在地勢上卻處於劣勢,因為四周有三面都被叛軍的月兔給包圍。

「以現在的局勢,如果用分散的兵力,絕對沒辦法輕易平息這場動亂,因為他們擁有比我們更遠、更廣的攻擊範圍;

若無法一次壓倒性地打敗他們,自然將會演變成對我方不利的持久戰,而且一旦讓月兔順利進入皇宮,

那麼後果必當更不堪設想。」

白河一邊描述局勢,一邊畫著雙方的進攻路線,之後他在整張規劃好的地圖上畫一個大叉;

不僅強調分散兵力的愚昧之處,更強烈表示出他的立場與自信。

「我們需要的,不是那搖擺不定的目標,而是一場絕對勝利的仗!」

面對白河的說詞,其他的元老們也開始紛紛細語,露出十分猶豫的臉色,而最後眾人討論結束後,

也一致地贊成白河的意見,除了一個將他視為眼中釘的人,滿臉不悅地站在一旁。

「好吧,長奈前,現在整體的兵力暫時交付給你。此外,編排在皇室的月兔也由你去指揮。」

「遵命。」

白河以恭維的姿態半跪在眾人的面前,但在他那貌似忠誠的低頭表情下,卻悄悄露出一絲笑意…







..........







此時,在西北方的山谷處聚集了一大群人;外圍站著是頭上掛有鮮明兔耳的種族─月兔,

而被包圍在內部並恐慌蹲坐在地上的,正是被突襲遇難的永琳一行人。在這般慌亂的場面,

四周是被爆破後東倒西歪的樹木枝幹,以及老弱年幼的女性哭聲。

「嗚……姊…姊姊…」

「別怕…」

聽著柚夜因過於害怕而不斷哭泣的聲音,柚花只能勉強自己振作起來;即使身體也不停發抖,

仍緊緊地抱住她的妹妹,不敢閉上的雙眼,臉上是滿滿的恐懼與逐漸跑出的淚水。在他們的眼前,

是幾個受到爆炸波及而重傷的同伴,有些人甚至已經瀕臨垂死邊緣,四周充滿了讓人作嘔的血腥味。

這時,永琳與朔也留在一旁人群的角落,他們的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勢,但是躲在永琳懷中的朔,

卻露出了十分訝異的眼神;不同於柚夜或柚花那種恐懼,反而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而睜大雙眼,

整個人失魂落魄般。

「朧兔殿下。」

隨著一個女性月兔的聲音一起,在外圍眾多月兔的後方出現了一個人影,那是一個留著銀色長髮、

穿著略為高尚的月兔女性,也是在場所有月兔的領導人─名為朧兔的月兔。待她慢慢走近人群之後,

她第一個動作卻是彎腰低下頭來…

「造成各位的傷害,我很抱歉…」

對於這個意外的道歉,雖然讓受到威脅的眾人皆感到不可思議,但是他們心中的恐懼依舊揮之不去,

也沒有做出任何的回答與反應。

「關於這一次行動,我們只有一個目的,若各位願意配合,我承諾絕對不會再傷害你們任何一個人。」

聽到月兔領導人如此呼應,在場的所有人彷彿為了想瞭解他人的想法而各自看著彼此,但在他們的心中,

依舊不敢完全信任敵人的話語。之後又過了一小段沉寂的時間,終於有個男性鼓起勇氣,慢慢地站起身。

「妳…妳要我們怎麼做?」

「我在找一個人,而那個人就在你們之中…」

「妳…妳的意思…難道…?」

彷彿猜到了對方的目的,男子的口吻越來越猶豫,而看透男子反應的朧兔,也不打算多做其他的暗示,

直接了當地開口:「沒錯,我希望你們能交出長奈前的女兒。」

隨著朧兔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覺地投向躲在永琳懷中的朔,也間接地讓敵人發現到朔的所在。

朔的表情瞬間變得恐懼不已,就像被人出賣了一樣,她的心情充斥著極大的恐懼與崩潰;她也知道,

自己即將成為所有人的祭品,只要犧牲自己,所有的人都可以得救,但是不論她怎麼想為自己的犧牲做自我安慰,

那份恐怖的感覺卻無法從自己的心中消去,也讓她不斷地回想起更多的事情。

那份藏在記憶中的…與月兔相關的慘劇記憶…

「不…不要……」

最後,在所有人抱著各自想法的注目下,以及內心不斷被記憶侵蝕的感覺,承受不住壓力的朔終於哭了;

那份恐懼,就像一大片的黑色血液,在心中不斷地擴大…

「我拒絕!」

正當所有目光不斷集中在朔身上的此時,永琳挺身而出並站在朔的前方,擋住所有人緊盯她雙眼的視線;

而這簡短而果決的一句話,就像一道足以沖散陰霾的清流,回復了眾人那因為恐懼而逐漸喪心喪志的自我。

「妳…?」

這時,身為月兔領導人的朧兔,臉上表情露出了滿是不可思議的異樣;她呆站在原地,

雙眼緊盯著站在前方與她四目相交的永琳。

「銀色的長髮…妳難道是在百年祭祀那時的小女孩?」

朧兔一邊說著,一邊回想起多年前在月華園舉辦祭典前,自己躲在暗處偷偷看著神久耶,

反而陰錯陽差遇到神久耶噎著,遞水給她解危的巧遇畫面。當時,那個總是陪在神久耶身邊,

把她視為己命的年幼女孩,如今正站自己的面前。

「…」

永琳沒有開口回答,只是一臉納悶地看著朧兔,即使聽到對方如此說著,但對永琳來說,

記憶的腦海中已經沒有了對方的影子,更不用說是顯少見過面的月兔;而看著仍沒有認出自己的永琳,

朧兔只是低頭感慨地嘆一口氣。

「罷了…不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朧兔再次凝視著眼前已經長大的永琳;那若有所思的眼神逐漸從訝異、

失望,甚至轉為輕微的憤怒。「為什麼…原來身為公主貼身侍的妳,現在會在這種地方!」

隨著朧兔憤怒地大喝,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皆投向永琳身上,即使他們都不曉得朧兔所言的意義為何;

然而永琳毫無所動,只是面帶難色地與朧兔相望,四周的氣氛變得過於寧靜而詭異。

「妳不會懂的…」突然間,永琳緩緩開口說道。

「什麼?」

「我所作所為的目的,妳不可能瞭解…」

「我沒必要聽妳說這些廢話,我只知道妳是一個掩護元老院的月人。一個背叛公主,苟且偷生的叛徒。」

聽到與公主有關的字詞,永琳眉間不自覺地抖動一下,隨後她的表情也由以往的冷靜,逐漸充滿了怒意。

「你們沒資格這麼說!不論你們有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現在的你們也不過是一群破壞和平的叛亂份子!」

看著永琳那拋開冷靜的態度,在場的人都感到十分意外,尤其對一起共事多年的夥伴眼中,

這是他們完全沒看過的,永琳性情激動的一面。

「愚蠢至極…」

然而,聽在朧兔的耳裡,永琳那番激動的說詞讓她感到十分不以為然。

「虛偽的歷史、虛無的世界,你們這些活在謊言之中的人難道還深不自知?所謂的叛亂又如何,

而叛亂的意義是什麼,你們根本就不瞭解!」

「住口!我的道路只有一條、我的心願只有一個;不論是誰,只要阻擾在我前方的人,下場就是死!」

語畢同時,永琳立刻從腰際抽出兩把短刀,兩手各自以正握與反握的架式,表明誓死抵抗的態度。

「原來如此…到頭來,妳也是個被人利用的傀儡…」

「什麼!」

「對於連自己存在都不瞭解的人,不就只是一具沒血沒肉的傀儡嗎?」

隨著朧兔這句話,其他的月兔也紛紛朝永琳的方向走近,在他們眼睛中閃爍的,是那足以讓人發狂的鮮紅色彩。

也可以說,在場的眾人其實都早已發狂…那名為嗜血的瘋狂;為了各自的存亡、也為了證明各自的理念,

對峙的雙方就在這片風聲鶴唳中賭上自己的性命。

暴風雨來臨前的一切,總是靜寂如止水;於是雙方抱著殺死對方的意念,生死的對決一觸即發。


『消失吧!』







..........







「現在情況如何?」

此時在元老院的議會廳裡,所有的人皆看著一個前來通風報信的傳令兵,每個人的臉色都顯得正經而嚴肅。

「一切大勢已定,但多數的月兔俘虜都抵死不從。」

聽到這句結論的瞬間,每個人的心情都安心了不少,而身為主要領導的信典更是如心中卸下一塊大石般,

但是殘餘在心中的謹慎仍驅使著他不能大意。

「這樣就夠了,反正讓他們被控制也只是時間的問題。那麼,這次的詳情為何?」

「這次的局勢就如長奈前大人所言,多數的月兔幾乎都在皇都,但是首腦與一些精銳月兔似乎不在那裡。

此外,這次的叛亂事件的首腦正是月兔皇室的繼承人之一,朧兔本人。」

「又是為了神久耶嗎?」

「是的。」

「看來不盡早將神久耶迎回是不行了,雖然今次讓月兔的元氣大傷,但久了仍是個危險的存在。」

「不會的,月兔一族根本沒什麼,以我等月人驕傲的軍事力,他們終究只是群空有狂氣之眼的賤民。」

對於結果而感到滿意的元求,他自豪地說著。

「哈哈哈。」

突然間,從門外傳出了一股豪邁的笑聲,讓待在室內的眾人都感到驚訝而往門口望去,而從門外逐漸現身的,

正是這次討伐月兔的主要功臣─白河本人。

「你笑什麼!」

「說得可真好聽。說起來,這次我們也不過利用月兔來互相殘殺罷了,以肉身與月兔對峙只是自找死路,

我們現在還需要更多的資源。」

意外的,白河並沒有因為自己討伐功勞而自滿,反而明確指出這場戰役的缺失與不足之處。

「話說回來,長奈前,現在我們需要你去指派剩餘兵力去西北的山谷救援。」對於白河的歸來,

信典再次指派下個命令。

「我已經派遣兩千名正規軍過去了,不然我怎麼能安心回來呢?」

「正規軍?你為何不使役月兔呢,對方可是……!」

在信典語畢之前,白河只是從容地舉起單手示意:「放心,這部份我自有考量。」

「考量?我看你是居心叵測吧。」

「是不是居心叵測,你何不在得到結果之後在慢慢確認呢?呵呵…你的價值觀可真特別。」對於元求的挑釁,

白河只是輕描淡寫地回答。

「雖然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判斷,但是單靠八意一個人沒問題嗎?她畢竟也只是個女人。」信典有些擔心地提問。

「我想永琳真正的能耐,你們可能都還不瞭解;擁有無堅不摧的實力,以及最堅定的意志,她是無人能及的。」

白河說話的同時轉身面向門外,此時外面轉涼的天候開始降下白雪,而那從天而降的白雪,

就像一顆顆美麗又冰冷的玉珠,也像某人那銀白色的頭髮。「還有她那個冷酷,卻又比任何人還要強韌的心靈。」

「哼…她不過是隻你養的母狗罷了。」

對於元求一旁的說詞,白河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只是不以為然地看了他一眼,從那眼神流露的,是冷冷的怒意與輕視。


"看來…差不多可以讓齒輪轉動了…"







..........







『碰轟──!』

四周皆是殘破不堪的一片,原先本是綠意盎然的美麗之境,瞬間成了地獄般的寫照;

在場的科學家們都已完全離去,除了幾個因為傷勢過重,成了倒臥在地上的屍體。

「嗚……!」

這時候,還留在這裡的人只剩下奮戰到最後的永琳,以及躲在後方的朔。流露出幾近崩潰眼神的朔,

看著這般場面讓她腿軟而不停地顫抖,連起身的勇氣都喪失了,只是坐在原地恐懼地抱著頭,

沒有人知道她此時內心在想什麼;而無法抽身的永琳,只能留在這裡持續抵抗圍攻她的月兔,

但以寡敵眾的局面對她而言太吃力,她身上的傷勢也越來越重。

「放棄吧!妳難道還不懂嗎!」

面對身後是樹木而無退路的永琳,朧兔對她舉起雙手,從食指前端散射出子彈般的鮮紅光彈。

永琳立刻向右翻滾吃力地躲避,而光芒瞬間貫穿了她身後的樹木以及她的髮梢,之後她立刻收起手上的雙刀,

並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型的棍子;她握住且用力往下一甩,那棍子瞬間以折疊的姿態變成一把長弓。

「住口!」

從腰際取出一根箭矢後,永琳以相當快速且流利的動作,立刻朝朧兔射出銳利的一箭。

看到永琳意料之外攻擊,朧兔不禁感到訝異,但是她依舊勉強躲過。

「妳這頑強的傢伙…!」

就在眾人戰鬥的此時,在朔的身後卻悄悄地出現一個女性月兔;提著輕巧而穩重的步伐,

她想要趁雙方沒有注意到的機會,直接把朔給挾持。

「嗚…!」

這時候永琳依舊以遠距離的攻勢與對方展開拉鋸戰,但在她不時會注意朔情況的習慣下,

她也注意到了有月兔想對朔意圖不軌。

「住手!」

永琳立刻衝到朔與月兔兩人的方向去,但她對敵人包圍的集中力同時也大幅減低,就在她拼命向前奔跑的同時,

瞬間兩發光彈各自射穿了她的腹部與左手腕。永琳依舊忍住了巨大的疼痛,在她跳起的瞬間,

立刻將腰際的短刀抽出並射向朔身旁的月兔,而月兔在反應不及的狀態下,就這樣被急襲的短刀刺進胸口,當場斃命。

「嗚……!」

雖然即時救回了朔的安危,但是換來的代價也很龐大,做出捨身一擊的永琳,只能蹲在原地、守在朔的前方;

單手摀著自己那不斷流血的腹部,在失血過量以及體力耗盡的情況,甚至讓永琳開始感到有點暈眩,

身體也開始重心不穩地搖晃。看著眼前這一幕的朧兔,已經瞭解了優勝劣敗的局勢,但是對他們來說,

這次戰鬥的造成犧牲也很大,有一半以上的月兔也都深受重傷,而看著永琳他們身旁犧牲的月兔,

讓朧兔的憤怒更是達到了極點。

「該是結束的時刻了…」說話的同時,朧兔舉起了對準永琳前額的食指。

「殘忍的月人啊──!!」







..........







『永琳…』


『抱…抱我好嗎…』







「哇啊啊啊─────!!!」

此時,在朧兔欲殺死永琳的這一刻,從永琳身體瞬間發出極為耀眼的光芒。

「這是…怎麼回事!」

而在那光芒之中,是個逐漸露出型態的,擁有如寶石般的、七彩色的美麗玉樹枝…

在場的所有月兔立刻退開,對他們來說,發生在眼前一切的狀況,超乎了想像而讓他們慌亂不已;

然而只有一個月兔不同,她那過於安靜的態度,甚至整個人都呆楞了。

「蓬萊…玉枝…?」

從朧兔的雙瞳裡逐漸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整個人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旁。這時候,永琳也慢慢站起身來,

她手中握住的,正是從她身體中出現的玉樹枝。

「不可能…為什麼…蓬萊玉枝會……!?」

在朧兔還沒從失意中回復過來的此時,永琳已經穩穩站起,並高舉手中的玉樹枝…

「殿下小心──!!」

瞬間,那群站在後方的月兔立刻被從地上竄出的不明光粒給轟炸,所有的月兔當場下體都被炸斷,

甚至全身爆裂死亡,在場仍活下的月兔,只剩下及兩個雙腿被炸斷的女性護衛,

以及被救出但意識恍惚的朧兔。

「為什麼……公主…?」

彷彿心靈被破壞了,朧兔依舊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跪在地上,看著一步又一步朝自己走過來的永琳。

在她的眼中,那玉樹枝是熟悉又陌生的寶器,同時也是希望與絕望的象徵,而走到她面前的永琳,

臉上是冷酷的表情,以及微微浮出的滿腔怒意。

「我只是做著一樣的事,這有什麼不對────!!!」

失去理性的永琳大吼,隨即高舉著殘酷的玉樹枝,對一個跪在她面前的月兔。



"世界是不平等的…但是死亡卻是平等的…"


"公…主……"







..........







天空降下了白雪,落在這片血紅的大地上。

最後留在永琳身上的,只有染滿全身的血腥味,以及一隻握住自己腳踝的手臂。

永琳沒有其他的反應,只是拿著玉樹枝,拖著沈重不已的身軀慢慢走到朔的面前;

這時候的朔終於鬆開了緊抱頭部的雙手,而當她再次抬起頭的同時,眼前是一個全身沾滿血腥、

身上留有他人屍塊的女子。

「走…吧…」

永琳伸出了她的手,而朔害怕地躲開,雙眼傳達的恐懼再次清楚地浮現。將一切看在眼裡的永琳,

只能黯然將手收回,於是她一個人踏著顛簸的步伐往回走;最後,失血過量的她,

終於隨著那遲緩的步伐,整個人倒臥在地上。







..........







