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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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藍琉璃

名望的勇者

黑山姥姥門下二弟子

第十一章 邪域深淵

夜幕迅速地來臨了。天邊火紅的晚霞逐漸褪去,黑暗從顛峰之上一直漫下來,直到將一切完全籠罩在它的淫威之下,連同我們,在無邊的黑暗中等待著未知的命運的來臨。

這是進老君山以來我們第一次露天宿營。許飛在離瀑布稍遠的岩壁處找到了一塊平整一點的地方,簡單打掃了一下,就成了我們的營地。顧天早已經蜷縮在一邊,一動不動,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睡著,或者說是有沒有在睡。絮兒在我的懷裏也已經沈沈地睡去,我把頭靠在許飛的肩頭,困倦也一陣陣的襲來,我努力地撐著不住打架的眼皮,一面生怕自己睡著,一面卻又渴望睡著。

“睡吧丫頭,我守著呢。”許飛攬住我的肩,在我耳邊輕輕地說道。

“那你呢?”我迷糊地應了一句。許飛道:“我先守著,要是撐不下去了,我會把顧天叫醒的。”

“嗯……”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發出這嗯的一聲來,只覺得頭往下一沈,就那麼的跌進了睡眠中。

照理說,人在極度的疲倦的情況下入睡,應該是能睡得很香的,至少我看過的很多文學作品中都是這麼寫著。可是我卻不太一樣。好象的確睡得很沈,可是又極不安穩。明明在做夢,可是又能感到許飛偶爾的動靜。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迷糊中突然感到許飛輕輕地搖了我一下:“淺淺,醒一醒。”

我昏沈沈地抬起頭來,問道:“什麼事?”

許飛望著我一笑,道:“我不忍心把顧天叫起來,又怕自己睡著,你陪我說說話吧。”

我使勁地甩了甩頭,多少清醒了一點,往懷中的絮兒看了看,道:“可是我怕把絮兒吵醒了。”

“那我們就走走吧,不吵著她。”許飛的眼睛在微弱的月光下有些閃爍。我想了想,輕輕把絮兒放到地上,她含糊地唔了一聲,又睡著了。許飛拉我起來,慢慢的往湖邊走過去。

我想了想,與其這樣,還不如我來守,讓他休息休息,便道:“許飛,要不你休息吧,我來‘站崗’。”他又是一笑,也不說話,只是領著我往前走。

“你怎麼了?”我突然發覺他在往懸崖的方向走,停了下來。

“沒什麼。只是想走走。”他回過頭來望著我,嘴角一揚,習慣性地露出微笑。可是此刻,我卻感到有一陣涼氣從腳底直往上冒。

我不說話,只盯著他看,眼前的人明明就是我的許飛,沒有一點不是,可我總覺得好象有那麼一點不對勁,那麼,究竟哪里有問題呢?

“我只不過是想走走。丫頭,你怎麼了?難道你會不相信我?”

看他有些生氣的樣子,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也不再做聲,任他牽著我往懸崖走去。

在深夜慘澹的月光下,深不可測的懸崖就像一個貪婪的魔鬼,張著黑洞洞的大口準備吞噬一切。眼看許飛越走越近,我有些怕,趕緊拉住他:“不要再往前走了!”

“你怕嗎?”他的語氣裏竟有些嘲弄的意味,看我一愣,他又連忙改口道:“有我在,你怕什麼。”說罷將我拉進懷裏。我伏在他的肩頭,越來越覺得心裏不安起來。正思索間,眼角餘光一掃,卻發現他的脖子上竟然沒有了紅線!

“不對!你不是許飛!”我猛地將他推開,驚惶地退出幾步。

“我不是許飛是誰?淺淺,怎麼了你?不是生病了吧?”他先是愕然,接著又笑起來,伸出手想探我的額頭。

“不要碰我!”我揮著手大叫起來,踉蹌地往後退著,轉身想跑,可是他身形一閃,將我攔住。背著月光,他的臉變得一片黑暗,可我仍然能感覺到他還在笑。

“你怕我?為什麼?你不是最愛我的嗎?”他的聲音陡然間變得尖厲無比。

“我不怕你!你是誰?你滾!把我的許飛還我!”我語無倫次地喊著,身子不停地發著抖。

“我是誰?我就是你的許飛啊。怎麼你不認識我了嗎?”他竟然一派無辜的口氣,嘿嘿笑著。

“不!你不是!你究竟想怎麼樣?”我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大聲一點,天啊,我該怎麼辦,為什麼絮兒和顧天都沒有動靜,難道他們都聽不見嗎?

他悶哼了一聲,又向我邁近幾步,把臉湊近我,逼得我連連後退:“你想叫醒他們嗎?我的丫頭,沒用的,他們都死了,一個一個都死了!死人你能叫得醒嗎?!”

“我不是你的丫頭!他們沒有死,你撒謊!”我咬著牙,恨不得撕破他得意的臉,我知道他已經不是許飛了,可是同一張臉,同一副身軀,明明是我深愛的,此刻卻又讓我如此厭惡和痛恨。

“他們都死了,你的朋友們都死光了。你不知道吧?他們都是我殺的。”他森森地站著,語氣陡然轉得低沈而又詭異,我從他的笑聲裏都能知道此時他的臉上猙獰的表情。“我殺了他們,一個,一個,又一個,你知道殺人的感覺嗎?很痛快,每殺一個我都會很快樂……”

“你住嘴!”我一下子喊叫起來,淚流滿面。可他仍然徐徐地輕鬆地繼續說著,仿佛根本沒有聽到我的喊叫。

“從那個老頭開始,我一個一個的殺,你有玉墜,所以我得把他們引開,我很聰明吧?每一個我都成功了,到最後,就剩下你一個,哈哈。知道為什麼留下你嗎?”他發出一陣惡毒的笑聲,身影漸漸的開始模糊,逐漸幻化出一個披頭散髮的身形來。“這是一個很好玩的遊戲,而你正是整個遊戲的主角,主角當然要演到最後,所以我讓你最後死,也讓你死得最難看!”

“住嘴!你給我住嘴!”我雙手捂著耳朵,拼命地搖著頭,一種幾近崩潰的情緒已經讓我快無法控制自己了。“我知道你是青姑!我們都知道!為什麼?我們和你無冤無仇,為什麼要害我們!”

“青姑?”他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你們認為我是那個賤人?我才不是!當然我更不是你的許飛。你會知道我是誰的,不過,到陰曹地府去問閻羅王吧!”他突然猛地往前一撲,直向我的胸口抓來,我猝不及防,頸上只一痛,玉墜已經被他抓去了。我驚叫起來,往後跌去,他手裏揚著玉墜,嘿嘿地笑道:“你別退了,你背後就是懸崖。再退就下去了。”我扭頭一看,還沒反應過來,只聽見他惡魔般的笑聲再度響起:“你的許飛已經下去了,你是不是想去陪他?我送你一程吧。”接著一股大力向我推來,我避無可避,只覺得身體一輕,已然墜下深淵。

“啊————”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聲音,但我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回音一次又一次地從深谷中蕩過來,許飛,絮兒,還有我的朋友們,等我,淺淺來了……

我只感到自己在不斷地下墜,風如利劍般試圖著從我的身體中穿過,幾乎要把我四分五裂。我在飛翔嗎?飛向天堂,還是墜向地獄?無邊的黑暗中只有淩厲的風聲,還有我在深谷中被一次又一次地重復著的呼叫。

我將要死了嗎?或者說我會這樣就死了嗎?我突然冒出一種滑稽的念頭,怎麼會呢?死亡曾經是那麼不輕易和遙遠的事,他們都死了,洪曉、應雪、顧天……絮兒,還有許飛……而現在我也要死了,一刹那間,這許多念頭洶湧而來,許飛……我的心突然一陣收縮,許飛!

“許飛——”我終於呼喊出來,為許飛,為自己,為所有失去生命的朋友。

“丫頭,怎麼了?”許飛的聲音突然在我的耳邊響起。我是在做夢嗎?還是臨死前的幻覺?我的身體還在下墜,是許飛來接我了嗎?我下意識地伸手向空中抓出去,想把這聲音抓住,卻竟然抓到了一個實體。

“淺淺,你醒醒!”還是許飛焦急的聲音,我猛地一顫,無限的下墜感陡然間消失。睜開眼,我卻是蜷縮在許飛的懷裏,呼嘯的風聲變成了轟鳴的水聲,月亮已經沈下去了,微微的曙光漸漸將黑暗的天空染亮。

我茫然地望著許飛,究竟剛才是一場夢,還是現在是夢,或者死亡後的幻境?許飛緊緊地摟住我,他的身體有些微微地顫抖,急急而又後怕地說著:“丫頭,你總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嚇死我了!你一直在發抖,不停地掙扎,我不知道你是夢見什麼了還是生病了,張著口喘息卻說不出話,我怎麼也搖不醒你,直到最後你喊出我的名字……”許飛的聲音逐漸的哽咽,一些溫潤的東西滴到我的臉頰上,頸窩裏。“淺淺,我們已經失去太多了,我不能再失去你,我承受不起,承受不起……”

我緩緩抬起手,觸摸到頸間那片濕濕的溫熱,才終於清醒過來——我還活著,許飛也活著,我們沒有死!可是,為什麼那個夢是如此的真實?我一下子緊緊抱住許飛,竟生出一種劫後重逢的感覺,就仿佛我們真的剛剛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

清晨的霞光在天邊顯出越來越絢爛的色彩,我漸漸的平靜下來,望瞭望四周,才注意到絮兒不在身邊。

“絮兒呢?她幹什麼去了?”我問。我清楚地記得昨晚她是睡在我的懷裏的。我滿以為許飛一定知道。可是回頭一看到許飛明顯一愣的表情,我感到事情不妙了,心裏突然揪緊。難道……我們幾乎同時從地上跳起來,湖邊、來路、懸崖,附近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根本沒有絮兒的蹤影,甚至連顧天也消失了!我們不停地喊著他們的名字,發瘋似地找了幾個來回,最後頹然停下來,呆立在湖邊。我不住地喘息著,狠狠地瞪著許飛,渾身的血液急速地向頭部湧去,大聲吼道:“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你說!”許飛張著口,神色哀痛地看著我,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搖頭。我沖上去抓著他的雙肩,拼命地搖道:“昨天晚上不是你守著我們嗎?我也是被你叫醒的,你怎麼會沒看住絮兒!她怎麼了?你說啊,說啊!”我幾乎是哭喊起來,許飛反手抓住我的手臂,使得我不再搖他,才無助地道:“我不知道,淺淺,我真的不知道。昨晚半夜裏顧天醒了,他讓我休息我太困了所以睡了過去,我早上是被你的掙扎驚醒的,那個時候絮兒已經不在了!”

我愣了半晌,突然放聲大哭起來,不可能的,絮兒怎麼會出事呢?如果這樣,那我寧願昨晚的夢是真的,還不如讓我自己去死!我一下子將許飛推開,泣不成聲地道:“你為什麼不看好他們?你為什麼要讓顧天替你?!難道昨天你就沒有看出顧天的異常?你就放心?!絮兒要是出了什麼事,我一輩子不會原諒你!”許飛痛苦地閉上眼睛,我自己這樣說著,何嘗又不是心如刀鉸。我不是不知道許飛比我們承受得更多,他比我們誰都更累更需要休息,可是現在絮兒不見了,生死未蔔,我的思緒已經完全亂了。

“淺淺,對不起……”許飛抬起頭來,佈滿血絲的眼睛顯得通紅。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我毫不留情地打斷他的話,轉過身去不再看他。此時,我正背對著懸崖,一轉身,呈現在眼前的深淵突然讓我想起顧天昨天的表情,他也是這麼站著,眼光越過絮兒,越過我們,落進這深淵之中。顧天的失常我們誰都看得出來,但我一直以為他是想自殺以謝洪曉,可是現在看來好象並不是這樣,絮兒也不見了,而當初洪曉救下絮兒,又推開顧天,他可以說是替絮兒死的,難道……我感到一陣眩暈,慢慢的走到崖邊上,看著那無底的深淵,不可能的,一定是我多想了,顧天不可能帶著絮兒為洪曉殉葬,不會的!

一陣風吹來,我神思恍惚地身子一晃,幾乎就要站不穩。我一驚,猛地退出兩步,許飛也沖上來拉住我:“淺淺!你想幹什麼!”我轉身甩開他手,看著他焦急的神情,腦海中沒來由地浮現出昨晚夢中的情景,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

“你怎麼了?”他似乎發覺我盯著他眼神不對,忐忑地問道。

“沒什麼,我想起了昨晚的夢。”我嘴角一揚,露出一個不是表情的笑。此刻,我仿佛墜進了夢境一般,同樣的一陣涼氣從腳底輕飄飄地直冒上來。“我夢到你不是許飛,那厲鬼化作你的樣子,害死了顧天和絮兒,害死了你,然後搶走了玉墜,最後把我推下了懸崖。”我一字一頓冷冷地說著,盯著他看,似乎想找出他不是許飛的證據。

他的額頭上滲出汗珠來,在朝陽的照耀下閃爍著。望著我,眼神開始驚慌。

“你不是許飛,對不對!”

“我是許飛!淺淺,你怎麼能懷疑我!”他陡地喊起來。

“我為什麼不能懷疑你!”我也喊起來,我們就這樣對峙著,誰也說不出話來。最後他踏前兩步,想沖過來抓我。

“不要碰我!”我揮著手大叫起來,踉蹌地往後退著。

“你怕我?為什麼?你不是最愛我的嗎?”他停下來,提高了聲音,變得奇怪地尖厲。

“我不怕你!你是誰?你滾!把我的許飛還我!”我語無倫次地喊著,身子開始發著抖。

“我是誰?我就是你的許飛啊。淺淺,你究竟怎麼了?”許飛哀求般地看著我,聲音帶著哭腔。

“不!你不是!我知道你不是!”我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大聲一點,天啊,這是夢,還是現實?為什麼發生的一切會和夢中幾乎一模一樣!

“我是許飛啊!淺淺你相信我!”他再度向我逼來,我只能往後退去。“你不要再退了,危險!”而此時我卻什麼也聽不進去了,眼前浮現的全是夢中的情形:那個惡毒的魔鬼,伸長了魔爪要奪取玉墜!我連連後退,下意識地護向胸口,卻抓了一個空,頸間空蕩蕩的,玉墜不見了!什麼時候不見的?

“不——”我驚叫起來,接著腳下一滑,身子頓時往下沈去,完了,這次是真的完了!我眼看著夢中的一切發生,卻無力改變和阻止。一刹那間,我的思維中斷了,眼前化為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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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姥姥門下二弟子

第十二章 老君道觀

“她不會有事吧?”

“不會的,只是皮外傷,應該很快就可以醒了。”

我閉著眼睛,一陣痛楚從身體的各處向心臟湧來,身邊有人在說話,可是又仿佛遙遠至極。為什麼那個人的聲音這麼像許飛呢?我已經到地獄了吧?

