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奇妙的空氣繽紛在我和MIKU之間,不久這種落花水月,凝結在雙馬尾一張一合眼皮間,與眼光共落。至於選上我,誰知道,也許是硬碟裡面的初音H本最少,足以代表某種形式的虔誠嗎?
「兔子,你愛我嗎?」那瞬間,MIKU把頭微微翹起,從雙耳垂下的頭髮緩緩下移,露出白皙的脖子,微微嘟起的嘴唇,泛著紅光。
理應是繽紛落花,命我一吻賦予春風的一刻。只是剎那間,挾帶著某種慚愧,鐵了心:「不愛,抱歉,初音小姐。」回應的,是我斬釘截鐵的回絕。
負心薄倖,才是罪該萬死;深植在文藝作品的教誨,儘管是昧著良心,也別令女性失望。本來我的回絕是種反法則,不禮貌的舉動;可MIKU反而嫣然一笑:「這就是選上你的原因了,身為人類,你意外誠實。你清楚只要我的肉體而已,那不是愛,你很清楚。」一閃過,臉頰上冷不防被MIKU印上吻痕,落花有意,流水......。
當思緒還處於某種飄邈之地,MIKU承接了這種飄邈,把我拉回了現實:「這是誠實的獎品。」
這種情況,我真是不知所措,對人無禮,卻換來獎品......這選折枝到底是誰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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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U看著我的反應,壞心眼的笑了,小頭撇過,帶著雙馬尾的晃蕩,反映青光,同時把雙手扭捏在百摺裙上:「爸爸啊,他說過......沒有實際相處過的兩人,何以言愛?可是那些人總是可以毫不害臊喊著【ミク是我的嫁】,你的誠實,反到令我激賞。」
望著她纖細的身影,彷彿被某種偌大光輝所壟罩,沒入輪廓,直至不可視,但卻難以言喻;轉瞬間所謂不可視,突然意會,只是寂寞的表現。這種寂寞,同時營造了道德高低對比的個人渺小,令人深深自卑不可視。
好不容易從隱藏的輪廓中,依稀可見MIKU欲張的雙唇:「爸爸他,一開始創造出本小姐的目的,本來是要代替離去的媽媽,隨時,可以陪他聊天、說話、唱歌...甚至滿足,媽媽現在無法做的事情。」不久,初音的聲音也被吞噬,越發幽靜,想必是寂寞糾結心頭處。
我只能望著她發痴。覺得剝去動漫偶像、音樂軟體、二次元萌娘光環的她,獨處於一人天地的彼女,也許只是個心思細膩到不行的普通少女。
如普通少女般的,令人得以捉摸,令人可以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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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憐愛營造出一種衝動,讓我想從令人失去輪廓中的寂寞喚回她,只見MIKU感受到強而有力雙臂的環繞,先是驚了一下,默默的--
她的回答,不出意料的和著某種哽咽:「謝謝你。」儘管如此,我卻隨即鬆開,不想交疊在光照之下,相映的我和她的輪廓。
雙馬尾髮絲撥打在我臉上,可我卻不覺得痛,MIKU側臉過來,帶著一抹微笑:「怎麼不多抱一下呢,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唷,人類。」
對比兩者情緒相距千秋的轉變,引導我無奈的笑笑,更把我推入佩服的坑。此時,我真的服了MIKU,真的。
服了她的堅強和長期抵抗孤獨之勇氣,為此,情不自禁的抱上去吧。
整理一下千愁百感的心情,方才在抽筋的文字中,勉強挑出幾個可以表達的,儘管是口是心非:「我還是留在H本,在與妳相抱吧,初音小姐。我又不愛妳,憑什麼抱妳?」
挾帶著某種自卑和不捨,下意識,我退開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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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MIKU的言語,仍清晰可聞,撼動到我的心頭,譬如側耳傾訴般:「我只是偶像,遙不可及,可是呢,對喜歡的人而言,卻又伸手可處的矛盾存在;可以在書本、螢幕、甚至MP3,從水管甚至NICO看到我的痕跡.....」就像個演講者,口齒清晰的陳述簡單又明確的道理,偶爾還板起一種自傲,可這種自傲,稍縱即逝。