漆黑的世界、銀白的荒漠。

披著破斗篷的少女終於再次爬了起來,她掙脫了後方無數的、想捉住她的血腥手臂,

為的就是不讓自己失去最後的機會、那個追上前方美麗少女的機會;再次起身的她,彷彿得到了源源不絕的力量,

開始拼了命向前奔跑著。然而,意外的力量終究是一時的,不論她怎麼想追上美麗少女的身影,

最後還是慢慢從她的視野消失了;少女精疲力盡跪了下來,心中的絕望與痛苦讓她跪在原地大哭。

「不要…」

這時候,突然在少女後方出現了一個人影;就像奇蹟般,少女驀然轉頭,竟然是她一直在追逐的美麗少女。

美麗的少女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伸出自己的衣袖,溫柔地替少女擦乾臉頰的淚水;

雖然臉上仍留有一絲勉強與苦澀,但就像哄著孩子似的,她還是露出溫柔的微笑。少女的淚水像是擦不乾似的,

面對美麗少女的溫柔,她再次熱淚盈眶並緊緊地擁抱著對方。

「不要離開我…」

對於少女的要求,美麗少女的表情顯得有些驚訝與為難,但還是撫摸著少女的頭,

兩個人就這樣沈浸在這短暫的時刻,一個如母親保護孩子的溫暖時刻。

『噗!』

突然間,美麗少女的胸口破了一個洞,大量的些鮮血噴濺在懷中少女的臉上;少女嚇呆了,

看著眼前這難以置信的一幕,她既無法出聲也無法移動,只是惶恐地跪在原地,

看著鮮血不斷地從美麗少女的胸口流出。

對於這事出突然的一切,美麗少女立刻一把推開她,使盡力氣後一個人虛弱地跪了下來;

之後突然又出現了一個全身穿著黑衣的人,手持一把細長的劍,慢慢朝美麗少女的方向走著。

不安、絕望,少女的心中逐漸充滿了恐怖的預知,但即使拼了命想阻止這一切,少女身體依舊無法動彈,

連聲音都無法發出,只能看著那個黑衣人走到美麗少女的身後,慢慢地高舉長劍,對準美麗少女的後頸。

『唰!』

最後,毫不留情地將細長的頭髮連同首級一同砍下,噴濺著誇張而大量的血霧。







..........







「不要啊啊啊啊啊────!!!!」


永琳從夢中驚醒,並且失去理性而雙手抱頭狂亂地大吼,狼狽地跌下床後,以連滾帶爬的姿勢靠近桌前,

身上那重重包紮的染血繃帶也因此斷裂四散。

『啪啦!』

彷彿在找什麼東西似的,她不斷地翻找桌上,而擺在上面的物品都一一被她的手給掃蕩一空、摔碎在地上,

但是不論她怎麼急忙地找,依舊不見她所希望的物品蹤跡。

「藥、我的藥!我的藥──!」

面對空曠乾淨的桌面,永琳再次雙手緊抱著頭部,逼近瘋狂的她,痛苦的模樣清晰可見。

『喀。』

這時,從門外傳來了開門的聲響,而察覺到有人靠近的永琳,立刻整個人倒在背後的牆角,

像是想逃避般的,不斷地瑟縮自己的身體。

「不要…不要……!」

而從門外出現的,是一個背光的人形黑影,看在永琳的眼裡,那是一個無法言喻的恐怖;

她依舊拼命地掙扎著、發抖著,並用雙手把自己的頭給緊緊抱住。

「八…八意大人…!?」

站在縮在牆角的永琳的面前,原來是朔本人,而她將手上端來的稀飯放在一旁後,立刻擔心地走到永琳面前。

「不…不要過來……!」

但是朔越是想靠近永琳,永琳的抗拒反應越是激動,整個人快達到精神崩潰的地步,

雙眼也開始流出滿滿的淚水;試圖想為永琳做點什麼的朔,於是只能抱著滿腹的失望慢慢遠離她的身邊,

看著她一個人窩在牆角不停哭著。

「對不起…對不起…」

就這樣,朔只能帶著無奈與悲傷,痛苦地站在原地看著心碎的永琳,重複又重複地哭號…


「公主…不要離開我…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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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與常人無異

甚至比常人還要脆弱

因為一個女孩的死亡,把她的心造成很大的傷害

自責、委屈、痛苦…全部都烙她的心中,永遠無法忘記。

因為不知道自己的軟弱

所以才裝出冷漠的臉孔

疏遠一切接近自己的事物


也包含了我…





下回

chapter.15 『傀儡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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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5

傀儡之心









「聽說這次的叛亂事件,造成月都裡外空前的大亂。」

「是啊…都經過這麼長久的和平了,實在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雖然這一次的戰事平息了,不過還是造成不少人的犧牲…」

「你是說科學家那邊吧?」

「嗯…而且這一次居然殺害了四個無辜的人,以常理而言,人類根本不可能跟月兔交刃…可惡的月兔!」

「照理說那群科學家應該會全部罹難的,但是…」

「據說…她以完全不留活口的方式,把月兔全部殺盡,好殘忍的女人…」

「我看她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殺人吧?」

「連屍體都能四分五裂的她,居然還敢掛著那張面無改色的臉孔,簡直就跟人偶一樣!」

「就跟她那傳聞中的白髮一樣…她的心,難道也受了詛咒嗎?」

在一處空曠的皇室走廊裡,就在三個女性站在一旁閒雜談論的此時,突然間,一個他們口中的白髮女子,

從牆角邊突然走了過來。

「啊…啊……!」

三個人因女子突然出現的身影,當場嚇到驚慌失措,甚至雙腿發軟而倒在後方的牆上。

儘管全身仍留有多處看似嚴重的傷勢,左手臂還有骨折的包紮,但走過來的白髮女子依舊掛著無表情的面容;

沒有因為三人的發言動搖,也沒有移開自己的眼神,只是一臉平靜而冷漠,默默從他們讓開的路走過去…







..........







「長奈前小姐,您怎麼了?」

「啊?沒事…」

此時在一處乾淨的病房裡,朔與柚花兩人各自坐在裡面的椅子上。裡面的擺設相當單調,

除了幾張椅子與茶几外,只有一張潔白的病床,而躺在他們面前病床上的女孩,正是柚花的妹妹柚夜。

相較於身上多處傷口包紮的柚花,柚夜的身體幾乎沒有太大傷勢,只是閉上雙眼,安靜地躺在病床上。

「我只是…在想事情。」

朔緩緩開口說道,隨後轉頭看著躺在床上的柚夜。其實真正受到的傷害不是身體,而是柚夜的心靈,

自從經歷了那次殘酷的事件,她的意識至今還沒有清醒過,躺在床上的模樣,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

「對不起。」

突然間,柚花開口向朔道歉,但不曉得對方用意的朔立刻慌張搖手示意。

「妳怎麼了?我只是……!」

「對不起…」

在朔開口將話說完之前,柚花再次低下頭來,以非常愧疚的表情低頭向朔道歉。看著這對方番嚴肅態度的朔,

她終於瞭解了柚花這句話的用意,也想起了事發的那天,在月兔的逼迫下,所有的人輸給了內心的恐懼,

為了自己的求生而出賣朔的行為;但是朔也瞭解,沒有人能夠永不低頭,也沒有人的心是永遠堅強,

因為深藏在人心最底層的,是足以粉碎自我的脆弱面。這一點,她比任何人都瞭解。

「不要緊,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不在意…」朔勉強鼓起淡淡的笑容,隨後她摸著躺在床上的柚夜的手。「比起這些,

我覺得這孩子很了不起呢。」

「您是指?」

「她的笑容…」朔將手移到柚夜的臉頰,輕輕地撫摸著。「由衷的善意亦不帶一分虛假。

快樂的時候痛痛快快地笑,悲傷的時候痛痛快快地哭,能坦率地表現完整的自我,在我心中是何等羨慕。」

聽到朔如此說著,柚花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只是將頭別過去,若有所思地盯著柚夜的臉。

「是啊…這孩子總是對每個人露出笑容,但是我也知道她仍然對我隱瞞了許多事…」

仔細回想過去以來的日子,對柚花而言,他們雖是名義上的姊妹,卻是同父異母的血緣;雖然家裏發生了許多事情,

兩人的母親也彼此憎恨,但是柚花卻試著想要超越這層隔閡,將柚夜視為親妹妹來照顧。

雖然柚花總是這麼想,但是過度在意柚夜感受的她,卻也因為太過謹慎而無法拉近兩人的關係;

就像一段原在天邊近在眼前的距離,心靈無法交會的兩人,自然也無法瞭解彼此真正的心意。

諷刺的是,兩個人對彼此的想法也如出一轍。

「我不曉得究竟該怎麼做才好,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好想多聽她說一些關於自己的事…」

看著身旁低頭的柚花,再轉頭看著床上的柚夜,朔面色沈重地輕嘆一聲,隨後她在心中鼓起勇氣,

終於下定了一個決心而緊握雙手。

「其實說不在意…是騙人的…」

聽著朔那微帶顫抖的聲音,柚花訝異地轉頭看著她,此時的朔正低頭看著自己緊緊交握的雙手;

其實對朔來說,她並沒有忘記當時被人背叛的打擊,甚至打從心底還無法諒解。

「我總是這樣,為了不讓別人討厭自己、為了得到大家的喜愛,所以一直戴著虛偽的面具。

總是不斷、不斷地用謊言來欺騙別人,麻醉自己,也逐漸藏起了自己的心…」

朔的表情越來越沈重,彷彿在否定過去的自己,她的一言一語,不僅把自己心中的真實與醜陋赤裸裸地讓人看透,

也像一把利刃,正一刀一刀地割傷自己。

「我知道…不論我們再怎麼道歉也沒辦法對您做出彌補…」

對於身旁少女內心的自白,後知後覺的柚花內疚地移開注視朔的目光,對於這個意外得知的事實,

讓她的心中更加感到無比愧疚與歉意,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她必須要奉命守護的人。

看著低頭的柚花,朔緩緩開口道:「如果妳願意替我做點事來做彌補的話…」

朔說話的同時,隨後再次伸手,輕輕地握住柚夜的手。「那麼…我希望妳能好好地陪在她身邊。」

柚花終於抬起頭來,但是她驚慌的第一眼看不是朔,而是躺在床上的柚夜。

「人是軟弱的…如果有一天,等到她的笑容也失去的話,那麼之後做什麼都很難彌補了…」







..........








沿著點亮油燈的漆黑走廊,永琳抱著手臂的傷勢一步一步慢慢走著。燈火染黃了她那白銀的頭髮,

也將她那無神而空洞的雙瞳,映出朦朧而暗沉的色彩。最後,走向這條路的盡頭,

一扇大門隨著永琳的到來而緩緩開啟;待她走進室內,映入眼前是幾個守衛的士兵,

以及八個坐著居高處的元老。

「屬下八意永琳,前來向眾元老跪安。」永琳走到元老前方後,以半跪的恭敬姿態向眾人請安。

「這次鎮亂妳立了大功,八意。」坐在元老群正中間的領導人信典,以端莊的口語回應永琳的禮數。

「是的。」

「雖然在妳傷勢還未痊癒時召見妳,但我還是想見妳一面,瞭解一下身為女性而擊敗月兔的妳。」

信典如此說著,隨後永琳抬起了她的臉頰,讓位在上方的信典仔細端詳。

「雖然一頭白銀的頭髮,但確實是個美人…從妳委任長奈前旗下起,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吧。」

「是的。」

隨著永琳標準的禮儀應答,她再次立刻低下頭來,讓信典當場感到有些錯愕。

「呵呵…她只是太過注重禮記與規律,沒別的用意。」白河在一旁替永琳緩頰道。

「哼…」

在場的眾人都接受了白河的說法,除了最不滿白河的元求,在一旁以瞧不起的態度冷眼以待。

「那麼,關於這次討伐功的勞,妳有什麼願望嗎?」

聽到信典如此開口的瞬間,永琳那低頭的表情露出輕微的吃驚與猶豫,而受到情緒起伏而微張的口,

最後也隨著冷靜的心而緩緩合起,沒有開口回應。

「我有個提議。」在永琳回答之前,白河先一步替她回答信典。

「怎麼了,長奈前?」

「就讓永琳升任為天狼降司吧。」

「這……!」

隨著白河的言論一發表,在場眾人立刻興起一股騷動,而信典立刻以維持秩序的領導身份,朝眾人伸出示意肅靜的手。

「長奈前,你可知道任命降司的意義為何?」

「我當然清楚,但就是擔任迎接神久耶的使者領導又何訪?」

「長奈前!」在信典猶豫的此時,元求先一步跳出來說話。「你別得寸進尺了!為何要聽你的意見冒這麼大的風險?」

「是啊,為了顧全大局,這個提議實在不妥。」

「長奈前,這女人過去可是神久耶的第一級貼身侍啊!」

跟在元求的意見之後,也出現了幾個反對的聲音,而白河只是伸出他的雙手示意,希望大家能先讓他把話說完。

「神久耶刑期結束之日已近,這是刻不容緩的大事。單憑學術的貢獻,還有全月都的武功來看,

以永琳的身份並無不妥,何況這次迎接的不是別人,可是那個不安定的神久耶。我們需要的是能穩定她的心、

能妥善將她帶回月都的人,而這個任務除了永琳而無他人可假手,不然,你們倒是提出個可以讓人心服的人才?」

聽到白河如此說著,眾人開始感到疑惑而交頭接耳,而明察情勢的白河,也立刻趁這個人心搖擺的機會,

再次強調他的立場。

「我瞭解你們此刻的想法,但你們無須擔心。第一,既然我們的手上仍有控制神久耶的把柄,

那麼最壞的情況就是讓神久耶再次死亡,而她的靈魂最後也會回到這裡。至於第二…」白河說話同時,

朝一旁的信典看了一眼。

看著白河的暗示眼光以及下方永琳,這時候信典終於想起了一件事,那是二十多年前,白河私底下與他商量的記憶;

當時是神久耶剛死、永琳被監禁的日子,兩人正私下談論何以說服永琳,而白河當時所說的條件正是這一點。

為了能將天才又孤傲的永琳納入我方,對於她這般捨己為人的本性,這是唯一能收買她的手段,

也是白河在獄中答應永琳的唯一條件。

「二十五年光陰似箭啊…」想起了過去的種種經歷,信典微帶感嘆地說:「好吧。」

「信典!萬萬不可啊!」

在信典的決議下,元求立刻站出來大聲反對,他那衝動而惶恐的表情,充分表現他對此舉的不滿與不解。

「事已至今,我自有我的考量。」維持元老院秩序的信典,再次舉手制止元求的抗議。

「看來你對我的意見可是反對到底呢,元求大人?」

對於自己意見遭到駁斥之餘,又眼睜睜看著白河對自己的挑釁,怒意無法宣洩的元求於是雙手拍案,

憤然站起後,一個人掉頭不回地走出議會廳。

(這個賊子…可惡…可惡!)

「總之,關於這件事還有其他人有意見嗎?」

在元求擅自離去後,信典再次詢問其他人的想法。此時其他元老雖然仍一臉猶豫,不過看到信典態度如此堅決,

他們的態度也逐漸趨於緩和。

「好吧,但是既然你身為她的上司,那麼全部的責任一樣要由長奈前你來承擔。」在眾人意見逐漸一致後,

其中一個元老站出來代替其他人發言。

「這是當然的。那麼,永琳…」

「是的。」

聽到白河的呼叫,半跪的永琳立刻抬起頭來。

「妳可以先退下了。」

白河對永琳命令的此時,卻在雙眼直視永琳的瞬間,別有用意地朝門外瞄了一眼;沒有人察覺到任何異樣,

也沒有人注意到白河這個細微且短暫的動作,而永琳表情亦沒有任何起伏,只是靜靜地低下頭行禮。

「…屬下告辭。」

隨著輕聲的回應,永琳站起身來並朝門口慢慢離去。

「總而言之,雖然關於八意與你的功勞事宜,我已經派人先向皇室知會過了,但關於任職的部份,

就由你自行去撰寫公文向上稟報吧。」

以簡單的手勢行禮回應信典後,白河開始著手整理桌上的資料,而其他人則繼續討論其他事情,

待白河拿起所有的資料,並走向議會廳旁的側門時,他回頭朝眾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人群聲音是嘈雜的,

而自己心情是冷靜的,相較之下,有著一絲微妙的差異感。彷彿心理還在盤算什麼詭計,

白河的嘴角微微上揚,之後他帶著這個秘密,一個人灑脫地走出離開的大門。







..........