“姐,你醒醒啊……”

一個女聲響起,好象有人俯在我身旁,我感到身體被輕輕地搖晃了兩下,痛楚也更加的劇烈。是絮兒的聲音!我果然和他們在一起了。那麼大家都應該會在了?洪曉呢?應雪呢?我努力地動了一動身體,想睜開眼睛,可是除了感到更大的疼痛,好象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許飛哥!她動了!我姐剛才動了!”絮兒突然叫起來,聲音裏驚喜交加。

接著我感到手被誰緊緊的握住了,一股暖流從手上傳過來,一直流到心田裏,微微的光明透過眼皮進入我的眼睛,無邊的深沈的黑暗像突然被打開了一個缺口。身體仿佛慢慢的在往上浮起來,不再沈重,不再深陷。

“淺淺,淺淺!”是許飛的聲音。“你醒了嗎?快睜開眼睛啊!”

“我是不是已經死了……”我氣若遊絲地張了張嘴,問道。意識逐漸的清醒,可身體的痛楚更甚了。怎麼會呢?難道死了以後靈魂還能感到痛楚嗎?

“姐!你沒有死!我們都沒有死!你睜開眼睛看看絮兒啊!”絮兒幾乎要哭起來了。我心中一跳,費力地把眼睛張開,眼前是一臉歉疚的許飛,還有邊哭邊笑的絮兒,旁邊站著一個不認識的中年人,正和善地望著我。我掙扎著想坐起來,許飛趕緊阻止了我:“你身上受了傷,不要亂動。”我依他言不再動,略略掃了一眼周圍,這是一間簡陋但是很整潔的房間,再看自己的身上,也不知給換上了誰的衣服,又寬又大。“這裏是什麼地方?我們怎麼會在這裏。”我問,許飛望著我,眼神裏又是欣慰,又是憂傷,道:“丫頭,這裏是老君觀,我們終於到老君觀了。”

“老君觀?”我失聲道。“我不是跌到懸崖下面去了嗎?這是怎麼回事?”

許飛歎了口氣道:“當時你一腳踩空往下滑去,幸好我離你已經很近了,抓到了你的手臂,差點就被你帶了下去,那個時候我趴在懸崖邊上,只能一隻手死死的抓住你,一隻手死命地扒著岩石,卻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把你拉上來。要不是這位張道長及時出現,恐怕我們都沒命了。”

“哦。”我答應著,有點眩暈,我只知道自己當時就昏迷了,也幸好自己昏了過去,否則許飛拉著我,我肯定會掙扎的。許飛又道:“那岩壁長著很多藤蔓和雜枝,你被挂傷了不少,把你救上來以後,我才知道他是老君觀裏的道長,這才趕緊上了老君觀。”許飛轉頭,示意就是房間裏這位。

我愕然,望向那個中年人,年紀看來大概四十多歲,普普通通的樣子,倒沒有什麼青袍拂塵之類,一身的布鞋布衣,完全是山裏人打扮。許飛道:“這位就是張師父。”

這張道長望著我微微一點頭,和藹地笑著,道:“你們就這樣稱呼我吧,其實我也不是什麼道長,只不過一直跟著師父生活在這裏。”我也感激地報以微笑。絮兒在一旁插不上話,噘著嘴發呆。我突然想起來,絮兒不是和顧天一起失蹤了嗎?她是怎麼來老君觀的?許飛見我望著絮兒,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道:“你先休息一會兒吧,絮兒的事,我等下再告訴你。”我點點頭,張師父也領著絮兒走了出去。許飛仍然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看著我睡去。

等我醒來已經是下午了,休息了這許久,估計他們也給我的傷口上了藥,似乎疼得沒那麼明顯了。許飛趴在床邊上睡得沈沈的,像個孩子。我輕輕把手從他的手裏抽出來,撫摩著他的頭髮,懸崖邊上的一幕幕又重現在眼前,僅僅因為那個可怖的夢,我居然就對他産生了懷疑,不但差點害了自己,也差點害了許飛。我心裏不禁一陣難受。正在這時,絮兒推門進來,叫醒許飛,拖我們去吃飯。

老君觀在老君山主峰的峰頂,規模雖然不是很大,卻也不小,庭院錯落,樣樣俱全。老君觀已經不知傳到第幾代了,現在的道長原姓洛,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家。我們吃完飯見到他時,他正在觀外的一個小亭子中與張師父下棋,卻也是一副山農打扮。我一看之下,不禁有些失望,我們一路艱辛到老君觀來,本希望能得到幫助,可是好象現在的情形和我們想象當中差得太遠了,他看起來就是那麼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農村老人。我們正猶豫著要不要打擾他們,就聽他招手道:“你們三個小娃子,過來。”我精神一振,看他一副精瘦的樣子,說起話來卻是聲如洪鐘。我們走過去,他也站起身來,掃了我們一眼,便偏著頭盯著我看,眼神說不出的銳利。我給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望望許飛,他好象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好在洛道長重又收回炯炯的目光,招呼我們坐下。

“說吧。你們究竟是怎麼回事。很少有陌生人進老君山來,更少有人能到老君觀。”他一面收著棋子,一面道。“老君山可不是好玩的,還有著很多的禁忌,多數人只是在山口轉一圈就走,你們要進山,難道就沒有當地人警告過嗎?”我們面面相覷,好一會兒許飛才道:“我們來時,曾住在鎮口一戶陳姓人家,那家主人倒是給我們講過一些。”

“哦?”洛道長微一沈吟,皺了皺眉。“他們都講過些什麼?你說來聽聽。”

“他說,老君山曾經有一個名叫青姑的女子死在山裏,後來出了很多奇怪的事,直到老君觀建成,才有好轉,還立下了三個規矩,不能在山中過夜,進山必須戴紅線,然後就是不能摘竹筍。到了民國年間,好象死了一個彜族的婦女在山裏,接著便又死了很多人,還封過山……我也不太記得了。”

洛道長哼了一聲,道:“既然你們都知道,怎麼還跑進山來?”我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又道:“你們這些年輕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我看你們這一路吃的苦頭恐怕也少不了。”他收好了棋子,將棋盒重重地往石桌上一放:“你們自己說吧,死了多少人了?”

我大吃一驚,再看看許飛和絮兒,也是一臉的驚訝,顯然他們並沒有把我們的遭遇告訴過他們。洛道長抬頭望了我們一眼,又搖搖頭:“你看看你們!哪個脖子上還有紅線!你們以為這是好玩的麼?!你們呀!唉——說吧,把所有的經過都告訴我,一點細節都不要漏掉。”

太陽漸漸的西沈,火一般的晚霞映紅了整個天空,在這峰頂之上,飛火流光,風冷雲暖,無比美麗的意境中,卻承載著那地獄般可怕的回憶和講述。

“整個過程就是這樣了。”許飛說完,歎了一口氣,低下頭去。絮兒在一旁已然是淚流滿面,我失神地望著天際,心中的難受一陣緊似一陣。這些天來的遭遇是如此的像一場噩夢,可是卻又偏偏不是噩夢,死亡已經真實地奪取了六條生命,當幸存的我們走過這恐怖的沼澤,再回過頭去,才更深地體會著那幾乎瘋狂的恐懼與悔痛。

洛道長皺著眉頭,不發一言,許久,突然抬頭逐一掃視我們三人,最後將目光停在我身上,我迎著他犀利的目光,心中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絲不安和恐慌。

“小娃子,叫什麼名字?”他眯縫著眼睛,問道。

“姓蕭,蕭淺淺。”我小心地答道。

“好名字。今年多大了?”洛道長突然換了一副隨意的神情和語氣,我捉摸不透,只好照實答道:“八二年出生,今年二十一了。”

洛道長閉著眼,點了點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麼,良久才慢悠悠地吐出幾個字:“你出生時,定有異象。”頓了頓,他又道:“你是穿著‘天衣’降世的,對吧?”

我大驚,一下子站了起來,許飛和絮兒不明所以,疑惑地望向我。我的腦中一團亂麻,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說的一點也沒錯。

“天衣”這種說法,自古就有,但極其少見。本來,凡新生的嬰兒,莫不是赤條條地來到人間,而當年我出生的時候,卻全身都裹在一層半透明的薄膜之中,家人與接生的醫生都不知所措,最後只得剪開那薄膜剝去,才算看見我的真面目。家人對此事諱莫如深,那醫生卻給傳了出去,蕭家女兒生帶“天衣”,曾于當地盛傳一時。因為據民間傳說,穿“天衣”者,多是天人投胎,那是仙氣尚未褪盡,便化做“天衣”帶入世中。至於這“天衣”究竟象徵著什麼,或是能給人帶來什麼樣的運勢,卻是衆說紛紜,莫衷一是。我本來也不知道,直到十八歲成年,才偶然從父母口中得知自己的出生竟有這麼一個故事,只說是不滿十八歲便不能告訴我,怕我夭折。我倒是付諸一笑,只當作一種醫學上的個案,並不曾往心裏去,所以連許飛絮兒也不曾告訴。卻萬萬沒有想到,今天會從一個素不相識的老人口中說出來。

洛道長看我吃驚的樣子,笑道:“看來,我說對了。你不用緊張,我從第一眼看到你時,就覺得你身上帶著一些不屬於常人的東西,至於帶的竟然是天衣,我也是剛剛才想到。”

許飛好奇地問道:“什麼是天衣?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我道:“有極少數的嬰兒出生時,身上會包裹著一層薄膜,這層薄膜用民間的說法就是‘天衣’,不過是一種迷信而已。”

“你認為是迷信?”洛道長又眯縫起眼睛,這樣的神情讓他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山農,而十足是一位慈祥而充滿智慧的長者。

“難道不是?”我反問道。“所謂‘天衣’,不過是人們強加給這種自然現象的一個說法。我曾經查過一些相關的醫學資料,這是一種正常的現象,世界上有很多地方都有過記載。只不過發生的概率相當小而已。再說,我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我的生活很簡單,也沒有什麼特異功能,這還不說明問題嗎?‘天衣’的說法根本就沒有科學根據!”

我有些激動,說話也大聲起來,許飛在一旁趕緊拉了拉我:“淺淺,科學能解釋什麼?我們這些天來的遭遇,不同樣也說明著問題嗎?鬼神之說,已經有了千百年的歷史,如果它是完全不存在的,那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足夠的反駁的證據?你就好好聽洛道長說,行嗎?”

本來我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了,聽許飛這麼一說,更是臉上一陣燥熱。是啊,早在我們遇上“鬼打牆”的時候,不是就已經抛棄了對“科學”的絕對信仰嗎?怎麼此刻剛一脫離無處不在的死亡和恐懼,就立刻又恢復了?自己明明親身經歷了那麼多怪事,居然會想到要竭力反駁。我以為洛道長會生氣,可洛道長卻不怒反笑,道:“科學?什麼是科學?迷信又是什麼?是誰在給科學和迷信下定義?”他一連串的問號讓我愣了一下,又道:“很多人把科學和迷信對立起來,成為一組反義詞,凡是不講究科學的,便統統歸進迷信。但是你必須承認,現今的科學並不能解釋所有的現象,但是科學不能解釋,並不代表這種現象它就不是客觀存在。當科學這條路走不通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嘗試走走其他的路。而‘迷信’就是其中的一條。你們從小就被灌輸了科學才是真理的觀念,並且根深蒂固,‘迷信’在你們的認識裏,則是百分之百的貶義詞,其實,它僅僅是一個代詞,一個符號而已。它不過是代表著一種在科學範圍外提供解釋的途徑。一昧的否認和回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你們這種態度,才是真正的不科學。再說了,人類現階段的科學認知程度並高不到哪里去,還有很多超自然的東西科學無法給出解釋。而你們所謂的‘迷信’中的很多東西,反而正在探索著科學不能企及的深度和高度,也許有一天,發展了的科學會還‘迷信’本來的面目,今天的迷信,也許就是人類未來的科學。”洛道長說完,悠悠地歎了口氣,又自言自語似的加上一句:“其實太過崇拜和盲目信任科學,或是某一種力量或精神,何嘗又不是一種迷信。”

我們聽的目瞪口呆,完全沒有料到這麼一番言論,會從一個長期居住在深山老林的老人口中說出來,對洛道長的印象頓時改觀。張師父在一旁笑道:“你們也不要驚訝,我師父以前曾經是大學教授,文化大革命時,才隱居到這深山裏來的。”我們恍然大悟,對洛道長油然的生出敬佩之情,我更是臉上一紅,許飛將尷尬地站著的我拉回石凳上坐著,對洛道長道:“道長,淺淺帶著‘天衣’,和我們的遭遇有什麼關係嗎?

洛道長望向我,表情變得更加嚴肅起來。“你們不是一直在問,為什麼你們會遇到這一連串的事,為什麼又偏偏是你們嗎?剛才聽你們講的時候,我也很奇怪,老君山雖說向來不太平,可那東西卻從來沒有如此瘋狂過。但是當我想到是不是你們中有人帶著天衣,而小女娃子又承認了的時候,我就明白了,這不是偶然,而是一種必然。如果不是因為她有天衣,這些事,便全然是可以避免的,至少不會死掉那麼多人,又死得如此之慘。”

必然?為什麼是必然?難道一切的災難都是我的“天衣”帶來的?死亡因我而起?我瞪著眼睛,心裏像燒了一團火,手腳卻又是冰涼不已。

“所謂‘天衣’是仙氣未盡一說,當然無法考證。但據我所知,‘天衣’並不會給人帶來什麼特別的好處,但是,凡帶‘天衣’之人,必有著一些天賦的異質,一般人感覺不出來,但是對於其他的東西,那可就不一樣了。”

我們聽他說著,不由得遍體生寒,他說的“其他東西”,我們太明白是指的什麼了。

“你們說到龍華當晚,小女娃子便遇上了怪事,而且只針對她一個人。你們後來的解釋是,玉墜可以保護你們,於是那東西想取走玉墜,再進而加害你們,當時玉墜分別戴在兩人身上,而女孩子好欺負,所以先找上她。另外,你們一直以為作祟的是青姑,你們的分析不是沒有道理,但也不是全對。”

“什麼?難道老君山裏的厲鬼還不止青姑一個?”絮兒驚道,臉色刷的一下就青了。

洛道長哼了一聲,道:“那姓陳的人家告訴你們的,倒是事實,可是老君山這原始森林,千百年來冤死慘死的又何止青姑一個。只是當年青姑怨氣太重,報了殺身之仇後仍然四處作孽,那進山的三條規矩,都是依著青姑的脾性定下的。青姑生前不喜紅色,死後更為紅色所克。她的慣用伎倆是將新鮮的竹筍排列成線,上當的人一棵一棵的扳下去,最終會被引到某一個地方,再被殺死。而那竹筍也可以被她用做殺人的兇器。所以三條規矩裏最重要的,反而是這條。”

“歐陽就是這樣被害死的。”許飛喃喃道。“可是,為什麼我們明明戴了紅線,卻起不了作用?紅線要麼是先就不見了,要麼是戴著也起不了任何作用。這又是為什麼?”

