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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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re館主您好~
> 我是Crystil 有個網站叫鐵之狂傲,裡面有個文學版
www.gamez.com.tw/forumdisplay.php?f=29
> 我想把您的作品“魔族流放者”轉貼到那裡
> 讓更多人能欣賞您的作品(順便拉客?)
> 還希望您能成全~


轉載同意回覆by賽爾

哈囉:

我是賽爾,目前小說在網頁上公開的部分都可以轉載。
謝謝您的大力推薦。
關於親自前往貼文一事,很抱歉,因為本人目前正忙著撰稿中,手邊又還有論文等大事要忙,所以無法一個人兼顧那麼多個張貼站點。
「魔族流放者」的張貼權限就交給鐵之狂傲網站管理人管理,日後若有人要申請轉載,再與我聯繫即可。
在此附上感謝,感謝對敝作品的支持。我會撥空去參觀鐵之狂傲網站的,謝謝您的邀請。

賽爾 x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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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姓名:Xire
轉貼作品:魔族流放者
作者發表作品id:(目前不是鐵傲成員)
文章原出處:賽爾魔界館 ─ http://www.xire.idv.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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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以上的同意書有小小修改了一下,我把可省略的東西刪掉了~

P.PS.此作品預計會在2004年8月出版(確切日期未定)
目前在網路上流傳的只到第一篇第九章(預計一個禮拜更新一次)
如果有興趣的可在上市時多多支持一下~


第一篇:來自魔界
楔子:邪眼

《邪眼》
昏暗的岩石場地裡,有個年約七八歲的男孩,在巨岩間的隱蔽處潛行著。

他鬼鬼祟祟地在黑暗中穿梭,表情顯得很慌張,一邊低身移動,一邊四處張望,似乎在躲避著什麼。

突然,男孩好像聽見了什麼動靜,迅速地躲進了一旁岩石下的小坑。

就在男孩躲進小坑的後一秒,一頭怪獸從岩石上方探出了頭來,往下掃視著男孩剛才走過的路徑。幸好,剛才緊急躲避的動作,並沒發出一點聲音,男孩的身手十分俐落,儘管那或許是情勢所迫而發出的潛能。

怪獸沒看見男孩的身影,但知道這裡有過些動靜,才會有食物的氣味殘留在空氣中。牠嗅到了人肉味,緩緩地張開了利牙滿佈的大嘴,從嘴邊流下了幾滴黏稠的唾液,落在男孩眼前的地上。

男孩身穿著簡單的布料服裝,赤手赤腳地,沒有攜帶任何的器物。他看著小坑外怪獸的影子,和牠滴落的唾液,以為自己已經沒希望了,便深吸了一口氣,緊繃起身子,準備迎接死去之前的痛楚。

忽然,怪獸的影子迅速地向前躍出,男孩見了頓時毛孔直豎,嚇出了一身冷汗,但過了片刻,卻不見怪獸從上方跳下來,正狐疑時,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緊接著又是一連串的哀嚎,聲嘶力竭地呼喊著。

那訴說著劇痛、絕望與恐懼的叫聲,一陣一陣地傳進了男孩的耳中,一陣一陣地撥動著全身的感覺神經,彷彿那相同的痛苦與恐懼,也傳到了自己的身上。

男孩被這哀嚎聲嚇得渾身顫抖不已、眼淚直流,他並沒有因為自己逃過了一劫而慶幸,反而更加恐懼,此刻,他不知道應該繼續躲在小坑裡,還是該想辦法離開這個地方。

哀嚎聲停止了,這下又少了一個人,表示下一個輪到自己被殺的機率又增加了。

男孩會這樣想是有原因的,他,和另外二十九個同齡的小孩,被迫與食人怪獸共處於這個險境。總有那麼一刻,怪獸會找到最後一個孩子,並且吃掉他。

這是個不限時間的生存競賽,若這些孩子想要活下來,就必須殺死那頭怪獸,但隨著孩子們一一死去,殺死怪獸的成功率,從不可能,變為更加不可能。一群七八歲大的男女童,沒有力量,更沒有合作概念,他們只有恐懼的本能。

男孩不知道目前同伴還剩下多少,不知道是否有人找到了武器。

幾個小時前,孩子們被告知有一個武器藏在場地的某處,不過沒人知道那會是什麼,或者有多大的效用。然而,男孩認為,自己就算拿到了武器,也沒有膽量面對那怪獸,換成是別的孩子,肯定也辦不到。

男孩決定留在原地不動,他很疲倦、很飢餓、很恐懼,很想在這裡睡一會兒,甚至希望怪獸在自己熟睡時才來,並且不要叫醒他,因為每次睡著的時候都沒有知覺,在熟睡中被吃掉,或許就不會痛苦。

接下來的幾十分鐘時間裡,男孩很努力地想讓自己睡著,但他只要閉上眼睛,就會惶惶不安,每隔幾分鐘就會睜開眼睛,四處張望一番。此外,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男孩知道這個地方將愈來愈不安全,若不能趕快熟睡就完蛋了。

想當然耳,抱著這種情緒想睡著是不可能的,男孩也逐漸覺悟了,自己是注定不得「好死」的。這樣下去,最好的下場,頂多成為最後一個被吃掉的,存活得最久,但相對的也恐懼最久,而且,一樣會痛死。

男孩心想,到時候與其赤手空拳,還不如想辦法拿到武器和怪獸一搏,如果那個武器有用,說不定真的可以殺死怪獸。打定主意之後,男孩終於鼓起勇氣爬出了小坑。

他走向了最後一聲慘叫發出的方向。

因為那是才是安全的區域,至少暫時是,男孩已經用這個逆向思考法多活了幾個小時。當怪獸吃掉第一個孩子時,大家的反應是四處逃竄,所以怪獸不會待在上一個孩子被吃的地方,牠知道孩子們不會靠近。此外,濃重的血腥味,或多或少可以掩蓋自己身上的氣味,達到隱蔽的效果。

男孩小心謹慎地走近,直到他看見同伴的殘骸才停下來,仔細察看殘骸四周,確定怪獸已經離開後,才暫時放了心。

這時,屍骸旁邊的地上,有個東西吸引了男孩的目光,那東西在黑暗中發出微微的反光,像是金屬的光澤,男孩走近一看,赫然發現,那是一把十字弓。

男孩喜出望外地衝向前,捧起了弓,心中升起了一絲希望。但察看了一會兒後,男孩又再次陷入了絕望之中。

這確實是個夠力的武器,而且男孩也懂得使用,甚至可以不必靠近怪獸就能夠殺死牠,頂多在裝填箭枝的時候要花點力氣而已。男孩之所以絕望,是因為少了一個關鍵的東西。

那就是箭。

男孩立即想到身邊這位犧牲的同伴,十字弓之所以出現在這裡,一定是他帶來的,那麼他很可能用掉了箭,只是怪獸沒死。

(大概是沒射中吧……但箭只有一發嗎?)男孩鼓起勇氣走向同伴的殘骸,希望能找到尚未擊出的箭枝,但很可惜的,沒有找到。

就在這時,男孩聽見身後有些聲響,猛回頭一看,發現後方不遠處,幽暗的小坡地上,有小石子滾落,緊接著,見到了此刻最不想遇見的東西。兩隻佈滿絨毛的粗壯前臂,和一張叫人毛骨悚然的大臉,從黑暗中顯現了。

怪獸並沒有離開上一次用餐的地方,男孩猜錯了,至於為什麼沒離開,大概是因為怪獸本來就沒有常理可循,不過男孩也沒時間探討了,大敵當前,勢必要有一方得死。男孩又餓又累,手中只有一把沒箭可用的弓,是哪一方會死,男孩心裡很清楚。


這時,場地外,一直在觀看著這場競賽的兩人,開始交談了起來。

『這一批又死光了……』男人弓著身子,對身邊的老者低聲說道:『這種程度的考驗真的不會太過份嗎?大人。』
『不會,我們還有上千個孩子,不早點淘汰掉弱者,養著他們也是累贅。』老者端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冷酷地回答道。
男子聽完皺了皺眉,轉過頭,從護欄邊往下望向場中,感到有點惋惜地喃喃道:『但好歹也養了他們好幾年,就這樣當作飼料餵食蛛狼,未免也太浪費了吧?』
『說得也是……』老者頓了一會兒,伸手抓了抓自己蒼白的鬢鬚說道:『這些特製的孩子,品質都不錯,這樣是挺浪費。那麼下一場,就由我來吃吧。』

男子聽了,心中頓時升起一股寒意,他很清楚老者並不是在開玩笑,有點後悔自己多嘴了。

蛛狼,有蜘蛛般的骨架和面相,頭上有八隻眼,卻有著像狼般的身軀和皮毛,活像披著狼皮的大蜘蛛,故得此名。

蛛狼長有六足,爬行快,善跳躍,體型比成人還大上許多,喜食動物的內臟,卻不愛吃肉,食量很大,能一次吃下一個月所需的份量。牠們的兩顎是向左右張開的,大小剛好夠將孩童一口咬成兩段。

男孩面對著長相悚人的蛛狼,頓時失去了逃走的力氣,明知道蛛狼看起來很駭人,卻也無法令自己移開視線,只能站在原地不動,任由恐懼感在心中不斷累積。

蛛狼的每顆眼珠都和男孩的拳頭一樣大,此時正發出暗暗的紅光,凝視著男孩,男孩就好像被這視線定住了一般,開始覺得渾身發冷、麻痺,動彈不得。

此時蛛狼開始接近了,張開了血盆大口,一步一步地走向男孩,男孩意識十分清楚,但手腳卻完全無法動彈,連指尖都僵硬了,不聽使喚。男孩無計可施,只好閉上眼睛等死。

不知怎麼的,男孩才閉上眼睛,身上的麻痺感竟迅速消退,手腳突然又可以動了,但蛛狼來襲的腳步聲快速逼近,馬上就要撲上來了。

待男孩再次睜開眼睛,即看見那佈滿利牙的大嘴,像一把大鉗要剪向自己的肚子。

情急之下,男孩使盡力氣將手中的十字弓伸向蛛狼的大嘴,配合蛛狼張嘴撲過來的動勢,將弓身推進了那血盆大口中。弧形的弓臂在此恰好成了倒鉤,卡在蛛狼的嘴裡,使得牠不僅暫時無法咬合,也無法輕易地將十字弓吐出來。

但男孩的危機並沒有就此解除,蛛狼雖然沒咬到他,強大的衝力仍將他嬌小的身軀撞倒在地上。男孩雖想趁機逃走,但還沒來得及站起身,腳踝即被蛛狼給抓住,牠猛地向後一拉,男孩便又跌回到地上。

男孩死命掙扎,想抓住一些牢靠的東西抵抗拉扯,但地上只有一些碎石塊,男孩隨即被拉到了蛛狼的身前,翻過身露出了毫無防備的腹部。

男孩一看見那些大眼珠,身體又逐漸產生了麻痺感。此刻他才有所體悟,這麻痺的效應並不是純粹來自恐懼,而是那眼睛發出的光作怪,會讓人失去反抗的能力,此外,男孩這時還看見了另外一樣東西--箭。

他找到箭了,就插在蛛狼的一顆眼珠上,露出了半截箭身在外面。男孩恍然大悟,原來箭早就擊出了,也射中了,只是非常可惜地--只傷了牠一隻眼睛。

眼看著十字弓臂就快要被咬斷,身體的麻痺感也愈來愈強烈,頸部以下已經完全不能使力,接下來,肚皮就要開花了。但男孩並不死心,他想到了剛剛解圍的方法,於是立即閉上眼睛,隨手拾起一塊石頭,奮力砸向抓住自己腳踝的蛛狼前足,並趁機起身逃跑。

蛛狼隨即咬碎了十字弓,迅速地追了上來。

男孩傾注全力地奔跑,緊追在後的腳步聲忽遠忽近,但男孩也只能聽著,根本不敢回頭看一眼。一方面,這場地裡地形非常複雜,且光線昏暗,稍不留神就會失足跌倒,另一方面,只要一回頭,看見蛛狼的眼睛,就會失去逃跑的力氣。

男孩動作原本就十分敏捷,在這生死攸關的一刻,潛力更讓他暫時忘了疼痛感,腳踩在堅硬銳利的石頭上也毫無痛覺,視線更是清楚異常,在黑暗中快速奔跑,也沒有踏錯任何一步。

既使是這樣,也無法料到下一個轉彎會是個死路,男孩跑進一處三面巨岩之間的小片地,才赫然發現沒有出路,只好順勢奮力一跳,想硬爬上陡峭的岩壁,但隨即便摔了下來。

才爬起身要回頭,蛛狼此時也來到了,牠佔據了唯一的出路,和男孩相距不到十步。

男孩背對著岩壁喘息,剛才逃跑時還覺得渾身是力,現在腳底則開始傳來刺痛,手腳也因疲勞而顫抖不已,此外,詭異的麻痺感再次侵襲全身。

(為什麼……每次看見那眼睛……就沒辦法動?……沒有這種事的。)

微發紅光的亮眼緩緩地逼近,牠那駭人的樣貌也自黑暗中逐漸顯明,男孩心中的恐懼感愈來愈強大。

(那不是魔法,怪獸不懂魔法,不是魔法,就可以抵抗……只要閉上眼睛就可以……那一定是嚇唬人的!)

男孩再次閉上了雙眼,讓麻痺感感暫時解除,但這時就算閉上眼睛,也不可能脫險,因為沒有路可以逃,手中更沒有武器可以反擊。

(我會怕那眼睛,是因為我害怕自己像其他同伴一樣……我知道牠也會那樣吃掉我,但沒看見,就不會怕……沒看見,就不會怕……)

彷彿是自我催眠一般,男孩開始集中意志力,說服自己抗拒那股恐懼感。

(你看見我怕你,才敢欺負我,如果我沒有害怕,你不知道我有什麼厲害,就不敢隨便過來。一定是這樣的!)

男孩打定了主意,便鼓起勇氣睜開雙眼,努力穩住心緒,凝視著蛛狼的眼睛,並站直起身,好讓蛛狼看見自己毫無畏懼的樣子。

很神奇地,男孩身上竟沒再產生麻痺感,不過他為了抵抗眼光的撩撥,精神必須比剛才逃命時更集中,不能為這種小事分神。

蛛狼發現男孩有點異樣,機警地停住腳步,站定在距離男孩約三五步遠處觀望。不過蛛狼並不是因為謹慎行事而停下來,而是對不懼怕自己的獵物沒興趣。

牠觀察了一會兒後,緩緩地張開了嘴,一開一合地,做出類似咀嚼的動作,並從眼珠發出了更亮的紅光。牠想要藉此威嚇,弱化男孩的精神武裝。

蛛狼的舉動讓男孩分神了,專注的意念被這麼一擾亂,恐懼感再次侵襲來,男孩意識到自己失敗,本該絕望的,但此時卻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怒火從心底竄升。

原本蓄積起來抵抗恐懼的精神力,被這一絲怒意引爆,他的思緒開始失控狂飆,像是發瘋了一般,竟有一股強烈的衝動,想要殺死這個妨礙他專注的醜東西。這股衝動讓他失去理智,忘記了自己的弱小,方才集中的精神力瞬間全轉化成了殺意。

蛛狼察覺到這股強烈的殺氣,不甘示弱地站在原地,保持威嚇姿勢,和男孩對峙了起來。

說這是對峙並沒道理,畢竟蛛狼只要張嘴一咬,男孩就要斃命了,根本不需要停下來對峙,純就力量來看,男孩是完全居於下風的。但蛛狼終究是停住了,還不時地發出低吼聲,彷彿在對男孩示威。

一直在場邊觀看的男子,見到了這景象,不禁疑惑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牠是吃太飽了,覺得反胃嗎?』
『別問,看下去。』老者皺起了眉頭,看著男孩的舉動和蛛狼的反應,陷入了沈思中。
『……是。』

蛛狼緩緩地拱起身子,身上的毛隨之豎了起來,大嘴也張得更開,低吼聲持續加大,儼然是在提升自己的氣勢。這是蛛狼在同族間鬥爭才有的舉動,此時出現十分不尋常,顯然牠已經不再把男孩當獵物看待,而是和自己對等的敵人。

男孩絲毫不受蛛狼的威嚇所影響,兩眼直瞪著蛛狼的八隻眼,腦子裡則充滿了蛛狼被擠壓、碾碎的意象。隨即,男孩的臉部表情驟變,他張大了嘴,露出了牙,並從兩眼發出了紅光,他的身體緩緩地向前傾,雙手用力緊繃成爪狀,作出了一副要吃掉對手的模樣。

一個八歲的孩子變成了這副模樣,任誰看了都會不寒而慄。男孩的舉動,讓蛛狼本能感覺到死亡的氣息,這讓蛛狼對自己的攻擊力失去信心,以致於遲遲無法展開行動。

兩方對峙了一會兒後,男孩先採取了行動,他穩健地向前走了兩步,眼睛並持續發著紅光凝視著蛛狼。而蛛狼並沒有對此做出反應,仍只是張著大嘴,站在原地,身體不斷震動著,看起來好像是渾身抽筋了一般。牠的低吼聲也變調了,聽起來竟帶有幾分惶恐。

男孩一步步向前逼近,直到身體幾乎要送到蛛狼的大嘴裡了,蛛狼還是沒有任何動作。

隨即,男孩伸出了雙手,緊緊地抓住了那半截箭身,用力將箭推進更深處,一點一點地,將箭頭送進蛛狼的頭顱裡。隨著箭頭逐漸深入,蛛狼只發出了痛苦的哀鳴,卻完全不見牠反抗,牠緊繃的身體倒像是特地站穩姿勢,好迎合男孩這緩慢卻要命的追加一箭似的。

男孩將箭推到底後,緩緩地放下微微顫抖的雙手,臉部表情這才逐漸放鬆,眼中的紅光也慢慢黯淡下來。男孩搖搖晃晃地向後退了幾步,忽然全身癱軟無力,跪了下來。

看著眼前僵硬的蛛狼屍體,心裡忽然又升起了毛骨悚然的感覺,他開始失控似地渾身顫抖,剛才被自己忽視的恐懼感,一口氣湧了上來,讓他幾乎要承受不住而昏厥過去。

此時的他,還無法理解剛才自己作了什麼。

老者看完了男孩的驚人表現,露出了淺淺的微笑問道:『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呃,請等等……』在一旁看到傻眼的男子連忙回神,翻閱手中的名單,核對著特徵和資料,隨後回答道:『艾加司大人,他是艾克賽爾‧薩斯比安。』
名叫艾加司的老者站了起身,看著驚魂甫定的艾克賽爾,沈沈地說道:『帶他去休息,日後替我多多留意這孩子。』
『是!』

(精神力壓制,只對弱於自己的對象有效……這孩子不是精神力強大異常,就是潛在能力優越……沒想到會造出有這種才能的人……只要善加調教,他將會是個強大的棋子。)老者心裡暗忖,接著略帶欣喜地道:『叫下一批孩子進來,我們繼續。』
『是!』男子應答後,隨即離場開始張羅下一梯次的考驗。

考驗一場接著一場,孩子們的命運或許不盡相同,但大多數都在考驗中被淘汰,活下來的少數,則繼續接受訓練,並再次接受更嚴苛的考驗。

到這些孩子十二歲那年,已經從最初的千餘人,淘汰至剩下十三人,而艾克賽爾正是其中之一。

那一年,他們分別接受了魔王十三器的傳承,背負起復興魔族的使命,開始另一個階段的成長路程。他們將要從你死我活的生存戰中脫離,開始學習彼此合作與信任,學習有系統的正規武術和學問,要成為最強悍的精銳戰士。

經過六年的菁英訓練後,在他們滿十八歲那年,還有一個最後的考驗,等待著他們。

賽爾魔界館:http://www.xire.idv.tw
《魔族流放者》2004年八月上市,紫宸社出版

[ 本文最後由 武藤聖 於 06-8-24 04:15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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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來自魔界~第一章:友情與積怨~》

《第一篇:來自魔界~第一章:友情與積怨~》

魔界是一個沒有烈陽的昏暗大地,終年寒冷、食物稀少,只有生命力異常強悍的生物,才能夠在這片土地上生存。

魔界唯一的人種--魔族,在三百年前來到這裡,他們靠著地下溶岩的熱能和微弱的陽光,在嚴酷的生存環境中維持著文明的運作,並集全族之力,耗費百餘年的時間,築成巨大的城市--魔王城。

魔王城的中央主城外,是平民百姓的居住區,佔地遠大於主城,魔族的簡單工業也在此區發展,是以地熱能為動力的蒸汽工業。居住區的外圍則是防戍區,三百年來,這裡雖然沒有戰爭,卻有不少兇惡的猛獸侵襲,於是在居住區的外圍設立了軍事防線,以保護城內居民。

在中心的主城,是象徵領導權威的王城。主塔高聳入雲,在凜冽的寒風中屹立,地下城則深入地底,直達灼熱的熔岩湖。

地下城某處,一座熱氣井的側壁上,有一段由石磚堆砌成的迴旋梯,寬約可讓三人並肩行走。階梯以內的部分則空蕩蕩的,井深不見底,探頭下望可以看見樓梯螺旋延伸到昏暗的地下。熱氣井的外牆不能開窗,缺乏通風,加上地底熱氣不斷往上升,使得空氣中飄浮著沉悶的氣息,並夾帶著些許臭味。