「可惡!」

時辰已晚,在這處空曠而狹長的走廊裡,兩旁只有用來照明的油燈;此時元求與幾個護衛正在這裡走著,

但怒意高漲而無處宣洩的他,不時大聲對天謾罵。

「那個混帳!仗著自己的功勞,竟敢對我如此頤氣指使!」

「元求大人,您就別氣了…」

跟在元求身邊的,除了六個男性護衛之外,還有兩個看起來年紀尚幼的宮女,為了稍微安撫怒火中的主人,

他們伸出拿著手巾的手,替氣到滿臉通紅的主人擦拭額頭的汗。

「走開!」元求用力甩開了宮女的手,讓手巾也因此掉落在地面。「我絕對不會饒過那個混帳…!」

怒火中燒的元求,此時已經聽不進任何人的聲音,而宮女只是撫著自己被打傷的手,站在一旁不敢出聲。

一群人繼續向前走著,然而就在他們走在路上的此時,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景象。

那是一個位在走廊出口處,背光的黑色模糊人影,看起來就像為了特地等著他們而站在門口。

「來者何人!」

站在元求後方的兩個侍衛,立刻衝到元求前方,對那不明的人影大聲喝道;然而,礙於門口光芒造成的刺眼,

在對方有無敵意也不清楚的情況下,他們只能看著那個人影安靜地站在原地。敵明我暗之下,

讓侍衛的全身與心理都緊繃著,絲毫不敢大意,雙方對立僵持不下。

『噗滋。』

突然間,一個彷彿被什麼東西刺進身體的聲音從前方傳出,在眾人還在惶恐地左顧右望時,

站在元求前方的兩個護衛突然應聲倒地。仔細一看,在他們兩人的左胸上各自插著一根細如鋼針的暗器,

雖然躺在地上的他們一動也不動,但他們身上卻完全不留下一絲血跡。

「呀啊───!!」

看著眼前突然倒下的兩具屍體,宮女們不敵恐懼而大叫了起來,而後方的四個護衛也立刻衝到元求前面;

其中兩個人將材質堅硬的帽子拿在手上,以持盾的方式並舉起長槍對著人影直衝。

對於兩個朝自己方向奔馳的護衛,那個人影卻絲毫沒有將他們看在眼裡,依舊不慌不亂地站在原地。

『噗滋。』

此時再度傳出那致命的聲響,這時跑在前方的兩人反射性地摸著自己的胸口,

不過連一點痛楚都沒有感受到的他們,在察覺不是自己受創之前,後方再次出現了人體倒地的聲音。

「啊…啊……!」

這時,站在後方的元求摸著自己的胸口恐慌地退了好幾步,倒在他面前的,是剛才為止還在他旁邊嚎叫的宮女,

但暗器並非插在胸口上,而是各自刺進了他們的喉嚨。因為窒息與極大的恐慌,

他們睜著幾乎快彈出來的恐懼雙眼,死相相當悽慘。

「元求大人!」

「可、可惡…!」

接連從身邊傳出的死訊,讓元求知道自己處於極大的危機,他立刻從衣內抽出一個笛子並大力吹著,

但是從那笛子卻沒有傳出任何一點聲響,只有元求那激動而大力的吹氣聲。

就在旁人不曉得元求此舉意義的的此時,又出現了數根的銳利的暗器襲來,四個反應不及的侍衛,

瞬間全部被刺中要害當場身亡,而其中有幾根暗器也朝著元求的方向飛去;就在看似已經來不及的剎那,

同一時間從上方出現了四個月兔,以靈敏而迅速的動作跳到元求面前,並將暗器全數徒手打落。

「快!快保護我!」

元求丟掉手中的笛子後,立刻對前來援護的四個女性月兔下達命令。那四個月兔都有一個共同點,

他們的雙眼即使在黑暗中仍閃爍著微紅的色澤,但是在那紅色的瞳孔裡,看起來彷彿失去了生氣而毫無光彩,

甚至整個人就像個活死人一樣,他們臉上連一絲表情都沒有;他們唯一知道的,

只有絕對服從眼前這個人的命令。

「你到底是誰!」

看到四個月兔以穩健的陣式站在自己前方,感覺稍微脫離險境的元求,立刻對前方那不明的刺客大聲喊道;

但是對方並沒有做出任何回答,也沒有再次發動任何攻擊,只是靜靜地、開始挪動他那離開原地的腳步。

『喀…喀…喀…』

平穩的步伐踏在冰冷的地板,是不斷由遠拉近的清脆聲,而這一聲又一聲的單調聲響,

也讓站在後方元求的情緒越來越緊張;對於那個不斷靠近而逐漸清晰的人影,

元求的雙眼也跟著他那惶恐的情緒不斷睜大。

「是…是妳!」

在燈火照明下,在黑暗中逐漸顯現的身影,是一個左手仍被繃帶緊緊包紮、看似嬌弱而負傷的女人。

同時,也是個留著一頭白銀的詛咒細髮,眼神冷漠無比、宛如死神般的殺手。在這片黑暗的世界裡,

其白髮亦添了幾分虛無的恐怖。

「八意!妳……!」

在元求怒喝的同時,不斷走近的永琳趁對方說話而露出小小破綻的瞬間,以極小的動作,

朝元求的方向投擲兩根鋼針;面對這意外且迅速的突襲,在元求露出驚嚇的反應之前,

瞬間一根鋼針被臨時察覺的月兔,以犧牲手掌的方式擋了下來,但另外一根防守不及的鋼針,

則直接穿過了元求左邊的耳朵,瞬間消去了一塊肉。

「啊…啊……」

在痛處傳來之前,元求只是呆楞地伸手摸著左耳被挖空的部位,而逐漸浮出的劇痛與恐懼,

與瞬間從左耳處迸出的大量鮮血,終於讓元求雙手摀著耳朵大聲慘叫。面對這突然而意外的攻勢,

也讓四個月兔再次提高了他們的警戒,四個人緊靠在一起,完全遮擋住後方跌坐在地上的元求。

「給我殺了她!殺了她──!!」

隨著元求的命令一下,四個月兔開始衝向前去,並散開擺出頗有戰略的陣行;永琳見狀沒有輕舉妄動,

依舊謹慎地站在原地,而散開的其中一人從地上撿起護衛的長槍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

朝永琳的背後突襲。配合那極快的速度,月兔衝到永琳後方就是一連快速的揮擊與連刺,

而永琳沒有立刻離開,只是留在原地吃力地躲避;但配合月兔那天生超乎常人的體能,

讓他們握在手中的長槍瞬間變成危險的武器,蹲下而削過頭髮、側躲而刺破衣服,即使永琳的反應再快,

面對接連不斷的快速攻擊,讓不斷躲避的她看起來逐漸處於劣勢,身體也慢慢朝牆邊後退。

『唰!』

就在永琳躲避下盤掃擊而跳起的瞬間,這時候其他三個月兔,各自伸出對準永琳的食指,

朝被包圍在空中的永琳擊發出鮮紅的光彈。

「喝!」

面對所有人的同時攻擊,跳在空中的永琳看似已無處可逃,但是她卻靈敏地以雙腳大力踢向牆壁,

整個人在空中翻滾了一圈並避開了全部的光彈。從空中著地後,永琳剛好整個人站在元求的旁邊不遠處,

讓所有的人都意外吃了一驚;此刻的她非但一點也不慌張,反而正在等這個機會,這個能靠近元求的大好時機。

「噫…噫噫……!」

元求害怕地整個人連滾帶爬,而永琳立刻抽出腰際的短刀,以壓低身體的姿勢快速衝到他的背後,

並將手中的短刀高舉。

『鏮!』

然而,在看似元求凶多吉少之時,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響,永琳手中的短刀應聲彈到空中後插在地面;

而精準地擊中她短刀的,是來自身後月兔從遠處投擲的長槍。

「…」

此時,永琳終於停下動作,並朝著後方的四個月兔看去,站在後方的四個月兔也舉起他們的手,

看似要威嚇永琳,然而永琳只是安靜地站在原處,以冷酷的眼神與四人對望。

看著這奇妙而讓人不解的一幕,元求於是趁勢立刻爬起,朝另外一端的方向,

倉皇逃離這個危險的現場。

「哈…哈……嗚!」

就這樣跑著跑著,元求那摀著左耳的手不斷滲出大量的鮮血,在意識還清楚的情況下,

劇痛不斷地侵襲他身上每一根神經,也讓他不時發出痛苦的喘息。最後經過了一段時間,

元求終於跑到門口之後,他立刻衝到兩個守門侍衛的面前。

「快…快…!」來到侍衛面前後,疲憊的元求開口含糊不清地說著。

「元求大人?您怎麼了!」

「快…!馬、馬車!」

「這…」

「快點!你們這群飯桶!」

「非常抱歉,元求大人,目前所有的馬匹暫時都已移送到馬廄中療養。」

「療養?這是什麼鬼事!」

「這是長耐前大人今天吩咐的。」

「你說…什麼!」

聽到侍衛如此回答的瞬間,元求在腦中終於瞭解了一切,今天這個事件根本不是偶然,更不是意外;

仔細想想,永琳的身份正是白河旗下的從屬,就算本身與永琳並沒有任何直接性的仇恨關係,

但是依自己過去的瞭解,今日會命令她做出這種事情的人,除了長耐前白河本人外,不會有第二個人。

「可惡!沒有其他人了嗎!」

「元求大人,現在已經是晚上了,而且目前大多人都不在這裡。」

察覺自己是凶多吉少的此時,元求立刻轉身拔腿快跑,他知道自己現在已經完全成了甕中之鱉,

就算留在這裡,被永琳抓到也是早晚的事;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月兔能拖延住永琳,

然後一個人順利逃離這裡。

「元求大人!」

不管後方的人如何呼喚,元求依舊使盡全身的力氣,拼了命向前奔跑,鮮血也順著他跑過的路沿途滴下。

就算體力被身體的疼痛與心理的恐慌不斷磨耗,但是他依舊不願停下,一心只想逃離這個危險的地方,

逃離這個不斷從後方襲來的恐怖。就在此時,在元老院大殿的一處高塔上出現一個人影,

而那個站在高塔頂端的人,正是一頭隨風飄逸銀髮的永琳。她的衣服染滿了大片的猩紅色,

她的臉頰也沾上一片尚有餘溫的血跡;站在高空處的她,只是冷冷地看著下方那狼狽奔跑的身影。

此時她從身上拿出一個針頭,將那個針頭的蓋子用手指撥開後,用力刺進她那包覆在繃帶下的左臂。

在刺進去的那瞬間,疼痛讓永琳的臉頰與眼瞼不自覺跳了一下,過了一會她將那針頭從左臂抽出後,

隨後一口氣將左臂上礙事的繃帶全部拆掉;而從繃帶中露出的,是仍帶有整片模糊血漬,看起來頗為駭人的手臂。

永琳將左手伸在眼前動了動五指後,隨即將掛在身後的一把長弓拿起;她兩手高舉,並以右手持弓、

左手將箭架在弓弦上的姿勢慢慢拉開,用飽滿而毫無保留的勁道,將箭矢尖端瞄準著遠方那不斷奔跑的獵物…

『咻!』

一道淒厲而劃破空氣的聲響,那銳利的箭矢,瞬間精準地貫穿元求的後腦,當場一擊斃命;

待元求倒臥在血泊後,那根刺進頭部的箭矢便慢慢隨著空氣消失。之後,隨著箭矢消失後的影響,

讓他頭部留下的洞口開始如被腐蝕般地慢慢擴大,就像被蒸發似的,其影響的速度也逐漸加劇;

從頭部開始,全身的血液、毛髮甚至骨骼都逐一被腐蝕而消失。痛下殺手的永琳依舊站在原處,

居高而冷酷地凝視這一切,直到確認只剩下一套沾了血漬的衣物留在地上…

同一時間,在一處陰暗的房間裡,白河一個人坐在最高處的一個座椅上;握在他手中是一個用琉璃製成的透明酒杯,

而杯中亦裝了半分的,如血般鮮紅的酒。

「如果說…這個世界是一場夢的話,那麼我所渴望的不是清醒,而是把這場夢的一切全部成真。」

白河沉穩地說著,隨後他將手中的酒杯高舉,凝視著杯中剩餘的高度,以及那鮮紅且微帶透明的朦朧色澤。

「但是作為一個想改變一切的男人,除了要有膽量與野心外,還要有這個…」白河用食指指著自己的頭部,

並將高舉酒杯的手靠在椅子扶手上。

「元求啊,停止流動的長河,終成為一灘腐敗的水;在實現野心前,生命都是不具價值的。」

「你的存在…實在太礙事了。」

隨著這句話的結束,白河將手中的酒杯朝下方一丟,瞬間傳來是破碎的聲響,以及灑滿地面的鮮紅液體。

「呵呵…哈哈哈哈──」







..........







「抱歉,讓你們久候了。」

此時已是夜間時分,朔從醫院走出來後,對等候在門口旁的馬車侍衛點頭示意。

「請別這麼說,倒是小姐您要先去用膳嗎?已經過了戌時了。」

「沒關係,我出門也久了,不可以讓爸爸擔心。」

婉拒侍衛的建議,隨後朔一個人走進馬車內,而所有人也立刻就定位開始駕馭馬車。在返程的一路上,

朔伸起撐著臉頰的手,若有所思地靠在窗邊;微風吹拂著她的臉頰,也不斷吹亂她那過眉的額髮,

她沒有因為髮絲阻擾而扎眼,心中仍有許多愁緒的她,只是出神地盯著沿途那一盞又一盞的江邊漁火。

過了一陣子,從城鎮的轄區離開後,馬車駛進一處四周種滿樹的林蔭大道;在這處沒有足夠照明的場所,

視野立刻變得極為黑暗狹小,而唯一能依靠的,是來自天上繁星撒下的黯淡光輝。看著陰暗而天然的景象,

聽著清晰而單調的蹄聲,朔依舊靠自窗邊沉思著。

『喀囉喀囉…』

就在馬車行駛中,突然間,遠方有個神秘而微微發亮的物體,讓朔稍微集中了自己的目光;

遠遠一看,那反射天上星光而微亮的白色,看似是白兔或是布幔的形影,不過待馬車越來越靠近時,

朔終於發覺到不對勁而睜大了雙眼。

「停!快停下來!」

慌張的朔大聲喊道,也讓駕馭馬車的人慌忙地停下馬車;但是在馬車還沒完全停止前,

朔立刻跳下車廂,也下嚇壞了其他侍衛們。

「小姐!您要去哪裡啊?」

一從馬車落地後,朔一臉急切地向前跑,而她拼命奔跑的前方,原來有個靠在樹旁的人影;仔細一看,

竟然是全身重傷而步履蹣跚的永琳,而她那沾滿全身的血漬,亦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八意大人!」

朔趕緊上前攙扶永琳,而永琳注意到身旁有人的後,先是警戒性地握住藏在胸口的短刀,

直到看到朔的臉後,她才鬆開了緊握短刀的手而雙眼一閉,整個人昏厥而倒在朔的胸口上。

「八意大人!振作一點!」

朔立刻抱著永琳跪在地上,但看到永琳一動也不動的昏迷模樣,讓她瞬間慌了起來。

「您沒事吧!小姐!」

「求求你們!快幫我把她扶回去!」

前來關切的四個侍衛,聽到朔那迫切而著急的請求,毫不猶豫地將永琳給揹了起來,

在永琳被抬上馬車車廂後,所有的人立即快馬加鞭,一路往回府的路線直奔;

而坐在永琳身邊的朔則穩穩地摟著永琳的身體,擔憂而心急如焚的情緒,甚至讓她眼中快掉下了淚水。

「求求您清醒啊…八意大人…八意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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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朔與眾人已回到自家府裡。此時在這處房內,除了躺在床上昏睡的永琳外,

只剩下朔與四個侍女,以及他們請來替永琳治療,年歲已過百的老醫師。

「醫師大人,請問她現在的情況…」看到老醫師替永琳把完脈後,著急的朔一旁問著。

「放心,現在已經沒事了。」

「是嗎…」

聽到老醫師如此回應,從擔憂中稍微紓解的朔,撫著胸口安心喘了一口氣;老醫生露出慈藹的笑容,

隨後再次視察永琳的面色。

「其實她的傷勢沒有妳想像中嚴重,身體的多處外傷並不礙事,不過左手臂所衍生的情況比較麻煩。」

「請問,那是?」

「原本左手是已經骨折的部份,但裡面還中了其他毒物,這是一種能麻痺並蔓延到全身神經的毒性。

照理來說,只要服過藥後讓身體充分休息,應該就會慢慢改善,然而最大的問題就是這種毒連老夫都沒遇過,

不曉得是什麼樣的人製作,成份相當複雜。」

「怎麼會…」

「呵呵…小姑娘放心,這種毒應該不至於危及生命,它的其中一種成份是月都的奇花緹邏迦,

能提煉出一種使人輕微麻醉與幻覺的汁液,對人類基本上無害,而這也是從她體內取出毒液的主要成份。」

「這樣嗎?」聽到老醫師如此解釋,朔再次安心地喘口氣,也露出了衷心的笑容道:「謝謝您,醫師大人。」

「不過可以的話,老夫希望妳能多陪在她的身邊。雖然等到她清醒可能還要三天左右的時間,但是在她清醒後,

那體內還沒完全退去的毒效,可能會持續折騰她一陣子。」

「我會的,我一定會!」

看到眼前少女那堅定的眼神,老醫師露出了溫柔的笑容,之後他再次把眼光移向躺在床上的永琳,

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那熟睡的臉頰。

「看來這個孩子,並沒有老夫想像中的寂寞呢…」

「孩子?」

「呵呵…在老夫眼中,她一直都是個小女孩。」

老醫師別有用意地說道,但朔依舊不懂這句話的意義而納悶地看著他;老醫師沒有多作解釋,

隨後從椅子上站起來,開始收拾他帶來的行李。

「醫師大人,您要走了嗎?」

「其他的部份,如果覺得不放心的話,歡迎妳隨時過來。」

「好的,可是天候已經這麼晚了,不介意的話,請讓我留您住一宿吧?我想好好招待您。」

老醫師只是搖頭示意,收拾他最後一樣藥品後,從容地將看似有些沈重的行李提起,

而朔立刻地替他攙扶著。

「可是我讓醫師大人前來治療了整夜,至少讓我付您應有的金額好嗎?」

「呵呵…叫老夫玄土就好,小姑娘就不用在意這些事了;在這個世上,

反而有很多東西是富有的人買不到,因為真正能讓人滿足的,並不是這些塵土般的價值…」

聽到老醫師這麼說著,朔只是落寞地點頭示意,心中仍感到十分愧疚,而老醫師輕拍著朔的肩膀後,

又再次朝永琳的方向看去。

「我想這個道理,那個孩子也一定懂…」

老醫師語重心長地說著,之後朔送他到門口,兩人珍重道別後,朔再次回到永琳的房間裡。

拿起一旁的圓椅到床邊,她安靜地坐下並看著永琳熟睡的臉龐,與常人的面貌相較,

眼前這個女子的外表處處充滿了神秘;白銀色的細長睫毛、鵝蛋般的輪廓臉型、清秀而標緻的五官,

以及那久未修剪的,如銀絲般神秘的及腰長髮。集結諸多動人而美麗的特質,

讓眼前的永琳看起來就像個人偶娃娃一樣,美若天仙,但與她平時的冷酷形象相比,

實在讓人難以想像她也有這般可愛的一面。對朔而言,有多久能像這樣仔細看著永琳,她已經不曉得,

但是兩人能恬靜相聚一刻、能以這麼近的距離注視對方,這是過去不曾擁有過的時光,更是難得可貴的時刻。

雖然朔一雙眼睛專注直盯著永琳,但她不敢再發出任何一絲聲音,生怕自己那不經意發出的嘈雜,

將眼前這個銀髮女子從睡夢中吵醒。於是打算徹夜守候的朔,就這樣隨著時間流逝以及整天累積的疲憊,

將撐著下巴的手靠在一旁的桌上,慢慢閉起雙眼。

經過了一段時辰,清風徐徐,隨著兩人睡眠的和緩呼吸聲,夜晚已經進入草木皆睡的靜寂時分。

朔趴在桌上沉沉入睡,身上鋪蓋著由侍女悄悄替她蓋上的被單,永琳則依舊安靜地躺在床上。

看起來意識仍還沒清醒的她,這時像是做了惡夢般,她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痛意的起伏,

雙眼也隨之慢慢睜開。

「嗚…」

待雙眼隨著清醒而完全睜開後,永琳緩緩地撐起身體,然而坐在床上的她,意識似乎還沒完全清醒,

沉甸甸的臉龐與呆滯的雙眼,讓她看起來像是一具失魂的木偶一樣。之後,再次出現在她腦中的刺痛感,

讓她臉上露出了更明顯的抽搐,也讓她開始扭動自己的脖子朝四處觀望。在永琳的眼中,

這是一處陌生的地方,四周看似是乾淨而擺設可愛的女性房間,而躺在身旁是一個陌生的女性。

永琳沒有太在意身邊的人事物,她只是靜靜地看著這一切,隨後在意識仍沒完全清醒的狀態下,

她開始一個人昏沉地挪動身體,慢慢從床上爬下來。

「唔…?」

這時候,聽到細微而不明的聲響,察覺到身旁有異樣的朔也慢慢地睜開雙眼,恰巧看到了正打算下床的永琳。

「八意大人…?」

沒有理會朔的聲音,永琳依舊依然故我地將雙腳踏穩地面,並準備讓自己的身體站直,

不過在她試著用雙腳站起來後,她整個人卻雙腿一軟,重心不穩地向前跪倒,也讓朔立刻慌忙地上前扶住。

「別這樣,請您回去躺好吧…!」

擔心不已的朔緊緊摟著永琳無力的身軀,並試著阻止永琳的勉強舉動而勸說,但不論她在永琳耳邊怎麼呼喚,

永琳的意識不僅沒有回復,情況反而看起來有些不對勁。近身仔細一看,雙眼如空洞般的她,

就像陷入了重度的昏迷,整個人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嘴角也不自覺流出了唾液。

「您…怎麼了?」







..........