“我剛才說了,老君山裏的厲鬼,可不止青姑一個。害你們的,也許是青姑,但更大的可能是,有青姑,也有其他的厲鬼。”洛道長神色嚴肅,緩緩道。“你們是只知其一,卻不知其二。據我的推測,你們在龍華投宿的當晚,那陳姓夫婦,便已經出問題了。小女娃子不是說,除了那柳樹作怪外,那家女主人也很異常,又曾看見過房間裏有黑影麼?柳、槐本身就是至陰之物,歷來便易招惹異邪,恐怕在你們到時,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所以他們只談青姑,卻不給你們講其他。此時的妖孽,便不見得是青姑。”

“不是青姑,那是什麼呢?”我道,只覺得寒意直從背心裏往上冒。

“那姓陳的跟你們提民國時死過一個彜族婦女的事,只是一句話帶過,你們卻不知道,此事其實關係重大。當年那彜族婦女本是外縣人,路過老君山,因語言不通,也不知道這老君山的規矩,她先是被青姑引得摔下懸崖,還沒氣絕又被山中野獸啃掉一條腿去,活活給痛死的,之後屍體又被野獸糟蹋得全無人樣,偏偏她的意念力又特別強,死後立即便化做厲鬼,剛死時她可害了不少人,比青姑有過之而無不及。直到解放時期部隊過老君山,才為軍人的正氣所壓制,安分了許多年。她現形的樣子我也曾見到過,倒也不是死時那麼可怖,披頭散髮,只剩了一條腿,便只能直著腳尖跳著前進,所過之處往往留下半截插進地面的奇怪腳印。此事龍華驛無人不知,因她只有一隻腳,便叫她‘獨腳姑’。你們說的那憑空出現的腳印,和隱隱約約的黑影,估計就是她了。只是沒想到這麼久以後,她居然又開始害人。看來紅線只對青姑起作用,對於這獨腳姑,是沒用的了。”

我顫抖著聲音道:“照道長的說法,那就是青姑和這獨腳姑,同時都想害死我們?”

“照現在看來,是這樣。‘天衣’對這一類的東西有著一種奇怪的吸引力,我想這也就是為什麼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老君山風平浪靜,而你們一到龍華驛,便被盯上的緣故。是你的存在,引得她們居然一起聚集到你們的周圍。至於你們說這兩隻厲鬼想奪玉墜,這一點,我倒是還沒想明白。照說這樣的物事,那些個東西要來做什麼?何況你們又說是對它們能形成傷害的。這就怪了。”

“還有一點我不明白的是,你們說那對玉墜是青城山求來的,但是據我所知,一般的護身物,單是開了光,可起不了這麼大的作用,居然還會發出太極八卦的光環。”

我道:“其實我也很奇怪,特別是玉墜最後一次發出紅光的時候,好象還和我的身體發生了感應,當時我的手臂都變得通紅,而那種紅,絕對不是被紅光映出來的,而是我的手臂本身在發出紅光……這麼多次劫難,每一次都沒有特別地針對過我,難道這也是天衣的作用?”

“應該是這樣。”洛道長點了點頭。“天衣也許能和玉墜産生一種呼應的作用,兩者相加,力量自然更強,無形中保護了你。”

“我不懂……”我痛苦地搖著頭:“天衣究竟對她們有什麼意義?為什麼她們會被吸引,又不斷地殺人?”

洛道長淡淡一笑:“我不是厲鬼,所以我不知道。但是越是怨氣重的邪靈,每殺了一人以後,往往邪氣更深一層,力量也就越強大。”

“照這麼說來,害死黃夕的,和在山洞著布下圈套的,都是這獨腳姑?在這兩個地方,都有那種腳印,應雪也應該是她害死的……歐陽先是被竹筍引開,後來又在山洞外殺了洪曉,這個一定是青姑了……”我喃喃地說著,疑問卻越來越大:“龍華驛不是經常有人進山嗎?他們為什麼沒有遇到這樣的事?”

“老君山已經風平浪靜了許多年了,可是這表面的平靜之下,也許正潛伏著蠢蠢欲動的魔鬼。你們的到來,不過是它們開始行動的一個契機。”洛道長歎了一口氣,“也許,更大的災難還在後面。”

我們沈默了。大家都低著頭,我拼命想忍住眼淚,心中泛起一陣一陣的絞痛。許飛也不說話,悄悄伸過手來,將我的手握住。我望著他,他沖我一笑,手上握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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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老君道觀

“她不會有事吧?”

“不會的,只是皮外傷,應該很快就可以醒了。”

我閉著眼睛,一陣痛楚從身體的各處向心臟湧來,身邊有人在說話,可是又仿佛遙遠至極。為什麼那個人的聲音這麼像許飛呢?我已經到地獄了吧?

“姐,你醒醒啊……”

一個女聲響起,好象有人俯在我身旁,我感到身體被輕輕地搖晃了兩下,痛楚也更加的劇烈。是絮兒的聲音!我果然和他們在一起了。那麼大家都應該會在了?洪曉呢?應雪呢?我努力地動了一動身體,想睜開眼睛,可是除了感到更大的疼痛,好象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許飛哥!她動了!我姐剛才動了!”絮兒突然叫起來,聲音裏驚喜交加。

接著我感到手被誰緊緊的握住了,一股暖流從手上傳過來,一直流到心田裏,微微的光明透過眼皮進入我的眼睛,無邊的深沈的黑暗像突然被打開了一個缺口。身體仿佛慢慢的在往上浮起來,不再沈重,不再深陷。

“淺淺,淺淺!”是許飛的聲音。“你醒了嗎?快睜開眼睛啊!”

“我是不是已經死了……”我氣若遊絲地張了張嘴,問道。意識逐漸的清醒,可身體的痛楚更甚了。怎麼會呢?難道死了以後靈魂還能感到痛楚嗎?

“姐!你沒有死!我們都沒有死!你睜開眼睛看看絮兒啊!”絮兒幾乎要哭起來了。我心中一跳,費力地把眼睛張開,眼前是一臉歉疚的許飛,還有邊哭邊笑的絮兒,旁邊站著一個不認識的中年人,正和善地望著我。我掙扎著想坐起來,許飛趕緊阻止了我:“你身上受了傷,不要亂動。”我依他言不再動,略略掃了一眼周圍,這是一間簡陋但是很整潔的房間,再看自己的身上,也不知給換上了誰的衣服,又寬又大。“這裏是什麼地方?我們怎麼會在這裏。”我問,許飛望著我,眼神裏又是欣慰,又是憂傷,道:“丫頭,這裏是老君觀,我們終於到老君觀了。”

“老君觀?”我失聲道。“我不是跌到懸崖下面去了嗎?這是怎麼回事?”

許飛歎了口氣道:“當時你一腳踩空往下滑去,幸好我離你已經很近了,抓到了你的手臂,差點就被你帶了下去,那個時候我趴在懸崖邊上,只能一隻手死死的抓住你,一隻手死命地扒著岩石,卻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把你拉上來。要不是這位張道長及時出現,恐怕我們都沒命了。”

“哦。”我答應著,有點眩暈,我只知道自己當時就昏迷了,也幸好自己昏了過去,否則許飛拉著我,我肯定會掙扎的。許飛又道:“那岩壁長著很多藤蔓和雜枝,你被挂傷了不少,把你救上來以後,我才知道他是老君觀裏的道長,這才趕緊上了老君觀。”許飛轉頭,示意就是房間裏這位。

我愕然,望向那個中年人,年紀看來大概四十多歲,普普通通的樣子,倒沒有什麼青袍拂塵之類,一身的布鞋布衣,完全是山裏人打扮。許飛道:“這位就是張師父。”

這張道長望著我微微一點頭,和藹地笑著,道:“你們就這樣稱呼我吧,其實我也不是什麼道長,只不過一直跟著師父生活在這裏。”我也感激地報以微笑。絮兒在一旁插不上話,噘著嘴發呆。我突然想起來,絮兒不是和顧天一起失蹤了嗎?她是怎麼來老君觀的?許飛見我望著絮兒,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道:“你先休息一會兒吧,絮兒的事,我等下再告訴你。”我點點頭,張師父也領著絮兒走了出去。許飛仍然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看著我睡去。

等我醒來已經是下午了,休息了這許久,估計他們也給我的傷口上了藥,似乎疼得沒那麼明顯了。許飛趴在床邊上睡得沈沈的,像個孩子。我輕輕把手從他的手裏抽出來,撫摩著他的頭髮,懸崖邊上的一幕幕又重現在眼前,僅僅因為那個可怖的夢,我居然就對他産生了懷疑,不但差點害了自己,也差點害了許飛。我心裏不禁一陣難受。正在這時,絮兒推門進來,叫醒許飛,拖我們去吃飯。

老君觀在老君山主峰的峰頂,規模雖然不是很大,卻也不小,庭院錯落,樣樣俱全。老君觀已經不知傳到第幾代了,現在的道長原姓洛,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家。我們吃完飯見到他時,他正在觀外的一個小亭子中與張師父下棋,卻也是一副山農打扮。我一看之下,不禁有些失望,我們一路艱辛到老君觀來,本希望能得到幫助,可是好象現在的情形和我們想象當中差得太遠了,他看起來就是那麼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農村老人。我們正猶豫著要不要打擾他們,就聽他招手道:“你們三個小娃子,過來。”我精神一振,看他一副精瘦的樣子,說起話來卻是聲如洪鐘。我們走過去,他也站起身來,掃了我們一眼,便偏著頭盯著我看,眼神說不出的銳利。我給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望望許飛,他好象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好在洛道長重又收回炯炯的目光,招呼我們坐下。

“說吧。你們究竟是怎麼回事。很少有陌生人進老君山來,更少有人能到老君觀。”他一面收著棋子,一面道。“老君山可不是好玩的,還有著很多的禁忌,多數人只是在山口轉一圈就走,你們要進山,難道就沒有當地人警告過嗎?”我們面面相覷,好一會兒許飛才道:“我們來時,曾住在鎮口一戶陳姓人家,那家主人倒是給我們講過一些。”

“哦?”洛道長微一沈吟,皺了皺眉。“他們都講過些什麼?你說來聽聽。”

“他說,老君山曾經有一個名叫青姑的女子死在山裏,後來出了很多奇怪的事,直到老君觀建成,才有好轉,還立下了三個規矩,不能在山中過夜,進山必須戴紅線,然後就是不能摘竹筍。到了民國年間,好象死了一個彜族的婦女在山裏,接著便又死了很多人,還封過山……我也不太記得了。”

洛道長哼了一聲,道:“既然你們都知道,怎麼還跑進山來?”我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又道:“你們這些年輕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我看你們這一路吃的苦頭恐怕也少不了。”他收好了棋子,將棋盒重重地往石桌上一放:“你們自己說吧,死了多少人了?”

我大吃一驚,再看看許飛和絮兒,也是一臉的驚訝,顯然他們並沒有把我們的遭遇告訴過他們。洛道長抬頭望了我們一眼,又搖搖頭:“你看看你們!哪個脖子上還有紅線!你們以為這是好玩的麼?!你們呀!唉——說吧,把所有的經過都告訴我,一點細節都不要漏掉。”

太陽漸漸的西沈,火一般的晚霞映紅了整個天空,在這峰頂之上,飛火流光,風冷雲暖,無比美麗的意境中,卻承載著那地獄般可怕的回憶和講述。

“整個過程就是這樣了。”許飛說完,歎了一口氣,低下頭去。絮兒在一旁已然是淚流滿面,我失神地望著天際,心中的難受一陣緊似一陣。這些天來的遭遇是如此的像一場噩夢,可是卻又偏偏不是噩夢,死亡已經真實地奪取了六條生命,當幸存的我們走過這恐怖的沼澤,再回過頭去,才更深地體會著那幾乎瘋狂的恐懼與悔痛。

洛道長皺著眉頭,不發一言,許久,突然抬頭逐一掃視我們三人,最後將目光停在我身上,我迎著他犀利的目光,心中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絲不安和恐慌。

“小娃子,叫什麼名字?”他眯縫著眼睛,問道。

“姓蕭,蕭淺淺。”我小心地答道。

“好名字。今年多大了?”洛道長突然換了一副隨意的神情和語氣,我捉摸不透,只好照實答道:“八二年出生,今年二十一了。”

洛道長閉著眼,點了點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麼,良久才慢悠悠地吐出幾個字:“你出生時,定有異象。”頓了頓,他又道:“你是穿著‘天衣’降世的,對吧?”

我大驚,一下子站了起來,許飛和絮兒不明所以,疑惑地望向我。我的腦中一團亂麻,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說的一點也沒錯。

“天衣”這種說法,自古就有,但極其少見。本來,凡新生的嬰兒,莫不是赤條條地來到人間,而當年我出生的時候,卻全身都裹在一層半透明的薄膜之中,家人與接生的醫生都不知所措,最後只得剪開那薄膜剝去,才算看見我的真面目。家人對此事諱莫如深,那醫生卻給傳了出去,蕭家女兒生帶“天衣”,曾于當地盛傳一時。因為據民間傳說,穿“天衣”者,多是天人投胎,那是仙氣尚未褪盡,便化做“天衣”帶入世中。至於這“天衣”究竟象徵著什麼,或是能給人帶來什麼樣的運勢,卻是衆說紛紜,莫衷一是。我本來也不知道,直到十八歲成年,才偶然從父母口中得知自己的出生竟有這麼一個故事,只說是不滿十八歲便不能告訴我,怕我夭折。我倒是付諸一笑,只當作一種醫學上的個案,並不曾往心裏去,所以連許飛絮兒也不曾告訴。卻萬萬沒有想到,今天會從一個素不相識的老人口中說出來。

洛道長看我吃驚的樣子,笑道:“看來,我說對了。你不用緊張,我從第一眼看到你時,就覺得你身上帶著一些不屬於常人的東西,至於帶的竟然是天衣,我也是剛剛才想到。”

許飛好奇地問道:“什麼是天衣?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我道:“有極少數的嬰兒出生時,身上會包裹著一層薄膜,這層薄膜用民間的說法就是‘天衣’,不過是一種迷信而已。”

“你認為是迷信?”洛道長又眯縫起眼睛,這樣的神情讓他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山農,而十足是一位慈祥而充滿智慧的長者。

“難道不是?”我反問道。“所謂‘天衣’,不過是人們強加給這種自然現象的一個說法。我曾經查過一些相關的醫學資料,這是一種正常的現象,世界上有很多地方都有過記載。只不過發生的概率相當小而已。再說,我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我的生活很簡單,也沒有什麼特異功能,這還不說明問題嗎?‘天衣’的說法根本就沒有科學根據!”