這時,有兩個少年正沿著這階梯,一圈一圈地走向下。

走在階梯外圈的少年,身形較結實、壯碩,另一人則較修長,兩人身高差不多,都穿著輕便的無袖武道服。他們一面向下走,一面不時地交談著。

『哼哼!你要當心了。』體型較結實的少年彎起左手臂,秀出結實的肌肉,用挑釁的語氣說道:『我花三個月練成了新的劍鬥技,這次我要雪恥。』
體型較修長的少年聽了這句話,刻意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仍然雙手扣腰,從容地向下走著:『不管你練了什麼怪招,要打倒我可不簡單。』
較結實的少年見朋友用如此從容、輕蔑的態度說話,不服氣地反駁道:『哼!還說咧,你這個狡猾的傢伙,沒有人比你更棘手。』
『什麼狡猾……』修長的少年說著便故意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只是稍微會動點腦筋罷了。』
『唉……』較結實的少年調皮地對身旁的朋友做出了一個「我投降」的手勢:『好好好,我腦袋比不上你,我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我服了你。』
修長的少年知道他是在說反話,便輕輕地笑道:『呵,口是心非。』

體形較修長的少年,名叫艾克賽爾.薩司比安,朋友們都叫他賽爾;另一位則是布魯,全名叫布魯得.薩斯提,膚色較黃,頭髮和眼睛是深棕色,體型比賽爾強壯許多。賽爾的身形則較為瘦長、皮膚白晰,有一雙黑色的眼睛,和一頭不算長的黑髮。

他們在武術修業的學程中,是互相扶持砥礪的摯友。兩人都專精於刀劍術和空手格鬥,不過布魯的戰鬥力遠較賽爾強大,屬於破壞型。但賽爾在技巧上更勝一籌,他在兩年前自創了一套獨特的劍法,犀利且強悍,鮮少有人能匹敵,是十三名精銳中的明星。

『明天就要結訓了,我們這群兄弟姊妹終於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布魯帶著幾分興奮地說道:『賽爾,告訴我,你第一個想去的地方是哪裡?』
『要先通過考驗不是嗎?』賽爾比較在意眼前該擔心的事情,沒興趣談論空泛的話題。
『嘿!你緊張什麼?每次有什麼考驗東考驗西的,還不是過關了?』布魯拍了拍賽爾的肩,很輕率地說著。但見到賽爾沒有答腔,表情還顯得有些凝重,布魯忍不住搖搖頭:『別這樣,如果連你都沒辦法通過,那其他人不就都完了?別緊張好不好?我都被你搞得擔心起來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我也不是無敵的。』賽爾用說教的語氣告誡布魯。
布魯皺起了眉頭,有點不耐煩地喃喃道:『嘖!你啊,真是無趣到了極點。』

不久,兩人抵達地下層的入口,走出熱氣井,進入一個叫做練習場的廣大空間,那是十三人平時練習武術技藝的場所之一。

這個場地的四壁陳列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及武裝,以及記載各類武術的書籍,這些書籍裡的武術,對十三人來說都只是基本技巧,六年來,他們每天的功課,就是用這些基本技巧,結合理論和自己的思考,創造屬於自己的技藝,並且定期互相切磋比試,藉以不斷改進。

武術天賦較不足者,可以要求隨堂指導員教導,以加速學習效益,而其中天賦優異者,自然可以鶴立雞群,成為其他人競逐的對象。賽爾扮演這樣的角色已有兩年之久。

此時,練習場裡,提早到場的學員們已開始伸展筋骨,遲到的賽爾與布魯兩人,則先到武器架前,挑選待會兒比試用的武器。這裡陳列的武器,都是練習用的鈍器,可以避免練習時誤傷對手。然而,十三人中除了幾位專研術法以外,都有驚人的體能及力量,因此即使是鈍器,到了這些菁英份子手上,仍然有相當大的威力。

指導員見十三人到齊,依慣例開始宣佈課堂事項:『今天是你們最後一次練習了,大家要把握時間,另外,艾加司王有指示,因為明天有特別試練,要讓你們熟悉十三器的攻擊法,今天的比試必須用魔王之器。』

這段宣布,讓武功不見長的學員則十分錯愕,因為十三器之中有些並非近戰武器。

指導員繼續大聲宣布:『原則上,希望各位點到為止,萬一有危險動作,我會立刻阻止戰鬥,各位儘管發揮所學。』
『哇喔!這下子可刺激囉。』好鬥的布魯顯得對這個安排非常感興趣。
『是很刺激,但要我用這只戒指來打,我情願拿鈍器。』法師里格瑞特所操作的,就是非兵器的戒指。
『我的是手環,比你的戒指大一點點,有希望打贏你。』魔藥師希爾半開玩笑地附和道。
『要用魔王之器,又只能點到為止,艾老頭真愛說笑。』狙擊手崔格曼扣弄著長火槍的扳機笑道。

在場的大家都被這些戲謔語給逗了笑。

『稍安勿躁,非戰鬥型的學員稍等,我隨後會另外安排練習……』指導員繼續嚴肅地對著大家說:『有誰想要先上來比劃的?』

布魯拿起魔劍「烈焰」,用手輕撫劍身的火燄形紋路,仔細地欣賞手上精緻的兵器。魔王十三器之一的烈焰,傳說中是曾經橫掃千軍的破壞兵器,當然,以布魯現有的實力,它仍只是普通武器。

布魯一面想著自己新練成的劍法,一面將眼睛瞄向一旁的賽爾。

此時賽爾正若有所思地雙手抱胸,看著指導員,察覺到布魯的動靜,便將臉轉向布魯,四目相對了一會兒,隨即明白了布魯的暗示,便緩步走向場中央。布魯微微一笑,跟著走上前,至於其他人,他們早已習慣了這場面。

這兩人一向如此,但今天用的是利器,勢必較以往刺激許多。

兩人先後走到了場中,相距約五、六步,布魯站定後便開始伸展手臂、揮舞長劍,準備大展身手。賽爾則雙手扣著腰帶,摒氣凝神地站著不動,專心地注視著布魯的手部動作。布魯善用左手,是十三人中唯一的左撇子,此外,他的左手佩帶了鬥士的手套,那是魔戰時期留下的祕寶,可以提昇氣力與臂力,增加拳擊的殺傷力,還可以間接增強劍擊的力道。

布魯所佩帶的是左手手套,同一組的另一隻則在賽爾的右手。這是三年前,兩人並列年度武術第一名,而平分成兩份的冠軍獎品。

布魯用左手快速地舞動著有點重的長劍,反覆回想著這幾天練劍的心得,但專注的他一直瞥見賽爾動也不動地站著,便忍不住停下動作問道:『嘿!我已經暖好身了,你怎麼還在發呆?』
『我想先看看你苦練的成果。』
『所以呢?』布魯說著又蹲下來紮緊自己的鞋帶。
『先讓你出幾招吧,不必手下留情。』

布魯一聽心想:(打算空手接招?未免太看扁我了吧……)

『要怎麼看招你自己決定……』布魯站起身,繼續扭動自己的頸子,用有點不悅的語氣警告道:『先警告你,我可是認真的,若誤傷你我可不管。』
『我就是不擔心才會這麼說,你放心吧。』賽爾說完便露出自信的笑容。

看到賽爾的表情,布魯頓時無話可說,兩年來面對賽爾,得到的都是挫敗,如今的對話多少讓自己信心動搖,連續挫敗的積怨頓時襲上心頭,加上自己的好意被潑了桶冷水,心中很不是滋味。

『讓我看看你的新劍法吧。』賽爾輕聲說道,並依然雙手扣著腰帶,摒氣凝神地看著眼前的布魯。

布魯這時站好了姿勢,開始凝聚鬥氣,盤算著該如何出招和應變。賽爾則是全神貫注在布魯的一舉一動上,打算以不變應萬變。其他人則站在遠方,觀賞最擅長接近戰的兩人彼此較勁。

依據布魯以往的經驗,對付賽爾不能用重招,而要用輕而靈活的招式,出招不夠快速、站得不夠穩,都會在出招之前被反制。

稍做考慮之後,布魯跨出了第一步,用中等的力量出手刺向賽爾胸前,出招之餘保留了反應的餘力。賽爾看出了這個動作的用意,便以最小動作先向左側身退一步,避開第一擊,同時將身體移動到布魯左撇子的攻擊死角:右前方。

布魯見賽爾採用如自己所料的方式閃避,立刻收手向右跨出一大步,反手橫劈,想來個措手不及。這一擊恰好落在賽爾面前,橫掃幅度之大,布魯預料賽爾勢必會再退兩步閃避,否則要被開腸剖肚了。

但布魯猜錯了,賽爾並沒有向後閃避,只見他靈巧地旋身壓低身體,讓劍刃恰好掠過背後,便躲開了劍擊,隨即以右膝迴旋著地,左腳順勢向後往布魯的右腳一掃。

布魯才剛揮出重重一擊,來不及收手,重心還落在右腳,這一掃讓布魯失去平衡,露出破綻,賽爾隨即起身出掌一推,讓布魯狼狽地向前跌出了兩步。

賽爾收起擊出的手掌,回到最初的站姿:『動作變快變狠了,但缺點沒有改善,出不了幾招就會被打倒。』
布魯站穩後立即轉身用劍指著賽爾,帶著一絲怒意說道:『不過是靈巧了點,如果傷得到你,表示我的本事已經遠在你之上了。』
『不見得,別忘了我還沒拔劍呢。』賽爾說完便抽出專用的弧形長劍,擺好架式提出挑戰:『能夠在我的干擾之下出招,才能夠算是在我之上。』

布魯被刺激後,處心積慮地想要使出剛練成的劍法,好讓賽爾心服口服地收回他的藐視。對峙了片刻,布魯便突然以奇快的速度,加強氣勁使出了他的第一招,如狂奔的野牛一般,舉劍刺向賽爾的胸口。

指導員見狀想開口阻止,但還沒說出口,只見賽爾低身急退,閃避攻擊之餘,迅速出手刺向布魯的側腰。

布魯發現撲空後,連忙放棄攻勢收手阻擋,但還沒有擋下這一擊,賽爾竟突然變換了攻勢,改由下而上攻向頸部,布魯大吃一驚,猛然拉起長劍架開攻擊,同時向後急退閃避,鏗鏘一聲,劍刃從布魯眼前閃過,能避開這一擊實在是勉強又僥倖。

賽爾精於觀察動作,眼明手快的他,能在緊湊的戰鬥中發現對手的弱點,並在敵人專注於某個動作時,搶先攻擊其弱點,讓敵人不得不放棄當下的動作,稍微遲疑就會被殺傷。

賽爾打斷了布魯的攻勢,緊接著便以犀利的劍法連續進攻。在凶猛且致命的攻勢下,速度較慢的布魯要擋住每一擊都十分吃力,想要不受傷已經很勉強,沒有機會扭轉被動的局勢。

連擊十幾劍後,賽爾決定變換戰法,於是刻意停頓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放鬆了攻勢。焦急的布魯見機不可失,猛然向上一擊,將賽爾的劍連同手臂彈起,衝擊的力量讓賽爾向後傾倒,露出了破綻,布魯隨即高舉烈焰,傾注全力劈向賽爾,鬥氣集中使得長劍迸出了前所未見的熊熊火焰。

面對這強勁的一擊,賽爾明知無法擋下,卻也沒有閃避,只見他迅速地站穩了腳步,壓低姿勢,以雙手持劍奮力向左橫擊烈焰的劍身,兩刃交鋒,頓時鏗鏘一響,火星飛濺,賽爾順勢以全身的力量將烈焰向左猛推,再用力壓向布魯的右下角。

布魯這一擊的力道過猛,被這麼一推,整個身體的動勢都偏移了,這時才想收手已經太遲。

賽爾截下重擊,隨即抽手以劍柄敲擊布魯左手的指節,迫使布魯鬆手,被壓制的烈焰便順勢重擊向地面,激起一陣清脆的金屬鏗鏘聲,而剩餘的力道又將劍身彈起。

布魯見狀,想改以右手奪劍反擊,不料劍卻先被賽爾一腳踢飛了出去。

長劍帶著火焰迴旋飛向旁觀的學員,學員們見狀連忙向兩旁閃避,劍於是繼續飛向了邊牆,接著便啪喳幾聲,靠牆的武器架被應聲劈斷,架上的鈍器散落一地,被烈焰所傷的斷口都冒出陣陣焦煙。

賽爾舉起自己被輕微灼傷的雙手,展示給布魯看,並使了個眼色:(傷到我了,你的確進步不少。)
布魯嘆口氣,攤開雙臂做無奈貌:(武器都飛了,有什麼好得意的?)

眾人沈默了幾秒,布魯突然豪邁地大笑了起來,並伸手拍了拍賽爾的肩膀,賽爾也跟著微微一笑,其他人紛紛為這兩人的精彩表現鼓掌。

但沒有人知道,埋藏在布魯笑容底下的龐大失落感。他一直希望能和賽爾平起平坐,但兩年來,自己連一場也沒有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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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流放者》2004年八月上市,紫宸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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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來自魔界~第二章:未知的考驗~》

《第一篇:來自魔界~第二章:未知的考驗~》

魔王城中的某層,有一個方型大廳,是魔族上位幹部用餐及聚會的場所。大廳裡有四個長方型大餐桌,圍成方型,附有近百個座位。在最內排中央的是主席位,主席位旁則是高級官員的座位,位階依序向外遞減。

就在布魯與賽爾激戰的同時,魔族的上位官員們,正在大廳裡聚餐。

大廳裡官員滿座,豪華的晚宴正進行著,但氣氛卻嚴肅得可怕。主席從晚宴開始到現在未曾說過話,彷彿是被誰給招惹了,一直面無表情地吃著晚餐。眾官員不敢貿然發言,只有各自小聲交談。

晚宴即將結束,主持放下餐具,拿餐巾擦了擦嘴角,緩緩地坐直身子,大聲地清了清喉嚨。眾人聞聲,立即停止手邊的動作,將目光一齊移向主席。

『牲品準備好了嗎?』主席沈沈地說道,他半開半閉的雙眼不知在看著哪裡,讓許多人搞不清楚是在問誰。但主席心裡很清楚,誰應該回答這個問題。

大祭司官用沙啞且遲緩的聲音回答道:『已經挑選完畢,隨時……』
沒等祭司官說完,主席立刻接著問:『那班孩子呢?』
軍事訓練總長站起身,行了一個軍禮道:『他們都準備好了。』

主席沉默了一會兒,其他人則動也不動,等候著指示。

『明天請預定的幹部和我到「訓練場」觀禮,請那些孩子們準備好,其餘一切依計劃進行,你們下去忙吧。』主席下令道。
『是!』

參與聚會的眾成員們聽命,紛紛起身離去。不久,大廳裡除了幾個負責善後的僕人,便只剩下主席在座,獨自啜飲著美酒。

年老的主席,身穿著黑底的彩紋長袍,有著一頭灰白色的粗糙長髮,他蒼白的臉上佈滿皺紋,身體硬朗但有輕微的駝背。

他,是魔王的心腹,名為艾加司,在三百年前的滅族戰爭結束後,代替受傷的魔王,領導殘存的魔族在魔界重建國家。直到今日,他一直都是魔界的最高領導人。

一般魔族人的壽命不過幾十年,三百多歲的他,是靠吃食被他處死的魔族人或養殖人的靈魂延續生命。艾加司可以藉由吃食人魂而吸收那人的元氣。但由於在魔界能取得的靈魂品質都不好,艾加司的體質仍逃不過時間的催化,逐漸衰老。

艾加司望著手中的酒杯,細細回想著三百年來辛苦建國的歷程。

想著想著,憶起了三百年前那場慘敗的戰役,心情不禁激動了起來:『為了這一刻,我們等待了三百年,也煎熬了三百年。』說著便舉起酒杯對著無人的宴席,作了個乾杯的動作,嘴裡繼續喃喃道:『但,距離不遠了,風雲再起的日子指日可待,我的老朋友,呵呵呵……』


翌日,魔王城地牢某個角落,有個衣衫破爛的少女正瑟縮在牆角。

她茫然空洞的眼神透露著絕望與疲憊。待在這個濕冷、幽暗的囚房,已經兩週了。沒有人與她說過話,也沒有人告訴她還要在這裡待多久,或者在等待著什麼。

說到兩週,這個囚房不僅不見天日,更沒有時鐘或日曆,少女只知道被擄來之後,獄卒正好送過四十次餐,就當作這是第十四天吧。少女大概猜得到即將到來的命運,在過去的幾天之中,曾嘗試餓死自己,以逃避可能遭遇的苦難,然而,飢餓難耐卻死不了的感覺實在是煎熬,撐不過兩天便放棄了。

(這是第五個了……)少女望著鐵柵欄外經過的人--兩個獄卒押著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女。

約從一個小時前開始,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一個女孩被帶走,且都沒有再回來。眼前經過的是第五個少女,在火光中,可以看見她的咽喉上畫了一個深紅色的ㄨ記號,那個女孩也用恐懼的眼神看著自己,彷彿盼望著少女伸出援手。

少女有預感,這一切的苦難,到今天為止了。


此時,在另一處,有一群少年男女,聚集在一個幽暗小房間。

他們衣冠整齊、氣色飽滿,卻個個表情凝重,似乎有什麼事正在困擾著他們。他們或坐或站,或沈思,或閉目養神,每個人都懷著不盡相同的心情。有人覺得害怕,有人焦躁不已,也有人顯得頗從容,或許是故做鎮靜。有人唸唸有詞地,還有人手冒冷汗在腿上猛擦,也有看是站著,其實是雙腳無力在硬撐的。

這群少年男女,是魔族培訓多年的儲備菁英,年齡約莫十八、九歲,總共有十三人。在這個小房間的是其中幾人,正等著一一接受考驗。

他們從小接受過無數嚴酷的訓練,與死亡擦肩而過的經驗多得無法計算,今天這次,就是最後的考驗,想必是最難的一關,所以此刻,他們心裡所承受的壓力非常大。

過去的一個小時之內,已經有五人走進了試場,且沒有再出來,沒有人知道進去的同伴遇到了什麼事,也不知他們是否已順利通過考驗。

『唉!悶死人了,到底還要等多久啊?前面的人到底怎麼樣了?』急躁的布魯按耐不住,開始發起了牢騷:『那些上級什麼都不告訴我們,老喜歡吊人胃口。』

其他人並沒有立即附和,儘管他們心裡也是這麼想。

『每次門一開,都有一股血腥味傳出來……』答話的是艾克賽爾,從第一個伙伴進場之後,他就一直盯著試場入口的門縫,想推測出在那道門裡面發生了些什麼事。

『既然有血腥味,想必是在戰鬥吧。』賽爾語帶玄機地說道:『只是有一點不太尋常……』
『又有什麼不尋常了?你從剛才到現在一直廢話連篇。』布魯得顯得更加不耐煩地抱怨道。
『我感覺不到對手的存在……裡面一直沒有對手的殺氣,但剛才進去的同伴,殺氣都一度激增。』艾克賽爾解釋道。
布魯搖了搖頭說:『這不用你講,大家也都感覺到了,你倒是說說看對手是怎麼回事吧。』

賽爾沈默了一會兒,不知該怎麼回答,因為就連他自己也想不透。

見賽爾答不出話來的模樣,布魯不屑地啐道:『看吧!你根本不知道,盡說些奇怪的話,搞得大家心惶惶。』
『但是……』

賽爾正想辯解時,試場入口的門突然打開了。傳令員從中走出,大聲宣布下一個接受考驗的人的名字:『下一位,布魯得‧薩斯提,請進場。』

看來賽爾是沒機會辯解什麼了。

布魯迅速地站起身,背起長劍,鄙夷地看了賽爾一眼:『哼!我倒是看看那個「不存在」的東西是什麼樣子。』說完便往入口走去。
『小心一點。』賽爾不放心地提醒道。
布魯並不領情,浮躁地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回了一句:『擔心你自己就好了!』說完便進入走道。

門再次關上,沒有人知道布魯將會遇上什麼樣的考驗。


在囚房這方面,剛才解送少女出牢的兩名獄卒,又再次走到了鐵柵欄前。他們看著牢中的少女,交頭接耳了一會兒,接著動手打開牢門。

少女明白他們是來帶走她的,當下起了逃避的念頭,那怕是無謂的反抗也好,總不能這樣就放棄。但理智又告訴自己這樣做一點用也沒有,多餘的掙扎只會帶來更多折磨,還有更深的絕望。

兩名獄卒一左一右將少女從地上拎起,一人將少女的雙手反綁在腰後,一人用筆刷在少女的胸前畫了一個深紅色ㄨ記號,接著將少女押出了囚房。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找上我?)