『許多人,有著不為人知的一面,也一定有不願讓人瞭解的一面;而生命帶來的意義,不僅是為了自己,

也是為了他人生命的延續…』

『不僅是妳,我真沒想過神久耶也是個癡情的笨蛋呢…如果她當時直接把藥物奪走,而不是把妳帶出去的話,

或許結果又會變得不一樣,她也可能不會因妳而死。』



你們…是誰…?



『老先生,您認為生命的價值是什麼?』

『為了自己所深信的目標,相信自己、鼓勵自己而活下去。我的信念從未改變,只是朝著同樣的一條路走著。』



這是…我…?



『看來妳連對自己都不了解。』

『我自己?』

『摸摸自己的臉吧,現在的妳跟人偶簡直沒兩樣。』

『原來如此…到頭來,妳也是個被人利用的傀儡。對於連自己存在都不瞭解的人,不就只是一具沒血沒肉的傀儡嗎?』



我不是…傀儡…



『我總是…造成別人的困擾…就算我不希望如此…因為我就是這麼不堅強…』



真正不堅強的人…是誰…?



『也許看在他人的眼裡,他們不過是野花而已;每一朵花的外貌看似雖相同,但對我而言卻有完全不一樣的意義。

就跟人一樣,每一朵都是漂泊且堅韌的靈魂;不論生命的短暫、不論人將他們折起,他們都會努力地活下去。』



花…?

難道我…把人的生命看得比花朵還低賤,所以才能毫不猶豫地殺害嗎…?

這樣的我…跟長奈前又有什麼不同…?



『人心最愚昧的是害怕不安而選擇逃避,即使真實藏在自己最不想碰觸的地方。』

『如果妳假裝聽不見自己的心聲,那麼到時候就真的什麼也聽不見了…』



不…不是的…

我不是這樣子…

不是這樣子的───!!



『把眼睛張開…永琳…』



這裡是…皇室旁的草原…

難道是……公主…?



『即使是醜陋而不起眼的外表,往往藏有無比動人的內涵…』

『即使在幽深而陰霾的虛假中,必也擁有真實燦爛的一面…』

『人的心…不也就是如此嗎?』



我的…心…?

我………?



『我只是做著一樣的事,這有什麼不對────!!!』







..........







「嗚……嗚……!」

從昏迷意識中清醒後的永琳,不管左手的疼痛與傷勢,任憑自己的狂亂,一臉痛苦地緊抱自己的頭;

而陪她在身旁的朔,雖然極力想替她做點事,但面對永琳那急劇且不明的徵狀,只能原地焦慮而不知所措。

「八…八意大人…!」

「不要…管我…」

越來越大的痛苦,讓永琳失去理性而抱頭掙扎,而這分症狀的根源,正是來自殘留在體內毒效的作祟;

不僅讓她的腦部產生劇烈的刺痛,也把永琳的藏在深處的脆弱心靈,一舉破壞的體無完膚。

「我…」

「聽不懂嗎…?走開…走開──!!」

面對永琳失控的怒吼,讓朔整個人吃驚而難過地睜大雙眼,也深深傷害了她的心。之後朔放開了扶持永琳的手,

忍著委屈的眼淚站起來,雙腳不停發抖的她,一個人朝著門口慢慢走著,但就在她要走到門扉之前,

彷彿下了什麼決定而停下步伐,並再次慢慢地朝回來的方向走了幾步。

『咚唦…』

一聲物體落下的聲響,讓永琳抬起頭來,這時候站在她眼前的,是一個背對自己,

站自身衣物旁而全身赤裸的少女。此刻永琳心中仍是滿腹的疑問與厭惡感,但直到下一秒後,

她便不再這麼想了;待少女慢慢轉身過來,那毫無遮掩的裸體,暴露在稀疏星光照映下的真相,

竟是數不盡的縫線與開刀後留下的疤。

一身如破布拼湊出來的肉體,看起來十分駭人…

「妳…?」

永琳訝異地看著朔,對她來說,這個總是陪在自己身邊,總是人見人愛的可愛女孩,

身上居然藏著這個不為人知秘密;這份從過去以來造成極大反差的感受,讓她的心情受到一股強烈的衝擊。

「我身上的器官…全部都不是我的…」

經過了一陣子的沉默,朔難過地移開了永琳的目光說著,右手也緊緊地握住胸口的紫色墜鍊。

「就算想努力活下去也沒有意義…因為就連自己哪一天會死…我也不知道…」

把自己的傷口毫無保留地暴露出來,朔哽咽地說著,她那顫抖的聲音也因為忍著哭泣而含糊不清。

聽到朔如此痛苦的自白,永琳難過地別過頭,別開了注視朔身上的雙眼,並努力慢慢站起身。

「我這麼做…不是想表達自己的悲慘…也不是想要博取您的同情…只是……」

永琳帶著身上的被單,拖著遲緩又無力的雙腳,一步又一步地向前走著。

「如果…能讓您稍微…願意跟我…說些話……」

此時,永琳將手中的被單圍在朔身上,並緊緊地抱著她的身體。即使肉體的疼痛依舊折磨自己,

即使心靈的創傷依舊腐蝕自己,但此刻的永琳只想緊緊地擁抱這個少女。

「對不起…」

抱著這個潸然淚下而滿身瘡痍的少女…







..........







隔天清晨,在溫暖初陽升起、雲煙冉冉飄揚之時,永琳與朔兩個人走在一處人煙稀少的道路上;

走到道路盡頭那棟雄偉的高塔後,打開塔的大門,他們面對是一條直達頂端的階梯。

礙於永琳身體仍舊虛弱,於是朔伸手攙扶著她,兩人順著那綿延直上的階梯,一步又一步,

踏著緩慢而穩健的步伐,朝上方慢慢走著。

經過一段艱苦的時間,靠著齊心與耐心,兩人終於來到了塔頂後,他們一起將眼前的一扇大門推開。

與來時階梯通道的明亮景緻不同,門內只有一片陰暗的視野,待永琳走到門邊的一處牆壁旁,

伸手朝那牆壁裡面的機關一壓,瞬間屋頂的氣窗全部慢慢開啟,讓新鮮空氣流通室內,

也讓這處位於塔頂的空間霎時明亮無比。

「就是這裡嗎?」待氣窗完全敞開後,朔望著四周問道。

「嗯…」永琳懷著複雜的心情應答,對她來說,這裡本是不應該也不願意再回來的地方。

之後,永琳開始朝內部慢慢前進,而朔也跟在她的身後走著。一路上,朔只見許多連自己都沒看過的器材,

還有一些看似機密的巨大培養皿,對她來說,雖然這些從沒看過的東西讓人感到新奇,

但是此刻的她並沒有將多餘的精神放在上頭,只是看著永琳那沈重而遲緩的背影,一步又一步地,

默默跟在永琳身後。最後,兩個人來到一個用黑布掩蓋的巨大培養皿前,與一路上看到的模樣相似,

但是這個培養皿卻被放置在特別的場所,顯然別有用意。乾淨的四周沒有其他物品,

只有插滿底部的數不盡的管線,那副詭異的外貌,以及深藏在深處的位置,

讓朔不禁對培養皿內部的內容興起疑心。看著身旁的朔一眼後,永琳也若有所思地抬頭看著這個巨大培養皿,

隨後她操作一旁的儀器,讓整個培養皿開始運作,並造成地面輕微搖晃。

「呼…」

待搖晃結束後,永琳抓著自己的胸口,神色沉重地深嘆一口氣。朔站在原地安靜地看著永琳的一舉一動,

不敢出聲,待永琳做好心理準備後,一步一步走上前去,並慢慢地伸出抓住黑布幔的右手。

『唰…!』

一聲布幔與玻璃摩擦的淒厲聲響,隨之是布幔落地。永琳拉下了這塊龐大的黑布後,沒有其他反應,

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一臉沈重地抬頭盯著,那藏在培養皿中真實的面貌。

「曾經…」

那是一個在她面前沉睡的女性。一個一絲不掛,年紀還不到她一半的可愛小女孩。

「有一個非常美麗,溫柔的女性…」

隔著培養皿的玻璃,那個女孩子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動也不動地飄在裡面的液體中,

長長的頭髮也柔柔飄動著;她那小小的手心,看起來還充滿著稚嫩而可愛的模樣。

「她出現在我的生命中,融化了我的心防,也讓我重新找回許多生命的意義…」

這時候,難忍悲痛的永琳終於跪了下來。

「但是…」


"為什麼…我要告訴她這些事…"

"難道是她…不…難道我也想跟人求救嗎…?"


「她…卻因為我的關係…」

「為了保護我…在我的眼前…被人殺死了……」

這時候,陽光從外頭的一扇氣窗透了進來,而那道光正巧落在培養皿的上方,直直照在小女孩的手臂上,

而小女孩那嬌嫩脆弱的手也因為陽光的照映,像泥水一樣,她的骨肉逐漸被殘忍地融化掉了,

留下一大片的鮮血擴散在水中。永琳並沒有立刻起身阻止這一切,情緒崩潰的她,

依舊雙手抱胸而低頭跪在原地;連悲傷也無法哭泣的她,只能不停地渾身發抖。


"我知道,我已經哭不出來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因為不論我再怎麼哭泣,也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


"不論我再怎麼壓抑悲傷,結果只會讓脆弱的自己變得越來越脆弱…"


"因為我的關係,所以公主才會死;為了我,她犧牲了自己的願望…"


"但是,我卻一個人被孤零零留了下來…"


「嗚…啊……啊……」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心已經被掏空了…"


"又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居然可以連無辜的人都可以殺害…"


"究竟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子……!"



緊緊閉上的雙眼,像是為了逃避這一切,逃避這無法改變的事實。

無法悲傷、也難忍悲傷的心情,就像一種最劇烈的毒藥,侵蝕自己全身與心靈,

反應在永琳那低頭的面容上,是越來越扭曲的悲慟,心理的龐大壓力,也讓永琳再次痛苦地抱緊自己的頭。

只有復仇的人生是不完整的,背負自責的命運是扭曲的。從來沒有人可以指引她真正的道路,

也沒有人願意傾聽她的聲音,無助而寂寞的時光就這樣,無情流逝了二十五年…



「如果您想哭的話…」

這時,朔靜靜地來到永琳身邊,用自己的雙手輕輕放在永琳那不停顫抖的肩膀上,

她的心情雖悲傷而苦澀,但露出來的卻是由衷而溫暖的笑容。

「我…會緊緊抱著您,如果您痛苦的話,我也會一直陪在您身邊…」

聽到聲音的瞬間,永琳終於睜開了她的雙眼,就像一股炙熱的暖流,從胸口逐漸湧上來,

緊繃、難受又溫熱…她的胸口、她的雙眼就跟她的此刻的心情一樣,悶熱而難耐。

「因為我相信您…永琳大人…」

最後,心中最後的堅強障壁終於破碎,永琳的眼淚終於潰堤,整個人躲在朔的胸懷裡,

如孩子般嚎啕大哭起來。

「我永遠都相信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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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身體交給慾望的人

終將被慾望所支配

復仇與理想的盡頭是什麼?

其實什麼也沒有


是的…站在我所認為最完美的終點後

卻什麼也沒有…

連看見真實的雙眼也被蒙蔽了…





下回

chapter.16 『月明星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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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6

月明星稀








從夢中醒來,亦同夢中睡去;睜開雙眼,是一個女性疲憊的身影。白銀的頭髮遮蓋了她的雙眼,

也遮掩了她的情感與容顏,我將那銀白的細絲輕輕撥往耳後,露出是一個哀淒的面容。

她那深閉雙眼的睡臉上,充滿著失去睡眠的疲倦,以及前一夜哭泣所留下的雙眼腫脹。

「呼…」

從夢中醒來,亦同夢中睡去;直到現在,我還是感到不可思議。無法置信的我,輕捏著自己的臉頰。

然而,從沒想過那微疼的酥麻感,竟能讓心中感到無比充實,真實地確認生命的鼓動;

不論是悲傷的事情也好,不論是痛苦的事情也好,這一切都已成為過往的雲煙。


對,所以這一切並不是夢。







..........







「應該沒有其他人過來吧?」

在一處幽深而黑暗的地下室裡,其門口處出現兩個人的身影。其一是元老院的領袖人物─信典,

而另外一位開口說話的人,正是長奈前白河,從詭計多端的風格與行事謹慎的模樣來看,

他似乎正籌備著什麼計畫。

「沒有,不過醜話先說在前,我還是會觀察情況。」信典看看四周後,面容嚴正道。

「呵…剛直,你就是這一點最值得信賴。」

做出邀請的手勢,白河對信典示以敬重的禮儀,待兩人都進入後,白河將大門緩緩關上。

隔閡門外的視野,是一片漆黑的世界,連一盞油燈都還未設置的地方。伸手雖不見五指,

但兩人並不驚慌,隨後白河確定黑暗室內無其他動靜後,身上拿出一盞準備的油燈並點亮,

讓這片漆黑的空間瞬間獲得了有限的光明;但是,這片世界並沒有因為獲得光明而有任何一絲改變,

燈火照及之處,依舊是一片單調而空曠無物的灰色平地。就常人的眼中來看,在這般無邊無際的場所裡,

彷彿一旦踏入此境,就會迷失其中;而過於空曠所產生的恐懼與不安,自然成為非熟悉人士不敢深入的場所。

「既無色也無味,這兒彷彿什麼都沒有…」

信典四處觀望著這片奇異之地,雖然心情有點疑惑,但是他依舊保持著冷靜謹慎的態度。

白河沒有開口回答,只是露出了一絲笑意,並將手中的油燈舉起:「走吧。」

信典跟在白河身後,兩人沿著這片空曠之地慢慢走著,過了約莫五分的路程,

四周終於能看到了一些零星的雜物與管線,有些甚至是寫著一堆不明記號的破碎紙張。

從地上這些遺留物來看,這裡並非毫無人煙,而且似乎曾有不少的人聚集於此過的跡象。

對於瞭解此行目的的兩人而言,自然對此毫不訝異,在跨過無數的紙屑與管線後,

兩人終於來到一處巨大儀器的面前。

「沒想到,真的完成了…」

信典若有所思地抬頭張望,雖然燈火照明有限,但是整部儀器的巨大外表依舊清晰可見。

仔細一看,這巨大的儀器約有五尺之高,而從路上看到的不斷蔓延至此的管線,全部都各自向上攀附,穿插於上。

「不,這不算完成,不過要激發一半的狂氣已綽綽有餘。」站在信典的後方,白河把提著燈火的手舉高,

也隨著信典一同望著那龐然大物。

「這也是八意的研究嗎?」

「一點也沒錯,不過我已經讓她暫時休憩,後期的製作與她無關。」

「原來如此,那時候的你早已經想到了這一步…」

「做出了那樣的決定,你以為我什麼都沒考慮嗎?」

「哼…怎麼可能。」

信典如此說著,隨後他走近儀器的前方,伸手觸摸著那仍未啟動而沉睡的冰冷機械。

「不過…」若有所思地看著巨大的儀器,信典別過頭來,以側眼看著身後的白河。「這種事情你卻私下找我,

為何不先跟所有人討論?」

「這種事情?這可是不到最後一刻可不能輕易透露的事,就算是其他元老也一樣。

像是讓元求那樣的傢伙知道,即便再周詳的計畫,誰曉得不會出意外?我說過了,我只走最有勝算的計畫,

而為了確保諸事順利,再多的謹慎都是必要的。」

聽著白河如此回答,信典沒有立刻做出辯駁與反應,只是默然將頭轉回。

「長奈前…元求的死真的與你無關嗎?」

「誰曉得呢…」

一絲陰寒的笑容,在漆黑的世界中,悄悄流露了壓抑不住的野心。







..........