我有些激動,說話也大聲起來,許飛在一旁趕緊拉了拉我:“淺淺,科學能解釋什麼?我們這些天來的遭遇,不同樣也說明著問題嗎?鬼神之說,已經有了千百年的歷史,如果它是完全不存在的,那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足夠的反駁的證據?你就好好聽洛道長說,行嗎?”

本來我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了,聽許飛這麼一說,更是臉上一陣燥熱。是啊,早在我們遇上“鬼打牆”的時候,不是就已經抛棄了對“科學”的絕對信仰嗎?怎麼此刻剛一脫離無處不在的死亡和恐懼,就立刻又恢復了?自己明明親身經歷了那麼多怪事,居然會想到要竭力反駁。我以為洛道長會生氣,可洛道長卻不怒反笑,道:“科學?什麼是科學?迷信又是什麼?是誰在給科學和迷信下定義?”他一連串的問號讓我愣了一下,又道:“很多人把科學和迷信對立起來,成為一組反義詞,凡是不講究科學的,便統統歸進迷信。但是你必須承認,現今的科學並不能解釋所有的現象,但是科學不能解釋,並不代表這種現象它就不是客觀存在。當科學這條路走不通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嘗試走走其他的路。而‘迷信’就是其中的一條。你們從小就被灌輸了科學才是真理的觀念,並且根深蒂固,‘迷信’在你們的認識裏,則是百分之百的貶義詞,其實,它僅僅是一個代詞,一個符號而已。它不過是代表著一種在科學範圍外提供解釋的途徑。一昧的否認和回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你們這種態度,才是真正的不科學。再說了,人類現階段的科學認知程度並高不到哪里去,還有很多超自然的東西科學無法給出解釋。而你們所謂的‘迷信’中的很多東西,反而正在探索著科學不能企及的深度和高度,也許有一天,發展了的科學會還‘迷信’本來的面目,今天的迷信,也許就是人類未來的科學。”洛道長說完,悠悠地歎了口氣,又自言自語似的加上一句:“其實太過崇拜和盲目信任科學,或是某一種力量或精神,何嘗又不是一種迷信。”

我們聽的目瞪口呆,完全沒有料到這麼一番言論,會從一個長期居住在深山老林的老人口中說出來,對洛道長的印象頓時改觀。張師父在一旁笑道:“你們也不要驚訝,我師父以前曾經是大學教授,文化大革命時,才隱居到這深山裏來的。”我們恍然大悟,對洛道長油然的生出敬佩之情,我更是臉上一紅,許飛將尷尬地站著的我拉回石凳上坐著,對洛道長道:“道長,淺淺帶著‘天衣’,和我們的遭遇有什麼關係嗎?

洛道長望向我,表情變得更加嚴肅起來。“你們不是一直在問,為什麼你們會遇到這一連串的事,為什麼又偏偏是你們嗎?剛才聽你們講的時候,我也很奇怪,老君山雖說向來不太平,可那東西卻從來沒有如此瘋狂過。但是當我想到是不是你們中有人帶著天衣,而小女娃子又承認了的時候,我就明白了,這不是偶然,而是一種必然。如果不是因為她有天衣,這些事,便全然是可以避免的,至少不會死掉那麼多人,又死得如此之慘。”

必然?為什麼是必然?難道一切的災難都是我的“天衣”帶來的?死亡因我而起?我瞪著眼睛,心裏像燒了一團火,手腳卻又是冰涼不已。

“所謂‘天衣’是仙氣未盡一說,當然無法考證。但據我所知,‘天衣’並不會給人帶來什麼特別的好處,但是,凡帶‘天衣’之人,必有著一些天賦的異質,一般人感覺不出來,但是對於其他的東西,那可就不一樣了。”

我們聽他說著,不由得遍體生寒,他說的“其他東西”,我們太明白是指的什麼了。

“你們說到龍華當晚,小女娃子便遇上了怪事,而且只針對她一個人。你們後來的解釋是,玉墜可以保護你們,於是那東西想取走玉墜,再進而加害你們,當時玉墜分別戴在兩人身上,而女孩子好欺負,所以先找上她。另外,你們一直以為作祟的是青姑,你們的分析不是沒有道理,但也不是全對。”

“什麼?難道老君山裏的厲鬼還不止青姑一個?”絮兒驚道,臉色刷的一下就青了。

洛道長哼了一聲,道:“那姓陳的人家告訴你們的,倒是事實,可是老君山這原始森林,千百年來冤死慘死的又何止青姑一個。只是當年青姑怨氣太重,報了殺身之仇後仍然四處作孽,那進山的三條規矩,都是依著青姑的脾性定下的。青姑生前不喜紅色,死後更為紅色所克。她的慣用伎倆是將新鮮的竹筍排列成線,上當的人一棵一棵的扳下去,最終會被引到某一個地方,再被殺死。而那竹筍也可以被她用做殺人的兇器。所以三條規矩裏最重要的,反而是這條。”

“歐陽就是這樣被害死的。”許飛喃喃道。“可是,為什麼我們明明戴了紅線,卻起不了作用?紅線要麼是先就不見了,要麼是戴著也起不了任何作用。這又是為什麼?”

“我剛才說了,老君山裏的厲鬼,可不止青姑一個。害你們的,也許是青姑,但更大的可能是,有青姑,也有其他的厲鬼。”洛道長神色嚴肅,緩緩道。“你們是只知其一,卻不知其二。據我的推測,你們在龍華投宿的當晚,那陳姓夫婦,便已經出問題了。小女娃子不是說,除了那柳樹作怪外,那家女主人也很異常,又曾看見過房間裏有黑影麼?柳、槐本身就是至陰之物,歷來便易招惹異邪,恐怕在你們到時,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所以他們只談青姑,卻不給你們講其他。此時的妖孽,便不見得是青姑。”

“不是青姑,那是什麼呢?”我道,只覺得寒意直從背心裏往上冒。

“那姓陳的跟你們提民國時死過一個彜族婦女的事,只是一句話帶過,你們卻不知道,此事其實關係重大。當年那彜族婦女本是外縣人,路過老君山,因語言不通,也不知道這老君山的規矩,她先是被青姑引得摔下懸崖,還沒氣絕又被山中野獸啃掉一條腿去,活活給痛死的,之後屍體又被野獸糟蹋得全無人樣,偏偏她的意念力又特別強,死後立即便化做厲鬼,剛死時她可害了不少人,比青姑有過之而無不及。直到解放時期部隊過老君山,才為軍人的正氣所壓制,安分了許多年。她現形的樣子我也曾見到過,倒也不是死時那麼可怖,披頭散髮,只剩了一條腿,便只能直著腳尖跳著前進,所過之處往往留下半截插進地面的奇怪腳印。此事龍華驛無人不知,因她只有一隻腳,便叫她‘獨腳姑’。你們說的那憑空出現的腳印,和隱隱約約的黑影,估計就是她了。只是沒想到這麼久以後,她居然又開始害人。看來紅線只對青姑起作用,對於這獨腳姑,是沒用的了。”

我顫抖著聲音道:“照道長的說法,那就是青姑和這獨腳姑,同時都想害死我們?”

“照現在看來,是這樣。‘天衣’對這一類的東西有著一種奇怪的吸引力,我想這也就是為什麼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老君山風平浪靜,而你們一到龍華驛,便被盯上的緣故。是你的存在,引得她們居然一起聚集到你們的周圍。至於你們說這兩隻厲鬼想奪玉墜,這一點,我倒是還沒想明白。照說這樣的物事,那些個東西要來做什麼?何況你們又說是對它們能形成傷害的。這就怪了。”

“還有一點我不明白的是,你們說那對玉墜是青城山求來的,但是據我所知,一般的護身物,單是開了光,可起不了這麼大的作用,居然還會發出太極八卦的光環。”

我道:“其實我也很奇怪,特別是玉墜最後一次發出紅光的時候,好象還和我的身體發生了感應,當時我的手臂都變得通紅,而那種紅,絕對不是被紅光映出來的,而是我的手臂本身在發出紅光……這麼多次劫難,每一次都沒有特別地針對過我,難道這也是天衣的作用?”

“應該是這樣。”洛道長點了點頭。“天衣也許能和玉墜産生一種呼應的作用,兩者相加,力量自然更強,無形中保護了你。”

“我不懂……”我痛苦地搖著頭:“天衣究竟對她們有什麼意義?為什麼她們會被吸引,又不斷地殺人?”

洛道長淡淡一笑:“我不是厲鬼,所以我不知道。但是越是怨氣重的邪靈,每殺了一人以後,往往邪氣更深一層,力量也就越強大。”

“照這麼說來,害死黃夕的,和在山洞著布下圈套的,都是這獨腳姑?在這兩個地方,都有那種腳印,應雪也應該是她害死的……歐陽先是被竹筍引開,後來又在山洞外殺了洪曉,這個一定是青姑了……”我喃喃地說著,疑問卻越來越大:“龍華驛不是經常有人進山嗎?他們為什麼沒有遇到這樣的事?”

“老君山已經風平浪靜了許多年了,可是這表面的平靜之下,也許正潛伏著蠢蠢欲動的魔鬼。你們的到來,不過是它們開始行動的一個契機。”洛道長歎了一口氣,“也許,更大的災難還在後面。”

我們沈默了。大家都低著頭,我拼命想忍住眼淚,心中泛起一陣一陣的絞痛。許飛也不說話,悄悄伸過手來,將我的手握住。我望著他,他沖我一笑,手上握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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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鐵索驚魂

天終於完全的黑了下來,我們回到房間裏,三個人圍著桌子坐著,看著桌上的油燈發呆。從門縫裏鑽進來的風把燈火吹得不停晃動。不知過了多久,許飛才開口道:“淺淺,你沒必要想太多,事情已經這樣了,上天安排的,我們想躲也躲不掉。再說,到老君山來是我和洪曉出的主意,要怪,也只能怪我們咎由自取。”

我不說話,眼淚卻不斷地往下滴。我知道這不怪我,可我難逃其咎,畢竟“天衣” 才是這一切的導火線。一直沒說話的絮兒突然抬起頭,道:“姐,你不要責怪自己了。要發生的已經發生了,而且我覺得,事情也許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會一直糟下去。”

“為什麼?”許飛道,驚訝地望著她。

絮兒道:“我們重聚這麼久了,我還沒告訴你們我是怎麼來到老君觀的。我也覺得很奇怪,那個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逃不掉了。”

我猛然一驚,急道:“對了!顧天呢?你們發生什麼事了?”

絮兒道:“洪曉死後,我也覺得顧天不太對勁。我知道,洪曉是為了救我而死的,顧天怎麼恨我,我也沒話說。那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覺得自己好象被誰抱了起來,可是那時太累太困了,一直都沒有醒。等我醒來,天都已經快亮了,才發現自己躺在一條小路上,一邊是峭壁,一邊是懸崖。顧天正靠在山壁上,一手使勁地掐著自己的脖子,一手拿著姐的那條玉墜,我當時嚇壞了,他看見我醒了,樣子很是奇怪,瞪著雙眼,嘴裏還含混不清地說著什麼,像是想來抓我,卻仿佛又在努力控制著自己,我不知道他怎麼了,那種情形,就好象是他自己要掙脫自己一樣。我怕極了,起身就跑,我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會跑向哪里,幸好沒跑多遠,就遇到了張師父,原來我們離老君觀已經很近了。張師父將我帶回老君觀,我便請他們到瀑布附近接你們。誰知道,姐會跳崖……”

我一臉的愧色,許飛不無擔心地說道:“那麼顧天呢?他到哪里去了?”

絮兒道:“我也不知道,我告訴過張師父,可他回來後說並沒有遇到其他的人。”

“這麼說,玉墜在顧天的手裏?他取去的時候,我居然一點也不知道。”我鎖緊了眉頭,許飛痛心地道:“也怪我疏忽,可是我還是想不通,為什麼顧天竟會拿走玉墜,還帶走了絮兒。”

“會不會……顧天是被青姑或著什麼鬼給控制了呢?”絮兒小心翼翼地道,“我不相信顧天是這樣的人,我們是這麼好的朋友,他就算是恨我,殺了我也沒什麼,可是他不至於把我姐護身的玉墜也拿走啊,那不是連你們都一起害了。而且早上他的樣子,好象並不願意傷害我,他掙扎,也許正是在反抗著控制他身體的魔鬼也說不定。”許飛沈吟了一下,道:“絮兒說的對,我絕對相信顧天。不管怎麼樣,絮兒沒事了就好。可是顧天……我們現在什麼也做不了,只希望他能沒事。”

我道:“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玉墜沒有了,這老君觀能不能呆下去也說不定,就算能呆,我們也不可能呆一輩子啊。”

“老君觀當年就是為了收伏青姑而建,現在青姑又出來作惡,洛道長沒有道理袖手旁觀的。再說,如果我們的假設是對的,那麼,既然顧天被厲鬼控制後都能進行反抗,我們便一樣能做到。我就不信,命運會對我們這麼殘酷。”絮兒氣呼呼地道,我看著她,忽然感到我們的絮兒已經長大了。

我正要開口,外面的風陡然間大了起來,嗚嗚的風聲從四面八方湧進耳朵裏,讓人心驚膽戰。從門縫窗隙鑽進來的冷風在房間裏肆虐地穿行著,像一把把刀割上我們的肌膚。我們一下子站起來,許飛一把將我和絮兒拉到身邊,桌上的燈火掙扎著晃了幾晃,終於滅了,房間裏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怎麼辦?我的打火機已經丟了。”許飛道。“去找張師父的話,我又不放心你們。”

“那我們一起去吧。”我剛說完,就覺得誰拉了我一下,只聽絮兒顫抖著低聲道:“姐,好象有人走過來了。”聽得她的話,我不禁頭皮一陣發麻,可是仔細聽去,果然象有輕微而又沈重的腳步聲在由遠而近,我緊緊靠著許飛,大氣也不敢出。

“也許是張師父。”許飛輕聲道。可是腳步聲到了門外就突然消失了,如果是張師父或者王道長,他們應該會敲門或者說話的,我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許飛伸手攬住我,輕輕在我肩上拍了拍。正在這時,房頂上傳來“嘩”的一聲,我被驚得一顫,許飛厲聲道:“誰!”

然而,除了那一陣緊似一陣的呼嘯的風聲,回答他的只有死寂,我們的神經繃得緊緊的,絕不想再聽到那聲音,可卻不由自主地支著耳朵,像是等著那聲音的再度響起。我不敢確定那是一種什麼聲音。觀裏的房頂都是用瓦蓋的,那聲音聽起來,像是金屬和瓦頂摩擦所發出的,確切的說,像是一根粗大無比的鐵鏈,在房頂上掃了一下。正想著,“嘩——”的一聲,背後的牆角又響了起來。我們猛地轉身,雖然什麼也看不見,可是卻直覺地望向牆角的方向。我幾乎要驚叫起來,這次再清楚不過了,聲音是從外面傳進來的,的確是鐵鏈從地面拖過的聲音!可是,那聲音卻沒有停下來,嘩的一聲過後是悉悉索索作響的拖著鏈子的聲響,還有那沈重無比的腳步,黑暗中聽起來特別的清脆和清晰。我們聽著那鐵鏈沿著牆角,一直拖,一直拖,直到拖到門口,我們呆呆地站著,連呼喊都忘了。沈寂了幾秒鐘,木門上陡然傳來砰砰的幾下,竟然是用鐵鏈扣門的聲音!