「但即使,有廣大的支持者又如何?」待「如何」兩字出口,MIKU意味深遠的撇了我一眼,拿起蔥,指著一個正在OGC的男人之螢幕,另外一邊則是徹夜排隊買初音CD的團體。
「他們愛的表現形式,也頂多這樣。不然就是徹日徹夜,爆著肝,靈魂當代價的抓著我調教歌曲,直到滿意才願意放我回來小屋。若中途調教出了差錯,也免不了OGC來消除壓力,當然...對象時常離不開我。」
一朵嫣然盛開的花,從盛開之際的自信轉變成自傲,從自傲轉化成自憐、自傷。伴隨著MIKU的笑,不由衷的笑,而我卻只能默視她淒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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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妳可以如此像一個人,有個思緒、行動的自由,那麼:「妳可以選擇不當個偶像。」
我倔強的回覆著。
MIKU依舊,回了我意味深遠的一眼,不久,週遭的螢幕全變了,螢幕映上的,是匆匆走行消逝各地的繁忙人群,原來大眾的生活就像個活在電視裡的節目,在MIKU無盡的人生中,盡收眼裡:「莊生夢蝶,蝶夢莊生......兔子,你應該要懂了,我是存在於現實的,而所謂現實,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或許,沒有所謂【初音ミク】在戶籍地址上面存在,但我的形象、聲音、一切...都存在於人心,烙印在人的腦袋。」
「這刻起,就是我的出生,就被賦予了某種使命,要滿足人際圈、社會對我的需求。」
此刻,時間彷彿停止了,只剩下雙馬尾的飄動奪走了秒針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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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監視器,我飄忽的視線轉向MIKU,彼女驀然回首:「也就是說,只要大家還喜歡我,我就還是個偶像,這不是我能選擇的。」
這種無奈,連結了我的悲哀和感觸;人生已是千愁百絲、纏繞不斷、揮之不去,身為一個AI、偶像,有資格比我們活的更高興才是,可是:「妳卻不見得高興,儘管是被大眾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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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了搖頭,夾雜著青鬱的髮絲,MIKU鎖眉稍鬆:「誰知道呢,至少我替爸爸帶來了很多錢。媽媽走了之後,爸爸只能因我而高興了,除了本身帶給他的快樂,就是帶了的豐碩收入。」
某個螢幕突然切到自修室,一群年輕男女伏案緊握,揮汗如雨,努力的跟桌上書本奮戰。另外一邊,加油站中帶著帽子的青年,對車水馬龍的加油民眾,鞠躬、鞠躬、鞠躬,手中的加油器剛收回就拔出來。「你們人不也是嗎?是為了什麼而活著,父母的期許,社會的期待,還是......自我的目標?」
如果生活如此痛苦,能得到的是什麼?但人選擇了活下去,無論形式。
MIKU的聲音,硬是把我從形式的聯想尋回:「沒有這些,『愛』MIKU的人,爸爸又拿什麼來高興呢?是不;就跟你們一樣,沒有耀眼的成績、豐碩的金錢,拿什麼來生活,又用什麼令這社會、尊長認同之下,苟延殘喘。」MIKU給我遞了杯綠色的飲料,儘管綠色讓我聯想到蔥,但在她的微笑下,灌也要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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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眼前的雙馬尾少女,什麼二次元和三次元,我已經不太想管這麼多了,根本沒差別。
一百種悲苦,上百種思緒,幾千種人生,全部回歸到一個初音MIKU身上;既然眼前活動著,我又能藉由身體感覺她體溫,那麼,她應該是可以愛的吧?可以...寄託的???