此時是豔陽高照的上午,在一處明亮的閨房裡,是兩個女性共聚一室的世界。永琳正坐在床沿旁的流理桌前,

右手拿起梳子,輕輕地將放在胸前的銀白長髮梳理。那銀白的細絲,順著她細膩的動作而柔順起伏,

如白雪般的色澤,倒映在陽光下有如湛藍海洋的碧波閃耀。

『沙…』

一陣來自窗外的清風,將季節更替的清新帶進房內,也將一絲涼爽的氣息,吹拂另一個枕在床上少女的臉頰;

躲在睡夢中的她逐漸清醒,也終於微微張開了惺忪的睡眼。

「抱歉,吵醒妳了嗎?」

永琳停下手邊動作,輕聲地喚著床上那雙眼朦朧的少女,長奈前朔。躺在床上側著頭的她,

彷彿還沒從夢中清醒,只是朝永琳方向輕輕扎著眼,一臉睡意未消的模樣。看著對方那毫無動靜的態度,

亦讓永琳一臉疑惑而歪著頭。

「啊…」

少女清醒後的第一句話,不是她那總是秉持禮儀的問候,而是一個不明意義的聲音伴隨著尚未清醒的面容,

看在永琳眼裡,更是把她完全弄糊塗了。這時,還在夢境與現實混淆不清的朔,隨著時間的緩漫流逝,

她的雙眼終於也隨著意識的清晰而逐漸睜大起來。

「啊──!」

「怎麼了?」

「對、對不起!居然讓您坐著乾等這麼久,您一定很餓了吧?我立刻去喚姊姊們幫您準備些……!」

「不用了。」在朔慌忙從床上爬下前,永琳先一步拒絕了對方的好意。

「唉…?」

面對朔充滿疑慮的表情,永琳將手中梳子放在腿上,閉上眼睛輕輕搖頭道:「我不餓。」

聽到永琳這般回答,朔當下靜止了慌張的情緒,但是心中仍有疑慮的她,隨後又看著永琳那放在的腿上的雙手;

藏在寬鬆的衣裳下,是雙白皙又漂亮的手腕,但是,卻帶著幾分消瘦而脆弱的骨感。

「至少…至少請您吃點藥膳好嗎?況且您的傷勢也還未痊癒…」

察覺到朔擔憂的心情,永琳轉頭盯著自己那纏繞繃帶的左手臂。雖然傷勢已經恢復了不少,

不過要跟正常人一樣活動,確實還顯得十分勉強,甚至這幾日已經讓她不自覺停止了左手的使用,

一切只靠自己那慣用的右手。

「那就麻煩妳了。」

聽到永琳終於放下矜持,豁然開朗的朔立刻從床上起身,然而就在她以爬姿挪動身體的此時,

坐在一旁的永琳,從朔的胸口處注意到了一絲藏在衣服內的,若隱若現的紫色光芒。

「長奈前…妳……」

「啊?是的!」

聽到永琳呼喚自己的瞬間,朔立刻停下前進的動作,並以同樣的姿勢快速爬回原位,雙手放在大腿,

緊張地與永琳四目相接。就像看到影像倒帶般,對於這個誇張而意外的反應,永琳亦受到些許驚嚇。

隨後永琳再次盯著朔的胸口,藏在她衣裳下的東西是看似墜鍊般的模樣。雖然心中仍有疑慮,

不過永琳思考了一會,還是放棄了原先想開口詢問的話題,並低頭看了看手中握住的梳子。

「我的手…確實不太方便…」

永琳溫吞地開口,並將握住梳子的手心打開,慢慢舉到朔的面前;難得看到永琳委婉提出要求,

朔先是楞了一下,隨後又露出了溫暖的笑容道:「好的。」

從瘦弱右手接過的梳子,是一個手心大小的木製半圓短梳,但這個屬於永琳的貼身物品,

看起來只適合短髮的女子,甚至是男子使用。如此小把的梳子,對於永琳這頭已貼背的長髮,

梳理起來必然費事些,但是朔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輕地將永琳的頭髮從前胸捧回背後,

用手中的短梳慢慢地梳理著。

「永琳大人,您的頭髮長長了許多呢。」

雖然留著長髮至今也有一段時日,但對朔而言,依舊對永琳短髮的模樣比較印象深刻。

因為這不僅是兩人第一次見面的記憶,相較於過去以來無聲的日子,永琳留著短髮留任教師的時期,

反而是兩人比較能以正眼相視對方的時光。永琳沒有開口回應,全身難得放鬆的她,

只是安靜地閉上雙眼。這時,正在後頭替她梳理頭髮的朔,注意到了永琳放在桌前的一個小盒。

看起來是女性的私人保管品,那開啟的盒內,除了原先放有朔手中的短梳外,

還放有一朵銀色的壓花以及一個看似年代已久的古舊玉釵;那枯黃外貌的玉釵,已經失去了過往的風采,

而鑲在首端的寶玉,散發著黯淡而微弱的光芒。看著永琳面前這幾樣神秘的物品,

朔沒有立即開口向永琳尋問,即使心中仍有幾分好奇,但她現在只求能讓永琳好好地閉目休息,

別再想起過去的事。

「長奈前…」經過了短暫的沉默,靜靜坐著的永琳先開了口。

「什麼事?」

「妳認為一個女人將頭髮留長…能夠代表什麼呢?」

對於這個意外的疑問,朔的臉上露出不解的猶豫。從過去以來,朔從未思考過女孩子頭髮的問題,

她自己也不太在乎這種身為女性應該關切的事,過肩即剪,所以她的髮型總是維持一個差不多的模樣。

這個問題對她來說,實在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

「我不知道,但是…」

「但是?」

「我覺得若能用這把玉釵替您扎上,一定會很漂亮…雖然八意大人是銀髮,但我想身為美人的您,

一定會讓這把典雅的玉釵,將您美麗的銀髮襯托出嬌豔。」朔把自己的想法說出口,

也間接將心中的疑問給表露。那個讓自己十分在意的玉釵。

聽到朔提起意外的話題瞬間,永琳雙眼盯著面前的玉釵;她沒有立即開口,只是靜靜地看著好一段時間。

「這個玉釵…並不屬於我…」

從鏡中倒映的容顏,是勾起記憶的悲傷,察覺到永琳難受的心情,朔的心中立刻感到一股抽痛;

就像再次撕下了別人的傷疤,朔對於這個不該說出口的話而感到十分自責與後悔。

「八意大人,可以讓我替您梳個髮型嗎?」

隨著帶有歉意的淡淡言語,失意的永琳再次閉上雙眼,微微點頭。過了一會,朔先是用那把小小的短梳,

細心地將永琳貼背的長髮梳理,之後經過她那靈活巧手的反覆動作下,永琳那銀白雪亮的散髮,

逐漸變成絮條有理的辮子。最後,朔用粉紅絲帶將銀髮的末端綁起,輕輕打上一個蝴蝶結後,

她立刻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並喘了一口氣。

「您覺得如何呢?」朔伸手將一旁的小水鏡拿在手上,讓永琳也能仔細看著自己的身後。

隨著呼喚的聲音一起,永琳睜開雙眼並抬起頭來,稍微扭動脖子,看看自己那全新改變的髮型。

不再總是批散長髮的模樣,也不再是銀白而單調的色彩,現在披在背後的長髮,是一束乾淨而整齊的辮子,

搭配著一條將冰冷銀色給暖化的粉紅髮帶。

「妳是…第三個替我綁頭髮的人。」永琳若有所思地說著。那沉靜而無表情的臉龐,

讓人難以看透她此刻的心情,也讓朔頓時忐忑不安。

「很可愛,謝謝妳…」

倒映在冰冷水鏡之中,是一張逐漸展露溫暖的,微微斜著頭的微笑。如此難得一見而讓人醉心的笑容,

亦讓朔的臉頰悄悄浮出了幾絲羞紅。

「其實…我一直覺得您比較適合長髮。」

「怎麼說?」

「因為…很漂亮。」

這短短的一句話,讓永琳心中頓時感到有些訝異,雖然這不是第一個人對她如此說過,

但在永琳的心中依舊掀起了陣陣起伏,勾起記憶的漣漪。對她來說,這頭銀白長髮在常人的眼裡,

不外乎都是與詛咒、恐怖牽上關聯的象徵,從過去以來的感受,也再次敲醒了她心中深處的痛苦記憶;

不僅是他人惡意中傷的聲音,還是過去神久耶對她的溫柔所衍生的愧疚。隨後永琳從面前水鏡中,

有些難過地看著朔替自己梳理的頭髮。

「我覺得…那散發銀色光輝的銀髮,總是閃爍著動人而神秘的光芒,也吸引著第一次與您見面的我。

現在想想,從前總覺得如天邊遙遠的存在,今日卻能以這麼近的距離觸碰著,感覺真的很不可思議…」

順著氣氛的牽動,朔將自己過去以來的心情,輕聲細語地讓永琳知道;雖然這不是全部的表白,

但也讓朔開口後,後知後覺地清楚感受到自己心跳的澎湃。隨後,她伸出雙手撫摸自己的胸口,

彷彿想確認自己此刻的心情道:「如果要說起女人留頭髮的意義,我想就是為了顧忌到他人的感受,

就像我的心情一樣,一定也會有人喜歡看到您的頭髮。」

一邊聽著朔由衷的言語,一邊凝視隨風飄動的銀絲,彷彿得到心靈上須臾的救贖,永琳閉上雙眼,

安靜地沈浸在這片寧靜而溫暖的世界。這個原本是多麼奢侈的渴望,對自己那逐漸枯竭的心而言。


"就像…可以淨化這污穢世界的白雪一樣…"


聽到這句『聲音』的瞬間,永琳先是感到訝異而睜大雙眼;這是不知從何處冒出,不知從何時忘卻,

不斷在心中迴盪的話語。隨後她避開了鏡中的朔的視線,別過頭的容顏,是言不由衷的苦色。

「白雪…嗎……」

勾起了三十多年前的回憶,永琳暗自細聲呢喃,並低頭看著手中的玉釵。淡淡的幾字,

連來自窗外的徐徐風聲都能將之掩蓋;古舊的玉釵,將心中那短暫的甜美又悲傷的記憶迴盪。

爾後,兩人默默不語。經過恬靜的一段時間,兩人都換上另一套衣服後,朔牽起了永琳的手並攙扶出房門外,

準備從這個位居最高處的房間,慢慢地踩著樓梯走下去。朔的家亦是白河的家,身為月都上等階層的他們,

其住宅必然比起一般貴族都還要氣派。從內部的建築風格來看,以明亮的白色系為主的朔的家,

是棟沾有地上人文化色彩的大閣樓;不僅綜合了月都與地上的建築構想外,

從一些少見的東洋榻榻米廳房與華麗的西式階梯設計來看,也結合了地上人東西方文化的風格。

這處看似高貴的大閣樓,可謂之代表性的文化熔爐象徵,也讓初次見識的永琳,不禁心生驚奇。

「長奈前。」在四處張望的同時,永琳對牽著自己的朔開口道。

「什麼事?」

「住在這麼大的房子裡,生活上不會感到不方便嗎?」

雖然永琳過去也是貴族世家的女兒,不過比起這棟又大又高的房子,自己那出生的大宅院亦顯得小了些。

「不會,但事情幾乎都是靠姊姊們打理的,我只能偶爾幫忙做點小事。」朔害羞地笑了笑。

「姊姊?」

聽著朔如此說道,永琳還在心中思考朔是獨生女,應該沒有其他兄弟姊妹的同時,隨著兩人走下最後一節階梯,

此時在他們的面前出現了一個穿著整齊端莊的女性。

「早安,小姐。」

將右手禮儀性地放在自己左胸前,女性以一個身體前彎三十度的姿勢向朔道早安。

「琴姊姊早。」

看著朔與對方互動的這一幕,永琳立刻瞭解了方才朔所言的意義。對方身上的穿著,

是以不會弄髒內衣的圍裙、方便手腳活動的衣物為主,也就是說,朔所謂的姊姊,

就是她眼前這個應是下人的侍女。仔細一瞧,對方是個看似年紀與自己相仿的女性,

但身高卻比自己還高上一些;在對方那一貫方便整理的侍女短髮下,是一張不沾胭脂,成熟穩重的美麗容貌。

「您好,想必您就是八意大人吧。」隨著簡單的問候,名為琴的女性朝永琳再次禮貌地鞠躬。

「是的。」

「我聽說了您的事蹟,先前您拯救小姐一事,我一直想當面跟您道謝…也謝謝您平反月兔,保護了月都的和平。」

在琴冷靜的面容下,露出是由衷的微笑,然而聽到對方提到那段殘酷的事件,永琳的面色再次一沉,

不過她還是擠出了勉強的笑容代替回應;面對他人越是誠懇的感謝,反而讓永琳心中愧疚的黑影越深。

「琴姊姊,先別說這些了,能否幫八意大人準備些藥膳呢?」

「沒問題,請來這邊稍後,八意大人的飲食與傷藥都已準備妥善。不過…」

「怎麼了?」面對琴那微帶疑慮與為難的態度,朔感到有些在意。

「其實今天老爺要去國宴接待外賓,吩咐我們要好好招待對方,也帶走了家中一些侍女。」

「唔…難怪今天家裏都沒什麼人。」

「也正因為如此,我想麻煩小姐今天能否幫個忙呢?」

「好…!」在對方尚未將請託的事情明說前,朔習慣性地一口答應,不過在話一脫口的同時,

她想起了正站在自己身旁的永琳,立刻停頓了自己的聲音。

「我希望小姐能幫我們買些晚飯的食材就好,就跟以前一樣。」琴將手中竹編的籃子遞向朔的面前。

「可是…唔…」顧忌身邊有個需要照顧的人,朔伸手摀著嘴巴,為難地看著前方的琴以及身旁的永琳。

「不如,讓我也一起去吧。」這時,永琳突然開口道,也讓在場的其他兩人面露訝異。

「那就麻煩您了,八意大人。我們不趕時間,所以請你們慢慢來就好,此外,今天市集那邊有慶典,

你們也可以去那兒稍微逛逛。」不待朔的躊躇,聽到永琳如此答應,琴立即將舉起多時的竹籃,

從朔的面前移轉到永琳手中,臉上亦露出滿意的笑容。

「不可以,八意大人的身子根本還沒康復!」在永琳拿起竹籃同時,朔也一把將竹籃從旁握住。

「慶典…」

「唉?」

「妳說的慶典,是什麼樣的活動呢?」

低頭沉思的永琳,對於這個難得一聞的字眼立刻被激起興致,抬起頭來,就是孩童般的求知面容。

「是由民間百姓自力舉行的豐年慶,雖然沒有皇室所舉辦的活動隆重,也沒有固定的週期,但依舊熱鬧非凡。

通常慶典舉行的期間是六日,而今天正巧是最後一天。」

聽著琴如此解釋,永琳依舊單站在原地不停思考,站在她身旁的朔,則靜靜地看著永琳那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臉頰,

從永琳眼角裡微微流露的,是充滿期待的神采。

「八意大人…」面容雖仍有幾分苦色,但朔輕輕地鬆開把持竹籃的手,也鬆開了自己對永琳的矜持。「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永琳先是訝異地看了朔一眼,隨後表情有些慌張而支支吾吾道:「啊…嗯…可以嗎?」

「呵呵,如果兩人能同行的話,我也比較放心,那麼請你們稍後,我們隨後會奉上八意大人的藥膳與餐點;

當然,你們希望的話,也可以去慶典那兒到處吃吃。」琴再次行了個禮,隨後從永琳的手中拿回竹籃後,

她回身走進廚房,替兩人的外出重新做番準備。

過了一會,永琳與朔各自換上外出的服裝後,兩個人站在家中門口前等候。沒有與家中環境相映的貴族氣息,

他們身上穿的是普通的簡便衣物。潔白而整齊的衣物雖看似平淡,但高雅而端淑的風格,

亦不失襯托兩人美麗的風采。

「抱歉,我的衣服對您來說似乎太小了…」朔頗有微詞地端看永琳的全身,

雖然挑了一件自認最長的純白色無袖連身長裙,但對高出她一個頭的永琳來說,

那群襬的高度仍顯得有些過高;雙腿之間彷彿清風一吹就春光外洩,讓人臉紅心跳的地步。

「果然我應該跟姊姊借才對…」

「不打緊,我以前也常穿裙子的,何況在這樣天氣下也比較涼爽。」

「小姐,差不多該啟程了,外頭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隨著琴在後方的呼喚,三個人走出門口,朔從琴手中接過的,是更換過而比先前更大一些的竹籃。

而這個看起來頗有份量的行李,亦讓提在手中的朔,臉上不禁露出一絲讓人在意的吃力表情。

「我來拿吧?」

「不、不用了,這不重啦。」拒絕了永琳的好意,朔當下急忙地將竹籃用力提起,

臉上掛著是帶有幾滴汗水的笑容。

「那麼,請你們路上要小心,希望你們能玩得盡興。」

「好…我們快點上馬車吧…」

隨著三人彼此揮手道別後,永琳與朔先後走進馬車內,而侍衛亦過來替兩人將車門關上。

「我們傍晚前會回來的──」

透過車上的窗口,朔朝站在門口的琴揮手示意,而琴沒有開口回應,只是露出笑容並輕輕揮手,

目送兩人的馬車慢慢駛離,漸行越遠的黑影,直到從地平線的那一端消失。

「妳還是老樣子呢…」

這時,有個不明的聲音從琴的身後冒出,但那突如其然的意外之聲,並沒有讓琴受到一絲驚嚇;

那是一個女性的聲音,彷彿已經知道了這個聲音的主人,琴的臉上依舊掛著標準的笑容站在原地。

「呵…是這樣嗎?」琴不慌不亂道。

「她應該沒注意到我們吧?」這時又出現了另一個聲音,與先前的感覺相比,雖然也是女性的聲音,

但較為高亢而尖銳的音調,很明顯是另一個人所言。

「沒有。」

「不過…我真是沒想到,那個人居然也在這裡…」

聽到這句話的此時,琴那始終維持一貫的笑容終於有了一絲起伏,那是與她那臉龐相符的表情,

一個帶有一絲冷酷的沉默。







..........
 