絮兒一下子尖叫起來:“啊——救命啊——道長——”

空空的靜寂中回蕩著鐵鏈的嘩啦聲、嘭嘭的撞擊聲,聽起來格外的刺耳,我手足無措地呆立著,許飛則緊緊地將我們攬在懷裏,一時間都失去了主意。玉墜掉了,失去了玉墜的保護我們還能那麼幸運嗎?道長和張師父呢?他們能趕來嗎?就算能,又救得了我們嗎?

扣門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重,可王道長卻仍然沒有出現。我只覺得門窗甚至整間屋子都在這重擊下瑟瑟地顫抖著,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坍塌。“誰!你是誰!”我陡然喊起來,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腔。我們現在唯一的希望便是兩位道長了,可是,就算老君觀再大上一倍,從絮兒的尖叫開始,他們也應該到了!

我突然渾身發起抖來——難道洛道長和張師父已經被害了?還是被困住了?否則在這道觀裏,邪魔怎麼能這樣囂張?!許飛感到我的顫抖,更緊地擁著我,道:“淺淺,鎮靜點!我們不會死在這裏的,不會!”我抬起頭,黑暗中看不見他的臉,只有幾絲月光從門窗的縫隙中透進來,使他的眸子微微地閃亮著。絮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姐,我們不會死的,我相信!”我茫然地“嗯”了一聲,心裏卻想,會有奇跡麼?我們會像那些故事片的主人公一樣,總是在最後關頭奇跡般地絕地重生麼?洛道長呢?為什麼他們還不來救我們?

正出神間,只覺得身旁的許飛輕輕在我臉上一吻,我一怔,突然像感覺到他想做什麼,失聲道:“不!”伸手想抓他,他已經放開我們,我感到他迅速地退出一步,從絮兒身邊掠過去,徑直走向房門。絮兒還沒有反應過來,我一把抓空,竟然不知道該怎麼阻止他。

在急促的拍門聲中,只聽許飛大聲道:“不管你是誰,想怎麼樣,我現在開門,你要怎麼樣就沖我來吧!”

“不——”我和絮兒同時往前撲去,黑暗中卻忘了面前的桌凳,兩人都被絆倒在地,一陣鑽心的疼痛從膝蓋上傳來,沒等我們起身,敲門聲突然消失了,一片明朗的月光從門口撒進房間——許飛挺拔的身影挺立在門口,門外一個佝僂猥瑣的矮小物事卻嗖地倒退出幾步,微微地晃動著毛髮蓬亂的碩大的腦袋,喉嚨裏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響,手中一條粗大的鏈子嘩啦啦地拖過去,聲聲都像扣在心口上,格外驚心。

“什麼?”許飛的聲音聽起來帶著幾分驚訝,他踏前幾步出了門,道:“你又是什麼東西?”

“哥!洛道長說過的,老君山裏的厲鬼不止青姑一個!”絮兒將我攙起來,一瘸一瘸地往門口走去。

許飛身量很高,那東西和他比起來更顯得矮小,看起來只有一米不到的樣子。那東西背著月光,我們看不清楚它的樣子,卻清清楚楚地看見它身前並沒有影子留在地面。不錯,這大概又是一個我們先前沒見過的鬼物了。為什麼?難道全老君山的厲鬼都想來索我們的命?它們究竟在圖謀什麼?我們來到許飛身邊,他轉身扶住我,突然看到我膝蓋上褲子破了一個大洞,鮮血不斷地浸出來,眼神裏暫態充滿了關切和柔情:“疼嗎?對不起,丫頭。”我搖頭道:“不疼。”絮兒望著我們,眼睛裏含著淚水。此刻,我們好象什麼都不怕了,不在乎了,既然這麼多厲鬼都在打我們的主意,那我們是逃無可逃,怕什麼呢,就算是死,那我們也能死在一起,這已經夠好了。

我回過頭去,望著那猥瑣的東西,它依然搖晃著腦袋,尖尖的爪子握著那鐵鏈,弄出輕輕的響動,見我和絮兒過來,又噔噔地退出幾步,像是在觀察著我們,卻沒有進一步的行動。絮兒皺了皺眉頭:“你究竟要做什麼?你要索命,就拿去吧!”可那東西卻不做聲,越發的往下佝僂下去,更顯得矮小。我心下一動,伸出右手往膝蓋上的傷口一抹,手上頓時黏糊糊的都是血,我本是想到許飛受傷時也曾用血來保護自己和應雪,如果這東西也怕血,那就好了,可是我簡直沒想到,那東西一見我沾滿鮮血的手揚起,陡然發出胡嚕的一聲,轉身便朝院子外逃去,嘩啦一陣鐵鏈曳地的聲音響起,瞬間便沒了影子。我本是想將手上的血向它甩去的,一下子沒了目標,手停在半空中,一臉愕然。許飛和絮兒也轉頭望著我舉在空中的右手,我們三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錯愕間愣了半晌,突然放聲大笑起來。許飛摟著我,一付不可置信的樣子,絮兒更是笑得捧著肚子直不起腰來。本來抱著必死的心情,卻一下子有了這樣的變化,這樣戲劇性的結果,我們誰也沒有想到。我們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放鬆了,更別說這樣毫無顧忌地縱聲大笑。可是,這卻不是開心的笑,笑著笑著,我的淚水抑制不住地直往下滴,許飛和絮兒的眼裏也閃著晶亮的淚花。三個人抱在一起,我們又逃過了一劫,可是歐陽呢?洪曉、顧天、應雪他們,為什麼就沒能逃過?!我們逃過了這次,那下一次呢?下一次又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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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惡魔現身

“你們笑夠了沒有?”

突然間,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從我們的背後響起,像一把冰冷的刀,一下子刺入我們的心臟,讓人在一刹那間遍體透涼。

我們一驚,許飛一把將我和絮兒拖到他身後,只見剛才那怪物站過的地方,立著一個披頭散髮的東西,身形卻高了許多,破爛的衣衫下,一隻腿直直地立著——“你是獨腳姑!”我們同時驚呼道。

那東西從喉嚨裏發出哼的一聲,風將她朽爛的褲管吹得飄起來,裹現出枯木一樣的下肢的形狀。另一隻褲管卻早已破朽得失去了蹤影,只剩下那一條枯柴般的腿,搖搖欲墜地支撐著她的上身,背著月光,她的身形顯得格外的猙獰可怖。這就是獨腳姑?那一瞬間,悲憤、絕望、驚懼、錯愕等等一起湧上心頭,就是她!還有那個青姑,一個一個地害死了我們身邊的朋友,還要趕盡殺絕!我定定地看著她,忽然覺得這獨腳姑怎麼給我一種似乎在哪里見過的感覺,這背著月光的模糊的身影,如此可怕而又熟悉。

“很好,很好,你終於來了。”許飛護著我們,緩緩道。

“我來是要你們的命的。”獨腳姑也慢慢地說。“你們看來很開心啊。哼,那個不中用的傢夥,居然一見到這丫頭的血就逃!”

我道:“原來它是你指使來的?”

“怎麼?很驚訝嗎?”

“不驚訝,我們已經習慣驚嚇了。”我恨恨道。獨腳姑冷笑兩聲,道:“這東西你們沒見過吧,嘿嘿,它叫鎖道鬼,也有人叫它鎖道神,它要是聞到哪里有人快死了,就會拖著鐵鏈來拘魂。”她怪聲怪氣地學起那鐵鏈曳地的聲響:“只要半夜裏你聽到那麼‘嘩啦……嘩啦……’的聲音,嘿嘿,那你就趕快準備後事吧!不過,我看你們也來不及準備了。它拘不了你們的魂,還有我呢!”我又驚又怒,她看到我們這樣子,得意地笑起來,半晌,像發現了什麼,突然間變了聲調:“怎麼回事?不在你們身上!到哪里去了?剛才還在的!”她猛地向我們欺近兩步,一股噁心的腐臭撲鼻而來。我們踉蹌地往後退去,絮兒叫道:“什麼不在我們身上?不懂你在說什麼!”

“不懂?”獨腳姑停下來,似乎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你們當然不懂,你們怎麼會懂!”笑聲陡然收住,又悶了一會兒,喃喃道:“不會,怎麼會不在呢?在哪里?它在哪里?我感覺不到了。”她說著,聲音越來越大,見她瘋瘋癲癲的樣子,我們不禁有些詫異,剛才她出現的時候,我們本以為她會立即將我們殺掉,可是她現在看起來卻並沒有這個意思。

許飛打斷她的話頭,大喝一聲:“我們身上什麼不在了?”

“什麼不在?你說是什麼不在了!”獨腳姑刺耳的聲音也高了起來。

我看著她,心念一動:我們身上什麼不在了?玉墜!當然是玉墜不在了!其他東西在與不在對它們是沒有區別的,甚至包括紅線,只有玉墜才能對他們形成威脅!可是,獨腳姑為什麼會關心玉墜的下落,她說她感覺不到玉墜在哪里,難道以前她一直能感覺到嗎?千頭萬緒紛至遝來,讓我抓不住一個中心。

許飛和絮兒這時也失聲喊了出來:“玉墜!”

獨腳姑道:“不錯,就是玉墜!說,你們把那對玉墜藏到哪里去了!否則我現在就讓你們死!”

我怔怔地呆著,卻是心電急轉:“讓我們現在就死?如果她真想知道玉墜的下落,在我們說之前,那是絕對不會殺我們的,所以這句話不過是恐嚇而已。只要我們不說,還有希望活下去,說了,那才真是死路一條。”我望向許飛,他也正好向我望來,眼神交流的那一刹那,彼此已經會意。絮兒緊緊地抿著嘴,神情顯得有些狡黠,顯然她也已經想到了。我繼續想道:“為什麼呢?她既然這樣關心玉墜,那麼玉墜對她來說一定很重要。可是究竟是怎麼樣的重要,我卻不知道。她自己說感覺不到玉墜了,又認定玉墜應該在我們這裏,那她必然以為是我們將玉墜藏起來了。可是玉墜已經被顧天搶去,並不知所蹤,她如果以前一直能感覺到玉墜的存在,為什麼現在又感覺不到了?既然如此,我們不妨騙她一騙,能拖一時便是一時。”

我一面想著,獨腳姑卻在一旁尖聲地叫:“快說!你們把玉墜藏到哪里去了?”

我正想開口,只見許飛一付悠然的樣子道:“當然是藏在能令你感覺不到的地方了。”說完望我一眼,嘴角一彎,現出一絲微笑來。我知道,我們都想到一處去了。

獨腳姑氣急敗壞地道:“什麼地方!你們用什麼辦法把玉墜封起來的!是不是那臭道士教你們的?這兩個臭道士,死了也不安分!”

“死了?!”我們驚道,我們和道長長談了以後回到房間,並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就那麼一小會的時間,難道洛道長和張師父就已經被害了嗎?可是,如果他們沒有被害,那為什麼任憑剛才那怪物和獨腳姑這樣的放肆呢?這麼久都他們都沒有來,只怕獨腳姑說的並不假了。

我鼻子一酸,卻聽獨腳姑嘿嘿冷笑道:“你們以為那兩個臭道士是才死的嗎?他們早就死了!在你們到龍華的當晚,就被青姑那賤人殺掉了。”

“啊?——怎麼可能!剛才我們還——”絮兒說了一半,卻張著嘴,說不下去了。因為我們都看見,在獨腳姑的左後面,突然有了一團淡淡的黑暗,這團黑暗迅速地加深,變濃,轉眼間便生成一個影子。我們驚訝得無以名狀,那影子卻發出聲音來:“她沒有撒謊,師父和我,早已經死在了青姑的手上。”赫然正是日間見到的張師父的聲音。獨腳姑也不回頭,只在鼻子裏濃重地哼了一聲。

“你們真的死了?你現在是……是鬼?洛道長也是?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道。

張師父苦笑一下,道:“我們也沒想到青姑居然能脫出老君觀的鎮壓,以前她只能做做小惡,可是現在,不知為什麼她竟然像發了狂一樣。早上救你們到老君觀來,本是想著找機會送你們下山,青姑雖然殺了我們,卻也不敢來多惹的。可是現在情況有了變化,師父另有要事,我獨自鬥不過這孽障,這次現身,只不過是讓你們知道她所說的是真的,一切只能靠你們自己,你們好自為之吧。”話音未落,他的身影漸漸淡去。我急道:“那洛道長呢?你們以後會怎麼樣?”

張師父聲音越來越小:“我們拖這幾日,已經大傷了元氣,能不能除去這些孽障,只能看天意……”最後一絲黑氣在空中消失殆盡,張師父徹底的不見了。

獨腳姑桀桀地笑起來:“想除掉我,沒那麼容易!現在你們已經相信了吧?這老君觀不過是一座空觀,廢觀,可憐你們居然拼死拼活的爬到這裏來,以為一到這裏,就有救了!哈哈哈哈……”

許飛冷冷道:“你別得意,你不是要知道玉墜在什麼地方嗎?”

此話一出,獨腳姑的笑聲一下子收住了,像是突然想了起來:“對!玉墜!快說,玉墜讓你們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許飛道:“我知道,如果我們不說,也許你不會殺我們,可是說了,我們一定會沒命。”

獨腳姑尖聲道:“不,你錯了。你們說與不說,都只有死路一條。你們不說,我一樣能找到玉墜,只不過多費一些周折而已。如果告訴了我,或許我會讓你們死個痛快,可是你們要是落在青姑的手裏,恐怕就沒這麼簡單了。”

“我們憑什麼相信你說的話?”

“你們必須信。”

絮兒眨了眨眼睛,道:“既然無論怎樣,你和青姑都不會放過我們,那麼看來,我們也只能告訴你玉墜的下落,以求得一個好死了。”

“對。”許飛介面道,“不過,需要附帶一個條件。”

“條件?就憑你們幾個小娃子,也能跟我談條件?”獨腳姑嘿嘿笑起來。

“我們告訴你玉墜的下落,你告訴我們所有的真相——我相信你對於這些天來的所有事情都非常清楚,可是我們卻什麼也不知道,我們可不想死了也變成糊塗鬼。何況,既然我們怎麼都得死,你告訴了我們,對你也沒有任何害處。”

“哼,你的算盤倒打得好。”獨腳姑側頭想了一會兒,最後道:“好吧,你們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吧。但是問完以後,如果你們不告訴我玉墜在什麼地方,哼,我想你們應該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想起這幾日來目睹的種種慘狀,心下又湧起說不出的難受和恐懼。許飛道:“我們到老君山來,不過是為了遊玩,和你,和青姑無冤無仇,為什麼你們要這樣趕盡殺絕?你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哈哈哈……什麼好處?好處大著呢。青姑那個賤人,當年害得我死得那麼慘,受盡了折磨,我一定要報仇!報仇!你們知道嗎?!”