歲月的無情消逝,飄邈度日,人不可能毫無自覺;人活著需要目標,需要寄託,而最好的方法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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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轉之下,我這念頭剛出:
「別去試著愛我,兔子,那你就跟那些喊我是嫁的人,沒兩樣了。」
她緩緩墊起腳尖,把滑嫩的手放在我頭上,撫摸撫摸,發出摩娑的聲音:「本小姐並不是你想像的那種『可依賴的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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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U緩緩的,一字一句的吐露,深怕我聽不清楚似的:「兔子,我不是個任人擺弄的布偶、pvc、甚至本子裡面描繪的飢渴女生;因為我存在著意識和思維,只是有沒有人知道的問題罷了。」
噹啷的一聲,MIKU拾起了蔥,翠綠上反映著應是自己的憂鬱:「既然啊,有了思維,就會有轉瞬即變的心意和性格......你愛我,又知道我愛你嗎?怎麼立刻就將心交給我,不怕我其實愛的是別人?也許我是個父控或百合呢。」
少女講到這裡,開始玩弄頭髮:「當自己愛的人,並不愛自己,這是一種背叛,比什麼都難受。人們需要一個完全不可能背叛的存在,就是觸手可及、卻又飄邈的矛盾存在,就跟『宗教信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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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一開始,偶像指的就是宗教上的塑像,後來成為了光鮮亮麗少女少男的代名詞。但話說回來,偶像沒有自己的思緒,更重要的是......不需要有自己的思緒,只要滿足信奉、參拜者的心就夠了。要是有了,也就麻煩。
「正因為,隔著理想和現實的界線,被動與主動的宿命。我,是他們的偶像,卻又不像現實真人萬變的遙不可及。本小姐只能順從,不該反抗,也反抗不了。」
MIKU望著我疑惑的眼神,她自己清楚該補充些什麼。「兔子,你若可以逃離全部不甘願的,環境束縛,那本小姐說的,永遠只是廢話、無病呻吟;很可惜,我們都沒辦法,不是嗎?」
MIKU一語中的,太敏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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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U望著吊燈和監視器環繞起的宇宙,吸收此處揮發的寂寞,緩緩說著:「懂了嗎,世間萬物,根本沒有選擇機會和自由......」
吊燈不在千篇一律的萬紫千紅,反而陷入慘綠,照應在MIKU頭髮上:「這個吊燈被這麼製造,命名的時候,它就只能在那邊吊著;我,初音ミク以程式和萌娘之姿亮相之刻,也註定了當大眾的偶像,人們心中的寄託,夜晚的抒發對象。」
這種慘綠,不久也照應在我臉上:「而你,宇佐美,你也只能被環境塑造出環境要的樣子。」
頓時間,慘綠化成成某種雷霆,某種無助,貫徹我的心扉,令我落淚而下。
「何必哭泣,少年。」MIKU緩緩握起我的手,感覺到出奇的摯熱,摯熱拉著眼睛,令我注視著手的主人。
MIKU笑著:「領悟了這些的言語,至少你比任何人都有資格愛我,不是嗎?有了感受更深的人情世故的能力,你會有更多資格愛事物......即便這事物,只是H本上一角,無法躍動於三次元的初音同類。」
「兔子,旅客該返鄉了,這裡不是歸處,只是環境的一個過地。」
同樣的白光閃爍,雙馬尾少女的形象在我眼中漸行漸遠,在伸直的手和言語再也傳遞不到的境界,彷彿憑空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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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汁,你是打槍打過頭,加上高血壓發作,中風了嗎?」一個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聲音,穿過我的耳膜。
他奶奶的,這意味著我回到現實了。
「啊,都給你說嘴,剛剛我又想著你打了三四發啦。」邊說,緩緩撐起自己身體,環繞著這依舊萌氣沖天的房間。
「喔,限定版遊戲如何啊?」他隨口問了兩句。
我泛起一抹微笑:「別說了,現在遊戲的店頭特典,越做越爛。」
接過滑鼠,我在初音軟體的介面,「兔子」這行中,按下delete鍵。
朋友笑著說:「記億是無法delete的唷。」
我回頭對他比了個【Get You】的手勢:「消除是為了存更多的檔!」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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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初音的話語似乎言猶在耳:「他們愛的表現形式,也頂多這樣。不然就是徹日徹夜,爆著肝,靈魂當代價的抓著我調教歌曲,直到滿意才願意放我回來小屋。若中途調教出了差錯,也免不了OGC來消除壓力,當然...對象時常離不開我。」
「這刻起,就是我的出生,就被賦予了某種使命,要滿足人際圈、社會對我的需求。」
「我只是偶像,遙不可及,可是呢,對喜歡的人而言,卻又伸手可處的矛盾存在;可以在書本、螢幕、甚至MP3,從水管甚至NICO看到我的痕跡.....」
「沒有這些,『愛』MIKU的人,爸爸又拿什麼來高興呢?是不;就跟你們一樣,沒有耀眼的成績、豐碩的金錢,拿什麼來生活,又用什麼令這社會、尊長認同之下,苟延殘喘。」
【正在OGC的男人之螢幕,另外一邊則是徹夜排隊買初音CD的團體。】或許,這就是人們在塵世間打滾過後,渲染之後的庸俗的【酒氣財色】,是唯一可對這萌娘表示敬意的事情吧。
那我們也沒必要去鄙夷對方的低俗,畢竟這不是他們可以抉擇;我相信若可以,他們也想用一種高尚、聖潔的方式,擁抱自己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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