少女開始為自己未知的命運惶恐了起來,走在囚房之間的走道上,少女瞟過兩旁的囚房,發現還有很多和她一樣的少女:穿著灰色的破舊囚服、蜷曲在牆角、眼神中充滿著對死亡的恐懼。

(為什麼我必須走上這一步?我想回家……我想要繼續和爸媽、弟弟生活在一起,我想念他們……)

這裡是什麼地方,少女心裡明白,也知道回家是不能奢望的夢,走完這段路,也許連夢中的家園也見不到了。少女開始顫抖,無力的雙腿只能勉強跟上被架著前進的虛弱身體,粗魯的獄卒抓得她雙臂疼痛,搖晃的火光和穢氣讓她發暈,少女幾乎失去意識。在麻木、恍惚中,不知經過了多久,來到了一個寬廣的封閉場地,獄卒將少女放在場中一片積水的地上,便離開了。

少女跪在水漬中,惶恐地望著四周。四面牆上火光閃耀,但感受不到一絲溫暖,少女仍然渾身發抖,潮濕冰冷的地面更加深了少女的寒意。說是積水,卻總覺得有幾分黏稠,待看清楚沾在膝上的水漬之後,少女幾乎要崩潰了。

那是一大灘鮮血。

幽暗火光中,少女看見血泊的邊緣,有許多凌亂的掙扎擦痕,正前方還有一道長好幾步,駭人的噴濺血痕。


數分鐘的寂靜中,艾克賽爾仍然望著那道門,懷著不安的心情,不斷地猜測著裡面發生的事。儘管剛才布魯說話不怎麼客氣,但賽爾仍然很在意他的安危,布魯不僅是自己最好的戰友,私底下更是情同兄弟。

賽爾正回想著過去的事,想著和布魯一起通過的許多難關,期望布魯一個人也能克服考驗,就在這時,賽爾隱隱約約地聽到了幾聲號叫,從門後的走道盡頭傳來。賽爾集中注意力正想聽個清楚,此時卻只聽見腳步聲逐漸接近,那扇門又打開了。

『下一位……艾克賽爾,請進場。』傳令員宣讀了下一個受試者的名字。

聽見了自己的名字,艾克賽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站起身緩緩走向試場入口,但沒走幾步就停了下來,欲言又止地看著其他人。同樣在等待考驗的希爾‧克理斯汀,輕輕地對賽爾微笑,告訴他不要緊張,賽爾對她回了一個微笑,便轉身進入走道。

走道相當狹窄,陰暗且冰冷,兩側陷於牆中的燭火指引著方向,由燭火滴落的蠟油,經年累月,形成一些怪異的形狀。血腥的氣味隨著步伐前進而逐漸加重,一出了走道,眼前是一個方形的寬廣空間,一個叫做訓練場的隱密場所,和平日練習的場地不一樣,這地方賽爾從來沒踏進來過。

炬火照亮了佈滿場地的陳年血跡,血跡多不勝數,整片地如同鋪上了一幅以死亡為題的潑墨畫,殺戮的意象逐漸侵佔賽爾的思緒。艾克賽爾緊繃著臉,將視線從腳下緩緩往前移。

場中央稍暗處,有一灘新的血泊,血泊中有個不動的身影,賽爾見了隨即提高警覺,手按劍柄,屏氣凝神地注視那不明身影。出乎預料地,賽爾原以為將面臨強勁對手,但那身影不僅沒動靜,且形貌看起來就像一般人,而非預期中的狂魔猛獸。

儘管如此,賽爾仍不敢大意,一面謹慎地接近,一面仔細觀察對方的動靜。

待看清那人的身形,賽爾才發現那是個女性,身材還頗嬌小,看來是個約十來歲的少女。少女穿著破舊的布服,跪在血泊中,正低著頭不安地喘息著,雙手則曲在身後,或許是暗藏玄機,也許是被綁起來了,沒有辦法反抗。此外,女孩胸口有一個醒目的紅色ㄨ記號。

(沒有痛苦掙扎的動作,看來沒有受傷,那麼地上的血泊便是不久之前留下的。但……這就是我的對手嗎?)賽爾相當納悶,以往在訓練中總是和猛獸搏鬥,從沒見過看起來這麼虛弱的對手。

女孩這時發現有人接近,顯得相當恐懼,她試圖向後退,但纖細的雙腿似乎因為緊張過度而軟弱無力,只能做無意義的掙扎。

賽爾看見自己的對手竟如此狼狽,正大感不解,這時女孩抬起頭,用畏懼的眼神看著艾克賽爾。

(是凡人?)看清楚女孩的五官和膚色,艾克賽爾這才確定,眼前的女孩並不屬於魔界。

『沒錯,正如你所見,不用懷疑。』

說話的人好像看透了艾克賽爾的疑惑。艾克賽爾循聲望去,發現場邊看台上有幾個人影,而在正中間坐著的,正是冥王艾加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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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來自魔界~第三章:殺與不殺~》

《第一篇:來自魔界~第三章:殺與不殺~》

艾加司是當今魔族的領主,也是菁英培訓計畫的主導人,且身為高階法師的艾加司有時會指導術法,對賽爾而言並不陌生,但賽爾向來對艾加司這個舊式官僚沒有好感。

(艾加司……這傢伙又在打什麼主意?)賽爾狐疑地暗忖。

『看見那個ㄨ記號嗎?艾克賽爾。』艾加司用沙啞平緩的嗓音問道。
『看見了。』賽爾轉身面向少女。
『往交叉點用力刺下去。』艾加司的嗓音依然平靜不帶感情。
『什麼?』賽爾錯愕,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用你的劍。』艾加司不理會賽爾的疑問,直截了當地下了命令。

少女緊張地看著賽爾,賽爾則若有所思地看了少女一眼,頓了一會兒,才將手移向劍柄,緩緩地拔劍。

『快一點……』艾加司吆喝:『不要浪費我們的時間!』

賽爾聽命,倏然將劍抽出,習慣性地揮舞了一下,將劍身橫在眼前,兩眼注視著劍鋒。細長的微弧形單刃劍「魅影」,在昏暗中,散發著邪魅的幽藍色光輝。

賽爾踏進血泊中,緩步走近少女,平舉起劍,以尖端對準了胸口ㄨ記號的交叉點。

少女眼看著那銳利的劍即將刺進自己的胸膛,害怕地直發抖,連呼吸都斷斷續續地,渾身使不出力。索性閉上眼,別過頭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住恐懼,準備迎接死前的劇痛。但想到自己就要這樣痛苦地結束生命,淚水隨即從眼角滑落,身體又開始不停地顫抖。

賽爾看見少女的反應,不禁停住了動作,猶豫地皺起眉頭。

不,打從拔劍之前就猶豫了。

(為什麼要我殺一個不能反抗的人?這算什麼考驗?)

賽爾反覆思索,仍然無法瞭解眼前的安排是何種用意,這顯然不是在考驗他的武藝,他並不想無故殺傷眼前的少女,對於命令卻必須遵從,賽爾頓時陷入左右兩難的窘境。

(地上會有這灘鮮血……莫非布魯……)賽爾腦中閃過比自己早進場的布魯,還有那若有似無的號叫聲。

『怎麼?下不了手嗎?』艾加司注意到了賽爾的異常舉動,試探性地問道。

艾加司的詢問,令賽爾再次回過神,雖然無法掃去心中的疑慮,賽爾仍然舉起劍,作勢要刺。少女則因為聽到剛才的對話,鼓起勇氣張開了眼,往前一看,看見眼前停住的少年身影,和他那猶豫不決、內心掙扎的眼神。

賽爾目光同時也落在少女的雙眼,為此再次停住了動作,兩人對望了片刻,一種憐憫的情緒在賽爾心中擴散。

眼前的少女畢竟不是面目猙獰的猛獸,而是和自己相近的凡人,賽爾從來不對自己的同類下毒手,比武練習時也總是分外小心,不曾殺傷對手。

以往被自己殺死的那些兇惡猛獸,在臨死之前,都會露出一種神情。那神情,包含了絕望、求饒、痛苦、怨恨等,許許多多的意念。賽爾總是在練習結束後,冷漠地看著這些瀕臨死亡的神情,體會著牠們想要表達的一切心緒,直到牠們不再動彈。

賽爾曾經為此憐惜過那些慘死的野獸,甚至記得他們每一個的死狀。但他現在面對的不是猛獸,而是一個人,一個人類女孩。當她被屠殺,臨死的那一刻,會有什麼樣的神情?

一個悽慘的景象閃過了賽爾的腦海中,同時一陣強烈的嫌惡感從心裡擴散開來。想到這裡,賽爾的肅殺之氣頓時消失。

沉默了半晌,賽爾緩緩將劍放下,表情由緊張掙扎,逐漸轉變為放鬆。

少女對此有點錯愕,但也暫時鬆了一口氣。

艾加司則由嚴肅轉為憤怒,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用嚴厲的目光凝視賽爾。

『看來我花了十幾年,只是培養了一個連殺人都不敢的懦夫。』艾加司冷冷地說道:『艾克賽爾‧薩斯比安,你願意效忠魔族之王,以守護我族為己任嗎?』
『願意。』
『你願意無條件服從王的指令,消滅我族的敵人嗎?』
『願意,但……』艾克賽爾答道:『我只是不明白,這樣的考驗有什麼用意?』

艾加司沒有回應,身邊的眾官員則開始低語。

賽爾將手按在胸前道:『用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來測驗菁英戰士?真是笑話。』
艾加司從容地反駁道:『面對兇惡的猛獸,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你,卻被一個嬌小少女難倒了,難道就不是笑話嗎?』
『我不需要用這個方式證明我的勇氣,請允許我換個對手吧。』

這漠視權威的說話方式令艾加司有些不快:『你是質疑我的決策,還是要求我說服你?』

看著艾加司威嚴的臉孔,賽爾沒有答腔。這的確是自己想要的回覆,但賽爾不敢繼續說下去,畢竟艾加司位高權重,質疑,是嚴重的冒犯。

艾加司看出賽爾心中有疑慮,便嘆了口氣道:『看在是你的份上,我就解釋給你聽吧。包括你在內,艾克賽爾,你們十三人是我在十八年前,為了創造出能夠繼承魔王器的傳承者,而特別培育出來的優生魔族。』

(培育出來?)賽爾聽了,心裡一陣狐疑。

賽爾從小就在魔王城接受訓練,對自己的父母和身世一無所知,所有長大後聽到關於自己身世的故事,都說賽爾原本是個流落街頭的棄子,因為體質優異而被帶到魔王城中接受試煉。現在聽到自己原來是被培育出來的,賽爾雖然半信半疑,卻難免一陣心寒,因為艾加司向來需要靠吃人以延續生命,而他所吃的,就是由秘密機構培育出來的「養殖人」,那些人的存在意義,與牲畜無異。

艾加司繼續以平穩的語調陳述道:『我花了幾年時間從眾多樣本中,選出了最優秀的十三人,加以深造。而培育你們的目的,就是讓十三器分別覺醒後,有足夠強大的身體可以依附、駕馭魔王之器,而覺醒後的你們,也會因此得到無比的力量。』
『覺醒?』
『沒錯,說明白點,你的真正樣貌,在十二歲那年接受魔王之器時便決定了,它一直都封在魅影的核心,必須藉由覺醒儀式來釋放它,之後,你才會是真正的樣子。每個人覺醒的條件都不同,魅影劍是將純淨的靈魂吸入核心……』艾加司攤開雙手:『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了,這不是一般的練習或測驗,而是一場儀式,讓你們十三個新生代覺醒的儀式。』

『在覺醒之後呢?我們又要做些什麼?』艾克賽爾追問。

『首要的任務,就是帶回更多的凡人靈魂,好讓沈潛三百年的魔王可以重生,如此,便可以改變我魔族的命運。總之在覺醒之後,「它」自然會告訴你該怎麼做,你暫時不需要煩惱這些……』艾加司指著少女胸前的ㄨ記號:『聽我的話,你會喜歡覺醒後的樣子,何況你是十三人裡最優秀的,也讓我看看你可以強到什麼地步吧。』
『你說「它」將會主宰我的意志嗎?』賽爾再問。
『確切的說法,是藉由「它」引發出你真正的潛質。』艾加司明白賽爾的疑慮更深了,若再解釋更多,恐怕賽爾不會乖乖從命,只好先半哄半騙。

(到人界帶回更多的靈魂?真正的樣子?)艾克賽爾思考了一會兒:(屠殺無辜凡人?我只是個傀儡?一劍刺下去之後,我就不再是我了嗎?)艾克賽爾恍然明白自己的使命,但是,他不願接受這些事實。

這些責任與他從小激勵自己向上的信念相違背,尤其是自己將被另一個自我主宰這件事,賽爾絕對不能接受。艾克賽爾將劍收回護鞘,站直身體,抬頭望向艾加司。

『我拒絕!』

這個答覆讓艾加司促緊眉頭,眼中泛起了怒意。

『我明白我族與神族的恩怨,也知道我的誕生是為了與神族對抗,但凡人畢竟不是我們的敵人。我專心學武,希望自己夠強,好能夠守護族人。為了抵抗神族必須傷害無關的凡人,這不符合當初教給我們的信條,不勞而獲的成就,我也不會接受。要變強,我自有本事,我相信自己不會辜負你的期望,請允許我拒絕參與儀式。』

賽爾用堅決的口氣表明心意。

『況且,這儀式既然是必經的過程,為何要故作神秘,到了這一天才讓我們懵懵懂懂地接受安排?若殺了人就可以得到無比力量,又何必花十多年的時間培育我們?矛盾連篇,叫我如何接受?』

少女面對這戲劇性的變化,看得目瞪口呆。

賽爾肆無忌憚地當著眾官員的面對自己不敬,艾加司不禁暴怒:『混帳!公然忤逆我,知不知道有什麼下場?』

賽爾不動聲色,並以叛逆不屑的眼光看著眼前這位憤怒的老頭:『忤逆?你們從前就教我要消滅危害魔族的人,這我絕對認同,但什麼時候不殺凡人也是忤逆了?不合信條的事,我不接受!』
『我的話就是信條!』艾加司憤然起身,怒不可遏地大喝:『艾克賽爾,魔界沒有人能忤逆我的命令,就算是你也一樣沒有特權!』

賽爾不作聲,心想艾加司不可能殺死自己培育多年的珍貴人才。但,若艾加司要親自逼自己就範,賽爾並沒有能力反抗,想到此,仍不免有些緊張。

艾加司停止吼罵,一面用威嚴的眼神凝視著賽爾,一面思考該如何處置賽爾。隨行觀禮的眾官員不敢多嘴,艾加司儘管素來嚴厲,如此的盛怒卻十分罕見。

(這小子太聰明、太自我了,一直都令人討厭!……儘管這樣,這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總有一天會需要他的力量,但如果不覺醒,我也沒辦法用他……)艾加司在心中暗自盤算著:(如果強迫他就範,精神中缺乏殺意,覺醒的效果會大打折扣,不行,這樣不行,吸取第一個靈魂時的情況將會決定一切,務必慎重。)

艾加司一時之間想不出該如何解決眼前的窘境,面對將是重要力量卻又頑劣的賽爾,實在是又愛又恨。

(要讓他有殺意、有企圖、有怨恨,我要怎麼將這些意念加諸於他?)想到此,艾加司心生一計:(如果不求立即有效,倒是有個辦法……如此,就算覺醒的時間晚個半年到一年,也不至於影響計畫的進行。就這麼辦吧。)

沈思了好一會兒,艾加司緩和了怒氣,用平穩的語調問道:『你真的這麼固執?破例殺個人都不肯?』
『我厭惡以強凌弱。』賽爾答道。
『若不是因為你優秀,像你這樣叛逆又自以為是的人,早該被處死了。你不願履行我賦予你的使命,給你些懲罰也無可厚非,你覺得是不是?』艾加司面帶譏諷的笑容說道:『既然你不忍心屠殺凡人,乾脆讓你到人界去和他們和平相處,如何?』
賽爾了解艾加司的意思:『在那之後,我的一切不受你們干預吧?』
『我們也沒必要干預,不過……如果你回心轉意,歡迎隨時回來,我可以對你既往不咎。』
『我不會再回來。』賽爾堅決道。
『呵呵,話不要說得太早。現在,我判決……艾克賽爾,悖逆首領,將逐出魔界,六小時後執行。』

見到艾克賽爾正中下懷,艾加司不禁暗喜。祭司官和觀禮的眾官員們開始小聲議論著,似乎對裁決有些異議,只是不敢當場提出。

『你還有話要說嗎?艾克賽爾。』見賽爾還站在原地不動,艾加司隨口問道。
賽爾看了看跪在一旁的少女:『把這個凡人放回人界吧。』
『好,反正地牢裡還有很多,你喜歡她,就當作惜別禮送你吧,呵呵……』

這刻意的嘲諷令賽爾不太痛快,彷彿在諷刺賽爾是為女色而心軟。

隨後,艾加司吩咐衛兵將少女鬆綁,並叫賽爾整理行囊,回房聽候判決。

賽爾回頭看著少女,少女被鬆綁後,手腳可以自由活動了,於是站起身來,但仍然驚魂未定,不安地看著四周。見到少女不知所措的模樣,賽爾微微一笑,但一想到自己的命運,立刻又陷入沉重的心情中。

這時少女抬起頭,看著艾克賽爾憂鬱的表情,想說些話,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就這樣,少女和艾克賽爾沈默地對望了好一會兒。

儘管少女仍然不信任魔族,也不敢認定自己已經安全了,但剛才的事情全看在眼裡,令少女不得不好奇眼前這個魔族少年,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看著賽爾憂鬱的神情,少女這時才想清楚,這個少年為了不殺自己而必須吃上不少苦頭。

『不是你的錯,妳是無辜的。』艾克賽爾看出少女眼中透露出的思緒,便直接開口答道。
少女被這突然的話語嚇了一跳:『呃……謝謝你救了我……』
『不必謝了,我們根本不該將妳帶來魔界的,又怎能說是救了妳呢。』說完,賽爾仍然一臉憂鬱。

少女聽了這番話,對眼前這位少年有了不同的看法,他似乎是個可以信賴的人。說來不可思議,魔族之中竟也有人會袒護凡人。少女不禁對賽爾產生了好奇。

『請往這邊,跟著我來。』出口的衛兵對賽爾和少女喊道,指示他們離場。

這時從一旁傳來女性的掙扎哀號聲,兩個衛兵架著另一個犧牲品:另一個凡人少女,摔進剛才的血泊中。接下來,不知道會由誰來屠殺她。賽爾對這個景象非常厭惡,對於艾加司的手段十分不屑,卻也無能為力,只好眼不見為淨,離開這不義的刑場。


才剛走出場,賽爾立刻感覺到許多強大的邪氣。

剛才通過考驗的伙伴全部聚在這裡,眼前的這些「朋友」令他十分錯愕。他們的外表和氣質有明顯的改變,原本似凡人的樣貌,此時都變成了令人不寒而慄的冷酷模樣。

他們正在互相炫耀自己全新的力量與新的面貌,兩年來一直在武術場上敗給賽爾的朋友們,現在光是氣勢便強得嚇人。

賽爾現在終於瞭解,這就是艾加司說的「真正的力量」。

他們注意到有人出場,目光全都投向了賽爾,一個原本背對著出口的熟悉身影也轉了過來,他是布魯,原本就結實的身材變得更壯大了。布魯見到賽爾之後,表情很疑惑。

少女看見這些人恐怖的模樣,恐懼地低下頭,不敢正視他們,只管緊跟著衛兵的腳步往前走。

(這真的是布魯嗎?)賽爾看見眼前這些變得陌生的朋友,說不出話來。眼中剎時閃過他們屠殺凡人的模樣,想到場中那灘血泊,和潑濺般的血痕,賽爾便下意識地迴避他們狐疑的目光,逕自向前走。但布魯隨即伸手攔住了去路,賽爾不得不停下步伐。

『這是怎麼回事?』布魯問道。
『你殺了人?』賽爾反問道,兩眼看著遠方,刻意不正視布魯。

先是看見少女活生生地走出來,接著看見賽爾這樣的反應,讓布魯立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以他對賽爾的瞭解,不難想像賽爾現在的心情。

『沒錯,需要這麼大驚小怪嗎?』布魯故意擺出吊兒郎噹的模樣說道。

賽爾在心裡回想著眼前這位兄弟般的朋友,他從前的樣子,還有過去兩人一起奮鬥的情景,接著想到他們都為覺醒而不惜放棄自己的心性,便忍不住斥責道:『為什麼要出賣自己?』
『出賣?呵呵,你說這是出賣自己也行,至少我覺得很划算。你看我,比以前強大多了不是嗎?多麼美好的力量!』

布魯說得輕鬆自然,彷彿認為只是殺個人罷了,沒什麼好在乎的。

賽爾出手抓住布魯的衣襟,憤怒地斥責道:『用這種方法得到力量,值得驕傲嗎?你不是總是揚言要憑自己的實力勝過我嗎?你從前的尊嚴到哪去了?』
『一個總是站在頂端鄙夷一切的人,今天竟突然關心起我的尊嚴來了?』布魯冷漠地回答道。

賽爾怔住,布魯的眼神中帶著埋怨,甚至可說是恨意。賽爾想不透,這話到底是布魯說的,還是那扭曲的心性在胡說。

這時,布魯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地對著賽爾大喊:『喝!』這一喊的同時,布魯身上爆出火燄一般的炎熱邪氣,往四周衝出,賽爾迎面受到這突然的衝擊,硬是被逼退了兩步,雙手被灼得刺痛,待站穩,只見布魯得意地微笑著。

『的確不同凡響吧?』布魯對著狼狽的賽爾笑道。

賽爾不再說話,眼前的布魯顯然人格已經變了,已經被另一個布魯侵占了。

(其他人一定也是一樣。)賽爾不願意多作停留,壓抑著內心的憤怒與失望,繞過布魯快步離開。

『賽爾!』布魯大聲叫住賽爾:『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我告訴你,你現在這樣子也同樣令人看不起,不,簡直讓我失望透了。』

賽爾停下腳步,很想斥責布魯,卻不知該怎麼開口。

布魯繼續說:『倘若你認為靠自己的努力就能夠強,那也無妨,但你最好能夠證明。我可要告訴你,下次較量,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你最好有心理準備。我絕不讓自己輸給一個退縮的人。』

(原來這樣叫做退縮呢……但是布魯,我想你是不會這樣說話的……)賽爾繼續往前走,不想再看他們一眼,從小和他情同手足的朋友們,已經不再是原來的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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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爾魔界館:http://www.xire.idv.tw
《魔族流放者》2004年八月上市,紫宸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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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來自魔界~第四章:放逐~》