回覆 使用道具 檢舉

..........







正午,經過了一段時間的遠行,朔與永琳兩人終於到達了市集。這是一個百姓聚集的城鎮,

相較於位居山明水秀的貴族領地,這個地方雖然顯得有些擁擠,但並沒有永琳想像中的髒亂,

甚至每個百姓都有整潔市容、潔身自愛的心得,不會留下沒水準的穢物,只會留下滿滿熱情的與參與慶典的活力。

「好驚人呢…」

「是啊。」

「確實,與皇室的規模相比,實在有過之而無不及。」

永琳依舊緊靠在馬車窗口,那副身影,充滿了孩童般的興奮。看著永琳如此姿態的朔,

只是溫柔地笑著,也同樣感受到永琳的喜悅。

「永琳大人,您都沒有來過這裡嗎?」

「有…只有一次。」仔細回想後,永琳淡淡地回答。

「這樣啊,雖然我並不曉得貴族的人大多對這種活動抱持什麼想法,但是我至今一直都很喜歡,

雖然當初爸爸也不太贊成我這樣常常與平民百姓接觸就是了。」

「長奈前嗎?」

聽到永琳開口的瞬間,朔誤以為永琳呼喚的人是自己,隨後露出了一絲苦笑道:「是的,爸爸說的。」

兩人不再交談,經過了一段時間,待馬車駛進一處空曠地盤停下後,兩人便起身走下馬車。

朔將永琳攙扶下來後,順手將放在車內的竹籃給提起,相較於早上,朔現在的感覺較為游刃有餘,

因為兩人在車上已經先享用了一半的餐點與藥膳,也消化掉了一半的重量。

「我們走吧。」朔用單手勾住竹籃,另外一隻手則朝永琳的方向伸出,

握住永琳的手心。

看著遠方那騷動的情景,帶著雀躍不已的感動,以及與回憶交錯的複雜心情,永琳先是低頭單手撫著胸口,

隨後抬起頭來。

「嗯。」

兩個人的手心,緊緊地密合彼此的溫度。

在走向通往中心的路上前,永琳將辮子頭髮從後方挽起,再戴上遮陽的草帽;

一來可以稍微遮擋烈日高照對身體的不適,二來亦能遮住她那鮮明的髮色。走在路上的兩人,

他們先是沿著路旁慢慢前進,之後朔看著自己手中的清單,準備開始購買上面所記下的食材,

但是看著兩手都忙碌的朔,其背後已經被汗水浸濕,永琳不免替她感到在意。

「這樣很不方便吧,何不叫侍衛過來幫妳提呢?」

「可是這麼一來的話,大家就會知道這裡有個貴族出沒,而秩序也會受到干擾,我不喜歡這樣。」

看著朔那流著汗水的臉頰,總是勉強自己去配合別人的模樣,永琳先是思考了片刻,

之後伸出手將竹籃從朔的手中一把拿起。

「唉?八意大人!」

在朔慌忙並想把竹籃拿回的同時,永琳立刻先一步將竹籃舉高起來,讓身高不夠的朔連伸手碰到的機會都沒有。

「八意大人,請您還給我…」

「我的身體已經好多了,何況只是左手不方便,右手可不想閒著呢。」

永琳絲毫沒有將手放下的意思,即使朔的心中仍有幾分擔心與疑慮,但看到對方如此堅持的態度,

她只能選擇退讓一步。

「好吧…但要是累的話請跟我說喔。」

永琳點點頭,隨後兩人再次起身,繼續朝著市集的中心前進。一路上,感染熱鬧氣氛的兩人,

一邊走著一邊互相閒聊,在毫無保留的態度下,兩人那美麗的笑容與姿態,亦吸引了不少過路男性的目光。

尤其是永琳那病弱而白皙的肌膚,以及那隱若現的高挑雙腿,更是讓許多男性臉紅心跳的主因。

標緻的身材與藏在草帽下的美麗容顏,彷彿是天上仙女般的氣息,讓人僅遠觀而難以湊近。

「那邊漂亮的大姊啊!」

這時候,突然冒出了一聲讓人意外的爽朗聲響,讓永琳與朔兩人立即朝聲音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個站在自家攤位上,臉上掛著笑容的中年男子,與路上大多數怯生生的男性不同,

那個看起來似乎是店老闆的男子,其面容就跟他那元氣十足的聲音一樣爽朗,身體也十分強壯。

「要不要來這看看啊?免費送妳自家生產的蕪菁喔!」

「我?」永琳先是朝四處看了看,隨後指著自己的臉頰道。

「是啊,這裡除了妳與身邊的姑娘外,還有誰能用漂亮這個字眼來形容呢?哈哈哈。」

店老闆再次展現他那宏亮的笑聲,但在他那意氣風發的姿態身後,是一個看起來跟他一樣強壯、

唯一在頭髮上有些不同長度的人影。

「你說什麼!老鬼──!」這個人影從店老闆身邊出現後,立刻就是一陣更宏亮的吼聲咆嘯,

並伸手用力捏住男子的耳垂。

「啊呀呀呀───!饒命啊,漂亮老婆…!」被拉到半空高的耳垂,讓店老闆痛得露出歪曲的表情。

看著這對夫妻逗趣的吵架畫面,瞬間逗得在場眾人的歡笑,而對家醜外揚而後知後覺的店夫人兼老婆大人,

立刻按著自己老公的後腦,兩人不好意思地一同向眾人低頭賠罪。

「姑娘啊,抱歉,讓妳看到這般失態的畫面。」

「別這麼說。」面對對方如此客氣的態度,謹慎的永琳在回答同時,亦悄悄拉下了自己的帽簷。

「不過,會來這種攤位的,倒是很少會看到像你們這般妙齡的女子出現呢。」店夫人雙手插著腰際,

露出一臉笑容地打量面前的兩個美女。

「是啊。」此時店老闆從夫人的後方冒出頭來,他的手上不知何時也多了一把綠色的蔬果,

並立刻轉手遞給永琳。「吶,這可是我們家最自豪的大蕪菁喔!」

「這…」

「哈哈,妳就收下吧,我可是從來不騙人的,也當作是剛才騷動的陪禮吧。」

他人純樸的善意以待,從來沒有遇過這般事情的永琳,讓雙手捧著一大把蔬果的她,

臉上頓時露出為難的面貌;她慌張地左顧右望,直到站在身邊的朔輕拉她的衣襟並對她露出笑容後,

永琳才稍感安心。

「謝謝你們。」隨著害羞的言語,永琳立刻以九十度的彎腰鞠躬,敬意十足地向兩人道謝。

「別客氣,希望你們下次有空可以再過來啊。」

兩方彼此道別後,站在店裡的兩人揮揮手,看著這難得出沒的兩個美女慢慢從他們的店裡離去。

之後,兩人繼續沿途走著,四處採買他們所需要的食材,同時,也依舊吸引了一群路人的目光。

今日是個令人興奮的節慶,不論老人或小孩,所有人都被歡樂氣氛的給牽動,而他們兩人婀娜多姿的身影,

亦成了慶典之外的眾人焦點。

「現在快到未時了,八意大人,我們不訪先去市集中心吧?到那兒可以先休息並吃午飯。」

此時已經是路上人潮較為稀少的午飯時辰,朔看著手中的懷錶後,向身旁的永琳問道。

「也好,我想差不多都買齊了。」永琳如此說道,並看著自己手中的竹籃,裡面已裝滿了各式各樣的食材;

意外的是,看起來應該很沈重的竹籃,但將它僅用單手提起的永琳,臉上卻絲毫沒有疲憊的感覺。

「那麼,我們先去找個地方休息吧。」

如此決定後,兩人便從逛攤位的路旁移動到路中,開始朝市區中心的方向筆直前進。過了一會,

兩人來到目的地的一處涼亭裡,永琳放下手邊的竹籃並坐下後,朔從身上拿出一條拭汗的手巾遞給永琳。

「我馬上就回來了,請您等一下。」

「嗯。」

永琳接過手後,看著朔轉身走向位在前方不遠的一處攤位。環顧四周人煙稀少的跡象,稍喘一口氣,

永琳終於拿下了戴在頭上的草帽;炙熱的溫度讓她滿額濕濡,額髮上也附著許多剔透的汗珠,

她拿起手巾微微擦拭臉頰後,便順手解開了綁住頭髮的細繩,撥弄著如流水四散,白銀潔亮的秀髮。

艷陽高照,炙熱的溫度讓人紛紛遠離,暫時消退了節慶帶來的興奮,但對永琳而言,

卻絲毫不受影響,也許是太久不曾享受這般自在的感覺,永琳當下的心情仍舊很開心。

不過,在快樂的表面下,終究無法取代全部的自我,永琳注意到了自己的笑容後,心中先是感到一股酸澀,

立刻又壓抑了這分心情。笑容消去後,永琳伸手搜索著自己隨身的繡包,而她從裡面取出的,

正是今早提及的那個古舊玉釵。然而,為何要帶出來,她也不知道。

在這樣蟬鳴四起的酷暑裡,內心如湖面平靜的她,只是安靜地盯著玉釵,臉上的表情,是一言難盡的惆悵。

「八意大人─」

一個清脆的聲音,侵入了單調而逼近死寂的世界,永琳抬起頭來,雙眼所看到的,

是一個女孩活力十足的身影。

「八意大人?您怎麼了?」

「不…沒事。」說話的同時,永琳悄悄地將玉釵給收進繡包裡。

「是不是累了…」

擔心的朔,臉上立刻露出難過的表情,而永琳察覺到氣氛的異樣後,立刻搖搖頭。

「也許是有些餓著,所以反應鈍了些。」

「啊?不好意思,我買了粥回來,雖然這兒有很多平時吃不到的美食,但您在身體痊癒之前,只能請您將就些。」

「這樣就夠了。」

看到永琳再次提起精神的模樣,朔也立刻坦然笑容以對,她的雙手一刻也沒閒著,將買來的食物放在一旁後,

立刻為永琳準備妥善並端在她眼前。

「謝謝。」

在永琳接過手前,她伸出去的左手卻突然間慢慢從空中垂下,彷彿連舉高的力氣都沒有,

面對這個情況,讓兩人的動作都猶豫了一下。

「八意大人…」看著永琳虛弱的模樣,朔的面色凝重,隨後又鼓起羞澀的笑容。「雖然對您有點逾越,

但是您若不介意的話,可否讓我幫您呢?」

思考了半刻,永琳先是面露訝異,隨後低頭盯著自己那無力的左臂,無奈短嘆一聲。

「麻煩妳了…」

朔用力地搖頭示意,隨後她先從碗中舀了一匙,輕輕地吹了幾口氣,等到自己覺得不燙口後,

便慢慢挪至永琳的面前。面對這令人難為情的尷尬場面,永琳選擇閉上眼睛,並慢慢把嘴巴張開;

然而,看著永琳那紅潤的雙唇與毫無戒備的模樣,讓手持湯匙的朔,心臟瞬間狂跳不已,

連伸至空中的手也因此抖顫不停,花了一些時間,終於將久候多時的溫粥送進永琳的口中。

「啊…」

也許是心情太過緊張,在永琳雙唇合起並咬住湯匙的瞬間,朔一個不小心,讓手中的湯匙直接從永琳的嘴前滑落;

溫粥將永琳沾了滿嘴,也弄得她胸口濕濘一片。

「對、對不起!很燙吧…!」

看到自己竟然如此疏忽,驚嚇不已的朔,立刻將手中的碗放下並準備拿出竹籃裡的手巾,

不過在朔轉身之前,永琳卻早一步捉住了她的手;用那隻沒什麼力氣,卻希望對方能安心下來的左手。

「八意…大人…」

永琳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舉起另一隻手,彎起細長的手指,輕輕地擦起嘴邊與胸口處濕滑的米粒,

仔細品嚐其滋味。從手心傳來的感覺,是讓人害羞的溫柔,臉頰上的溫度,則是不斷高漲的羞紅。

沉穩與煽情融合的這般姿態,讓坐在面前的朔,彷彿隨著永琳那細膩的動作,連靈魂都正一點一滴被吸引。

過了一會,永琳舔著自己手指做收尾,用自己的方式將自己潔淨後,她從身上拿起自己的手巾,

緩緩地擦拭自己的右手道:「看來這是妳的習慣呢。」

「唉…您是指?」

「對我不需要使用敬語。」

聽到永琳這意外的一語,朔雙眼睜的如銅鈴般大;她沒有當下做出任何反應,只是在心中不斷地思考,

這個過去從其他人身上也聽過的相似話語。然而,習慣終究是難以改變的,隨著長久時間的沖淡,

今日難得再一次地從她人身上提起,且還是心中如此憧憬的人。

「是、是的…」

「妳又來了。」

永琳輕嘆一聲,臉上掛著是壓抑不住的笑容。看在朔的眼中,感覺自己正被人欺負一樣,

一臉委屈地低著頭。

「唔…那、那麼…」

「嗯?」

「我也希望…您能直接叫我的名字。」

「名字?」永琳露出疑惑的表情,她不懂朔這番話有何含意,但看到對方的態度卻如此認真。

「因為,有時候總覺得您叫我的時候,就像是面對爸爸一樣…」

朔語重心長的話語,讓永琳的心中再度掀起一陣漣漪,那不斷向外擴散的波紋,

也讓自己那藏在深處的心,出現了些許酸澀的迴盪。

「我知道了…」

兩個人默默不語,寧靜的世界,是一片無聲的沉默。放在一旁的碗中,是已經涼透的米與水。







..........







『喀囉喀囉…』

落日時分,從遠方帶來的景色,是雲朵與夕陽交織的柔和色彩。舉首仰望,橘黃色的天空裡,

躲著幾顆悄悄浮現的繁星。

「不好意思,請在這兒停下。」

這時永琳對著前方的侍衛說道,隨後馬車亦立刻停駛下來。永琳走下車後,放覽四周,

眼前是片廣大的金黃色草原,夕陽賜與它們一身美麗的色彩,不斷隨著輕風搖曳。

「永琳大人,怎麼了呢?」跟在永琳身後,朔也朝眼前這片大草原望去。

「可以陪我一會嗎?」

永琳轉頭問著朔,沉著而認真的表情,讓朔亦點頭答應,於是兩人一同朝前方起步,牽起手來慢慢走下通往草原的階梯。

走在這片金黃色的草原,彷彿置身徜徉大海中;不曾停止的徐徐清風,讓柔軟的草兒隨風掀起一陣又一陣的波動。

最後,兩個人來到一處石碑前,那是一個與周圍單調景色相比,顯得特別而醒目的存在。

永琳走到石碑前,先是凝視了一會,隨後蹲下身來將雙手合十,靜靜地默拜著沉睡於此的靈魂。

安靜站在一旁,看著永琳一舉一動的朔,這時也注意到了石碑上面刻上的名字。

那是在這個世界上,與永琳最親近不過的名字…

『唦…』

眼前的事實雖讓朔驚訝不已,但她不敢出聲,等到自己慌亂的心情稍微冷靜後,她慢慢地走到永琳身旁蹲下,

也將雙手默默合十,安靜而虔誠地閉上雙眼。兩個人,兩個並列的身影,在恬淡而哀戚的世界中。

「可以的話,我希望妳能別再帶著那條項鍊。」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沈寂,永琳突然對身旁的朔開口,

她轉頭看著朔藏在胸口那若隱若現的紫色光芒。「我已經注意到了,妳胸口那顆石子…是緹邏…」

緹邏花,名為奇花的存在。曾經為了某個人的努力,使得全月都沒有第二個人比永琳還瞭解它的效果與意義,

但是瞭解的越深,卻造就越多悲劇的因果,也找不到任何期待與希望。

「逃避了苦痛,用生命去換取短暫的健康,其實一點也不值得…」

這時,朔張開了雙眼。她沒有開口,臉上也沒有絲毫的起伏,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不知何處的遠方。

永琳轉頭看著她的身影,那空洞而無神的雙眼,彷彿正影射她的心;她也知道,此刻的每一言一語,

都是把把刺傷少女的利刃。即使知道這些話對她帶來的傷害,但是永琳寧願狠心也不願逃避,

因為對她而言,身邊這個有著相似立場的少女,讓她不知不覺間將母親的身影與之重疊。所以,即使被討厭也好,

即使無法諒解也好,她只是希望自己不再看到相似的事發生,只是希望對方能更加懂得珍惜自己。

然而,身旁的少女依舊毫無動靜,那無神的眸子,連眨也不眨一眼,最後,終於隨著低頭而慢慢地向下轉動,

凝視著那佇立在眼前的石碑。

「妳害怕死嗎?」

永琳再次問道,朔先是轉頭看了她一眼,隨後搖頭否認並慢慢地轉回前方。

「若要比喻的話…生命就像一條長短不齊的渡河。流向盡頭後,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世界。」這時朔抬起頭來,

朝天上那寬廣無垠的浩瀚天際望去。「一個如大海一樣,每個人都平等的世界…」

「輪迴…嗎…」

良久,永琳靜靜吐出幾字。那細微的聲音,彷彿連風聲都快要將之掩蓋。

「也許,這樣的想法對妳來說是種無稽之談吧,但是…」

這時朔低下頭來,複雜的內心充斥著許多的混亂;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呈現在臉上是逐漸展露的,微笑。

「如果…還有來生的話…我希望自己也能跟妳一樣…白銀的頭髮…在風中…輕輕飄柔…」

如死人一樣的表情,眼中的眸子沒有一絲光彩,現在留在身旁的這個少女,已沒有過去那般開朗。

彷彿連最後留在臉上的半點生氣,都已經被那不斷從旁吹拂的涼風,逐漸吹逝。

「別說了!」

永琳突然大喝,難得露出如此憤怒的態度,讓朔訝異地朝之看去,那絕望的臉龐亦回復了些許生氣。

這時永琳站起身來,將頭別過,不願正面看著那個讓她心思混亂的少女。

「現在的妳,不是還好好地活著嗎?」

彷彿不願讓對方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永琳依舊側著頭,而蹲在一旁的朔先是低頭思考片刻,

隨後也站起身來。她低頭盯著自己胸口那枚墜鍊,並將它從衣服中拿出,用雙手緊緊地握住。

「我也曾經痛苦過,為什麼我天生要背負這樣的命運?為什麼我沒辦法跟正常人一樣活著?