我大聲道:“奇怪了,你要報仇,儘管找青姑去,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獨腳姑冷哼一聲:“當然有關係。不過任憑你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是怎麼回事。那臭道士不是告訴過你們女娃子身上有天衣,所以引來了我們麼?哼哼,那臭道士倒是料對了這天衣對我們的作用,可是究竟是什麼原因,他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告訴你們,天衣不過是我和那賤人一再殺人的原因之一,因為帶天衣出生的人,血氣特別濃重,這種血氣濃到一定程度,便可以被我們感知到,而且這種血氣,會和我們的魔性産生呼應,促使我們像吸血鬼不斷想吸血一樣,不斷的想殺人!但是要置你們於死地,最根本的原因,你們根本就想不到!哈哈哈哈……”獨腳姑突然狂笑起來,“是那一對玉墜!那一對你們以為一直保護著自己的玉墜!”

玉墜!

竟然是因為玉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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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真相大白

我們一下子懵了——怎麼可能!我的腦海中閃現出那一幕幕紅光大盛,逼退惡靈的畫面,那不正是保護我們的嗎?她們要搶去玉墜,難道不是想令我們失去保護進而加害嗎?玉墜是道家之物,又有著那麼大的法力,她們既然怕,拿去又有什麼用?可是獨腳姑分明又對玉墜的下落關心備至,若是玉墜對她們無用,我們又何至於能以玉墜的下落要挾她講出真相?我整個思緒亂成了一團,只聽見獨腳姑陰森森地冷笑著。

“不可能,不可能!”絮兒茫然地搖著頭,“你撒謊!”

“我撒謊?哈哈,我為什麼要對幾個馬上就會死的人撒謊?”獨腳姑道。“你們根本就不知道,玉墜對我們究竟有什麼用,就連那臭道士也猜不出來,哼。要是玉墜對我,對那賤人來說不重要,我為什麼一定要知道玉墜的下落,我還會跟你們在這裏說這麼多廢話麼?”她又哼了一聲,停了一會兒,語氣突然黯然下來。“我為什麼要奪玉墜,為什麼要殺人,其實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我死了這麼多年,不去投胎轉世,卻讓自己一直存在於死前悲慘的記憶裏,在這荒山野嶺化為孤魂厲鬼,還被鎮壓了不知有多久,我受了這麼大的罪,只因為一個信念——”獨腳姑抬了抬頭,儘管她背著月光,我們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可是我們完全能感覺到從她的雙眼射出來的凜冽的凶光:“我要報仇!我要讓青姑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聽著她狠毒的話語,我心底裏一陣發冷,只聽許飛道:“可是這和玉墜有什麼關係?”

“關係?哈哈,關係大著了。你們只道這玉墜開過光,便能驅魔降妖保護自己,哼!女娃子,你一直戴著這玉墜,你可知道這是什麼玉?”

“什麼玉?”我失聲道,“難道這不是一塊普通的玉嗎?”

“什麼普通的玉!你們以為玉都是吉祥物麼?不錯,在一般人眼裏,玉只有質地好壞貴賤之分,可是在我們來說,玉還有靈邪之分。玉因為埋藏地的不同,還有佩帶過的主人不同,或多或少帶著靈氣或者邪氣,很多人甚至將上好的玉帶入墓中陪葬,這些玉吸取死人的精氣骨血,自身也就會起變化,這樣的玉通常會因為不同的原因重見天日,繼續尋找新的主人,而這些玉有靈邪之氣後,尋到的新主人也必不是平凡人,久而久之,因為不同的際遇,一些玉成了百物莫侵的神物,而有的,便變成了千年難遇的邪玉。”

我半張著口,顫抖著聲音道:“那……你的意思是……這對玉墜便是邪玉?”

“哼,你總算明白了。”

許飛道:“可是既然是邪玉,為什麼它居然會反過來保護我們?而且這玉墜是從青城山的道觀裏求來的,還開過光,這和它的邪氣不是相悖嗎?”

獨腳姑道:“我又沒說過邪玉就不護主。往往邪氣越重的玉,靈力便越大。誰知道你這玉被哪個法力高強的臭道士開過光,居然令靈氣壓制住了邪氣,如果不是碰巧這女娃子的天衣血氣濃重,這玉的邪氣不知道要被壓制到什麼時候。不過,這女娃子有本事催動玉墜的靈力,倒是我們沒想到的。我們之所以要不斷地殺人,不過是因為接近你們以後,女娃子天衣的血氣將我們被壓制的魔性誘了出來,當然另一個原因是要除去奪玉的絆腳石,邪玉對我們來說才是真正重要的東西,因為一旦吸取了玉墜上積聚了千年的陰邪之氣,我就有能力讓青姑這賤人永不超生!可是她要是得到的話,死的可就不是你們幾個小娃子了!”

絮兒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得到玉墜,不過是想讓青姑魂飛魄散,而青姑則是想害死更多的人?”

“不錯,那賤人被鎮壓了這麼多年,還是怨氣不散。否則,我也不會讓她害得死得那麼慘。”

我道:“那你們怎麼知道玉墜在我們身上,又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獨腳姑偏了偏頭,道:“邪玉所帶的邪氣,和天衣的血氣一樣,可以讓我們感應到。你們還沒到龍華,我和那賤人便感到了邪玉的接近,我先於那賤人找到你們,所以第一天晚上我控制了那姓陳的夫婦,女娃子的那一半玉墜邪氣要重得多,所以先對她下手。”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天啊,我們一直以為她們先找上我的原因是女孩子的力量比男孩子弱,成功率更大,誰想到居然是因為我的一半玉墜邪氣更重!

獨腳姑繼續道:“我本想附女娃子的身,利用女娃子自己將玉墜取下來,玉一旦離開天衣血氣的籠罩,靈力就會小得多,誰知道半夜裏剛要行動,青姑那賤人居然想出附在柳樹上來避開玉墜護主靈氣的法子,可是,連我也沒想到邪玉的能量有這麼強,還是把她逼走了,我也不敢再輕舉妄動。第二晚青姑把那婆子制了去,那婆子給你們送的紅線對青姑是沒有效的,誰知道你們因為玉墜上有紅線,並沒有戴她的,哼哼,否則你們早死了!”

絮兒輕輕的啊了一聲,不禁哆嗦了一下,我伸手抱住她,心裏跳騰的厲害。許飛又道:“那後來呢?”

“青姑那賤人雖然被老君觀的道士設法鎮壓了那麼多年,可是偶爾還能做怪,那次將我害死在老君山,又沒有了蹤跡。我不甘心自己死得這麼慘,所以在老君山興風作浪了好一段時間,沒想到那些打仗的部隊居然有那麼強大的正氣,將我逼得四處藏身,又被老君觀的臭道士趁機鎮住。直到最近,因為感到千年邪玉的接近,青姑居然又跑了出來,那老君觀的道士發現她這次來勢洶洶,本來想阻止,但卻被青姑搶先一步害死在觀裏,免得他們礙手礙腳,又破壞了鎮壓她的法器。可是她卻沒想到,這樣一來,把我也解放了出來!她知道有一股力量在和她爭奪玉墜,可是她卻不知道是當初被她害死的我!更不知道我要搶玉墜不過是為了讓她萬劫不復!哈哈哈哈哈……”獨腳姑說到得意處,狂笑不止,寂靜的峰頂上回蕩著她尖銳的笑聲,讓人不寒而慄。

絮兒道:“既然青姑知道有另一股力量在和她作對,為什麼她不先除去你?卻任由你破壞她的計劃?”

“她怎麼不想除去我,哈哈,可是我們都知道彼此的能力半斤八兩,要是鬥起來,誰也滅不了誰,還不如各憑本事對付這玉墜。她沒有拿到邪玉,當然不會罷休,便想把你們引進老君山來,幸好你們本來就要進山。我就控制姓陳的讓他給你們當向導,本來是想讓他奪玉墜,誰知道青姑竟然趁我不注意把他給引去殺了,晚上我想進帳篷來,可是,哼哼。”獨腳姑似乎有些悻然:“我還是低估了這玉墜的靈力。我一生氣,便把那大鳥撕了個粉碎。”

聽到這裏,絮兒明顯地顫了一下,我也想起那日看到的景象,那只鳥肢體四散的情形。如果她能像對付那鳥兒一樣對付我們……我只覺得一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獨腳姑繼續道:“後來你們要出山,既然進來了,我們當然不會讓你們輕易就走出去,這一點,我和那賤人倒是一致的。她在你們回程的半路上引走了一個男孩兒,又把他溺死在神泉井裏——”

“歐陽!是歐陽!”許飛喊了起來。

“我可不管那是誰,反正我也想一個一個的把你們殺死,讓那賤人殺兩個也無所謂,哼哼。我就到出山的地方給你們劃了個地兒,不管你們怎麼跑,都圍著那大石在打轉,怎麼走,也是只有進山,而沒有出山。我根本就沒想到你們會分成兩批來走,哈哈,那可是我們求之不得的。”

許飛冷冷地道:“對,你一直是跟著我和黃夕、應雪的。是不是。”

“不錯。”獨腳姑嘿嘿笑道,“女娃子那塊玉墜靈力太強,本想把你們解決了再說,正好你把你的那塊也給了女娃子,所以我錯開了你們的時間,估計著殺掉你們後,女娃子幾個也差不多到了。”

我道:“不對!我們並沒有跟著許飛他們走,我們走的是相反的方向,是另一條路!”

獨腳姑道:“哼,還不是青姑那賤人搞的鬼!我錯開的只是你們的時間,她居然把你們引到了另一條路上,你們以為也是進山的那條路,其實根本就不是,只不過在你們的眼裏看起來是而已!”

聽她說了這麼多,我漸漸的開始有點眉目了:“然後青姑趁著你追殺黃夕許飛他們的時候,就控制著陳大伯的鬼魂來取我的玉墜,可是因為陳伯新死不久,更害怕玉墜的靈力,所以失敗了。而你害死黃夕後,本想繼續殺掉許飛和應雪,卻被許飛受傷後流出的血驚走,是嗎?可是我們當初不知道還有你的存在,只以為是青姑操縱陳伯的鬼魂來取我們的玉墜,而她自己則找上了黃夕。還以為歐陽和陳伯只不過是被迷了心智而被控制,卻不知道他們已經死在了黃夕的前面。”

“你們能分析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嘿嘿。這娃子雖然沒了玉墜,可是骨子裏居然也浸進了玉墜的靈力,血又濺得一身都是,還抹了滿臉,要不是我急著要找女娃子奪玉墜,不想再和他們糾纏下去,他早就死了。”我聽她說著,突然想起剛才那鎖道鬼之所以被我的血嚇走,恐怕也是因為我長期戴著玉墜,這幾天來又合成一塊,血裏的靈力自然比許飛更強些,只是這靈力和玉墜比起來,自然要差得遠,能嚇走一些小鬼,卻奈何不了這兩個大惡鬼。獨腳姑微微動了一下頭,我感到她淩厲的目光向我望來:“誰知道那賤人是怎麼想的,居然將你們又引回到神泉井,八成是想利用淹死在湖裏的那娃兒來達到目的,你們誤打誤撞先回到了神泉井,正好又聚到了一起。”

我和許飛對望一眼,當時只以為是我們所走的路必然是通向神泉井的,卻沒想到這當中有這麼多的波折,要是沒有這些緣由,恐怕自分開以後,我們根本就不能再相聚了。

“可恨的是,這玉分成兩塊尚且有那麼大的威力,這小女娃一起戴上之後,居然自行合成了完整的一塊,所帶的靈邪兩氣成倍的增長,更讓我們不敢輕易接近。後來,那個叫什麼雪的小姑娘神智不清,我本來趁你們睡覺的時候把她誘了出來,可是青姑那賤人惱我總和她作對,居然使怪把她弄了回去,哼,她以為她又多大的本事,我還不是趁著那女娃子一個人呆在一邊的時候,把她勒死了!”

“你——”我失聲叫起來,眼淚奪眶而出,幾乎要衝過去和她拼命,許飛拉住我,緊緊地將我抱在懷裏,絮兒也哭著喊道:“你害死了應雪!是你害死她的!你這個惡鬼!臭鬼!……”

“哈哈,不錯,我本來就惡鬼。我看那小姑娘活著也和死了沒什麼分別,就算我不殺了她,她也會被青姑那賤人害得更慘!你們又不是沒有看見,那個被她淹死在神泉井裏的小娃兒的樣子!死了不過一了百了,可憐的是死了以後自己的身子還被當作什麼都不如的工具!所以我就做做好事,讓那小女娃死個乾乾淨淨!哈哈哈哈哈哈……”獨腳姑又狂笑起來,一隻乾柴棒般的腿支撐著她不停抖動的上身,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垮爛掉。

“歐陽,歐陽……”許飛喃喃道:“果然不出我們所料,歐陽是被你們控制以後,才變成了追殺我們的怪屍。”

“青姑控制那小娃子來殺你們,我便到你們前面的路上等著你們自己跑進來,哈哈,怎麼樣?山洞裏邊的那一幕場景,很難忘的吧?”

“是很難忘!”我死死地盯著她,強忍著胃裏的翻騰,眼睛裏快要噴出怒火來:“不過,你也很難忘吧?還記得你的傑作都變成了一堆殘肢斷臂的樣子嗎?你再怎麼精心設計,還不是被玉墜打退了!”

我這一說,似乎正觸到了獨腳姑的痛處,她勃然大怒,雙手在空中亂揮,隨時都像要向我抓來,尖聲叫道:“我沒想到!我沒想到!玉墜太可怕了!它竟然有那麼強大的力量!我非得到它不可!”她喘息著,又厲聲道:“快說!玉墜在哪里!再不說我就殺了你們!”

我們一驚,許飛趕緊道:“我們會告訴你的,只要你把真相全告訴我們以後!”

“不,我等不及了,等不及了!”她揚起利爪般的雙手,直起腳尖蹦跳著向我們逼近,叫道:“快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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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陡生奇變

月亮這時已經快到了當空,隱隱地照上了她的面容,只看見一雙凶光畢現的眼睛凸在蓬亂的頭髮之間,絮兒嚇得大叫起來,我們倉皇地往後退去,許飛叫道:“你要是殺了我們,你就永遠得不到玉墜了!”

這句話大是有效,獨腳姑停下來,冷笑道:“我看你有什麼把戲!”