《第一篇:來自魔界~第四章:放逐~》 以精神力啟動空間傳送術,會消耗施法者不少體力,為了能夠運送大量的魔獸或是軍團,魔族在城中設置了幾個傳送術增幅器,可以用一個人的微薄之力,傳送體積龐大的物體到指定地點。伊穆魯是這個裝置的管理員,曾擔任數十年的術法研究者,也曾經教導十三位儲備菁英許多知識。

年老的伊穆魯,留著一頭白髮和長長的鬢鬚,戴厚重的眼鏡,身體還硬朗,不需要拄著柺杖行走,但手並沒有閒著,一根長長的老舊煙斗隨時不離手,就像原本就長在他的手上一樣。

伊穆魯指引少女站在裝置上,準備鎖定座標。
『要傳送到什麼地方呀?』伊穆魯問道。
『你住在哪裡?』賽爾問少女。
『南克里克區。』
『是南克里克呀……』伊穆魯皺了皺眉,口中唸唸有詞地開始操作裝置。

調整好座標後,接著啟動開關,傳送裝置便開始運作,發出由低沈逐漸升高的聲響。一顆顆光點開始在少女身旁凝聚,這些光點不斷增加、變大,逐漸將少女全身照得雪亮,沒見過這景象的她,顯得有些不安。賽爾目送即將回到人界的少女,少女也不知所措地望著賽爾,兩人四目相對。

『我叫莉兒,莉兒‧納依夫蒂。』少女手按胸口說。
『艾克賽爾。』賽爾簡潔地回答。

莉兒似乎還想說些什麼,沒來得及開口,便被一陣刺眼的電光包圍,強光一閃後隨即又暗了下來,裝置上的少女則消失無蹤。

『南克里克區……是怎麼樣的地方?』賽爾隨口問道。
『一個沒什麼人的地區,現在是荒廢的城鎮,富有的人都移居到大城市了,少數人在那附近郊區從事農業。』
『喔……』
『你就這樣讓她走了,放棄大好將來,還要被流放,不覺得後悔嗎?』伊穆魯拿下眼鏡擦拭著。
『我認同自己的決定。』
『所以你打算到人界去定居?』伊穆魯瞇著眼,勉強看著賽爾的身影。
『去哪裡無所謂,鬧到如今的局面,我不想留在這裡,也不會想回來。』
『話可不要說得這麼絕對,這種事情我看多了,像你這種年輕人啊……』

說到一半,伊穆魯戴起眼鏡,瞄到賽爾不以為意的表情,似乎在告訴伊穆魯:不必費心了,說什麼我也不會心動的。看著賽爾從小長大的伊穆魯,很熟悉賽爾的性格。

『唉……好吧,說不動你這個年輕人。』

賽爾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個苦笑。

『去整理行囊吧,我在這裡等你。』伊穆魯拉了一張椅子坐下,從口袋掏出煙草袋,抓了一撮放進他的寶貝煙斗點燃,隨後吞雲吐霧了起來。

賽爾轉身離去,回到他居住十多年的房間。在地下層的某區,走下一小段迴旋梯,是個圓形交誼廳,交誼廳四周有十三個房間,房門分別標示著古文字的一到十三,第七號便是賽爾的房間。

賽爾打開房門,走進了房間,房裡空間不大,除了靠牆的書櫃、衣櫃,一張單人床就佔去其餘部分的四分之一,加上一些簡單的擺設,看起來頗擁擠。房間沒有窗戶,除了房門上的小投信口,只有天花板用鐵網封住的通風孔,很悶,但是容易保暖。

與賽爾鄰居的十二個房間,是伙伴們的住處。現在只有賽爾一個人回來,相較於平常的氣氛,現在是異常的安靜。

賽爾解開長劍和大衣,坐在床板上,深呼了一口氣,想讓自己先放輕鬆,但安靜的房間,卻讓賽爾一直聽見自己耳朵的嗡嗡聲。環顧房間四周,有許多具有紀念意義的東西:生日禮物、競技優勝錦標、希爾為自己畫的肖像畫,賽爾停住目光,凝視畫像一會兒,接著起身將畫取下。

(希爾,你會怎麼抉擇呢?你也會殺人嗎?)

希爾是個多才多藝的女子,有著沈穩內斂的氣質,若沒看過她的身手,絕對無法想像她是被選拔出來的戰士。希爾的雙手有特殊的魔力,可以治療生物的損傷、疾病,在魔族之中,這種能力極為稀有。此外,她還能操控魔性植物,並懂得調配藥物。

在賽爾和布魯實力還不相上下的時候,兩人常常在練習時受傷,不是被打傷,就是用力不恰當,或勉強做出高難度動作而傷到筋骨。在賽爾的獨門劍術尚未成熟之前,賽爾在練習中扭斷手腕是家常便飯,特別是和蠻力十足的布魯對戰之後。

希爾總是在兩人對戰時,特別留意賽爾的動態,只要賽爾受傷退場,便趁大家沒注意,若無其事地伸手按賽爾的傷口,不用多久就可痊癒。

這貼心的照顧只有賽爾獨自擁有,從來不需要等賽爾開口要求,如果要問為什麼,恐怕連賽爾自己都不瞭解。長久下來,這個互動就成了兩人的默契,也就因為不需要花時間養傷,賽爾比其他人有更多的機會練功。

說起來,幾年前第一次突然被希爾的手緊握時,也是個令人臉紅心跳的體驗。

剛滿十四歲時,有一天,和往常一樣的武術比試時間,大家都在驗證自己研究的武術是否實用。

賽爾當時剛開始嘗試自己的新想法,卻因為無法上手而表現得比以往差勁,輸給了大多數的伙伴,被修理得很慘。賽爾卻固執地屢敗屢戰,想要在每週只有一次的比試課,試驗出他的想法有哪些缺陷,應該如何修改,並且在修改後馬上再上場驗證,這使得賽爾的身體吃不消,十幾場對戰下來,手臂都伸不直了,握武器的時候還抖個不停。最後一場和布魯對戰時,武器更硬生生地被彈飛出去,賽爾退場後已經是筋疲力盡。

希爾從一開始就注意到賽爾的失常表現,比試課結束後,賽爾沒有跟著其他人離場,對其他伙伴的叫喚也不理會,逕自坐在牆角沈思。這正符合他天生冷酷孤傲的性格。

『你不跟大家一起去吃飯嗎?』希爾走到賽爾身邊,雙手抱膝蹲了下來。

整個練習場只剩下他們兩人,肩對肩,貼著牆角,一蹲一坐。因為距離太接近,希爾的衣袖輕輕地接觸到賽爾的右手臂,這若有似無的接觸開始令賽爾思緒不寧,想要說話卻沒話可說,想閃躲卻不能動彈。

倒是希爾先開了口:『你這樣偏執,不怕把手給廢了嗎?』

希爾依然抱膝蹲著,側過臉看著身邊那比她矮半個頭、還沒完全長高的少年郎,等著回答。

『休息幾天就沒事了。』賽爾回答。
『不會痛嗎?』希爾又問。
賽爾停頓了一下:『……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喔……』

希爾沒興趣再問下去了,再問恐怕還是那個答案吧,一個沒經過大腦思考的回答。

希爾嘆了一口氣:『手借我一下。』說完便轉過身面向賽爾跪坐,左手按著他的右肩,右手拉起手腕,輕輕地吸一口氣,閉上雙眼,開始用她與生俱來的能力,為賽爾治療。

這舉動令賽爾嚇了一跳:『你!這……』才轉過頭,看見希爾的臉近在眼前,近得連睫毛都可以清楚的算出來,這讓賽爾倒吸了一口氣,臉頰紅到發燙,心怦怦地跳。即使從小大家就相處在一起,但希爾畢竟是個女孩子,有女孩子的輪廓,有細緻的皮膚,還有少女的淡淡體香。

對青春年少的賽爾來說,這的確太讓他驚訝了。

一會兒後,希爾睜開眼,鬆開手,回到先前的蹲姿,隨後又站起身,彎著腰,拍拍褲管上的灰塵。賽爾試著將手伸直、握拳、舉高,竟完全感覺不到有受過任何傷痛。

『走吧,再不走,東西會被吃光喔。』希爾燦爛的笑容,好像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從這一天開始,賽爾開始注意到練武以外的事:和伙伴的互動。

某天。

布魯注意到了希爾的「小動作」,驚奇地問道:『咦?你們在做什麼?』

希爾立刻鬆手並往一旁走開,賽爾將剛才受傷的右手插進口袋,轉過身來面對布魯,不發一語。
『喂喂!我沒有看錯吧?希爾牽你的手做什麼?』布魯湊到賽爾面前問。
『沒什麼……』
『喔?那你手裡藏了什麼,讓我看看。』布魯作勢要動手拿。
賽爾伸出右手攤開手掌:『真的沒有。』

手掌裡的確沒有東西。

『唔?那你們剛才那是什麼意思呀?』
『不關你的事……』
賽爾正要收手,卻被布魯一把抓住:『等一下!剛才你的手明明腫得跟什麼一樣……。』

賽爾的手腕已經消腫,關節也已經可以靈活動作了,勉強只看得出「些微」的瘀青。布魯一向不是頂聰明,但他這次想的可沒錯。

『這麼好?我也要。』說完便面帶微笑走向希爾,展示他手臂上的擦傷:『嗯!我也受傷了。』
但希爾並不想幫忙:『在你身上,如果找得到任何傷是別人打的,我就幫你治療。』

布魯一愣,這個擦傷是自己不小心跌的,至於其它的小傷,仔細想想,也都是自己弄的。布魯吃癟了,轉過頭來,用一副有點可笑的表情瞪了一眼賽爾。

賽爾聳聳肩,做出「別瞪我,又不是我的錯。」的表情。

那已經是三四年前的事了,至今和希爾之間也只是保持淡淡的友誼,未曾再更進一步。賽爾將自己的肖像畫掛回牆上,這麼大的東西可能帶不走,也不確定自己想不想帶走,如果帶走行李也會同時帶走回憶,那麼真的不知道該不該帶了,索性躺回床上,慢慢思考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幾個小時後,有人來敲門,是傳令員,通知賽爾準備好,半小時後到議會接受艾加司和眾議員的判決,這也表示留在魔界的時間剩下不多了。然而,賽爾其實並不想聽候判決,他根本不願意再見到艾加司的嘴臉,賽爾之所以無所事事地在房間消耗時間,並不是在等判決,而是想看看,有沒有人和他一樣,違抗命令,然後自然的回到這裡來。以現在的情況來判斷,顯然是沒有人會回來了,賽爾只好死心,拿起長劍和大衣,走向傳送塔,打算不聽判決,自己到人界流浪。


覺醒的儀式結束後,艾加司和數十位幹部聚在議會廳開會,商討未來侵入人界的計畫,而現在正討論到其中一項臨時議題--對艾克賽爾的處置方式。

參謀長起身對艾加司緩緩地說道:『恕在下直言,艾加司大人……』參謀官的話向來比較受用,也比較敢於搶先發言。
『說吧。』艾加司乾脆地答道。
『我認為將艾克賽爾流放到人界並不是好作法。』
『何以見得?』艾加司冷冷道,似乎仍堅持自己的決策。
『艾克賽爾是極重要的力量,少了他,我們的策略計算必須更保守啊。』首席軍師語重心長地說道。
駕馭者的專任武術指導也應和道:『而且讓賽爾獨自在人界遊蕩,就算他有再強的能力,還是可能被神族獵殺,更何況人界還有陽光,沒經過覺醒的他,是無法在陽光下發揮能力的。』
大祭司接口道:『以我的看法,剛才在儀式上的情況,大人大可以強迫他刺殺牲品,一旦刺下去,艾克賽爾叛逆的人格也就消失了,問題也就解決了……』

話還沒說完,艾加司不友善地瞄了大祭司一眼。

大祭司一驚,只好倉促地收回發言:『……只是在下的淺見。』
『你們說的這些我都想過了。』艾加司冷淡地說。

聽到艾加司這句話,大家都沈默了。

『那小鬼不懂事,就讓他去見見世面吧,讓他看看人類的醜惡,看看人類如何嫌惡他,讓他體驗在陽光下的無力感,讓他知道我魔族十八年來是如何的照顧他、保護他。』艾加司繼續沈穩地說著:『等他吃了虧,想起在魔王城裡受到的寵遇,他自然會乖乖回來。』

賽爾的武術導師追問:『如果艾克賽爾在回來之前,不幸被神族殺死呢?』

『如果他會被神族殺死,這麼無能的人就讓他死了算了,魅影劍會在主人死後自行回收到魔王殿。何況,就算他死了,也只是靈魂被魅影劍封印而已,我們只要找個人代替他就行了。』艾加司不疾不徐地說道:『艾克賽爾的宿神還封印在十三王殿,而艾克賽爾還沒經過覺醒,只要及時切斷生命連結的約束,就算他死了,我們也不會有多大的損失。』

駕馭者在死亡的時候,靈魂會被十三器的核心收回並封印,若核心被破壞,駕馭者會化為烏有。生命連結是駕馭者和十三魔神之間的共生契約,在契約之下,彼此的生命是相通的,駕馭者死亡,對應的魔神也會死。

契約訂定的目的,是讓沈睡的魔神能夠被啟動:魔神在駕馭者第一次覺醒時啟動,並將部分意志灌輸給駕馭者,使成為魔神暫時的寄宿,操控駕馭者直到達成第二次覺醒的條件,第二次覺醒後,魔神便可解開封印,離開十三王殿,正式和駕馭者合而為一,變成最終型態。

十三王殿是個完全封閉的圓形大殿,在魔王城的某處,沒有入口,除了艾加司和幾位大祭司,沒有人知道正確的位置。大殿的中央有一個圓形平台,平台和四周的牆壁之間是不見底的深淵,四周牆上有十三個凹進牆中的區間,彼此以柱子分隔。

每個區間,都被玻璃一樣的堅硬半透明物質填滿,許多區間的玻璃質透出不均勻的光線,使得封印在其中的魔神身影若隱若現,這表示魔神被啟動了。大殿中,只有兩個區間還沒亮光,一個顯然是賽爾的魔神凱爾波斯,而另一個,則不得而知了。

『還有其他的高見嗎?』艾加司環顧眾臣說道。

聽完艾加司的表態,眾人只能長長嘆一口氣,大家似乎都還想說些話,卻一時詞窮,不知從何說起。

見大家沒有打算發言,艾加司便接著說道:『我已經派人傳喚賽爾了,半小時後,我就在這裡宣判裁決,現在進行下一個臨時議題!』

眾官員開始準備下一個議題的資料和發言。在這同時,賽爾正邁向通往人界的路:傳送塔。


『我準備好了。』

伊穆魯聞聲,停止沈思,放下煙斗,看見眼前說話的身影,隨即露出懷疑的表情。

賽爾挺拔地站立著,身穿黑色的皮質風衣,肩披黑色皮質短斗蓬,長褲、腰帶、靴子、劍鞘的綁帶全都是用相同的皮質量身訂製的。

這身裝備是賽爾的專屬套裝,是武術評鑑首獎的獎品。皮質取自黑龍的腹側皮,防水、防燒、柔軟、強韌、耐磨、防割、質輕,穿起來就像自己身體的一部份,毫不累墜。胸前銀製的古文項墜,是全身唯一的亮點,古文的意思是「數量七」或者「第七個」,這個項鍊可以壓制邪氣,避免被發現行蹤。

讓伊穆魯懷疑的是:賽爾沒帶其他東西,諸如換洗衣物等旅行用品,一概沒看到。

伊穆魯皺起眉頭問道:『你不像要出遠門的樣子呢,知道自己要去什麼地方嗎?』
『不過是個被流放的犯人,有這身衣服已經不錯了。』
『你這樣撐不過三天的,人界可沒有免費的食物和住處喔。』伊穆魯搖搖頭。
『喔?』

賽爾不知該怎麼回答,但信心沒動搖,覺得小問題不需要煩惱。

『要知道你在人界沒有朋友,凡事得靠自己打理。』伊穆魯起身走向賽爾:『喏!這給你,在適應新環境之前會用得到。』伊穆魯拿出幾枚金幣,放在賽爾手中。
『謝謝。』賽爾將金幣收進口袋中。
伊穆魯轉身走向操作台:『艾加司王安排你到哪裡?』

伊穆魯不知道艾加司有何安排,賽爾沒有聽判決,瞬間,一個直覺閃過賽爾的腦中。

『南克里克區。』
『喔?』伊穆魯有點驚訝:『這麼巧,我根本不需要更改位置。』
『人煙稀少的地區,容易棲身。』賽爾補了一句。
『是有點道理,喏!該你站上去囉。』伊穆魯用左手指向裝置,右手則扶著開關。

賽爾走向裝置,站上定位。伊穆魯啟動開關後,裝置開始運作,周圍的空氣開始凝聚出光點。

伊穆魯走到賽爾面前:『後會有期了,艾克賽爾。』
『不是後會有期,我不會再回來了。』賽爾揮揮手。
『喔,不。』伊穆魯吐了一口煙:『我有預感,我還會再見到你。』
『呵,難道你想發明另一個裝置把我叫回來?我可不准你這麼做。』
『哈哈哈,我老了,想做也做不出來了啊。』伊穆魯笑瞇了眼,擠出親切的皺紋。
『無論如何,伊穆魯先生,非常感謝你的幫忙。』

賽爾對伊穆魯行了一個禮,畢竟,失去了一班情同手足的朋友,臨行還有人對賽爾如此照顧,真是難得。

『一路順風了,年輕人。』

說完,一團光包圍住賽爾,發出強大的閃光和聲響,當光團暗下來時,裝置上什麼也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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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來自魔界~第五章:人界~》

《第一篇:來自魔界~第五章:人界~》 夜裡,在幾棟廢墟般的公寓間,有片小空地。空地上堆放了生鏽的車殼、廢輪胎,以及一些電器和垃圾,只要有一陣風吹過,到處都會響起垃圾摩擦地面的聲音。除了這些廢棄物,空地四週還有一些老鼠,在破舊的牆垣和垃圾堆裡穿梭。

黑暗的空地上,忽然爆出一道強光,夾帶著閃電般的火花,打破了寂靜。老鼠被嚇得紛紛竄回巢穴,在空地上遊走的幾隻野貓也倏然壓低了身子,警戒性地注視著這道光,瞳孔都縮成了細細長長的。

不久,這團光漸漸暗了下來,剩下一些放電般的火花在空氣中游動,一個細瘦的人影出現在其中。

那是個身上帶有不祥氣息的訪客。動物的直覺比較敏銳,老鼠、野貓、電線杆上的烏鴉,都不約而同地逃離空地,牠們不習慣這種壓迫感,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壓迫感,那是來自魔界的戰慄之氣。

賽爾張開眼,吸進了一口人界的空氣,看看四周,一片漆黑。對從魔界長大的賽爾來說,想要在這黑暗中看見什麼並不困難,但荒涼的景象讓賽爾不禁懷疑,這裡真的是人界嗎?

如果不是空氣中的氣味與魔界不太相同,賽爾真的會以為自己被送錯地方。

這塊空地是一個住宅區的中庭,大小差不多像個小公園,有三面是五、六層樓的公寓,剩下的那一面是街道,街道兩旁和中庭都有燈,但全被砸碎了。中庭有長滿雜草的花圃、堆積廢棄物的草皮,還有個乾涸的噴水池和一組髒污的雕像,景象非常蕭條。

留在這裡似乎不能怎麼樣,賽爾決定看看附近的情況,先瞭解環境,於是走向街道,沿著一片漆黑的街道不斷地走。

走過一段距離之後,賽爾看見前方不遠處,一家商店的前廊,有根霓虹燈管正吃力地閃爍著,好像就快要燒壞了。賽爾走到燈光下,藉著這燈光,可以看見商店的牆上,有許多噴漆塗鴉,有一個眼神空洞的臉譜畫,和一些帶有特殊意義的符號。

賽爾沒見過這些東西,不明白這塗鴉是象徵著什麼,於是也不多做停留。再向前走一段路,賽爾見到兩個枯瘦、憔悴的男子,蹲在路邊,吸食著煙捲,這兩人的手腳不時地顫抖,眼神呆滯且不時翻白。他們似乎沒有察覺到賽爾走近,賽爾也沒有打算理會這兩個人,逕自繼續向前走。

夜空中原本濃厚的雲層逐漸散開了,接近圓滿的月亮從雲層裡浮現,視野變得明亮了些。

賽爾走過了六個路口,仍沒見到有一戶人家亮著燈,也沒再遇到其他人。

(這是什麼鬼地方?)賽爾頓時感覺到問題的嚴重:(住在這裡不打緊,但食物怎麼辦呢?難道要吃老鼠?還是吃烏鴉?)