但是經過了這麼多年,我終究還是看開了…」

永琳沒有受到朔的話動搖,也沒有半點應答的意思,因為她知道,不論自己再怎麼訴諸言語,

也已經無法改變少女根深柢固的想法。此時的她,心中只有滿滿的失望;面對一個將生命置之度外的少女,

即使她希望能做點改變、即使她自始仍不願放棄,但是她卻沒有辦法為對方做什麼。努力之後的結果,

只換得痛苦的無奈與無力,眼前的一切,就跟二十幾年如出一轍…

「不過…」

經過了一段無聲的時間,站在永琳身後而不斷思考的朔,突然開了口,也打破了兩人的沉默。

「若要說的話,我還是不想死,因為我發現自己開始有了一個新的夢想…」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永琳慢慢轉身過來;那微露訝異的目光,正看著面前那個雙手緊握在胸前的少女。

「夢想?」

永琳納悶地問道,而朔閉上雙眼,輕輕點頭。

「我相信總有一天,一定會找到讓我們依靠的人。到那個時候,不論我們身上背負著多麼沈重、

多麼悲傷的過去…」

隨後朔將雙手伸到永琳面前,不知何時,她早已將墜鍊從脖子後方解開,而攤開的手心,

正是那枚支撐她身體的寶石。

「對方一定會懷著笑容,坦然地向我們伸出雙手…」

看到少女對自己如此誠懇、如此心軟的態度,永琳的內心驟然興起一股愧疚的激浪,澎湃而強烈地打擊自己。

那緩慢地伸出右手,握住墜鍊的瞬間,內心的猶豫,卻讓她的手顫抖不已。

一顆紫色的寶石,一個守護少女數年的象徵,但此時此刻,自己卻正要將它給強行奪走。

這麼做,究竟是正確的嗎?

「所以…永琳大人…」

猶豫的時間有如靜止,在兩人的手互相交合的時刻,看著永琳那多愁善感的面貌,朔的心中鼓起了一絲勇氣。

一個她從來都不曾想過,不敢去行動的意念。

「妳…是我……」

此時,一陣突然的強風來襲,將遠從對面山谷前來的旅客,吹得滿山銀色花朵飛翔。

「怎麼了?」

而那花朵,就如天上的雪;皎潔的顏色,就如永琳隨風搖曳的髮絲。銀白色的光彩,在風中交織起舞。

「不…沒什麼…」

朔露出了一絲落寞的微笑,隨後將自己的雙手放開,讓永琳真正收下了這枚墜鍊。此時天色已逐漸黯淡,

夕陽也悄悄從遠山落下,那已遮蔽一半的身影,彷彿正吹促著兩人踏回返家之路。於是,

在這個真實仍被隱藏,心中帶點遺憾的氣氛下,兩人一同轉身,朝來時的方向走著回去。

「永琳大人…」兩人並肩走在路途的此時,朔突然朝身旁的永琳開口,並抬起頭來看了天空一眼。

「花凋零之後是什麼呢?」

對於這個意外的問題,永琳先是思考一會,隨即搖著頭道:「我不知道。」

朔伸手遮著自己的嘴邊輕輕笑了笑,隨後停下腳步,轉頭認真地看著永琳的臉。

「總有一天,妳一定會瞭解的。」

百思不得其解,永琳依舊面帶疑惑,越是看著對方那單純的笑容,越是讓她感到疑惑。

「因為告訴我這件事的人,正是妳喔。」

她深深瞭解,也許被世人許為天才的人,終究也有許多不瞭解的事。特別是與自己相關的事。

就在此時,兩人站在草原上的身影,盡入三個披著的連帽斗篷的神秘人物眼中。他們站在位居高處的道路,

躲在乘坐馬車的後方,以隱蔽自己的行蹤。

「這樣真的好嗎?」

其中一個人開口說話的同時,順勢將頭上的斗篷給脫下。一頭整潔的女性短髮以及成熟標緻的容貌,

那個躲在斗篷下的神秘身份,原來正是長奈前家的一員,名為琴的侍女長。

「你們都好幾年沒見面了,她真的很想念你們。」

琴對另外兩人說道,兩人先是看了彼此一眼後,也一同順手將蓋在自己頭上的斗篷脫下。

一個是黑亮的長髮及腰,臉上掛著柔和表情的女性,而另外女性一個亦留著長髮,但綁了高高的馬尾,

成熟的臉上仍帶著些許稚氣與活力。

「沒關係,我們已經知道了她的近況與住處就好,對吧?小惠。」綁著馬尾的少女朝身邊的長髮少女問道。

「是啊,反正往後我們有的是時間…」長髮少女點頭認同,隨後她再次朝遠方那兩人的身影看去。

「所以現在屬於她的幸福,我們不想去打擾。」

「這樣嗎…」

聽著兩人如此決定,琴亦感嘆地看著遠方朔的身影,那個臉上掛著可愛笑容的少女。

「其實我們都一樣,只期待她能幸福就夠了。至今與小姐共處的一生,彷彿都不及這短短的一刻,

至少我在她的臉上,終於看到了一點一滴,把寂寞從她的心中趕走的笑容…」

琴的表情露出了些許的落寞,但是看著少女的笑容,她還是衷心地替對方祝福。

於是,伴著最後的蕭瑟風聲,三個人再次看著少女一眼,隨後將斗篷給重新蓋上,乘上馬車逐漸離去。







..........







三個月後…







「咳…咳咳…」

一個四下無人的寧靜黑夜,其微帶痛苦的聲音,不斷在一處空間迴盪。房內沒有其他照料的人,

只有一個坐起身來,擔心吵到他人的睡意,掩著口鼻拼命想止住咳嗽的少女。

「晚安,小朔。」

這時候,房裡的門被打開,走進來一個留著一頭銀髮的女性。看到少女那激烈而痛苦的模樣,

女性將手中的物品一丟,立刻衝上前去,從旁邊扶起少女的臂膀。

「咳…永琳…咳咳…」

連話語都說不清楚的朔,即使看到了思念的人,依舊無法順利地將簡單的問候,一字一句說出口。

「先別說話,來,服下這個。」

永琳從繡包中拿出一顆藥丸,放入朔的口中後,再拿起放在一旁的水讓她慢慢服下。之後,

永琳持續地輕拍朔的背,直到她的情況逐漸緩和下來。

「永琳…大人…」

從痛苦中解脫的感覺,對朔來說已經是無上的幸福。等到自己知道身體已暫時無事後,

朔立刻擠出一絲微笑,雖然自己能做的地方很有限,至少讓身邊的人安心,是她還能辦到的事;

然而,看在永琳眼裡,卻是換得更沈重更悲傷的心情。

「對不起…很辛苦吧…」永琳心痛地抱著,身體已經整整瘦了一圈,一點力氣也沒有的少女。

自從拿下壓抑痛苦的墜鍊後,兩人雖然都有想過帶來的後果,但也許是身體已經習慣了,

沒想到失去墜鍊後所帶來的反噬竟然這麼大,幾乎讓朔已經無法跟正常人一樣行動。

雖然一開始還可以偶而外出,矇騙其他人自己身體的狀況,但是最近幾日的情況的加重,

讓她只能以感染風寒為藉口,已經躺在床上數十日。原本認為如此便可隱瞞自己的病情,

然而今日的猛咳不止,讓拼命想隱藏身體真相的朔,夾在痛苦與慌亂中,一個人孤獨地在深夜抵抗掙扎。

「這是我的決定,所以妳不用道歉…」

雖然心中一股悲傷的情緒呼之欲出,但是永琳很清楚,此刻的她必須比任何人都還要堅強;

只有她才瞭解少女的痛苦,所以自己就是少女的支柱,如果因為一時的軟弱而放棄,

那麼至今以來的辛苦將成為一片泡影。

永琳不再說話,她只是安靜地抱著朔的身體,讓朔靜靜地靠在自己的肩膀,而另外一隻手仍持續和緩地拍著她的背後。

如果說,生命中的每一天每一天,大部分都是痛苦與壓力的折磨,那麼此刻的短短一瞬,就是最珍貴而幸福的時刻。

不僅是這段日子,因為經歷了許多悲傷的記憶,所以讓自己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容易滿足,

而所謂的幸福,已經成為了支撐自己的存在。

「永琳大人…」

「嗯?」

「今天有好好吃飯嗎…?」

「有,雖然今天有點忙碌,不過我還是有正常地作息。」

永琳在朔的耳邊細聲說道,那溫柔的口語,全是為了枕在身邊的少女,為了讓她的心中也能開心些。

「每次都讓妳這樣在半夜往返…真是辛苦妳了…」

朔抬起頭看著永琳的臉頰,雖然房內只有來自窗外的稀疏星光,但是她似乎可以看到永琳眼袋留下一絲疲憊的黑痕。

「別說傻話了…」

像是為了躲開朔擔憂的視線,永琳用手抱住朔的頭,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口。兩個人再次沉浸在寧靜而安穩的時光,

窗外的風聲與夜蟲的鳴叫,恬淡而此起彼落。

「其實我今天想告訴妳,明天晚上我可能沒辦法過來…」

聽到永琳突然在耳邊說著,朔慢慢地睜開眼睛。

「工作嗎…?」

「嗯…」

永琳微帶愧疚地應答,她擔心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少女將獨自拖著不堪的身體硬撐,

甚至沒有人注意到而發生危險;而朔只是慢慢地睜著眼,那毫無動靜的表情,反應著她那平靜而接受的內心。

「所以我不在的這段日子,如果一旦發生危急,就用這個吧…」

這時,從永琳手中打開的,正是三個月前託付給自己的紫色墜鍊。朔訝異地看著,

而永琳亦不敢將它拿得太靠近朔的面前,只是將它拿到朔看得見的範圍。

「可以答應我嗎,小朔?」

朔沒有即刻回應,只是若有所思地盯著墜鍊;那凝視的表情充滿了沈重,隨後她移開了目光,

低頭思考著一件讓她猶豫已久的事,一件讓她無法說出口的事。

「其實…我…」







..........







清風恬淡,繁星高照;深夜已逐漸遠去,換來是遠方嶄露的黎明。在一片寬廣的花圃裡,

一旁自遠方吹拂的風兒,彷彿正喚醒著沉沉入睡的花草,不停地搖著它們那曼妙的身姿。

『唦…』

在這個天色仍暗的此時,一個女性慢慢地從地平線的另一端出現,與常人不同的是,

女性一個人推著輪椅,讓自己慢慢地移動到這處花圃。她沒有雙腳,也沒有人在身後替她推著,

但是經過長年而已經習慣的她,臉上卻沒露出絲毫的疲憊。到達這處花圃後,女性先是環顧了四周,

隨後若有所思地抬起頭來,望著那一覽無遺的世界。

『唦…』

天色是黑暗的,花兒是雪亮的。

心中,則是裝滿了無法忘卻的思念。







..........







「妳說什麼…?」

此時,永琳驚訝不已地說道,但與其說是受到驚嚇,那瞠目結舌的表情,

充分表達了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而讓她整個陷入如此失態的人,正是那個坐在她身旁,

同樣也露出一絲受到驚嚇的虛弱少女。朔不曉得永琳為何而懼,但她將自己的內心整頓,再次淡淡地開口。




「我的名字叫做『御影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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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從選擇,所以只能在這可恨的命運中掙扎

而籠中的小鳥,何時才能停止牠的悲傷

所以,我要對抗自己的命運,即使是孤獨一人

因為與妳共處的這幾年,我也因妳而改變了

人與人之間所帶來的羈絆,容易讓人強悍,也容易讓人軟弱


所以,我不要妳跟我一起墮落…





下回

chapter.17 『遙か夢想の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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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7

遙遠夢想的終點








「不可能…」

四下無人的黑夜,無聲無息的空間;房內只有兩個女性,兩個坐在床上相視的身影,朔與永琳。

不再是過去以來那幾近冷漠的面貌,此時的永琳,臉上盡是難以置信的表情與前所未有的惶恐。

「我所知道的御影朔,應該…應該是比我還年長三歲的女性啊?」

朔的臉上亦露出一絲訝異,她並非看到永琳的惶恐而驚,而是從永琳的口中,竟然聽到如此意外之聲。

循著思緒的游絲,摸索模糊的記憶,彷彿眼前的這個人,比自己更加熟悉這個名字所帶來的真實意義。

「這…我……」無法回答的朔,只是將眼光放低而游移不定。

永琳勉強冷靜了自己的思考,但是不論怎麼設想,除非是朔說了謊話,不然以知道御影這個家族姓氏的人,

在這個世上除了自己與由羅的親人外,不會有第二個外人敢自居。從過去以來的調查,以及由羅的親口轉述,

身為由羅親妹的『御影朔』,雖然與小朔恰巧同名,但是兩人在年紀上卻相距二十二年之譜,

完全是不同的程度,即使心思縝密的永琳也從未考量過這一點。

「不可能…」永琳再次不經意地將心內的想法脫口,這個已經超過她理解範圍的事實。

察覺到事情超乎了自我想像,越來越驚慌的朔將頭抬起,那看著永琳的臉龐,是不曾間斷的汗水與慌亂的喘息;

焦躁的心情,已經讓她將身體的病痛暫時拋在腦後。

兩個人,依舊坐在床上;兩顆心,如懸浮在不安的漩渦中…







..........







「八意大人。」

一聲敲醒回憶的聲音,迴盪在靜寂的世界,在這處讓自己彷彿還置身於昨晚的記憶中,一模一樣的房間裡。

永琳聞聲不語,也沒有任何反應,依舊佇立在原處,雙眼疲憊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朔…她人在哪裡?」良久,永琳緩緩開口。

「屬下不清楚,但據門衛的耳聞,長奈前小姐或許已被喚至皇室。」

聽到下屬的告知,永琳的眉間為之一縮,臉龐掛滿越來越深的憂心。永琳沒有說話,也沒有轉身,

看在下屬的眼中,依舊是一個孤高而冷靜的背影。皎潔的星光,稀疏落在她那聞名的銀髮;

今非昔比之處,這一頭不做任何修飾,總是隨意批散在背後的髮絲,如今梳起了整齊而滑順的三節辮,

其辮子末端還綁有一條別具意義的粉紅絲帶。

「八意大人,差不多該起身了,今晚的行程已經準備完畢。」下屬看了手中的懷錶道。

「…我知道了。」

這時永琳從胸口處取出一把玉釵,黯淡色彩的外表,是許多充滿回憶的刻痕。她先是拿在手中端看一會,

隨後將它輕放在桌上,這張空無一物的乾淨木桌。之後永琳朝門口轉身,不留下任何言語,

不留下任何猶豫,那翩然而走向任務的身姿,只留下一言難盡的約定。

「走吧。」







..........