許飛鎮靜了一下道:“洛道長和張師父雖然死了,可是老君觀還在,你以為他們真的不知道你們是為了搶玉墜?他們早就教我們把玉墜收藏在一個秘密安全的地方,以你的能力,根本就沒有辦法拿到玉墜,你不是說你感覺不到玉墜的存在了嗎?哼,那是因為玉墜已經被封存起來了!你是打不開封印的!但道長也說了,不知道這封印能不能擋住青姑。”

“不!——”獨腳姑吼起來,“不可能!”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總之這是事實。不過,既然說你要得到玉墜,只是為了要除掉青姑,而青姑卻是想禍害人間,想來玉墜落在你手裏,比落在青姑手裏要好。如果你答應不殺我們,就告訴你怎麼樣得到玉墜。”許飛說完,我大吃了一驚,我們根本不知道玉墜在哪里,更不存在什麼封印,萬一獨腳姑知道我們是騙她的,誰知道她會不會翻臉?人尚且不可全信,何況這冤死了幾十年的厲鬼!許飛輕輕拍了拍我的肩頭,示意我不要說話。獨腳姑想了一會兒,悶哼了一聲,厲聲道:“我暫時相信你,要是我拿不到玉墜,我讓你們不得好死!”

許飛道:“好了,現在你可以繼續說了吧,真相你還沒有全告訴我們。”

“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獨腳姑十分不耐煩地吼道。

“從我們出山洞開始,是怎麼回事?”

“哼,你們逃出去以後,青姑那賤人控制的娃兒正等在外面……”

我截口道:“是,歐陽用竹筍殺了洪曉。可是洪曉並不是你殺的,為什麼他也和應雪一樣,變得……變得什麼也沒有了?”獨腳姑得意地道:“嘿嘿,她控制了一個小娃兒,就讓你們死的死,傷的傷,要是再加上一個,那怎麼得了?我當然不會讓她得逞,所以把這娃兒也弄沒了。”

“那我們在懸崖邊上……”我望著獨腳姑,剛說了一半,突然一陣顫慄,失聲道:“我明白了!我就說怎麼總覺得像在哪里見過你,原來昨天晚上我夢裏的許飛,就是你!”

獨腳姑尖著嗓子陰笑起來:“嘿嘿,不錯,我變成這娃兒托夢給你,只要讓你以為自己‘死’了,就永遠也走不出夢境,被我完全控制,那時候我要得到玉墜,可就方便多了。我跟你說你所有的朋友都是我殺的,也不過是為了讓你更絕望,更害怕。可惜你這女娃兒看起來弱不禁風,能耐還不小,居然讓你在緊要關頭醒了過來。”

她講到這裏,許飛摟著我的手猛地緊了一下,我抬頭看著他,我們能活到現在,已經是不知多大的幸運。

獨腳姑說著說著,突然憤怒起來:“哼!青姑那賤人,發現我進了小丫頭的夢境,就控制了那個失魂落魄的小娃子,又讓他帶走——”她忽地伸手指向絮兒,絮兒冷冷地接道:“對,又讓顧天帶走了我。並且已經跑得遠遠的了。”

獨腳姑道:“那麼你說,為什麼邪玉又回到了你們手裏?還讓你們給封了起來?”

我心中一黯,終於又回到這個問題上來了,現在該怎麼辦?我們已經騙不下去了,可要是告訴她玉墜早已被顧天帶走並且下落不明的話,她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想到這裏,我突然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是了,玉墜明明被顧天帶走了,她又自稱能感應到玉墜的存在和方向,為什麼居然不知道玉墜曾經被顧天取走?還一路追到老君觀來,直到現在才發現玉墜的消失?

絮兒沈默著,許飛正要開口,我搶道:“不對!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獨腳姑怒道:“你還想問什麼?”

我想了想,道:“你是怎麼追到老君觀來的?玉墜在早上就已經……就已經被我們封起來了,為什麼你直到剛才才發現自己感應不到玉墜?”

獨腳姑顯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愣了愣,好一會兒才道:“不錯……不錯……為什麼?我從你的夢境一出來,那正是早上的時候,就覺得玉墜和我的感應相當微弱……我甚至不能確定它在什麼地方。可是……”獨腳姑喃喃地說了一半,天空中陡然浮起一片耀眼的紅光,我們沐在一片濃濃的血紅中,連空中的月亮也變成了紅色,這突如其來的景象讓我們目瞪口呆,獨腳姑也怔了怔,隨即尖厲地叫起來:“玉墜!玉墜!”她一邊叫,一邊轉身往院門外蹦去,一頭亂髮披散在身後,隨著她的蹦跳一起一落,在一片血紅強光的籠罩下看來格外令人栗然心驚。她轉眼便跳出了院子,直往觀外跳去,我們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絮兒大叫道:“對,是玉墜的紅光!我們快出去看看!”許飛一刻也不遲疑,拉起我們就往外跑。一直到奔到觀外,我們才真正的被眼前的景象被驚呆了——老君觀正面龍華而建,一道奪目的紅光從右面峰下的深谷中直射向天空,整個老君山都籠罩在這漫天的血紅之中,光線是如此的強烈,令得老君山如白晝般清晰可見,只不過不應該稱之為“白晝”,而應該叫“紅晝”!而剛才我們卻以為這紅光只籠罩著老君觀。月亮已經失去了光輝,變成了一個沒有生氣的紅玉盤。只見獨腳姑立在這絕頂的邊緣,朝峰下拼命地亂揮著手,發出刺耳的叫聲,片刻大叫著縱身而下。

我們面面相覷,絮兒道:“奇怪,這肯定是玉墜發出的紅光,可是以前玉墜的紅光都是一閃而滅,為什麼現在居然這麼強烈,而且經久不熄?”許飛定了定神,道:“一定是有了什麼重大的變故。既然玉墜的邪氣靈氣都是那麼強大,能發出這樣的紅光也不足為奇。好了,我們不要管這麼多了。”他握住我們的手,一臉嚴肅地道:“剛才我們靠運氣又躲過了一劫,現在能不能逃出老君山,只有靠我們自己了。我看這紅光不會很快就消失,獨腳姑和青姑兩個惡鬼要搶奪玉墜,必然顧及不到我們。我們再帶點照明的東西,以防萬一紅光熄滅,趁此機會立即下山!”我和絮兒用力地一點頭,錯過了這此機會,我們恐怕永遠也沒有可能逃出老君山了。

許飛轉身進了觀內,我則來到獨腳姑剛才立身的地方,往下一看,不僅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峰下的光源處熾烈如火,粘稠如血,幾乎無法直視,散射而上的紅光映透了森林和天空,更隱隱地流轉而動,便似有生命一般。絮兒上來拉著我的手臂,也望著峰下出神地道:“姐,如果不是帶著恐怖的意味,這景象,可真是美麗而壯觀。”我苦笑道:“誰知道呢,這玉墜我戴了近三年,卻居然是塊千年邪玉。”絮兒道:“你說為什麼獨腳姑會見到我們以後才發現玉墜不見了的呢?她應該能感應到玉墜被顧天帶走了的啊。”我仔細想了想,道:“我也猜不出來。不過獨腳姑說她進入了我的夢境,顧天也是那時被青姑控制,帶走了玉墜和你,可能在我的夢境裏,她無法阻止外界的青姑吧。我醒來的那一刻,和你蘇醒並且離開顧天的時候差不多,我看大概是青姑從中做了手腳,讓獨腳姑無法感應到玉墜真正的所在,獨腳姑之所以追到老君觀來,可能是因為我血液裏微弱的玉墜靈力的緣故。至於她見到我們以後,便一點也感覺不到玉墜的存在,想來是發現了這靈力並非來自玉墜,就不再和我血液裏的靈力産生感應,所以才會這樣。這也不過是猜測而已,事實究竟是怎麼樣,恐怕我們已經無法知道了。”

絮兒點了點頭,又若有所思地道:“為什麼青姑和獨腳姑死了以後,就會變成這麼恐怖的厲鬼呢?洛道長和張師父不也是被害死的嗎?他們怎麼又沒有變成這樣?而且,道長和張師父的鬼魂好象沒有什麼力量,根本就沒辦法救我們。再者……”她向我望來,身子微微地顫抖著,“歐陽、黃夕、洪曉、應雪……為什麼我們沒有看見他們的鬼魂?!”

我被她問得寒意陡生:“我不知道,絮兒,不要胡思亂想了。”她乖乖地低下頭,靜了一會兒,忽地又道:“姐,我記得剛進山時陳伯說過,後來洛道長也說過,這獨腳姑是個彜族人,因為語言不通,不知道老君山的規矩,才冤死在這裏的,可是……剛才她又跟我們說了那麼久的話……”她眨了眨眼,又帶著幾分調皮地道:“大概是她做了鬼,成天在這老君山晃蕩,所以學會了漢語吧,嘿嘿。”我苦笑了一下,絮兒這顆小腦袋瓜,有時候真不知道她會冒出些什麼希奇古怪的想法來,這不,剛剛有了逃生的希望,她就把暫時退去的危險和恐懼都忘到爪哇國去了。

“淺淺,絮兒,事不宜遲,我們快走。不能再耽擱了。”許飛從觀裏跑出來,手上拿著幾支火把,一瓶煤油一樣的東西,還有一個小包裹,估計是食物之類。我接過他手上的包袱,他又道:“下山的路陡,又是懸崖,你們跟在我後面,小心些。”我們和絮兒應著,快步跟在他身後,直往山下而去。

許飛一邊走一邊告訴我,從我們昨晚休息的瀑布處到峰頂這一段路,全都是盤山而上,山勢又特別陡峭,所以路的一邊始終是懸崖,需要特別的小心。他和絮兒都走過這一段山道,惟獨我是在昏迷中被許飛背上山的,幸好那漫天的紅光強烈無比,雖說究竟比不上白天的陽光,可是要照亮這崎嶇的山路,也足夠了。我們儘量的加快腳步,一心希望能儘快的出山,因為誰也不能保證會再發生什麼變故,要是再出現變故的話,也許我們就不會那麼幸運了。

上山是一個艱難的過程,可是下山卻耗不了多大的體力,而且需要的時間要少得多,只是不斷地在斜面上向下奔走,不多時便讓人覺得兩腿發軟。這樣一個小時不到的樣子,我們就已經到了瀑布處,許飛拉著我們到湖邊喝了點水,又從包袱裏拿出兩個空瓶子,把水裝滿。絮兒道:“怎麼老君觀裏沒有水嗎?”許飛道:“應該有的,來不及去找了,反正這裏有,又何必花時間去找。走吧。”我們跟他起身,繼續往山下行進。

這下山的一路,是我們這幾日經歷的濃縮,每經過一處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我眼前便浮現出當日種種的驚懼、血腥或者悲傷,於是就忍不住想憤怒,想落淚。洪曉是在這裏被害的……這裏是獨腳姑布下的恐怖的山洞……歐陽從這裏一路跟著我們追來……再往前,是神泉井了,陳伯、歐陽、應雪,都在這裏離我們而去。再接著,是歐陽被青姑引走的地方,黃夕遇害的地方……我們疾奔而過,心裏被無數種洶湧的情緒填塞得滿滿的,一幕幕閃現的回憶鞭策著我們的神經。饑餓忘記了,疲憊忘記了,沈重的雙腿和眼皮也忘記了,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了,不能死,一定不能死!我在心裏大聲呼喊著。絮兒緊緊拉著我的手,步履蹣跚,我回頭看著她,她望著我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大聲道:“姐,我沒事!我們能行!我們一定能逃出去的!”我什麼也沒說,回過頭來,發狠般地忍住了在眼眶裏已經轉了無數圈的淚水。

不知為什麼,一路上玉墜發出的紅光時現時滅,第一次熄滅的時候,很讓我們吃了一驚,可是幸好很快又亮了起來,如此反復了幾次,我們也不再擔心了,一旦紅光熄滅,我們便點燃火把前進,儘量的減少停留、休息的時間。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路面的坡度漸漸的放緩,林子逐漸稀疏,——可是越往前走,我的心卻提得越高:幾天前的遭遇還歷歷在目,那“鬼打牆”還在嗎?我們會不會再遇上兩面都是進山的情形?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該怎麼辦?還是只有等死了?

終於,山口的大石出現在了我們的視野裏,我心口懸著的大石也立即落了地——在紅光照耀下,出山的路越過大石,清晰地往前延伸,延伸,那決不是進山的路!獨腳姑設下的“鬼打牆”,早已經不在了!我激動地望向許飛和絮兒,他們疲憊的臉上也洋溢著希望的光彩。許飛把手裏的東西遠遠的丟了開去,興奮地抱住我道:“快了!我們出山了!我們就快回到龍華了!”絮兒在一旁喘著氣,傻傻地笑著,似乎還不敢相信這能夠出山的事實。我推開許飛,嗔道:“還有三裏多路,你窮高興什麼?”他連連點頭:“是,是,我們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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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望的勇者

黑山姥姥門下二弟子

第十七章 萬劫不復

終於出了老君山,我們的心情自然輕鬆了不少,連那奇怪詭異的紅光,也不再去想是怎麼回事,似乎總覺得一出了老君山,回到龍華驛,我們就安全了。走著走著,靜寂裏突然遠遠地傳來幾聲嘹亮的雞鳴,絮兒驚道:“快天亮了?我們竟然走了一整晚?”我道:“可不是?我們進山時,因為走走停停,算起來到老君觀,花了兩天的時間,這一整晚下來,差不多當一個白天了,何況我們下山可不是走的,是用跑的。”正說著,許飛突然大叫起來:“看!龍華!我們到了!”我們抬眼望去,村邊的小河已經呈現在眼前,鱗次櫛比的房屋也隱約可見了。許飛激動地抓起我和絮兒的手,往龍華鎮飛奔而去,只差沒興奮地大喊大叫起來。

紅光仍然籠罩著老君山,只是光線到了龍華,已經比較暗淡了。我心裏正想著不知該怎樣感謝這救命的紅光,突然間紅光閃了一閃,又熄滅了。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火把卻已經被許飛丟掉了,我狠狠地掐了他一下,他哎喲一聲,道:“反正已經到龍華了,就這幾步路,我們摸黑慢慢走也沒有關係。”我哼了一聲,不去理她,牽著絮兒小心地往前走去。走了沒幾步,我忽然覺得周圍安靜得有些奇怪。剛才還聽見幾聲雞啼,農村人應該起得很早的,可是現在別說人聲,連通常鄉間處處可聞的蟲鳴鳥叫也聽不見,真的是半點動靜也沒有,只有一些隱隱的微光像霧氣似的淡淡籠罩在房屋頂上,不知是因為這一晚都沐在紅光中,視覺有了些問題還是怎麼的,我總覺得那光也像是紅色的一樣。我心裏不禁有些惴惴的,許飛也道:“怎麼快天亮了,還沒人起床呢?龍華的人不是都特別懶吧?”絮兒嘻嘻笑著,甩開我的手,居然一蹦一跳地往前跑去,我嚇了一跳,叫她回來,她卻道:“姐,剛才紅光亮著時我看清楚了,這段路我熟悉,剛來龍華時跑過好幾遍呢!平坦得很。一直走過去,大概還有一百多米遠,往左拐,就是街道了!你看,前面不是有光嗎?嗯,就是街口上照出來的,不是很亮,可是已經夠我看路的啦!快來!”她一面叫著,一面繼續往前跳去,我只得拉著許飛緊緊的跟上。

絮兒一蹦一跳的到了那街口,雙臂往上一振,看樣子是想歡呼起來,可是手舉上去,她的歡呼卻沒有發出來,眼睛瞪著,張大著嘴巴,定定地對著那街口站著。緊跟著我心中也是一凜——絮兒竟然整個人都罩在一層薄薄的紅光裏!怎麼回事?為什麼鎮上也有紅光出現?!