賽爾所預期的人界,和眼前的景象差太多了。

賽爾在一個寬廣的十字路口停下步伐,一面四處張望,一面在心裡暗罵道:(好個艾加司老賊,吃定我在人界混不下去。)儘管心裡是這樣想,但來到這個地方,終究是自己找的麻煩。

這時,賽爾似乎聽見了細微的說話聲,不過緊接著一陣風來,那聲音便被風聲掩蓋。但賽爾不認為剛才那是誤判,他很確定那聲音不是風造成的。

不久,風停了,賽爾於是靜下心來,豎耳傾聽。細微的聲音再次傳來,確實是有人說話,但聽不清楚是說些什麼。賽爾大略聽出了聲音的來向,便開始輕聲疾行,試著找尋聲音的來源,每到岔路,就靜下來再仔細聽聲音,找尋正確方向。

隨著人聲逐漸清晰,不久賽爾便聽清了,那是「救命」兩字,且是女性的聲音,此外還夾雜了其他人聲,賽爾循聲追到了一個巷子口。巷口停著兩部造型奇特的重型機車,車頭都朝向巷子裡。賽爾小心地走到巷口轉角處,側身貼在牆邊,探頭往巷子裡看去。

小巷子深處有四個人影,三個男子正和一個少女糾纏不休,其中一個男子身材明顯較高大,由於光線很微弱,賽爾看不清他們的服裝和臉孔,但可以確定剛才聽到的人聲是來自這些人沒錯。

(看起來不像好事情……)賽爾暗自想著。

『救命啊!啊呀!』少女繼續呼救。
『哈哈哈!儘管叫啊,沒有人會來救你的啦。』
『對啊,你以為這是哪裡啊?你再這樣叫,到時後會引來更多人來上你,嘿嘿。』
『說不定這小妞正希望被一群人一起來呢,你說是不是啊?小騷貨?』
『是喔……那她還真是來對地方了。』
『把那些弟兄們都叫來,可以排隊到巷子口咧。』
『是啊是啊,從來沒有人會像這樣自己送上門來的,機會真難得啊。』

三個男子,你一言我一句地調戲少女,少女則不斷掙扎著,但少女微薄的力量是無法應付這種局面的。

『唷!連外褲都沒穿就出門了呢,你們說這暗示著什麼呀?嘿嘿。』
『呼呼,你們快看,多麼細嫩的腿啊。』男子掀起少女衣服的下擺,表情淫穢。
『不要碰我!』少女驚慌之下,一陣亂踢,正巧一腳踢中了男子的要害。
『唔喔!』男子發出哀嚎,痛得鬆開了手。

少女想趁隙逃跑,身材最高大的男子隨即一掌打向少女臉,嬌小輕盈的身驅被打得撲向牆角的廢物堆,把堆積物撞倒一地,女孩痛得無法再站起來。

『想逃?別作夢了!我們有三個人呢。』大個子道。
『對啊,逃得了才怪。』
『嗚喔……竟敢踢我……』剛才被踢了一腳的男子把少女抓了起來:『待會兒妳有得受了……哼!』

這時,巷子裡的四個人正巧都走到了月光下,賽爾可以清楚看見四人的臉孔。少女此時已經無力抵抗了,只得任由那些囉嘍們處置。

少女的衣衫很單薄,只有長及膝蓋的灰色破舊衣服,連鞋子都沒穿。賽爾突然覺得那少女的身影很眼熟,正在回想時,恰好瞥見了少女胸前的紅色ㄨ記號。

賽爾見狀,連忙出聲制止:『喂!你們在做什麼?』

三人聞聲,一齊停下動作,看了看艾克賽爾。

『嘿嘿!你們看,還真的有人聞聲而來耶。』
『別急別急,照順序來啊,先在一邊觀賞我們精彩的表演吧。』
『可能要等很久喔,嘻嘻嘻。』

說完,三人同聲奸笑,根本不將賽爾當一回事。

『放開她。』賽爾冷酷地回答。

聽到這句話,三人的表情有點不悅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想要英雄救美是嗎?愣小子?』
『不想被打死的話快點滾!』

賽爾對他們的恐嚇充耳不聞,也沒正眼看這些人。他兩眼注視著少女,不發一語地走上前去,走近之後,認出那確實是他從魔界送走的少女。但賽爾有點疑惑,怎麼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她。

大個子被這目中無人的舉動給惹惱了,他迎面擋住了賽爾的去路,大聲吼道:『小子,用講的你是聽不懂?』

恐怕賽爾真正不懂的,是他自己為什麼會想要干預吧。賽爾本來不把大個子放在眼裡,但是他壯大的身軀擋住了視線,想當作沒看見也難。

待賽爾走近,大個子便奮力一拳朝賽爾的臉揮了過去:『我就讓你懂個徹底!』

賽爾迅速伸起左手,掐住那幾乎比他手臂粗兩倍的手腕,僅僅向後緩衝退了半步,便將重拳給截了下來。

『呃?』大個子對此驚愕不已,體格如此精瘦的少年,吃下這拳,少說也該彈飛到五步之外的。

然而,賽爾不僅站得穩穩的,連大個子也被穩穩地定住了,他現在不僅無法掙脫,手腕還被掐到痛得使不出力,頓時臉色大變,額頭也開始猛冒汗。

在大個兒身後的矮小男子,因為視線被遮住,完全看不懂發生了什麼事,便狐疑地問道:『喂!你沒問題吧?怎麼不趕快收拾他?』

從聲音判斷,這便是剛才被踢中要害的傢伙,說話的口氣像是三人中的首領。

『等等……馬上……不……嗚喔!……媽的!』大個子已經痛得撐不住了,臉上的表情也變得非常難看。
『生得這麼紮實的手臂,竟拿來打女人的臉?』賽爾嘆道,隨即抓緊大個子的左腕,往左轉身一扯,同時右手一記重拳打向大個子的臉頰。

大個子被賽爾一扯,身體猛向前傾,還沒時間反應,一記重擊打上了左臉,猛烈的撞擊力道瞬間將頭扭轉到了極限,頸骨和下顎關節發出了響亮的「喀喀」聲,頸部肌肉被拉到緊繃欲裂,牽動強壯結實的身軀,整個人飛出了三步才落地。

大個子被打倒在地後,身體便因激烈的痛楚而扭曲掙扎。這把另外兩人給嚇呆了。

正擒拿少女的男子見情況不妙,立刻將少女推開到一旁,掏出隨身攜帶的小刀撲向賽爾。賽爾不慌不忙地出手將小刀接住,只用了三個指頭,動作簡單卻力道十足,小刀如同刺進了石牆中,動彈不得。

賽爾慢慢扭轉小刀,那人發現手力無法與賽爾對抗,連忙鬆手出拳攻擊賽爾,但賽爾以更快的速度反制,一掌重重打向男子的身體,那人被打退了兩三步,便跪地捧腹,痛得蜷曲在地上,連一聲哀嚎也吭不出。

那矮小的男子見苗頭不對,轉身就要逃走,但跑沒幾步就撞上了牆壁。

矮子緊張地摸了摸牆壁,才大驚:(糟糕!就是為了非禮那少女,特地挑了個死巷子啊。)想到這裡,回頭一看,見倒地不起的兩個伙伴,還在痛苦掙扎的模樣,嚇得兩腿發軟,尿也失禁了。

『一分鐘!』賽爾將小刀向前甩出,刀鋒掠過矮子的耳邊,深深地釘進了牆壁,差點割下了矮子的耳朵。
『咦?啊……嘎……說啥?』矮子嚇得全身發抖,上牙打著下牙,話也說不清楚。
『給你一分鐘,把你的同伴帶走,走愈遠愈好,別再被我遇到。』
『是!是!』矮子驚慌失措地拉著另外兩人,跌跌撞撞地逃離現場。

賽爾嘆口氣,轉身看著躺在牆角喘息的少女。

少女的臉頰被打傷微腫,虛弱地看著賽爾微光中的身影,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善是惡,但心想:(會在這廢棄城鎮出沒的,恐怕也非善類吧。)

『又遇見你了。』賽爾說。

莉兒聽到這樣溫和的用語,疑惑地坐直身子,仔細端詳了賽爾的面孔,才眼睛一亮,露出欣喜的神色:『是你?』
『嗯,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原來是你,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莉兒站起身,整理一下已經被撕得有點破爛的囚服,撥了撥散亂的頭髮,露出了有點髒污的臉龐。

莉兒雖一身狼狽,但眼神卻沒有喪失光彩,仍然閃亮動人。

『他們不是你認識的人吧?』賽爾問道。
『不是,他們是這一帶的地痞。』
『原來人類會這樣對待自己的族人。』
『不,不是的,他們只是少數迷失良性的人而已,在這一帶出沒的人大部分都不友善。』
『那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我……這……』莉兒有點兒遲疑:『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莉兒很勉強地吐出這句話。

賽爾覺得這回答不太合理,她被送回來已經超過六個小時了,現在是淺夜,六小時之前應該還是白天,不可能看不到路。但賽爾也沒想太多,他不認為莉兒有任何理由騙他。

『那你要不要再找找看呢?我跟你一起走。』
『嗯,好。』

莉兒緩緩步出小巷子,賽爾則跟在她的身邊。現在有一個武功高手隨行,莉兒安心了許多。

『請問……艾克賽爾大哥?』
『嗯?什麼事?』賽爾被這樣稱呼,覺得渾身不對勁。
『你已經被流放到這裡來,不能再回去了嗎?』莉兒問道。
『是的。』
『那麼……艾克賽爾大哥,你……』
賽爾自認為年紀還不到被稱呼為大哥的地步,忍不住打岔道:『叫我賽爾就行了。』
『喔。』莉兒停頓了一下,繼續剛才的問題:『他們有安排住處給你嗎?艾克賽爾大哥?』
『……』

賽爾傻住了,一方面覺得這個問題很蠢,一方面他被稱呼三次「艾克賽爾大哥」實在很難受。

『我是被驅逐出來的,不會有安排住處的,我建議,不妨我們邊走,你邊為我介紹一下這裡的狀況,好讓我能熟悉這個環境。』賽爾試著引導話題,避免莉兒因為兩人彼此陌生,而說出一些不太正常的話。
『你想知道些什麼呢?』
『都行,你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吧。』
『嗯……』

莉兒皺眉苦思,過了許久,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這樣吧,能不能告訴我這個城鎮為什麼沒有人居住,原本住在這裡的人到哪裡去了?』賽爾見莉兒似乎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主動問道。
『喔……這裡幾年前還是鬧區,你所看到的每一戶人家都有人居住。』莉兒指著剛經過的一條巷子:『我小時候曾經住在這巷子過去的幾條街。』

賽爾順著方向望去,這巷子沒什麼特別,和其他地方一樣是漆黑不見底的暗巷。

莉兒繼續說:『七、八年前,新克里克城建設完成後,政府鼓勵原本住在南克里克的人遷居到新城市,年輕一代的人都過去了,學歷比較低的、年紀較老的,沒辦法在大城市謀生,只好留在這裡,我和家人也是。但是一段時間後,許多商店、市場都停止經營了,生活物資和治安也頻頻出問題,政府卻不管,想要藉此誘惑我們遷居,許多人就這樣放棄了這裡,後來,不想住在新克里克城的人們,在南克里克北邊的郊區開闢了一個小村莊,在那邊種植一些作物,養一些家禽和羊隻。』
『你和家人住在那個村莊?』賽爾問。
『嗯,我家有一個小農莊,父母都年紀大了,弟弟還小,小村莊沒有正式的學校,只有一個從城裡來的傳教士,每天教孩子們認字,但這樣不夠,如果不能接受好的教育,一輩子只能留在那小村莊裡吧。』
『一輩子貧窮?』
『嗯。』莉兒不喜歡貧窮這個字眼,回答的時候表情很失落。
『你們的政府要拿這個無人居住的城市做什麼?』
『沒有人知道,幾年來也沒有任何動靜,這裡就這樣成了無政府地帶。』
『前面那是什麼?』賽爾指著前面路口,有著許多沒見過的裝置--號誌燈和電纜線。
『啊!那是鐵路平交道。』莉兒說完,小跑步向前去。

賽爾還是保持和緩的步伐,反正莉兒不會離開自己的視線。魔界的城鎮區也有鐵路網,但是車頭是燒燃料的,賽爾沒見過電氣化的裝置。莉兒站上鐵軌,左右張望了一會兒,又回過頭來等著賽爾走近。

『這鐵路有什麼特別嗎?』賽爾問道,同時一腳跨上鐵軌。
『你看那邊。』莉兒手指向鐵道的一端。

鐵路非常的平直,加上四周黑暗、空氣乾淨,可以很清楚地看見鐵路遠端的地平線上,有個明亮的地區,在那個方向的天空也被那些光照亮。

『沿這條鐵路一直走,可以到新克里克城。』莉兒說完,接著轉過身來指向另一個方向:『這邊通往南克里克車站,但是車站已經廢棄了,在還沒到車站之前,有一條分支軌道通向我住的村莊。』

接下來要往哪裡走應該再明確不過了,但莉兒說完後,並沒有馬上想要出發的樣子,似乎有什麼原因讓她不急著想回家。賽爾心裡起了一個疑惑,如果想得出該用什麼話來問比較恰當,賽爾會毫不猶豫地說出來,然而他只是沈默地看著莉兒。莉兒低著頭看著腳下碎石鋪造的鐵路,若有所思。

『我……』

莉兒欲言又止地抬起頭,若有所求地看了一眼賽爾。賽爾沒說話,靜靜地等莉兒把話說完。

『……我們走吧。』

莉兒說完,便一步步踩著平坦的枕木,逕自往回家的路走去,眼神似乎泛著憂鬱。

『就快要回到家了,這不是你所企盼的嗎?』賽爾問道。
『是啊。』
『妳在為家境的問題煩惱嗎?』
『啊?現在煩惱那些事也沒用啊,何況,村裡的人都是這樣,大家還是很快樂的生活著呀。』說到這裡,莉兒轉過身來,臉上又浮現了微笑。

(也許是我多心了……)賽爾心想,並跟著往前走去。

兩人繼續走上由主線分支出的鐵道,莉兒沿路又解說了一些關於南克里克的一些情況,給賽爾參考,走了幾分鐘,逐漸可以看見村莊的燈火,鐵路的旁邊豎立著「減速」的告示牌。

『你的村莊裡也有車站嗎?』
『這條鐵路是為了採礦而開的,礦坑廢棄了很久,我們用當時載礦的小火車運送農產品到城裡,或者到城裡買東西載回來,火車每個禮拜會開一次,只要有機會,我會跟朋友搭車到城裡玩。』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倒是從來沒離開過魔王城,連平民區都沒有深刻的印象。』
『喔?』

莉兒對魔界完全不瞭解,同時也發現,她目前為止還不知道關於賽爾的任何事。莉兒於是試著問道:『賽爾,你的父母是做什麼的?』
『我從沒見過親生父母。』賽爾答道。

才問第一句話就這麼不投機,讓莉兒很尷尬。然而,賽爾此時也發現到,莉兒之所以會這樣問,顯然並沒聽懂在刑場時,自己和艾加司之間對話的含意。

『我的養父十八年前撿到一個棄嬰,也就是我,將我養到三歲,他就去世了。』賽爾繼續說道:『我的養父沒有親人,他死後,我被一輛馬車帶進王城,從此沒有出來過。我在城裡和另外十二個年齡相近的朋友生活在一起,學習許多高深的東西,他們有父母卻不能見,命運並沒有比我好多少,艾加司說我們是被選拔出來的人,要乖乖接受命運的安排。那些關於我養父的事,還是到我長大之後才知道的呢。』
『我很抱歉……』莉兒對自己剛才的問題感到歉咎。
『沒關係,對於從來沒有過的記憶,我也不會覺得遺憾。』

賽爾刻意沒提及自己是個被特別「培育」出來的人,根本不存在所謂的父母,也沒提到他兒時的痛苦經歷,只告訴莉兒他從小聽信的哄人故事,其實,賽爾也情願相信,自己的身世只是個孤兒,這樣至少還像是個「人」,而不是個工具、傀儡。

『那……你在魔界通常做些什麼事呢?』
『我十幾年來一直接受菁英訓練,日復一日,沒有間斷,我們要有優越的體能和智力,比一般訓練更嚴苛、更密集,我的記憶幾乎全都是訓練和學習的事情。』
聽完賽爾的回答,莉兒頓時想起賽爾的使命,想起自己原本是該死在賽爾劍下的牲品,於是又問道:『你接受那些訓練,都是為了要殺人嗎?』

被這麼一問,賽爾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為了守護族人而存在的……殺人……真的是為了殺人嗎?若殺人是解救魔族的必要手段,那我情願不曾來到這世上。)

沒等賽爾答腔,莉兒又開口:『幸好,你看起來不像會殺人的樣子。』說完做了一個心有餘悸的動作,惹人發噱。
賽爾憂鬱的思緒頓時被打斷,於是也半開玩笑地回答:『你太天真了,說不定妳正被我騙了呢。』
『不不不,你可是救了我兩次的恩人呢。』
『妳不可以這樣相信魔界的人。』賽爾搖搖頭嘆道。
『但你已經不是魔界的人了呀。』

莉兒這句話撥動了賽爾的心。

的確,賽爾已經離開了魔界,已經背棄了艾加司和魔王,看著莉兒自然天真的笑容,原本心裡糾結的煩亂思緒,暫時解脫了。對任何人來說,在全然陌生的環境得到一個朋友,是件可喜的事。

『我家就快到了。』

兩人走到了可以看見村莊入口的地方,賽爾便停下腳步:『就送妳到這裡了,應該找得到路回家了吧?』
莉兒也停下腳步,轉頭問道:『你要走了嗎?』
『嗯。』賽爾點頭:『後會有期。』
『謝謝你護送我回來。』莉兒的語氣中帶有一點不捨。
『妳已經謝過很多次了,不需要太客氣……』賽爾邊說邊伸手探進自己的口袋:『我倒是要感謝你告訴我許多關於這地方的事。』說完,賽爾拿出口袋裡的東西:『這個給妳。』

莉兒伸手接過賽爾手中的東西:兩枚厚重的金幣。

『這是?』
『賣給有能力出價的城市人吧,多少可以改善生活的困境。』
『你難道不需要用錢嗎?』
『我只有一個人,不需要用那麼多。』

莉兒停頓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迸出一句:『我也有一樣東西要給你。』說完便側身對賽爾,拉起衣服的下擺,伸手找藏在腰間的東西:『別盯著我看啦,轉過去一下。』

賽爾發現自己的失禮,連忙暫時別過頭去。

莉兒身上只穿著一件囚服,又沒有口袋,於是把東西夾在褲口上。

『這個給你。』莉兒遞出一支老舊的鑰匙。
『給我?』賽爾接下鑰匙問道。
『我們在南克里克城的老家地窖的鑰匙,你說你沒有住處,今晚可以暫時在那邊過夜。』
『但……』
『那地方可能有點髒亂,你可能要委屈一下。』

賽爾頓了一會兒,他在意的其實不是髒不髒或是住在哪裡的問題。

『嗯……我盡量幫你在村子裡找住處,如果能夠的話……那,在我找到之前,你先住在那兒吧,地址是環六街十五號。』
『我知道了,快回家去吧,你的家人一定在等著你。』賽爾說道。
『嗯……』莉兒應道,眼中並再次閃過一絲憂愁。
『再見了。』
『再見。』莉兒揮揮手,轉身走向村莊。

賽爾目送莉兒的背影離開,心裡浮現了一些疑問:(為什麼一個剛從魔界回來的人,會帶著自己不會去的地方的鑰匙--廢棄房屋地窖的鑰匙?為什麼找到回家的路時,不是欣喜卻是憂鬱?為什麼記得從前住過的地方,卻找不到路回現在的家?)