此時在元老院的大廳裡,幽暗的四周,不如過去那般多人而隆重的場面,此時除了守在門外的數名守衛外,

內部只有兩個位居高處的元老,以及一個站在明亮門口處的少女。

『碰。』

隨著大門關閉的沉沉聲響,室內再次回到寧靜無聲,伴隨而之,是一個單調而不斷敲擊地面,

慢慢走向前方的清脆步伐。

「父親大人,信典大人。」來到兩人前方後,少女立即低頭半跪。

「起來吧,朔,妳不用跟其他下人一樣。」

聽到信典的指示,朔從虔敬的半跪姿態起身。她身上的穿著,是一身整齊標緻的黑色套裝,

短袖的深色衣裳搭配著襯裙與長褲;此外,掛在她胸口前的,是一枚鮮明閃爍的紫色墜鍊。

「斷絕了寶石的輔助,這陣子身體還好吧?」端看朔全身的儀容後,信典深表關切道。

「已經無恙,感謝大人的關心。」

此時的朔,不如昨日那病弱而消瘦的外貌,毫無情緒的臉上,亦失去過去那般和藹可親的感覺,

宛如另外一個人。

「那麼這陣子以來,八意還有其他的動作嗎?」

「沒有,一切都如過去所言,她只將全部的心思投入月之公主的身上。」

說出這句話的此時,朔的眼神不自覺地因猶豫而顫抖了一下,但是這僅短短一瞬的疏忽,

連觀察力極高的白河本人都沒注意到。

「為了博取八意的信任,做到這個地步實在辛苦妳了。」

「是的。」

場內的三人不再說話,坐在上方的兩人安靜地看著朔,而朔依舊沒有改變面容,

雙眼只是幾近呆滯地注視前方。之後,白河與信典兩人開始交頭接耳,私下討論一些事宜的他們,

最後終於有了共識而一同將身子轉回前方。

「身體還承受的住嗎?」白河先是看著站在前方的女兒,隨後又盯著她胸口的墜鍊道。

「是的。」

「那麼,最後的視察任務就託付給妳了。」

聽到父親將使命賦予自己的此時,朔毫不猶豫地點頭並行手禮,隨後慢慢轉身,朝兩人的反方向離開;

而白河此時亦站起身來,看著自己女兒的背影,一步一步地朝任務履行的方向走去,

直到大門將她的身影給深深閉上。

「我還是難以相信…」大門閉上後,在這歸於寧靜的封閉空間,信典先開了口。

「怎麼了,事已至此,難道你還對我女兒不感信任嗎?」

「不,我是說以你的個性,我不認為你會有扶養孩子的念頭。」

聽到信典的說詞,白河先是微感訝異,隨後又轉頭望著前方那扇,朔最後離開的門扉;在那一貫冷靜的臉龐下,

是一股複雜回憶的被重新喚回的沉悶。

「算了,就算跟你說也無所謂,她確實不是我的親生女。」白河徐徐說道,並將桌上的文件用雙手拿起。

「這是怎麼回事?」

「你可還記得三十年前那的那場爭亂?」

「你是說…當時襲擊你的那群月兔叛亂事件嗎?」

「沒錯,當時的我實在太愚蠢了,沒想到自己早已成為月兔長年計畫下的目標,所以才會中了計……」

「但是那終究是小規模的月兔叛亂,所以很快的就被全力鎮壓;當然,這個事件也從歷史中給抹去,

除了我與少數的高層人士外,沒有其他外人知道這件事。」接在白河的話語之後,同樣瞭解這件事的信典先開了口,

對他來說,這也是一件難忘的真實事件。

「對,除了我們內部,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這件事…」這時,白河將手中的文件放在桌上,隨後他掀起自己右手的衣袖,

從那布料中所露出的,是一整塊深褐色、已經灼傷多年的腐爛外皮。「因為在場的月兔與村民全部都一併被燒死了。」

看著白河手上那嚴重甚至令人作噁的疤痕,信典不禁訝異,這是連身為親友的他都從不曾知道的事;

然而,信典亦很快地冷靜下來,他先是仔細地觀察白河傷勢一番,過了一會,心中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而再次大驚。

「難道是……!」

「沒錯,朔,她正是那場戰亂中唯一的生還者。」

白河將自己手腕的袖子再次收起,遮蓋住在醜陋的傷疤,他那若有所思的面貌,充分表達出自己沈重的心情…

那段從沒跟其他人提起的真相。

「等待救援的時間是漫長的,孤身一人的我只能待在那處瀰漫殘火的屍土,我想這就是所謂的煉獄吧…然而就在那時,

我在一處廢墟中找到了當時還年幼的她。那時候她被兩具焦黑的屍體給緊緊抱著,在雙親的懷中而躲過一劫。

不過,雖然得以躲過死亡,過於嚴重的傷勢,依舊對她的身體造成了致命的傷害。」

此時白河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他凝重地望著自己的手心,那隻曾拯救起一個人生命的手。

「於是,在那個僅兩個人還存活的世界裡,我毫不猶豫地就將她抱了起來…」

信典的面色沈重,他從沒想過身旁的這個冷酷男人,居然經歷了這般嚴苛事情,而更讓他訝異的是,

這個男人竟然會做出救贖的選擇,與過去的自我認知相比,實在難以想像。

「所以那時候她就因你而重生了嗎?」

「不,雖然是勉強救活了她沒錯,但是時間也已過了二十多年的冷凍治療,等到她終於清醒時,

卻什麼話也無法開口,就跟一個活死人一樣;也可以說,肉體雖然救活了,但是她完全沒有想活下去的意思。」

看著白河的側臉,信典在心中深深思考,雖然無法親臨現場,無法體會存活下來的兩人的心情,

但是不論怎麼想,痛苦與煎熬終究佔了兩人心中的大半。

「經過了二十多年嗎…看來她也在夢中度過了二十多年的夢魘呢,這樣的人,是沒辦法在清醒後活下去的。」

「沒錯…所以我把她的記憶給洗掉了。」

聽到白河淡淡道來的瞬間,信典臉上瞬間露出極大恐慌。

「神久耶的…?」

信典深深瞭解,以現今的月都技術而言,想洗掉一個人的記憶是天方夜譚,更是充滿極大風險且不人道的方式。

但是,他也知道,在月都當中卻有一個東西辦得到…

「你竟然擅自使用了『樞』!」

「這也是我唯一能替她做的。」

「我從沒想過,你居然會救一個與你無關的女孩,更沒想過你居然還做到這個地步,

那可是連我們都不能私下使用的,先古所流傳下來的儀器…」

所謂的儀器,正是讓永琳曾經絕望、痛哭,那個讓神久耶肉體置身於中的黑色培養皿。諷刺的是,

他們口中的月之公主神久耶,如今也將重新回到月都,回到這個雙方都必須謹慎以對,不再有任何自由的牢籠裡。

「是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轉眼間也經過這麼多年了,我不想再去想這些事。」

「撇開過去的種種不談,既然得知她在精神上的不穩定,為何你還讓她參與這麼重要的任務?」

「你仔細想想,在朔現今的生命裡面,對她來說唯一的親人是誰?」

聽到信典這個問題,白河應答的同時亦站起身來,那望向前方的臉龐,再次恢復了他那原有的冷靜,

露出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所以她不可能背叛我的…而過去以來的成果,也驗證了這個事實。」

同一時間,朔已隻身回到自己房內。關上隔閡外面的大門後,她沒有換下身上黑色的服裝,也沒有多餘的動作,

只是靜靜地走到自己的桌前。那空無一物的桌面,只留有一個枯黃的傳承之物,一個充滿了回憶、充滿了思念,

散發著黯淡光芒的玉釵。暮色蒼然,寒風簌簌,她低著頭將之拾起,雙眼無神而默默不語;

那久未修剪的額髮顯得有些過長,不僅蓋住了她的雙眼,也遮蔽了她的心靈。



無聲之哀,令人憔悴;無情之顏,令人絕望。

人類不過是不斷地誕生、死亡,然後誕生。

顛沛流離的一生、如夢似幻的一生,終究只是反覆著稍縱即逝的螺旋。

今晚是一切的開始,也是一切的結束。

竹取物語的終章。

滿月童話的終章。

兩條平行的線,終有交會的一日。


不論命運的坎坷、不論真實的殘酷,僅僅一瞬的如今,卻顯得如此長久…







..........







月黑風高,強風馳行。

走過了千百個日子,度過了千百個悲傷,如今約定之日終於到來…







弘文天皇元年,八月十五,滿月之夜─







『呼──』

來自遠方的強風,不斷地吹拂地上一切草物;搖曳的姿態,恐懼的面容。

古云,山雨欲來風滿樓,像是前來傳遞暴雨的前兆,搖動竹林的狂風,毫無停息之意。

『呼──』

在漆黑的世界下,是一處巨大而寬廣的房影,那華麗而宏偉的外觀,象徵著住人那貴氣十足的顯赫家世。

然而,應是燈火通明、色彩華奢的大殿,此時卻如一處戰備緊張的黑暗隘口;包圍在四周的黑影,

全是天皇派遣前來的武裝士兵,其屋上亦站滿了無數的人群。沒有一絲來自屋內的燈火,

在這片伸手難辨五指的漆黑中,只有來自天上滿月的光華照映。此時,不斷從耳邊呼嘯的風聲瞬間停止下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詭異情景,讓在場的眾人繃起全身上下每一條神經。即便在這足以把酒賞月的美麗天色下,

士兵們毫無雅緻亦不敢懈怠,雙眼的瞳孔也隨著恐懼而不斷加深。像是為了殺盡即將放肆前來的生命,

眾人手上皆舉起足以射落巨雕之大弓,拉起蓄勢待發而飽滿的弓弦,對準那遙不可及的天際,一輪鏡花般的皎潔滿月。

「哇啊──!」

呼聲高揚,此時,所有人抬頭所注視的滿月,就在扎眼的短短瞬間,突然發出了如烈日般的耀眼光芒,

照亮了整片大地,也讓幽暗大殿霎時裡外通明,毫無隱蔽地露出金碧輝煌的真面目。

仰望的士兵們無一不慌了心神,有的人恐懼大呼,有的人甚至雙腿一軟,直接從屋簷上重重摔落在地。

待肉眼稍微適應了那刺眼的光度,揉眼一看,置身於光芒之中的,是一輛典雅而華麗的飛車,而在那車輛的周圍,

是一群身穿華麗服裝而手無寸鐵的人們。奉天皇之命格殺無論的天人!

「放箭───!!」

一聲突破恐懼的怒吼,從地上直衝天際,不僅喚回士兵們的士氣,也立刻展開了預定的攻勢。

所有的士兵都是同一個動作,朝同一個目標,放箭。

『咻──!』

貫穿雲霧、撕裂空氣,發出淒厲聲響的數千箭雨,瞬間漫天飛舞;站在雲空之上,那疾如風的銳箭毫無半點憐憫,

不幸的夜歸鳥兒,身體瞬間成為一片被撕裂的血肉。在血霧與箭雨的威嚇下,天人們卻沒有任何騷動,

彷彿已經摸透了地上人的反應,他們僅僅放緩了下降的速度,面對那誇張的而襲來的箭雨,

甚至連眼睛都不曾扎一眼。

『啪!啪啪啪啪──!』

一聲的斷箭,隨之而來是無數同樣的,如驟雨般的斷箭之聲;銳利的數千箭雨,從地上突破天際的氣勢,

霎時成了一根根斷矢殘枝。地上的士兵們全都傻了眼,即便是眼力再差的,也看的一清二楚,

彷彿是被人一根根地親手對折,那些箭矢居然全部都在同個地方,整齊地從中間斷成兩節;

而那些被分成兩半的箭矢,自然就如雨般地全數落下,逐一落在每個惶恐的士兵身上。

「別…別慌!那些不過是天人的妖術!」

一個身為眾多士兵的領導,身上背負了天皇下達的使命外,也背負著所有人的存亡,

然而就在他使命搖動身旁恐慌的士兵,試圖振作起所有人同時,那個士兵卻慢慢地抬起了手。

隨著手所舉起的方向望去,那是天人們的飛車,然而仔細一看,在那飛車的身後,在那群高貴之人的中間,

出現了一個格外特別的女性人影,雙手交叉而抱著自己的胸口。

「這…這是……?」


"人的心…既會因感動而萌生勇氣,也會因私心而構成邪念,所以有光亮的地方就一定有黑暗的存在。"

"除了擁有相信自己的決心外,不論是什麼情況的挫折都要去接受,不論是什麼情況的殘酷也要去了解。"

"與其害怕面對真實而選擇逃避,不如就此竭盡全力突破迷惘;只要堅守明確的信念,即使失敗也絕不後悔。"


一頭象徵詛咒,銀色結辮的長髮,一襲劃分光暗,青紅相間的服裝,以及一臉冰冷而美麗的面容。

擁有一頭銀色長髮的她,是千年月都的名望世族後裔、是過去月之公主的貼身侍衛,

也是繼承永別之人意志而活下去的女子。


─八意永琳─


銀髮的女子,像是從夢中醒來似的,終於緩緩睜開了美麗雙眼。隨後,她將環抱胸口的雙手向外敞開,

散播在天空的,是漫天飛舞的美麗光霞;那碧波閃爍的光芒,如百年難見的大銀河,動人非凡。

面對這片美麗的景象,就像來自天界的催眠曲,不但吸引了所有士兵仰望的目光,讓所有的人都無法輕舉妄動;

同時也像死神吹奏的勾魂歌,讓他們逐一面容呆滯,毫無反抗而全數倒地,睜著充滿血絲、如失魂般的白眼斷氣。

數千大軍霎時化為烏有,毫不費吹灰之力,而天人們依舊維持一貫的速度慢慢降下,直到踩在這片污穢的土地上。

「造麻呂,出來吧。」永琳在落地後,對著這棟看似死城的豪宅,終於開口說出了第一句話。

雖然屋內毫無動靜,但停留在此的天人們也沒有一絲疑惑與騷動,過了一段時間,大門終於被緩緩開啟,

屋內出現了一個匍行向前的虛弱老人。永琳見此,隻身上前,來到老人的前方。

「愚蠢…地上人竟試想窩藏月人,殊不知這是萬死之罪?月之公主本身是帶罪之人,因為你略有功德,

我等月人乃決定將公主下放至此,並改善你的家境,回報你對公主的養育之恩。如今公主的罪期已結束,

所以今日由我等迎接回去。」

環視四周沉默的軀體,站在眼前的是個才剛不久,殺死所有士兵的冷酷女子;與年輕力壯的士兵比起,

本來應該嚇得四處逃竄的老者,聽到銀髮女子這般說道,在恐怖之中,卻還沒完全退下抵抗的心智,

反而斗起膽量抬頭說道:「您說下放月之公主…可是我將愛女撫養成長,至今已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

想必您說的公主,也許是另外一人吧…」

自知這事不會有誤,聽著老人那明顯的狡辯,讓永琳那高高下視的雙眼露出一絲冷酷與怒意,

老人見此,嚇得心跳漏了好幾拍,立刻低頭磕在地上,彷彿惹怒了對方,害怕自己的性命也同周圍的士兵不保。

然而,永琳沒有任何反應,也不再開口應答,僅挪動自己的腳步向前走去。走到方才老人出現的大門後,

永琳才注意到原來門內別有洞天,裡面還有好幾扇更為厚重,層層上鎖的門扉。這不是常人可以輕易打開的程度,

厚重紮實的外貌,傳達著寧願永遠不出來,也不要被他人開啟的意念;但是看在永琳的眼裡,似乎一點也不感訝異,

心中也毫無動搖。她先是從自己的胸口處取出一張符咒般的紙,隨後伸出單手將之壓在門的正中央,老人回頭望之,

仍摸不清對方這麼做的用意。

『碰───!!』

紙張爆碎,瞬間一陣的巨大的聲響,所有的層層疊起的門扉一直線地由外到裡,全數被強大的氣流給衝開,

脆弱一些的門扉,甚至整片被拔起而倒在雜亂的一旁。現場是如此紛亂,而置身於爆風中的銀髮女子卻毫不受驚擾,

一切的動作,就如她的眼神一樣,冷靜而俐落。

「啊……!」

看到自家上鎖的門被全數破壞,即將被人闖入的此時,老人心慌了,壓過所有的恐懼而捨命大喊。

「她真的不是公主啊!我家的女兒現在罹患重病,不能妄動啊…!」

然而,無奈老人怎麼喊道,就如她那冰冷的髮色無情,永琳一點也不打算聽進老人的隻字片詞,

帶著沒有任何猶豫的身影走著。滿月之夜,狂風再次吹拂,烏黑的雲朵開始從遠方聚集;

看著身為領導的永琳走進屋內,其餘的天人則留在外頭,各各屏氣凝神地守在飛車旁。相較於天色漸暗的外頭,

屋內是更為漆黑的一片,每踏進一步所帶來的,只有越來越安靜,以及越來越幽深的世界。

伸手不見五指,連外頭的風聲也逐漸被隔閡,在這般漆黑而悚然的空間裡,永琳沒有一絲畏懼,

仍舊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任何事情比分離還令自己害怕。

『喀。』

突然間,從漆黑的前方冒出了一絲火光,以及一聲不明物體的倒下聲響,永琳見狀,立刻加快自己的腳步,

朝著那稀疏光芒的方向去探查。經過了短暫的須臾,永琳終於來到那光芒之處,仔細一看,

那是一盞放置在地的油燈,而微弱光芒所及之處,是一個昏倒在旁的老嫗,以及一襲華麗女子衣裳的下半身。

看到這般情景,讓永琳那一貫的冷靜面孔露出了一絲起伏,心跳也開始隨之急驟地鼓動起來;她張開了口,

但是卻無法發出一絲聲音,如哽在喉內,甚至口鼻的呼吸都越來越不順暢。

「呼…呼……」

永琳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她知道,為了這一天,她犧牲了無數重要的東西;因為自己的關係,

讓對方也受盡了長久的羞辱與折磨,也許,此刻站在前方的女子,正懷抱著無法饒恕的心情,

帶著無法諒解的怨恨,站在這裡看著苟且偷生的自己。就在猶豫的此時,全身處處露出破綻的永琳,

突然間被一個黑影給撞著,整個人重心不穩地退了幾步,隨後又立刻穩住自己的身子,並抓緊那個黑影。

那是全身鬆軟且冒著香氣,比自己還要嬌小,留著一頭美麗黑髮的女子軀體。經過二十五年的分離,

就在這最重要的此刻,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做出什麼表情,好面對這個令她朝思暮想的女子。

「好想妳…」

一句甜美的聲音,從永琳那枯竭的心底深處,響起了清脆的迴盪。永琳雙眼睜著銅鈴般大,

心跳亦如呼之欲出般,猛烈而澎湃地跳動。

「我好想妳…我真的好想妳……!」

甜美的聲音再次傳進耳中,那是來自胸懷中少女的聲音,只是,那聲音卻較上次有些不同,

那是哽咽而模糊的哭聲。伴隨而之,胸口的衣裳溼了,從溼透胸口肌膚所傳來的,是一陣又一陣抽泣的喘息。

靠在胸口的她,原本應是全月都最高貴的人、是擁有所有人祝福的公主,但此時她只是個世上最寂寞的少女。

月之公主─神久耶,其實只是一隻關在牢籠中的雛鳥,不論在月都還是地上…

那抖顫而嬌弱的身子,此時逐漸失去力氣而跪了下來,而永琳也隨著她的動作慢慢跪下。經過了長年分離的痛苦,

看著身心俱疲的神久耶,永琳那睜大的雙眼,也由一開始的惶恐與驚訝,逐漸冒出了愧疚與脆弱的淚水。

「對不起…」

終於,兩人緊緊相擁。熬了漫長的二十五年,只為一見彼此的容顏,親口訴說自己的道歉。

為了忘掉過去一切的悲傷,彼此沒有任何言語,也沒有一絲責難,就像將昨日的種種放諸流水,悲傷的兩人,

一切盡在不言中,只有哭泣,是見證彼此內心的真實之聲。之後經過了一段時間,兩人稍微緩和各自的情緒,

安靜地抱著對方不願放手,感受彼此溫柔的體溫。枕在永琳懷中的神久耶,沒有伸手擦拭自己的眼淚,

只是將眼神若有所思地移往一旁;彷彿心中仍有許多苦惱的她,那猶豫而苦悶的表情,終於下定了一個決心而抬起頭來。

「永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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