“絮兒!——”黑暗中,我和許飛同時向她沖過去,她震動了一下,放下了雙手,轉頭望向我們的方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沖到她身邊一把將她抱住,心裏狂跳不已,她這才顫聲道:“姐……你看——”我緩緩抬起頭。什麼?會是什麼?我們還有什麼沒看過的?兇惡的厲鬼我們見過了,可怕的死屍我們見過了,還有什麼能令我們害怕?就算是死,大概也沒有什麼恐懼之處了。可是,在抬眼看清眼前的景象的那一刹那,我還是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窄窄的街巷裏,兩面的屋檐下都挂滿著紅色的燈籠,像挂著一個個搖頭晃腦的人頭,在風中微微地搖擺,一點一點的燭光在燈籠裏閃耀飄忽著,仿佛無數的幽靈般的眼睛在窺視著你。整個巷子全是濃厚的血色,甚至讓我覺得空中也漂浮著血腥味似的。

“這……怎麼會這樣?!”我只覺得嗓子發幹,啞著聲音道。

絮兒又氣又急地道:“鬼才知道!”許飛回過頭來,不禁失笑:“絮兒說對了,這可真是‘鬼才知道’。”

我看他一笑,也松了一口氣,道:“是不是我們多慮了呢?也許龍華有夜晚挂燈籠的習慣……我們這幾天經歷了這麼多事,弄得神經好象特別容易過敏。”許飛道:“也許是吧,不過小心一點,總是好的。”我道:“那現在該怎麼辦?”他望瞭望天色,東方還半點曙光都沒有,沈吟了一下道:“我們試著敲一下這些人家的門,看究竟有沒有人在。如果沒人的話,那就大事不妙了,我們就只能繼續逃下去。”我點點頭,絮兒也“嗯”的一聲。

我們小心翼翼地步入小巷,進了巷子我們才發現,無數血紅色的燈籠密密匝匝地挂著,一直跟著巷道蜿蜒而去,比我們想像的不知要多多少。走到第一戶人家門前,許飛舉起手,猶豫了一下,砰砰地扣起門來。農家都是木門,扣擊的聲音在這安靜的鎮集上聽起來格外清脆,可是敲了半天,既沒人開門,更沒人答腔。許飛皺了皺眉頭,拉起我們轉身又去敲對面人家的門,仍然是沒有聲息。我們往裏走了一小段,許飛再次舉起手,重重地往一扇門上扣去。可是這一扣卻扣了個空,沒等他的手落到門上,木門卻吱嘎一聲打開了,我們嚇得一退,門口出現一張滿是皺紋的臉,翻了翻眼皮,朝我們笑起來——陳大娘!是陳大娘!

我們驚得幾乎連呼吸都忘了,這才看清楚,天啊!巷子裏到處挂滿了燈籠,我們竟然鬼使神差地敲到了陳大伯家的門!

陳大娘手中也提著個紅燈籠,她把燈籠向我們晃了晃,又朝院子內噘了噘嘴,嘿嘿笑著,慢慢地退到一旁去。她一讓開,院子內的情形便清清楚楚地呈現在了我們面前——小小的院子裏,居然站滿了人,我定睛看去,一下子失聲尖叫起來。

這些人,我們都認識!

顧天、歐陽、黃夕、洪曉、應雪,甚至陳伯,他們都在!都在!每個人手裏都提著一個紅燈籠,咧著嘴朝我們笑,燈籠陰慘的紅光自下而上映照在他們的面龐上,卻讓那笑容不知變成了怎樣恐怖的畫面!歐陽的臉已經不知道破碎成了什麼樣子,臉頰上支離的大洞裏現出森森的白骨,肌肉軟軟地從破裂處耷拉下來,似乎還滴著鮮血;洪曉歪著腦袋,一手扶在被洞穿的胸口上,似乎還在回憶竹筍插入胸口的那一刹那;應雪的頭朝天空仰著,眼睛卻瞟向我們,頸上一圈深深的裂口仿佛也正開口在笑;顧天的脖子已經折斷了,失去了形狀的頭垂在心口,卻還要扭過來望我們,肚子上卻像整個被掏空了一樣!

“嘿嘿……”洪曉突然笑出聲來。

“嘿嘿……”應雪也笑起來。

“嘿嘿……”“嘿嘿……”一時間,整個院子裏充滿了他們的怪笑,我們呆呆地站著,看著這些曾經的好友們,一步也挪不開去,甚至沒有想到要逃!

“你們……你們……”絮兒顫抖著聲音,卻只能吐出這兩個字。

許飛喃喃地念道:“洪曉……顧天……,你們都死了?顧天也死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大聲喊起來,眼裏滿滿地含著淚水。

顧天拖著一條腿,搖搖晃晃地走前來兩步,嘿嘿笑道:“死了……都死了,我們都在這裏等你們來啊!你們來了,我們一起好上路……”

“不!”我毫無意義地搖著頭,眼淚早已奪眶而出。

“怎麼不啊?你看,死了多好啊,我們就不用怕青姑了,不用怕獨腳姑了,嘿嘿。”應雪仰著頭,頸間的傷口隨著她含混不清的語音一翕一合,臉上卻還帶著詭異的笑。

歐陽尖聲怪氣地道:“是啊,不怕了……可是青姑怕紅啊,所以我們就挂紅燈籠……嘿嘿,你看,你們看,這紅線和紅燈籠多美啊……紅得真好看……你們要不要啊,我把我的送給你……”

“不要!不要!”絮兒抑制不住地大聲哭喊起來。“我們是好朋友啊!為什麼你們現在連我們也要害?!”

顧天耷拉在胸口的頭晃了一晃,細著聲音道:“沒有啊……我們沒有要害人啊……嘿嘿,絮兒啊,你忘了麼?我把你放走了的啊,青姑想控制我,嘿嘿,沒那麼容易……為了不讓青姑得到玉墜,嘿嘿,我把玉墜吞下去了……然後我就跳崖……跳崖,跳下去,嘿嘿,青姑一直找到晚上才把我找到,可是她找不到玉墜!哈哈哈哈……原來玉墜藏到肚子裏,她們就找不到了!後來她就抓爛了我的肚子……肚子,呵呵,把玉墜弄出來了……”他斷斷續續地說了一半,突然間老君山那邊的紅光又亮了起來,他喜道:“呵呵……看見了麼?這就是玉墜的光……玉墜,青姑壓制不住玉墜的靈力,她受傷了,哈哈哈哈哈……於是她就生氣,就殺了鎮上所有……所有的人,用這些人來祭那塊玉墜……可是後來又來了個惡鬼,和青姑打起來了,哈哈,她們還在搶……還在搶……”

我們怔怔地聽完,竟然是這樣!顧天竟然是這樣死的!絮兒失魂落魄地道:“我們都應該死的,是不是?所以你們會一起回到這裏來等我們,是不是?哈哈,我們不愧是好朋友,連黃泉路也要結伴去走!”

“是啊……嘿嘿,鎮上的人全被青姑害死了,可是現在全部都提著燈籠,站在自家的院子裏……你們沒有看到吧?好多好多紅色的燈籠,到處飄啊,飄啊……很漂亮的哦……”黃夕嘿嘿地咧著嘴,眼睛裏透出一種貪婪的光彩。

我流著淚道:“為什麼我們非死不可?你們這樣做,和那些兇殘的厲鬼有什麼區別!”

我剛說完,天空中突然飄來一個幽幽忽忽的聲音:“你們準備好了麼……好了麼……”我們一驚,顧天他們卻一起仰著頭尖聲而笑:“好了,都好了。”一時間,似乎整個鎮子都有聲音在回答,在應和。這滿鎮的鬼魂,真的都死不瞑目嗎?我抬頭一望,天空中除了那滿天的紅光,什麼都沒有。準備什麼?難道他們真的是要讓我們死在這裏?我一個念頭還沒完,一股寒意又從腳底一直竄到心口上:“空中的紅光為什麼看起來這麼濃?明明我們剛進龍華時已經變得很淡了啊!這能說明什麼?

天空中的紅色越來越濃,越來越亮,我一下子明白過來了:玉墜在向我們接近!玉墜在直奔龍華而來!也就是說,青姑帶著玉墜往龍華來了!

我不禁渾身顫抖起來,許飛和絮兒也都發現了這變故,可是我們能往哪里逃呢?一面是邪惡的凶靈,一面是索命的朋友,沒有人能幫我們!黃夕顧天他們卻仍是呵呵地笑著。站在一旁角落裏的洪曉卻突然開口道:“你們走吧,走吧。我們不是等你們的,快走,出了鎮子,走得越遠越好!”他用力地揮著手,“我們不會攔的,更不會害你們,剛才要你們一起上路什麼的都是玩笑話,我們只不過想再看看你們。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聽他說著,我們如墜霧裏,可能嗎?許飛反應得快,回過神來,拉起發呆的我們就要走,正在這時,空中突然又響起那個幽幽忽忽的聲音,卻像近了許多,語氣急急地道:“好了,快了,現在只等她們進龍華,一切就都結束了!”話音未落,一個霧氣般的黑影子在院子裏浮現出來。

我們的腳步一下子停了下來:是張師父!

他一現身出來,看到我們,也是大吃一驚的樣子:“你們……你們怎麼在這裏?!什麼時候來的!”

不待我們回答,他又長歎了一聲:“天意,天意!”

我急道:“張師父,究竟怎麼了?這是怎麼回事?”

張師父搖頭道:“青姑和獨腳姑兩個孽障,馬上就會到龍華了。先前我在老君觀現身,說情況有變師父另有要事,便是師父發現了青姑找到玉墜,並且正在吸取玉墜邪氣一事。那個時候,我們也才明白,原來一切的原由,最根本的還是這玉墜。我們來不及阻止青姑大開殺戒,誰知道後來獨腳姑也趕到了深谷之下,她們為了爭奪玉墜,在老君山裏一場惡鬥,幾乎兩敗俱傷,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師父先在龍華四周布下阻攔她們逃出龍華的符咒,又進山搶了玉墜,故意讓正鬥著的兩鬼發覺,她們便一定會跟著追到龍華來,一旦她們進來了,就再也無法出去。你看,這鎮上所有的角落,都已經堆滿了柴禾,貼滿了符咒。這些燈籠,全是火種。”張師父往院子四下一指,果然,院子裏四處都堆滿了木柴,我們剛才卻沒有注意到。“大火一旦燃起,不管是獨腳姑還是青姑,都會被無處不在的烈火和咒語燒炙得魂飛魄散,就算沒有,她們也永遠無法再為非作歹了,更無法走出這死鎮一步,哪怕是這鎮上又恢復了原來的生機。”

許飛駭然道:“那你們……你們不是也……”

張師父笑道:“是的,可是我們顧不得這麼多了,只要能除去這兩個禍胎,我們心甘情願——我,師父,你們的朋友們,還有這滿鎮的冤魂,當他們知道可以除去青姑,沒有一個離開。”他望瞭望我們,又歎了口氣,黯然道:“剛才我先師父回龍華,只道他們馬上就跟來,更萬萬沒有想到你們居然自己出了山……符咒結下的死界已經生效,你們……也已經無法出去了。所以我說,這是天意。”

“什麼?!”我們失聲驚道。難怪洪曉剛才讓我們快走,可是那個時候已經遲了,我們出不去了!他們會在被燒得魂飛魄散,我們也會被活活的燒死!代價!這就是代價!怎麼可能呢?我們千辛萬苦終於回到了龍華,可等待我們的卻是這樣的結局!真的天意嗎?誰給了上天任意支配我們的命運權力!我想呼號,一陣陣猛烈的撞擊聲卻從心口傳來,那是我心絕望的搏動——反抗,我們能反抗嗎?可是命運,我們何從而反!

思緒紛亂間,玉墜奪目的光芒已經到了近前,令人仿佛置身於地心熔岩之中,只看見一片濃稠的血色在眼前流動。我們木然而立,洛道長的聲音逐漸由遠到近,兩隻厲鬼尖銳刺耳的嚎叫也緊跟而來。我們已經聽不見張師父下令點火的聲音了,只見無數幾乎要融化在那紅光裏的紅燈籠飄飛而起,撲向每一處可以供它盡情燃燒的地方。刹那間,飛騰的烈焰騰空而起,那些藍的、黃的、紅的、各色的光彩如最妖嬈最熱情的舞女般扭動著蛇一樣柔軟而充滿致命誘惑的身軀,從四處而起,往四處而去,直到連成一片浩瀚的火之海。炙熱的火浪蒸騰著我們已經失去知覺的肢體,許飛緊緊地,平靜地將我們摟住,紅光映著絮兒滿是淚痕卻褪去了驚惶的臉,我不忍心再看她,眼角餘光觸處,卻見東方濃厚紅光之外的天空隱隱浮現出一層白色的光亮來——是曙光嗎?象徵著希望和生命的曙光?呵,是啊,天亮了!黎明來了,萬物蘇醒。在這即將埋葬所有邪惡和正義的死鎮之外,無數美麗的願望和祈禱隨著清晨第一縷晨曦悄然紛飛,撒滿人間。我們那些也曾經飛揚過的夢想與追求呢?又一輪朝陽即將升起在永恒的天空,卻不會再照耀到我們可以吐納這世界的空氣、奔走在人生路上的軀體了,甚至也許連靈魂,也將在熊熊的烈火中燃燒成永不為人所知的故事……

希望,還有希望嗎?哪怕是在這臨死前最後的一瞬?

我的目光一直望,一直望,透過粘稠的火與光一直飛向那洋溢著活力和生機的天空與大地,望向主宰生命的上帝的殿堂。

如果此刻有誰在老君山的天空,他一定會看到,有一雙眼睛,兩雙眼睛,三雙眼睛,在生與死之間澄澈地閃亮著,在飛騰的火焰和濃烈的光亮中閃亮著,這閃亮有如初生嬰兒對這個世界的滿懷的好奇與希望,有如今天這美麗的清晨,第一縷照耀大地的燦爛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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