賽爾現在不願意多想太多,拿著鑰匙,準備前往新住處--環六街十五號。

賽爾沿著剛才走過的路,找尋莉兒提到關於他舊家方向的那個巷子。離開鐵路路段,走了不久,環九街的路標便出現在眼前的路口轉角。

(照這樣的算法,環六街應該在前面第三個路口。)

這時,賽爾停下腳步,站在原地不動。前方不遠處,有個人影出現在那裡,那人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從人影的姿態判斷,他正看著賽爾,而賽爾幾乎可以斷定,那人在這裡等著自己有一些時間了。

黯淡月光下,那人長髮飄逸,身材修長,由身形看來是個女子,女子穿黑色的貼身袍,雙手相扣自然垂放,寬鬆柔軟的白色衣袖在微風中飄動著。

這個身影、這身裝扮,對賽爾而言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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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流放者》2004年八月上市,紫宸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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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來自魔界~第六章:在乎~》

《第一篇:來自魔界~第六章:在乎~》 『希爾?』賽爾認出眼前的人影,緩步走向前去。

希爾的模樣和氣息並沒有改變過,顯然地,她沒有殺死牲品、沒有經過第一次覺醒,眼前的希爾依然是個氣質高雅的少女,只是眼神透露著一絲憂愁。

賽爾起初是驚喜,他終於確定有人和他一樣,沒有服從命令而做出不仁道的事,而且那人就是希爾。不過希爾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並且顯然事先知道自己會來,這疑惑讓賽爾沒有立刻喜形於色,即使希爾曾經是自己的朋友,此時此刻,對魔界的人還是不能輕易信任。

『你擅自跑到這裡來的事,艾加司和大家都知道了。』希爾輕輕地說著:『你還是一樣,不聽話。』
『喔,難道艾加司派你來通知我,要我回去接受判決?』賽爾保持半懷疑,用不客氣的語氣問道。

希爾瞭解他如此說話的理由,並不十分介意:『我不是來傳令,也不是來帶你回去的,艾加司並不介意你違反判決,你想到哪裡都可以。』希爾停頓了片刻,彷彿在壓抑著什麼,抬頭望向天空,看著潔白的月,淡淡地說道:『我會出現在這裡,是艾加司和參謀的旨意,我本來就預計被分派到這一區。知道你會經過,所以我在這裡等你……』
『魔界安排你來這個廢墟作什麼?』賽爾知道希爾有話想說,卻故意打斷希爾。
『過幾天我會在這附近開一家診所。』希爾比了一個類似指示方向的手勢。
『診所?在這種鬼地方?』賽爾露出難以信服的表情。
『開在這地區,一方面不會被人類的政府干涉,一方面這一帶有很多社會邊緣人,有幫派、有逃犯,他們不敢到大城市就醫,有時幫派火拼受傷的人,也沒有辦法得到治療,開在這裡,那些人一定會來。』
賽爾聽完立刻嘲諷道:『原來艾加司良心發現自己虧待人類,於是派你來這裡行醫,好用你特殊的才能為人類服務?』

希爾被這一激,一時之間講不出話來,即使知道賽爾故作冷漠,這樣的話聽起來仍然不舒服。

賽爾換回專注的眼神看著希爾:『你有事情還沒告訴我吧?』現在他想聽希爾說明,在這裡等候他出現的理由。

『賽爾……』希爾頓了頓,低下頭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用憂鬱的神情看著賽爾:『如果那時候,我知道你沒有服從艾加司的命令,我會選擇和你一樣的路……』

『這是什麼意思?』賽爾蹙緊了眉頭,摸不著頭緒。記憶中,希爾從來不曾這樣,似乎對接下來要說的話感到恐懼。

希爾握緊垂放著的雙手,努力找尋適合的詞彙以陳述她所遭遇的,同時表達她現在混亂內心裡的一個訴求。

『我不願意殺人,但沒有勇氣違抗艾加司,我只好選擇聽命於他……』希爾停頓了一下,壓抑住自己的情緒:『當時我一個人在訓練場,被迫做出抉擇,我以為大家都聽了命令,很無助……』

賽爾沒有出聲,表情很凝重,心裡不斷地猜測著希爾可能會說出什麼令他吃驚的結論。

『正如你所見到的,我還是原來的樣子,我當時沒有殺人,艾加司也應允我可以不殺人。但交換條件是,我必須在我未來的每個病人身上,抽取部分生命能源,送回魔界。』

希爾說到此,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看著賽爾的雙眼,觀察賽爾的反應。

『你答應了?』賽爾面無表情地問道。

希爾知道賽爾的意思,他不是在問話,而是已經從自己的表態中知道了答案。

正當希爾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時,只見賽爾大吼道:『那你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不殺人,卻偷取他們的生命,假借行醫來掩人耳目?為了振興魔族而用這種低劣的手段?希爾,我想我高估了你的人格了!』

突然面對賽爾尖銳且無情的吼罵,希爾感到無比的委屈,無助地搖著頭,強忍著眼淚,立刻回了一句:『這並不是我願意作的!』

『但你還是答應了,不是嗎?』賽爾氣勢逼人地大聲質問。

希爾靜默了片刻,閉上雙眼,決定不再辯解。

『你都決定好了,於事無補,又何必特地來告訴我。』說完,賽爾走上前,繞過希爾,準備繼續找尋環六街的路標。

希爾默然,想說的話其實還沒說完,只是弄到了這般局面,也不能強求些什麼:『賽爾……』希爾轉身對正要離開的賽爾說:『如果你需要任何幫忙,我都願意幫助你,你可以來找我,我就在附近。』
『謝謝!』賽爾頭也不回地繼續走著。
『還有……賽爾,我聽布魯說,你把你的牲品,那個人類女孩,送回人界了。』
『沒錯。』
『我明白你是出自於善意,但這並不代表她能夠從此回到原來的生活。』
賽爾停下腳步,回頭問道:『怎麼說?』
『那些牲品,包含你釋放的女孩,艾加司早在半個月前就抓到魔界了,魔界掠奪凡人少女和孩童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人界只要有人失蹤,大家都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也知道失蹤的人不會活著回來。』希爾的情緒已暫時恢復平靜:『你把那女孩送回家,你認為她的家人會怎麼想?他們會相信那女孩真的如此幸運獲釋嗎?』

賽爾頓了一下,仔細看了一眼希爾的表情,儘管賽爾現在不願意信賴希爾,但希爾的眼神是真誠的,和以往所見過的真誠一樣,賽爾似乎也不得不思考這個問題,不過他現在只想要離開這個鬧僵的場面。

『賽爾,我不能要求你應該如何看待我,但希望你明白我所告訴你的。』

聽到這番話,賽爾心裡清楚,自己其實不願意如此殘忍,但伙伴們一一成為殺人工具的記憶還深刻,心裡一股莫名的憤怒叫他一時無法自制,剛剛才說完一些狠話,現在反而詞窮了,半張著嘴,欲言又止。

希爾一直不認同自己答應艾加司的承諾,後悔自己當時的懦弱。如今,想尋求一個友情的依靠和支持,似乎也得不到,只能低著頭不發一語。

『保重了。』丟下淡淡的一句話,賽爾便逐漸消失在黑暗中。


不久,賽爾找到了莉兒提到的地址,擦了擦塵封的門牌,透過微光看了看門牌上的文字:(南克里克區……環六街……十五號。)

確認地址後,賽爾抬起頭來一看,眼前是一棟有庭院的二層樓房,庭院裡佈滿落葉和雜草,房屋的窗戶也積滿了灰塵。賽爾推開庭院前的鐵柵門,發出一串金屬摩擦的嘰嘰聲。

賽爾走進庭院,站在大門前,轉了轉門把,但門把是鎖死的,於是繞著屋子的邊緣找地窖的門。走過狹窄的測邊走道,到了房子的背面,又是另一個庭院。就在這裡,賽爾發現了一個緊鄰著屋緣的一扇門,斜在地面和牆壁之間,門面朝天,顯然是一個要「掀起來」的門,門上有一條木拴,被鏈條和鎖頭固定著,從外觀判斷,底下應該是個階梯。

(應該是這個門了……)艾克賽爾確定後,取出莉兒給的鑰匙。

看著老舊的鑰匙,用手摸了摸側邊的鋸齒,賽爾停頓了好一會兒,好像在思考著什麼。忽然間又別過頭,收起鑰匙,匆匆地跑向前院,出了大門,奔上空蕩蕩的街。

(如果希爾說的沒錯,那一切疑點都說得通了。)賽爾繼續跑著,想要馬上確認他的推論。


在莉兒的家鄉外圍,有一條小河流,水很淺,河道也不寬,走幾步就可以穿越,河道中處處都長有雜草,小河的一側是碎石灘,還有一些比較高的草叢,另一側是高起來的土堤,土堤外不遠處,就是那從主路線分支出來的鐵路。因為接近水源區,蛙鳴聲此起彼落,還有一些發光的飛蟲在草叢間穿梭。

小河邊的碎石灘上,一個少女蹲坐著,一邊用手攪和著地上的碎石礫,一邊望著水面晃動的月影發呆。女孩拿起一顆石頭,丟進水中,激起了水花,把月影打碎了,過不久,又逐漸恢復成緩慢的晃動,這次除了月光,還多了一個人影在其中。

女孩猛抬頭看,小河對岸,有一個細瘦的身影站在土堤邊緣,那人穿著風衣,站立不動,看著女孩。

『妳一個人在這裡作什麼?』那人影問道。
『艾克賽爾?你怎麼會來這裡?』莉兒本來看不清楚賽爾的面容,只能從服裝和身形作判斷,聽到了說話聲,仍然半信半疑。
『我想問你這支鑰匙的事。』賽爾拿出鑰匙,在眼前晃了一下。
莉兒站起身來狐疑地問道:『門打不開嗎?鑰匙壞了?』
『不,我不是要問這個……』

這時,賽爾看見莉兒背後不遠處有火光閃過。還隱約有鼓譟的聲音。

『那,是怎麼了呢?』莉兒見賽爾忽然停止,忍不住問道。
『妳在等人嗎?有人來找你?』
『沒有呀……』莉兒說著邊回頭張望。
『這個鑰匙,你原本是打算自己用的吧?』
『……』

莉兒疑惑地望著賽爾,一時之間不明白賽爾為何要這樣問。這時鼓譟的聲音變大了,顯然有一群人從村莊往這走來,可以看見漸漸接近的火光和人影。

『就是這裡!就是這裡!那個姊姊一直坐在這裡,不知道在作什麼,好可怕。』

說話的是一個小男孩,邊說還邊指著莉兒,在他身後有個大人緊跟著,並舉著火把。

『莉兒!』一個婦人從草叢間走出來,呼喚莉兒的名字。婦人的身邊還跟著其他的村民。
『媽?』莉兒認出了聲音,起身奔向她呼喚為母親的婦人。
婦人接住了莉兒的手,用焦急與不捨的語氣說道:『妳一個人躲在這黑漆漆的地方作什麼呀?』

賽爾一面遠遠看著這些人的反應,一面思考著來到人界之後發生的事。那婦人顯然是莉兒的母親,以現在的情況看來,莉兒肯定早就回過家了,但因為某些因素再次離開家,然後遇見賽爾。和賽爾告別之後就一直待在這小河邊,接著被村裡的人注意到,所以這些村人出來找莉兒。但無論如何,眼前的氣氛十分怪異,除了莉兒的母親,其他村人的表情都非常不友善。

『你們看!土堤上有個人影啊。』另一邊的村人發現了賽爾,大聲喊道。

賽爾聽到有人注意到他,立刻看著說話的人,那人身邊跟著一群年輕男子,也都注視著賽爾,手持棍棒、鐵叉或火炬,顯然是有備而來。

『真的有人,大家小心!』那些人開始劍拔弩張地備好武器,想製造一些威嚇的效果。
『妳倒是說說看啊,妳是不是在等那個怪人?』一個男子手指著賽爾,對莉兒吆喝道。
『不,不是這樣的……』

莉兒急忙想解釋,但一時之間不知從何說起。村人們也沒耐性等莉兒解釋,東一句西一句地責難著莉兒。

『那妳說,妳一個人半夜跑出來,鬼鬼祟祟躲在這裡作什麼?』另一個人接著質問道。
『這女孩勾結魔族,她打算出賣我們。』一個老伯指著莉兒的臉對眾人叫道。
『可憐的莉兒呀!妳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莉兒的母親幾乎以嚎哭的聲音在說著。
『不是這樣的……』莉兒被這個場面弄得團團轉,很想要阻止大家妄下斷語,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這個妖孽!把我的孩子還來!』另一個婦女激憤地對著賽爾大吼,還拾起了自己的鞋子往賽爾甩去。

鞋子飛過小河,喀啦地一聲落在賽爾腳邊,這一切看在賽爾眼裡,雖知道自己的出現對莉兒很不利,但又擔心莉兒的處境,不能馬上離開。不過賽爾實在不知如何插手,這村莊似乎曾被魔族騷擾過,村民的表現顯示對魔族十分怨恨。

『那傢伙一定是魔界來的,趕快通知天獵人啊,請天獵人來幫助我們啊!』

聽到「天獵人」三個字,莉兒突然很緊張地看著賽爾,賽爾也一臉疑惑地看著莉兒,村民則繼續亂成一團,有人回到村莊裡去找武器,有人繼續瘋狂地謾罵著,還有些人隨地撿了石頭就往賽爾丟過來。

(天獵人?)賽爾很在意這三個字所代表的含意,加上剛才莉兒那驚懼的眼神,讓賽爾更加不安。

這時,莉兒突然掙脫母親和村人的拉扯,快步涉入了河中。河水的深度大約到莉兒的膝蓋,莉兒走起來有些吃力。

『莉兒?莉兒?妳要去哪裡?』莉兒的母親看見女兒走向了那黑衣人,驚恐地叫喚道。

莉兒赤著腳在水中走了幾步,忽然一腳踩空,滑倒栽進水裡,把衣服和頭髮全弄濕了,但莉兒又快速地站起身,繼續往賽爾這邊走來。

那些扔著石頭的村人看到了莉兒的舉動,開始將石頭往莉兒砸去:『妳這個出賣村人的賤人!』

石頭一顆顆往莉兒飛去,不斷地在莉兒身邊濺起水花。但莉兒沒有閃躲,依然吃力地向前走著。

『嘖!』賽爾再也看不下去,衝下土堤,走進水中,伸手扶住莉兒的手臂。
『賽爾……』莉兒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快點逃走!快離開這裡。』
『為什麼?』賽爾連忙問道。

這時一顆石頭飛來,正巧擊中莉兒的膝。

『啊!』莉兒痛得慘叫了一聲,並跪倒下來。

賽爾用力扶住莉兒的身子,不讓她跌倒,並向前跨進一步擋在莉兒身前,不讓飛石繼續傷害莉兒。待兩人站定,賽爾隨手從河裡檢起一顆卵石,用力擲向那些人,石頭快速飛去,那夥人嚇了一跳,爭相閃避,暫時停止了攻擊。

賽爾立即轉過身來問莉兒:『妳還好吧?』
『快!快離開這裡。』莉兒嬌小的身體撲上了賽爾的胸口:『天獵人會殺死你的,你是個好人,我不希望你死,你快逃吧。』

賽爾很猶豫,「死」這個字眼聽起來十分刺耳,他意識到自己必須盡快離開,但眼前的一切,讓他無法做出這個抉擇。

晚上的河水特別寒冷,莉兒已經全身濕透,頭髮還滴著水,手臂也是冰冷的,晚風徐徐吹著,賽爾感覺得到,莉兒正全身打著寒顫。莉兒不顧一切地涉水跑來,只是為了叫賽爾逃走。

賽爾這輩子第一次被人這樣關切,但莉兒現在也身陷在麻煩之中。

『那妳怎麼辦?跟我一起走吧。』
『不行,這裡是我的家鄉,我不能這樣離開。』
『可是這些人這樣對妳……』賽爾看著岸上的眾人,眾人正以「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河中的兩人。
『賽爾,我不能跟你走,我怕天獵人會藉由我找到你的蹤跡,會拖累你……』

莉兒雙手扶著賽爾的肩,仰著頭,雙眼憂心地看著賽爾,這雙明亮的眼睛攝住了賽爾。

『快走吧。』莉兒半哀求地說。

賽爾急抓住莉兒的雙臂,還想要說些什麼。

這時有人從村裡帶了支老舊的獵槍來,四處張望道:『那個傢伙上哪兒去了?讓我轟了他!』

賽爾見情況不妙,唯恐危及莉兒的性命,沒來得及說話,只給了莉兒一個眼神,便轉身跑上土堤。這時身後響起一聲槍響,子彈應聲呼嘯而過,但是打歪了許多,只是彈起了幾塊坡上的土塊。賽爾爬上土堤邊緣,回頭再看了一眼,莉兒依然站在冰冷的河水中,用顫抖的手抓著自己的雙臂,憂心忡忡地看著賽爾。

那拿獵槍的人重新上了子彈,準備再次瞄準賽爾射擊,賽爾見狀,便跨上鐵路,頭也不回地跑離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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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來自魔界~第七章:獵人來襲~》

《第一篇:來自魔界~第七章:獵人來襲~》 賽爾跑回廢棄的市街區,又跑過了六七個街道,在確定這一路上並沒有人追來後,才放慢速度,走向路邊,隨意地靠著牆壁,看了一眼他剛才來的方向。

廢棄的街道上,沒有任何人跡,也感覺不到任何不尋常的氣息。

賽爾不打算繼續沒有目的地奔跑,他倚著牆,開始整理自己的思緒,從離開魔界到現在,經歷了太多從未見過的事,也遇見了希爾,還有莉兒。

莉兒細緻的臉龐和眼神,警告自己逃走時的話語聲,還有她冰冷的膚觸,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浮現在賽爾的眼前,揮之不去。

賽爾心中焦躁莫名,帶著一團混亂的心緒,站直了身子,繼續緩慢地、漫無目的地走著。

沒過多久,黯淡月光下,一塊空曠草地出現在眼前,賽爾便不加思索地走了進去。草皮中央有一塊裝飾用的大石塊,表面平坦、不高,賽爾解下掛在背後的劍,斜躺在石塊上,打算在此稍作休息。

看著平靜的夜空,靜默了一會兒,賽爾拿起「魅影」橫在面前。劍的核心發出渾沌朦朧的藍光,像一團光煙在裡面打轉。賽爾向來習慣一個人在房間裡對著劍沈思,面對魅影,就像面對著一個同生共死的朋友,在許多時候,賽爾必須依賴他才能活下去。現在,這個朋友成了唯一可以信賴的、一個不會變節的老朋友。

『我的靈魂與你共存,你的形體隨我同行……』賽爾對著劍喃喃自語道:『能不能告訴我,我應該幫助她們嗎?』

魅影依然發出他邪魅的光,並沒有回應賽爾的話,耳邊能夠聽到的聲音,只有風吹過草地的沙沙聲。

就在這時候,在空地可見的視野範圍內,賽爾正後方不遠處的公寓頂端,一個人迎著風站立在樓頂邊緣,由上往下,觀察著賽爾的動靜。

亮黃色的及腰長髮,隨著晚風向後飄動,她左手插腰,右手持著一把金色十字弓,身穿著貼身的金屬質輕鎧,由細瘦的身形和體態可以明顯看出是個女子。鎧甲的底色是不反光的翡翠色,浮雕和圖案的部分則保持金屬的光澤,碧綠色的雙眼凝視著空地上的黑衣男子,顯然,這女子必定不是凡人,然而,也不像是來自魔界的。

(應該沒有看錯,這妖孽……)女子舉起手中的十字弓:(沒想到只是來巡一趟,真的被我遇到一個……)

女子摒住氣息,穩住雙手,打算狙擊賽爾,也就因為摒住了氣,賽爾沒有察覺到殺機,他仍在為自己的思緒煩惱著。

(邪氣弱得不像話,應該只是普通的斥候吧。)女子一邊暗想著,一邊將準星緩慢地提高,在賽爾的身影上游移。賽爾是斜躺著,女子在後上方,由於角度的問題,雖然距離不算遠,但目標點相當小,只能瞄準賽爾的頭頂或手腳。不過,在這個地點攻擊有兩個好處,一是不容易被察覺,二是不容易被反擊。

女子正專注於瞄準的同時,賽爾放下了長劍,嘆了一口氣,看著前方公園外圍黑漆漆的建築物發呆,說巧不巧,漆黑的牆上,一片舊窗戶玻璃反射的影像,讓賽爾不得不瞪大眼睛看。

一個細微的人影,站立在微亮的夜空中。

賽爾不動聲色,心想一個人會靜靜的站在那兒,還刻意隱藏自己的氣息,八成來意不善。賽爾伸手抓緊石塊的表面,左膝曲起,準備隨時跳開。

(受死吧!)念頭才一閃過,殺氣瞬間浮現,女子扣下了扳機,十字弓的雙臂猛然向兩側彈開,短箭對準賽爾的頭頂迅速飛出。

賽爾感覺到瞬間爆出的殺意,左手抓緊劍鞘,以右手為軸,左腳一蹬,翻身下到石塊的側邊地上,隨即『颼』地一聲,箭飛過賽爾的耳邊,擦觸石塊彈起了火星,接著釘進了草地中。

賽爾右手扶著岩石側壁,伏身在地上,抬頭看發出殺氣的方向。人影仍站在原處,但還來不及看清楚輪廓,第二支箭已經擊出,賽爾右手一推,迅速向左翻滾迴避,再次站穩後,便快步衝向空地邊緣尋找掩蔽。

『嘖!』女子突擊失敗,放下十字弓,攤開左手掌,召喚出三個金屬質的小球,小球成形後落在掌上,女子再施以念力,金屬球便像有了生命一樣地浮起在空中,並釋出淡藍色神聖之氣,包覆住金屬球。女子看準了賽爾的走向大喝道:『你逃不掉的!』隨即放出小球,小球帶著聖氣,往賽爾的方向俯衝飛去,速度非常快。

賽爾還來不及離開空地,發現身後有聖氣逼近,轉過身來準備拔劍。

賽爾一看,發現迫近的不是那人,而是三枚「光彈」,立刻壓低身體,緊盯眼前飛來的光彈,盤算著如何應對。

(沒有箭的尖銳和迅速,也許是爆裂物……)賽爾不打算用劍砍劈光彈,以免中計,待光彈接近到大約五步的距離,賽爾向右疾行閃避,接著衝往空地的另一端,但沒走幾步,賽爾發現聖氣仍然緊逼在後,回頭一看,剛才閃避過的光彈正迅速來襲,這次距離近得可以看見金屬球上的溝紋。

『嘖!』賽爾緊急向一旁撲倒,三顆光彈幾乎擦觸到身體,從賽爾頭上飛過。

賽爾半跪起身,仔細看著眼前三枚光彈的軌跡:光彈飛過賽爾之後,繼續向前飛了一段距離,接著開始轉向,分別往上、左、右迴轉了半個圓,看樣子將再次襲擊過來。

(是追蹤武器!……)賽爾重新站穩腳步,離光彈還有一些距離,賽爾在瞬間觀察並思考戰略:(速度快、轉向能力差,應該有辦法破解……)賽爾壓低身子跪下,手抓緊地面伺機而動,並全神貫注地緊盯著光彈的走勢。

這時賽爾意識到自己這段靜止不動的空檔不甚恰當,眼睛瞟向樓頂的人影,果然,那人早已舉起十字弓對準了賽爾這邊。

(光彈從三個角度攻擊加上側面的一箭……)念頭一閃過,賽爾立即以爆發力向前起跑,同時女子一箭射出。

賽爾看準位置,逆向衝過了三枚光彈之間的空隙,速度之快,光彈還來不及轉向,已經被賽爾拋在腦後了,左右兩枚在低空中交錯而過,又往兩邊轉了一個大彎。從上方衝下的可就沒那麼順利了,因為沒有減速機制而撞上了草地,金屬核心立即爆炸開來,淡藍色火光將四周照得閃亮,賽爾的風衣被風暴吹飛掀起。

女子還沒搞清楚狀況,被這個突然的爆炸嚇了一跳,如果不是剩下的兩枚還繼續追蹤著目標,她根本不知道賽爾變到哪兒去了,但接下來的情景,才真的令她目瞪口呆。

剛才爆炸的亮光大約持續有兩秒,賽爾趁機掃視被照亮的四周,並注意到空地邊的幾個窄巷(大樓間的防火巷),再回頭一看,兩枚光彈,一左一右地飛來,賽爾想到了解法,他決定「玩弄」那兩個緊追不捨的笨東西,開始以詭異的步法快速移動著,有時側行,有時甚至倒退而行,但速度奇快,並且始終面對著光彈。

女子舉著弓,移來移去,始終對不準目標,穿黑衣的賽爾在黑暗中竄行,只有在轉換方向的瞬間會留下殘影。

『這……這是什麼速度?』女子開始覺得自己小看對手了,掌心冒出冷汗。

經過一連串的糾纏、閃避,賽爾逐漸將兩枚光彈引導成同軌跡並行,並故意停住身讓兩枚同時撞過來,在快要碰到的瞬間躲開,光彈錯身飛過,接著同時往上迴轉。

(成功了……)賽爾立刻朝著那人所站的建築物奔去,目的是右側的其中一個窄巷。

女子看出賽爾打算衝進防火巷,暗想道:(笨蛋,即使躲進去了,狙擊之眼還是會緊追到底的。)想著,眉宇間泛起了笑意:(看你在那窄巷裡還能怎麼躲!)

賽爾調整速度,讓光彈能夠追上他,算好距離,賽爾在踏進窄巷的那一瞬間向後轉身,光彈就近在眼前了。賽爾這時往一旁閃避,並加速遠離巷子口,光彈瞬間隨著轉向,卻還是飛進了巷子,加上這一轉彎,撞上了防火巷的左側牆壁,兩枚光彈同聲爆炸,牆壁的破片混合著碎磚和淡藍色火焰從巷口衝出。

賽爾壓住氣息,製造被擊中而氣絕的假象,沿著空地邊緣潛行,消失在黑暗中。

女子感覺到腳下因爆炸產生的震動,站在沒有圍牆的樓頂邊緣,探頭往下看,除了掉落的碎屑和一堆煙塵,什麼也看不見。忽然,女子感覺到背脊一陣涼意,回頭一看,剛才在地上的黑衣人,竟出現在自己的身後。

(怎麼會?什麼時候上來的……)女子嚇得全身起了雞皮疙瘩,迅速轉身,拿起十字弓要攻擊。

『哼!』賽爾抓起劍鞘向左橫掃,將十字弓連同手臂往一旁彈了開,女子也因此失去了平衡。

賽爾隨即撲上前去,大喝一聲:『喝呀!』並同時伸出右手掌作爪狀,露出尖銳的犬齒,眼發紅光,面目猙獰,像一隻兇惡的猛獸。

『不要!』看見賽爾駭人的模樣,女子自覺難逃一死,腦裡頓時充滿了關於死亡的意象,發出恐懼絕望的哀嚎聲,並反射性地伸出左手擋在身前,不自主地向後退。

就在這時,女子發現眼前的賽爾面容逐漸放鬆,變回平靜,眼睛的紅光漸漸消失,緊繃的手也慢慢地放鬆、放下,女子正疑惑不已時,忽然一腳踩空,瞬間失去重心。

『啊!』女子驚叫出聲,但發現不妙時已經太遲,身體加速下墜。

女子在空中努力穩住心緒,將十字弓向上拋出,口中唸唸有詞地閉上雙眼,皺緊眉頭,隨即,女子背上發出亮光,接著從亮光之中伸出兩枝細長的發光體,發光體快速地向兩側伸展,並用力一振,一雙兩倍於臂張的白色羽翼在背後展開,散發著光芒。

女子伸展四肢、張開雙眼,一把抓起掉落的十字弓,並在落地前急減速,在空中穩住身體後,自信滿滿地抬起頭、將兩翼一拍,帶著閃耀的光芒,向上直飛,一面舉起金色的十字弓向前,一面保持安全距離快速上升,越過頂樓邊緣的瞬間,女子扣緊扳機,打算一有風吹草動立刻開攻。

女子繼續往上飛升,但這時樓頂卻一個人影也沒有,即使如此,仍保持警戒平舉著弓,不時轉身掃視四周的建築物頂樓,並維持在安全的高度,不敢亂移動。女子心裡浮現剛才恐怖的情景,不禁又打了一個冷顫,只要四周有一點聲響,都讓她不自主地到處張望。

過了一會兒,仍然沒看見任何動靜。

『嘖!被逃走了!』想起自己剛才被嚇得叫出聲,覺得十分屈辱。

賽爾躲在附近其中一棟建築物裡面,摒住氣息,透過髒污的玻璃窗看著外面的動靜。(在夜晚也能自由地使用神族術法)賽爾暗自想著:(如果那女人就是所謂的天獵人,那麼的確是不小的威脅。)

賽爾雖然成功擺脫了敵人,卻也經歷了前所未有的險境,如果下次遇到的不止一個人,恐怕在劫難逃吧。

『又多了一件要煩惱的事了……』賽爾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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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來自魔界~第八章:出走(上)~》

《第一篇:來自魔界~第八章:出走(上)~》 午夜剛過,夜已深,但新克里克城依然燈火通明。

隔天是假日,城裡的人此刻正在享受豐富絢爛的夜生活,彩色街燈在城市夜幕下拉起了縱橫交錯的網線,人群和車輛在其中穿梭,像正在流動著的燈海,光芒將整個城市、天空照亮,與死寂、黑暗的南克里克區強烈對比著。在夜空中,只要循著亮光,便可以輕易地找到往新克里克的方向。

女子亮黃色的長髮隨風舞動,細緻的臉龐毫無遮蔽地對著迎面撲來的風,她雙眼半開、表情漠然,張開在肩後的兩翼沿途散播著細微的光點,光點在擾動的空氣中翻騰、漂浮,隨後消失無蹤。女子飛過了光明與黑暗的交界--邦德河,飛進新克里克城上空,進入眼底的是光彩亮麗的夜世界,然而女子並沒有心情逗留欣賞,繼續展著雙翼,飛往新克里克的地標--首都之塔。

九十七層樓的首都之塔,獨自聳立在喧鬧城市中,周圍的建築物都不及它的一半高。白天從城裡任何角落抬頭望,都看得見它的身影;現在夜已深,大樓中的人都已離去,切斷了主電源,首都之塔如同罩上了黑紗,在夜空中遁形,即使基部浸泡在茫茫燈海中,它仍然保持著陰鬱的色澤,像個沈默的黑衣巨人,堅毅的氣質絲毫不受腳下雜光的污染。

塔頂平台上,站著幾個穿白袍的人,那白色衣袍不時地被半空中的陣風掀起、拍動,他們則站立不動,一齊望向從空中歸來的隊員。這時,其中一個穿白袍的女性走上前,站在平台邊緣,舉起手中的法杖,用法杖發出的亮光,在空氣中畫出友好的符號。那從空中飛來的女子,也攤開手掌,打出閃光作回應。

『法莉雅。』一位白袍男子對打信號的女子說道:『問問碧翠絲的情況如何。』
『瞭解。』法莉雅聽命,繼續對空中發出訊息。
『蕾拉,出巡的隊員還有多少人沒有歸隊?』男子繼續問道。
叫做蕾拉的女子回答:『連同碧翠絲,總共有四人,他們都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這位穿白袍的男子名叫羅倫,是天獵人小隊的領隊,年約三十出頭。莊重的短髮、整齊濃厚的眉、留著俐落的八字鬍,配上老練的眼神、低沈的語聲,一舉一動都展現沈著穩重的領導者氣質。

蕾拉的角色很特殊,她是天獵人成員中唯一不會戰鬥的,卻是僅次於領隊的重要角色。蕾拉的責任是「感應」四周區域內的能量變化,包含施法、戰鬥以及突然的異變。藉由這個能力,還可以掌握離隊行動的成員的動態。神族官方稱擁有此種才能的人為「感應者」,而蕾拉又是其中的佼佼者,感應範圍比其他具有相同資質者大,敏銳度也特別高。

法莉雅則是天獵人小隊的兩名護法師之一,負責在戰鬥時支援防護、醫療。

『碧翠絲情況良好,只是有些疲勞。』法莉雅對大家轉達來自碧翠絲的信號。
『沒事就好……』羅倫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

不久,碧翠絲進入安全範圍,便將雙翼往後揚起成V字形,開始往天台滑翔降落。維持著光之翼飛過一個城市,已經耗去她許多體力,現在總算可以著陸了。還差幾步的距離即將觸地,碧翠絲變換姿勢,直立起身體,將雙翼展平以減速,觸地之後又向前緩衝兩三步,才將雙翼收回、由根部沒入肩後,恢復為平時的樣貌。

順利著陸之後,碧翠絲站直身子,將左手掌覆在胸前向隊長行禮:『羅倫隊長,碧翠絲歸隊!』

『辛苦了!』羅倫也作了相同的手勢:『蕾拉感測到你剛才突然進行戰鬥,我們很在意妳遭遇的情況。』
『是啊,我們匆匆忙忙整裝,大夥兒正要前往支援,沒想到敵人先被妳解決掉了,幹得好。』重裝射手亞帕契對著碧翠絲豎起拇指。
『沒錯,碧翠絲果然有能力獨當一面,所以我說啊,魔界的小囉嘍哪用得著全軍出動呢?』輕裝劍士尤理洛克由衷讚美著。

碧翠絲對著兩個男隊員搖搖手,請他們別再錦上添花:『是個魔族的哨兵,我本來想從背後偷襲,但被那傢伙逃走了,我根本沒有擊中他。』

『在戰鬥中,蕾拉發現對方的邪氣一度激增……』羅倫隊長聽完碧翠絲的說法後,緊接著問道:『隨後妳便啟動光之翼,在那之前,妳沒有遭到對方攻擊嗎?』
『有,但是沒有受傷。』

被羅倫這麼一提起,碧翠絲再次想起,自己被嚇得失足跌下樓的情景。

羅倫緊接著責問道:『妳一開始持續發動了幾分鐘的攻勢,但我們始終不知道你在和什麼東西作戰,直到敵人的邪氣出現,那短短一瞬間……妳知不知道妳的對手邪氣有多強?』

面對羅倫帶有責備語氣的詢問,碧翠絲無言以答,她當時驚慌失措地,根本來不及注意到這點。

『蕾拉,妳告訴她吧。』羅倫帶有點慍意地說道。
『碧翠絲,根據妳對手發出邪氣的那一瞬間能量,我客觀計算……』蕾拉緩緩地說道:『我們之中,任何一個人都不是他的對手……包含羅倫隊長。』

這下兩位男隊員也啞口無言了,他們原本以為碧翠絲已經把對手擊斃,結果得到的結論卻是如此。

『妳為什麼不在發動攻擊之前先通報總部,好讓我們先準備好支援?』羅倫繼續教訓道:『別忘了妳的術法駕馭能力還不成熟,在夜晚緊急發動光之翼是很危險的。還有,不要在夜晚單獨和魔族交戰,一個團體裡也不允許一個人獨斷獨行,懂不懂?妳今天是運氣好,沒有給大家帶來麻煩,萬一妳有什麼閃失,對大家會造成多大的衝擊你知道嗎?』

碧翠絲心情糟透了,不僅戰鬥時吃了虧,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後,還被訓誡了一番,很是懊惱。法莉雅看出碧翠絲心裡不痛快,於是悄悄走近,伸出手輕按碧翠絲的左肩,並用眼神告訴她不要太自責。

『顯然今天在南克里克發生的三次空間波動,跟魔族有密切關係呢,隊長。』蕾拉試著轉移話題,免得隊長繼續嘮叨。
『既然碧翠絲與魔族接觸過,我想是無庸置疑了。』羅倫撫著下巴思考了片刻,接著又問:『碧翠絲,與妳交手的人只有一個嗎?』
『只有一個。』
『自始至終,蕾拉感受到的邪氣確實只有在那一瞬間,但是空間波動卻發生了三次,時間地點都不同,實在難以推斷魔族的目的。』羅倫一面說著,一面望向現場較精明的法莉雅,問道:『對於這樣的狀況,妳有什麼見解嗎?法莉雅。』

『我猜想,這也許只是故佈疑陣,讓我們以為敵人動作頻繁而過度警戒。或者,想將我們的兵力引誘到南克里克,好來個聲東擊西。』法莉雅提出了一個可能的答案,但她自己也不敢肯定。
『這麼說也不無道理,如果真的是這樣,目前留守克里克的成員只有十三個人,要應付現在的狀況會有困難。』羅倫說罷便陷入沈思,表情帶著幾分苦惱。

見眾人沈默了片刻,一直無法插話的尤理洛克此時開口了:『那麼,看樣子必須向天界調度援軍囉?』
『哎?好主意呀!』亞帕契大夢初醒般地附和,接著興奮地說:『把回到天界進修的隊員全找回來吧,好久沒見到他們了呢。』
『有道理,也該是你們這一代新人迎接挑戰的時候了。』羅倫停止沈思,轉身對法莉雅說:『法莉雅,麻煩妳和天界聯絡,報告今天巡邏遇到的情況,並召集天獵人第五隊全員,回到克里克總部。』
『瞭解。』說完,法莉雅逕自往樓梯走去,準備回工作室進行聯絡和報告的事務。
『蕾拉,這幾天可能要麻煩妳長時間警戒,休息時間必須儘可能減少。』
『我會努力的,隊長。』說完,蕾拉也跟隨著法莉雅,準備回到自己的崗位。

羅倫交代完幾件工作,看到兩個男隊員好像精神不錯,他們從剛才就一直無所事事。

『你們兩位……』羅輪還沒想到他們該作什麼,正式的戰鬥還沒開始,而這兩人又只負責戰鬥,不知道他們還會什麼。

羅倫想了一會兒,想到了幾個差事,於是抬起頭喊道:『亞帕契!』
『是!』
『你站在這裡等巡邏隊員歸隊,並請他們回來後到樓下找我報到,全員歸隊之後也不可以離開,留在這裡守望到天亮。』
『唔?這應該是法莉雅的事……』亞帕契聽到這工作,似乎很為難,他剛剛才被從夢中挖醒準備支援戰鬥,現在還很睏呢。
但羅倫並不理會亞帕契的意見,繼續對另一個隊員尤理洛克說道:『尤理洛克!你負責打掃總部,包含所有小隊員的房間,好讓即將歸隊的成員有舒適的環境可用。』
『耶?不會吧?這麼多房間,叫他們自己清理就好了吧。』尤理洛克一想到總部的空間有多大,幾乎快昏倒。

羅輪用鄙夷的表情看著兩位無辜的男隊員,用嚴肅低沈的聲調說道:『你們好意思閒著,讓女孩子比你們辛苦勞碌嗎?』

兩人無話可說,為了服從紀律,也為了男人的形象,只好遵命了。

『碧翠絲,妳先休息吧。』羅倫希望碧翠絲先儘快回復狀況,不想再給她壓力。
『我待會就下去,讓我一個人靜一下。』碧翠絲刻意別過頭,不看任何人,也不讓人看見她鬱悶的表情。
『那妳隨意吧,我得下去作戰略計畫了。』羅輪說完也轉身離去,頂樓只剩亞帕契和碧翠絲兩人。

亞帕契身為同伴,自覺這時候應該說些什麼鼓舞的話才好,但卻無從開口,碧翠絲的脾氣很倔,這種時候通常不容許任何人多嘴,亞帕契也很識相地不打擾她。但此時兩人都不說話,亞帕契也奉命不能離開,尷尬的氣氛讓他十分不自在。

碧翠絲倒不在意旁邊有個誰,一個人逕自走到塔頂邊緣,往下看著緩緩游動的燈海發呆。

(那傢伙,是故意放我生路的……根本不把我看在眼裡,可恨的傢伙。)

賽爾的臉孔一直浮現,心裡的挫敗感揮之不去,一股從未有過的情緒在她心裡醞釀著,看似平靜的眼神,隱隱透露著殺意。


賽爾從戰鬥中脫身,回到環六街舊宅後,就一直窩在地窖裡。想到自己只是在比較空曠的地方停留了一會兒,就遭到狙擊,心有餘悸。現在若繼續在戶外遊蕩,實在不安全。還好有莉兒,提供了這樣一個隱密的地方讓賽爾可以藏匿,否則流落街頭,連打個盹都不能安心。

賽爾就在地窖裡小睡了一會兒。待清醒時,通風口的縫隙已開始透入室外的陽光,這一絲光線,算是這個地窖和他從前的房間最大的不同點,賽爾看著透進來的光和光線中飄動的塵埃,想著關於陽光的一些事。

魔族不喜歡有陽光的環境,陽光會依強度壓抑魔族的能力,同時把魔族天生帶有的邪氣壓低,在陽光下,魔族會比平常更近似凡人。對賽爾來說,好處是不需要刻意匿蹤行動,壞處是戰鬥能力會被限制住,例如無法發動邪眼之類的魔性技能,但格鬥技術和敏捷的特質則不受影響。

賽爾起身走上階梯,掀開地窖門,四周的亮度立刻讓他渾身不舒服,他反射性地退了兩步:『可惡!』賽爾瞇著眼,看看明亮的地板、蔚藍的天空:(這就是所謂的白晝?)

身體的感覺是再真切不過的了,在魔界絕對不會有這麼強的陽光,賽爾這輩子根本沒曬過太陽,恐怕要花上不少時間才能適應新環境。儘管不喜歡大太陽,但賽爾並不想在地窖裡等到天黑,就算是白天,總是能做些什麼事。

眼前最要緊的,就是要知道莉兒是否安好。昨晚那件事,肯定讓她招惹不少麻煩,賽爾擔心莉兒會被那群暴民傷害,但現在貿然闖進村子,肯定會製造出更多麻煩。賽爾於是走下階梯,回到陰暗的地窖裡坐下,開始思考該做些什麼、要怎麼做。

這地窖不小,堆積了很多塞滿舊雜物的箱子,另外還有一堆布料,賽爾起身走向那些布,伸手拉起其中一塊,這個動作揚起了一陣灰塵。賽爾嫌髒,正想要放手,卻想到了一個點子,於是動手把整塊布從布料堆裡拖出來攤開。

(應該夠大,那麼將就用用吧……)賽爾望著這塊破舊的、像是被單的大塊布,盤算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午後,太陽正高掛在天上,今天天氣頗炎熱,大部分的人都躲進房屋裡避暑了,農村的街道上沒有人走動,只有幾隻慵懶的狗賴在屋簷下庇蔭。

莉兒瞇著眼,瞄了一下刺眼的陽光,別過頭,視線掃過無人的街道,接著閉上眼,無奈地吐息,繼續讓陽光灼燒著她的右臉。過一會兒,又將臉擺向右邊,左臉對著陽光,右臉貼上被曬熱的木板。只是左右交換了而已,同樣是不舒服,但在交換位置的片刻,痛苦的感覺可以稍微解脫。

村人將莉兒綁在平板車上,推到用來曬乾作物的廣場中央,打算任由陽光曝曬她一整天。據說這樣可以消除她身上的魔障,但實際上,村人從未見證過效果,可憐的莉兒,成了第一個實驗品。

炎熱的風吹過空地,揚起一陣沙塵,一個矮小的人影,趁機匆匆接近平板車。

『姊!醒醒,是我啊。』一聲稚嫩的話語讓莉兒睜開了緊閉的雙眼。
『丹?』莉兒驚醒問道。
丹蹲在板車的側邊,探出頭微笑著,舉起水瓶搖晃出水聲:『我帶了一些水來給你喝。』說完,丹握緊瓶身把水瓶固定在板車上,用右手旋轉開蓋子。
『爸媽還好嗎?』
『我們都很擔心姊姊,怕你在這裡會口渴,叫我偷偷跑來……』丹打開水瓶,緩緩地將瓶口送到莉兒嘴邊,看著莉兒一口一口地將整瓶水喝完,接著又拿出濕毛巾替莉兒擦臉,順便鬆一鬆綁住手腳的繩子。

『姊,我不能留太久,被發現的話,我會挨罵的。』
『丹,回去叫爸媽不要擔心,告訴他們,我很好。』莉兒語帶疲憊地說道。
『嗯!』

丹收拾好瓶子,正轉頭要跑。

『丹!』莉兒出聲叫住了弟弟。
『啊?什麼事?』
『你不害怕接近我嗎?』
丹搖搖頭:『不怕呀。』
『為什麼?』
『姊姊心地好,一定不會害我們。』
『丹,你相信姊姊,是被一個善良的魔族救出來的嗎?』

丹皺了皺眉,不知該如何回答,在他的認知裡,魔族和善良是搭不上關係的。

莉兒看見丹困惑的表情,微微一笑:『那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害你呢?』
『因為姊姊和以前一樣沒有變啊。』
『你覺得為什麼其他人不相信我呢?』
『那些討厭的人又不認識你,他們怎麼知道姊姊是怎麼樣的人……』
『丹,如果有一個人,你沒見過他,也沒聽過他的事,但是有很多人都說他是壞人,你也會認為他是壞人嗎?』

丹抓了抓頭,想了一會兒:『我要先認識那個人才知道。』
『這就對了,丹。』
『姊,別擔心,太陽下山前,朗神父一定會向大家證明你是清白的,你很快就不用受苦了。』
『朗神父?』
『就是新來的教書先生呀,啊!不好了,有人過來了,我要走了,再見。』

莉兒看著丹壓低身子跑出廣場,心情再次陷入不安:(朗神父?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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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爾魔界館:http://www.xire.idv.tw
《魔族流放者》2004年八月上市,紫宸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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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來自魔界~第九章:出走(下)~》

《第一篇:來自魔界~第九章:出走(下)~》 街角的麵包店總是在傍晚四、五點時端出剛烤好的麵包,濃郁的香味立刻順著街道飄散,搶先在附近人家烹煮晚餐之前挑逗他們的食慾。這招十分有效,當天出爐的麵包,通常賣不到隔天。

今天也如往常一樣,許多人正圍著麵包店,挑選他們的晚餐,或者飯後點心,老闆也忙得不可開交。

這時,一個細瘦的人影朝著麵包店緩緩走來,身上裹著破舊的袍子、步履蹣跚,臉被遮住了,看不見這人的表情,看來是個流浪漢,聞到香味,想來討些吃的吧。

這種情況也不是沒見過,老闆吩咐自己的兒子:『漢斯,這兩個麵包拿去給那個人,不收錢。』
『好的。』漢斯接過麵包,包進袋子裡,走向那人:『喏,這個給你。』
那流浪漢停步,低下頭看著漢斯,問道:『多少錢?』
『不用錢,送給你的。』漢斯伸長了手,把麵包袋提在流浪漢的面前。
流浪漢從身上拿出一枚硬幣,放進漢斯手中:『這個你拿去,請你再給我多一些。』說著,並接下那袋麵包。
漢斯跑回麵包店裡,把那硬幣拿給父親,流浪漢也跟著走向前去。

『呃……請問,你想要買多少?』老闆開口問道。
流浪漢沈沈地說道:『我有幾個朋友餓了兩三天,請給我一大袋,什麼麵包都可以。』
『好的,沒問題。』
『請問,那邊聚集的一群人在做什麼?』流浪漢用手指向街道的另一端。
『有個女孩和魔族掛勾,現在大概在審判吧。』老闆用事不關己的口氣說道,同時拿了一些錢幣遞向流浪漢。
『喔?』流浪漢接過老闆的找零,望向遠方的人群,頓了一下:『我想過去看看,把我的麵包放在攤位上,我等一下再來拿。』
『沒問題。』

老闆望著流浪漢離去的背影,心裡有說不出的疑問,那人的談吐舉止完全不像個潦倒的遊民,但也沒時間想太多,客人還很多呢。


傍晚的天空,聚集了濃厚的烏雲,讓天色提早黯淡了下來。莉兒熬過正午數小時的烈陽曝曬後,幸好沒過多久,天便逐漸轉陰了,否則儘管弟弟偷偷送了三次水來,體力也無法支持下去。

不過村民並沒有就此放過莉兒,此時的廣場四周聚集了許多民眾,有些人正交頭接耳談論著,有些人只是沈默地站立,看著廣場中央。廣場中央除了被綑綁的莉兒,一旁還有個身穿布袍的中年男人,向著天空作祈禱貌。

流浪漢從人群較稀疏的地方湊進來,想和大家一起觀看這場判決。

這時,那穿著布袍的男人停止了祈禱,對著眾人宣告:『我想在場的各位都知道了,莉兒‧納依夫蒂,在兩週前失蹤,昨天又再次出現,並宣稱自己是被魔族擄走,後來被釋放。』男子停頓了片刻,轉過身,面對被綁在板車上的少女:『可是妳的說詞,加上你昨晚的不正常舉止,我們不得不懷疑,妳真的被擄走兩週後還能順利回來?還是妳從頭到尾都在說謊呢?』男子邊說邊用猜忌的眼光睨視著女孩。

流浪漢從後排慢慢移到人群的最前面,距離那男人和少女大概只有十來步,可以看得很清楚。

『不過,大家不需要再猜測、懷疑了,我,朗森,即將證明事實的真相。』說完,這個叫朗森的男子從身邊的一個冰桶中,小心翼翼地用兩指夾住玻璃瓶頸,取出了一瓶藍色的透明液體:『這是一瓶受過祝福的聖水,它擁有神奇的作用,可以把魔族的肉體燃燒成灰燼,並消除邪惡的詛咒,我只要將這瓶水淋在妳身上,就知道妳是不是清白的了。』

莉兒對這樣的作法很不安心,但也沒有立場拒絕,只能望著那瓶藍色的液體,希望它真的能讓大家相信自己的清白。

『如果把那瓶水淋在普通人身上,會發生什麼效果嗎?』流浪漢出聲問道。

朗森先是一愣,接著答道:『這是帶有祝福的驅魔聖水,對一般人並沒有特別效果。』
『可不可以滴幾滴在我手上,試試看有沒有神奇的效果?』流浪漢伸出蒼白的手說。
『這聖水是很珍貴的,如果你想洗掉身上的臭味,用池塘的水比較適合。』朗森很不客氣地對流浪漢說道。大家也因為這句話在訕笑著。

流浪漢知道自己自討沒趣,把手收回口袋,不再說話,但仍虎視眈眈地注視著那瓶水。

『所有在場的各位,你們要作見證,這女孩的清白或者聖水的功效,即將呈現在你們的面前。』

說完,朗森將瓶蓋打開,高舉瓶子,準備走向板車。這時,流浪漢從身上掏出一枚硬幣,對準瓶子,向前跨出一腳,將硬幣擲出。硬幣快速飛向前,並準確地擊中朗森手中的瓶子,瓶子應聲碎裂,藍色液體剎時向四周飛濺。

眾人見狀,正要責問攪局的流浪漢,卻見到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景象--被「聖水」潑濺的朗森神父,發出了驚恐的哀嚎,而被水濺到的衣服和皮膚,都燃起了藍綠色的火焰,朗森一面呼救,一面奮力地擺脫著火的衣服。

流浪漢隨即向前跑去,並脫下了披在身上的破舊袍子,從袍子下現身的,是一個黑髮、黑衣的少年。那是賽爾,為了避免被人識破而喬裝成流浪漢的模樣。

賽爾順手將脫下的破布袍甩到朗森的身上:『再神奇的水也洗不去你的惡意!』

朗森直覺地抓起破布,狼狽地往身上猛拍。賽爾從腰間抽出長劍,將束縛莉兒的繩子斬斷,隨即伸手扶起莉兒。

『艾克賽爾?這是怎麼回事?』莉兒一面看著朗神父的狼狽模樣,一面驚慌地站立起身,在賽爾的攙扶下跳下板車。
『不要多說了,妳不能再留在這裡,快跟我走吧。』
『為什麼要逃走?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莉兒面對一連串的事件,完全不知所措。

朗森將身上的火拍熄,指著賽爾大叫道:『快!快抓住這兩個傢伙!』
『走!沒時間猶豫了。』賽爾抓起莉兒的手,拉著她向場外衝。
『站住!』朗森大吼。
『不要碰我姊姊,你這個大騙子!』小丹從人群中衝出,用手拖住朗森的袍子不讓他追。
朗森先是當眾出糗,現在被罵騙子,頓時惱羞成怒地大吼:『不要礙事,笨小孩。』

眾人被弄糊塗了。現在要幫誰都不對,不做事也不太對,但,誰也沒有勇氣追那個帶了武器的不明人物。

賽爾抓緊了莉兒的手,拉著她衝出了圍觀的人群,沿著來路一直跑著。

『賽爾,那瓶水到底是什麼?』
『等一下再告訴妳。』賽爾現在急急忙忙地,只想趕快離開現場,免得又像昨晚那樣,殺出頑強的對手出來。

這時恰好經過街角的麵包店,賽爾順手將一個封了口的袋子抓了就跑。

『哎!你怎麼可以搶別人的麵包啊?』看見賽爾的小偷作為,莉兒嫌惡地責備道。
『我付過錢了!』
『啊?』莉兒愈來愈覺得搞不清楚狀況,只好腦袋空空地跟著賽爾奔跑。

不久,天空響起了隆隆的雷聲,緊接著豆大的雨滴一顆顆從天空掉落,沒過多久,變成了午後常見的陣雨,又大又急,視野立即被一片灰濛濛的雨給遮蔽,耳中則是急切的大雨聲和兩人節奏不一的跑步聲。

這一路上,雨水一直流進莉兒的眼睛,身上的衣服早就全濕透了,根本沒辦法拿來擦乾被淋濕的臉,雨水刺得她睜不開眼,到後來幾乎是閉著眼睛被賽爾拉著跑的。莉兒才剛被太陽曝曬了好幾個小時,現在又被賽爾拉著奔跑了一段路,體力早已不繼。

『停……停一下……』莉兒上氣不接下氣地吐出這幾個字。

賽爾聞聲,鬆開手,減速停下步伐,轉回頭看莉兒。莉兒緩衝了幾步,便彎下腰,大口地喘著氣。兩人已經跑了相當長的距離,現在到了南克里克的舊街道。

『別停下來,再撐一下就到了。』賽爾邊說邊向村莊的方向張望著,擔心有人追來。
『我們跑那麼遠……他們不可能追來的……』莉兒邊喘著,邊用手抹去臉上的雨水,這才勉強睜開眼睛看看四周。
『妳還有力氣跑嗎?』

莉兒搖搖頭,就地蹲了下來。賽爾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暫時等一下,順手把自己被淋濕的頭髮往後撥了撥,免得刺痛眼睛。

大雨似乎還沒有減緩的趨勢,賽爾恨不得能趕快找地方躲雨,淋這種大雨可是一點也不舒服。但四周正好沒有掩蔽,而莉兒硬是選在空曠的路上停了下來,賽爾是有苦說不出。

過了一會兒,賽爾見莉兒不再那麼喘,開口問道:『現在可以走了嗎?』
『嗯。』莉兒點點頭。
『我們走吧。』

賽爾說完,逕自轉身緩步向前走去。莉兒也站起身跟著走,不過實在是沒剩什麼力氣,本來跑得渾身發熱,全身淋濕了還無所謂,但休息一會兒後,風一吹來,竟讓人冷得直打哆嗦。開始前進之後,不時有陣陣涼風迎面而來,吹得莉兒發昏,本想要躲在賽爾的背後避風,卻沒有力氣緊跟上他的腳步,雨一直下不停,衣服不可能會乾,看樣子只能努力支撐,直到找到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了。

天色漸黑,視線逐漸變差,莉兒擔心自己跟丟,不敢減慢速度,冷風無情地迎面吹襲著,莉兒的知覺已經被冷得麻痺了,幾乎是用意志力拖著疲乏的身子前進,走著走著,忽然右腳掌一陣刺痛,把莉兒的神經再次喚醒,忍不住驚叫了一聲。

『怎麼了?』賽爾聞聲回頭看,只見莉兒坐在地上,過了許久仍沒站起來,只好倒回去察看。

莉兒的腳底被一片玻璃瓶的破片刺傷,鮮血沿著潮濕的腳底暈散開來,莉兒痛得眼淚都快流出來。

『還能走嗎?』賽爾問道。

莉兒皺了皺眉,勉強站起身,然而,右腳只能以腳跟著地站立,只要稍微動一下腳趾,都會牽動到傷口,感覺好像傷口被一點一點地拉開一樣,莉兒只好無助地看著賽爾。

賽爾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想抱怨人類的脆弱,只是沒說出口,看看莉兒的腳,又看看莉兒的眼睛,賽爾轉身踱來踱去,思考解決辦法。莉兒無奈,只能淋著雨,看著賽爾走來走去。

過了好一會兒,賽爾才解下長劍,走向莉兒:『沒辦法,我背著妳走吧,我把劍掛在妳身上。』賽爾將劍鞘的皮帶斜綁在莉兒肩上,接著轉身蹲下,讓莉兒攀上自己的背,雙手搭過肩。

賽爾雙手扣住了莉兒的腿,接著問:『抓穩了嗎?』
『嗯。』

就這樣,賽爾背起了莉兒繼續上路。

賽爾之所以考慮了許久,其實是有原因的。

賽爾不習慣讓其他人觸碰他的身體,特別是手掌、手臂之外的部位。或許是因為不曾接受過母親關愛的懷抱,加上嬰孩時期的觸感經驗都令他不愉快,這讓賽爾在潛意識中避免其他人觸碰自己。而這個怪癖常被布魯利用來激怒賽爾,屢試不爽。

到目前為止,能突破賽爾心防的,大概也只有希爾一人,但那也僅止於治療時的接觸。至於莉兒,賽爾自己也不明白該如何去解釋,昨晚在河中的接觸時,並不記得自己有任何嫌惡的感覺,反而是在內心留下了強烈的印象,這很反常。賽爾現在雙手正扶著莉兒的大腿,背部也緊貼著莉兒的身軀,若這時將背後的人換成布魯,賽爾肯定會立刻變臉。

背著莉兒走沒多遠,賽爾隱約感覺到莉兒的身體在顫抖著。

『妳會冷嗎?』
『會。』
『那……妳先下來一下。』

賽爾輕輕地將莉兒放下,隨即脫下風衣,披在莉兒的肩上:『穿起來吧。』賽爾輕輕地說著,引導莉兒將手穿進袖子,接著彎腰幫莉兒把腰帶調整好綁緊。看到賽爾此刻專注的神情,莉兒心裡頓時浮出一股暖意,儘管在前一刻,她還對賽爾的笨拙、麻木、不體貼而有些氣惱。

『這樣還會冷嗎?』賽爾站直起身子問。
『好多了。』
『上來吧。』賽爾再次將莉兒背起,往暫時的住處前進。


待兩人抵達舊宅時,天色已黑,地窖裡也是伸手不見五指。賽爾小心地關上門,走下階梯,把莉兒從背上放下,取下背在莉兒肩上的劍:『妳別亂走動,站在這裡等我一下。』說完,賽爾攤開左掌,從掌心放出微弱的光,藉此找尋其他可以照明的物品。

莉兒總算可以避開風雨了,雖然身體還是濕的,腳傷還痛,得踮著走免得傷口沾到塵土。不過,現在沒有冷風吹,至少不會比在外面時痛苦。

賽爾把放置在牆角的一些舊木箱和木製的置物架拖出來,拆成一片片,在地上堆成一個塔狀,隨後拿起其中一塊木條,握緊在手中,並隨意地坐在地上。莉兒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在微微光線中,仔細地看著賽爾的一舉一動。

賽爾閉著眼,右手拿木條,左手緊握住木條的前端,接下來,賽爾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不動。

莉兒見賽爾動也不動,用有點疑惑的口氣問:『你要……生火嗎?』
『嗯。』

嘴裡是這麼說,但賽爾還是沒什麼動靜,像在沈思。

『忘了帶火柴?』莉兒忍不住又問道。
『這……』賽爾輕輕嘆了一口氣:『我想,妳是不是把淋濕的衣服脫掉比較好?』
『啊?』
『趁現在還很黑,先換下吧,我不會看妳的。』賽爾說話時還是閉著雙眼。
『可是,我沒有衣服可以換。』莉兒有點慌張。
『妳先穿我的風衣,不把衣服脫下來烘乾的話,到明天都還會是濕的。』
『我覺得……不太好耶……』
『我的風衣質料很好,穿起來絕對比那濕淋淋的衣服舒服得多。』

問題顯然不是出在衣服穿起來舒不舒服。即使是在黑暗中,要在一個男人面前赤裸身體,就算對方看不見,也是頗難為情的,哪怕只是幾秒鐘。

『不喜歡我的衣服嗎?』
『不……我現在就換……』微微光線中,莉兒看著賽爾模糊的臉部輪廓,緩緩地解開腰上的纏帶。

賽爾保持靜止不動,不發一語,連呼吸都很輕。

莉兒脫下風衣,輕放在地上,接著緩緩地褪去身上淋濕了的衣物。將衣襟從胸口鬆開,往兩側推,緩緩沿著肩緣滑落,接著「啪」地一聲,濕漉漉的連身上衣,沈沈地跌落在腳邊。

賽爾沒睜開眼,只聽見衣服掉落在地上的聲響,還有潮濕衣服擦觸莉兒皮膚的沙沙聲,知道莉兒正脫去衣服。

莉兒接著褪去短褲,以指尖挑起褲口,掠過腰、臀,越過了最寬的下圍圈,輕薄的短褲便沿著細緻的腿線一路溜下。此刻,莉兒正一絲不掛呈現在賽爾面前。來自空氣中微微的涼意,拂上她全身濕潤的皮膚,莉兒心怦怦地跳著,視線仍放在賽爾朦朧的身影上。

賽爾好像睡著了一般,就這樣靜坐著,等待著莉兒換好衣服。莉兒此時竟也停住了動作,赤裸著,若有所思地站在賽爾身前。

(我現在什麼也沒穿,也走不動,如果他早有意思……或許他並不想吧,他連背著我走都猶豫了半天,或許他對凡人根本沒興趣,也對,畢竟他是個魔族……但,為什麼他要為我作這些呢?是因為可憐我嗎?但他的神情並不像是憐憫……)莉兒想起前晚賽爾臨別時的眼神,還有剛才為她穿上風衣時的神情:(明知道他是魔族,又為什麼,我會對他……)

賽爾等了許久,加上莉兒並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令他有點困惑,但又不敢張開眼睛亂看,若真的看到了什麼,讓莉兒發現自己不老實,待會兒肯定很尷尬。

就在兩人各有所思的時候,堆在地上的木片突然鬆塌了幾片下來,發出了幾聲喀喀聲響。賽爾摸不著頭緒,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怎麼了嗎?』

莉兒一驚回神,發現自己不僅讓賽爾等久了,還光著身子在胡思亂想,連忙彎下腰拾起風衣,重新將它穿上,隨手把敞開的衣襟用手拉合覆蓋住胸口,才故作鎮定地回答道:『我……我穿好了。』

賽爾聞聲,才輕輕睜開眼,將緊握木條的左手放開。那原本被握住的部分,散發出一絲焦煙,賽爾繼續將指尖對著木條冒煙的部分比劃了一番,不一會兒,焦煙逐漸變濃,緊接著木條發出炙熱的紅光、竄出了火苗,最後,賽爾停止比劃,木條的前半截仍持續燃燒,火光將周圍點亮,兩人總算可以清楚看見彼此的面容。

『好厲害。』莉兒驚嘆道。
『沒什麼,我也只會這個了。』賽爾將點燃的木條塞進木片堆裡:『在我的同伴之間,我的法術能力算是非常遜色的。』

『喔……』莉兒一手抓住衣襟,一手拉住下擺,在儘量不弄痛腳傷的情況下,謹慎地換成了側跪坐姿。不久,火堆漸漸旺盛起來,急著去除寒意的莉兒開始把注意力放在跳動的火光上,時而伸手讓火烤熱手掌,時而撥動濕漉漉的頭髮,偶爾側身察看右腳的傷。

莉兒的身材算是嬌小型的,比賽爾矮了一個頭,肩膀自然也較為窄小,賽爾瘦長型的風衣穿在她身上看來仍嫌寬鬆,袖子也太長了些,莉兒得三不五時地拉高袖口,好讓掌心也能接受溫暖。

見莉兒低著頭,凝視著晃動的火焰,雙手攤在火堆前取暖。賽爾藉著火光,靜靜地對莉兒打量了一番:被火光照得通紅的臉蛋、簡潔俐落的眉形、清晰的雙眼皮,和細緻的睫毛向下彎成新月形的弧線。明亮的眼眸在睫毛下閃映著火光,眼下是細嫩無暇的臉龐、還有小巧的、輕輕抿著的嘴唇。

這時莉兒伸手撩起臉側的髮絲,微微側過臉讓熱氣流過臉頰,沿著臉頰的輪廓線向上,越過和頸的交界,白玉般的耳垂,隨著髮絲從指間滑落,再次陷入影中,若隱若現,跌落的髮絲輕拂莉兒的粉頸,頸到肩的弧線沒入黑色衣領中,沿著衣領邊緣緩緩向下,些微敞開的衣襟下,胸前細嫩的皮膚在光影中若隱若現。

賽爾不自主地眨了眨眼,視線移回到莉兒的眸上,莉兒似乎正在想著些什麼,兩眼的焦點早已穿過了火光,落在她的思緒上。火焰跳躍著,莉兒眼中的火光也隨著閃動。

『妳多大年紀?』賽爾輕聲問道。
『十六歲。』莉兒輕抬起頭,坐直身子望向賽爾,順手整理了一下不合身的衣服。
『妳比我小兩歲呢……』

賽爾心裡浮現起十六歲時的一些片段記憶,一些對十六歲的自己的印象。

『那瓶水……』莉兒低著頭,雙手環抱著膝,緩緩開口:『你知道那瓶水是什麼?』
『那個叫朗森的人,就是妳曾提過的傳教士吧?』

莉兒點頭。

『以你們村人的觀念,朗森只要抓住機會顯示自己有能力保護眾人,便可以提高聲望,也許就因為這樣,他想犧牲妳,這比證明妳的清白容易太多了,我想那叫做朗森的人只是騙吃騙喝的江湖術士罷了,妳不需要太在意這種人。』賽爾伸手將裝麵包的大袋子拉到身邊,順手解開袋口:『那瓶水,大概是自燃劑之類的藥物,碰觸到皮膚的溫度就足以引燃,在魔界也有類似的藥物,這種藥常用在寒冷的地區。』

莉兒靜默了片刻,又問:『你為什麼特地來救我?』
『我只是去看看妳的情況,原本沒打算從眾人面前把妳帶走的。』
『喔?』
『我不希望讓妳好不容易從魔界脫身回來,卻還被莫名其妙的人迫害。』

賽爾說完,拿起一塊長麵包在火上烘烤,並用手翻轉著讓熱度均勻分佈在麵包上。儘管離開魔界到現在沒吃過任何東西,賽爾現在只是拿著麵包在火上晃呀晃的,沒有打算立刻拿來充飢。莉兒得到這簡略的解答,似乎還有說不出的困惑。

『餓嗎?』賽爾將剛烤熱的麵包遞到莉兒面前。
『不,我不想吃。』莉兒還是一臉憂鬱的模樣:『我很累,我想先睡一會兒。』
『喔,需要我幫妳整理空間嗎?』說著,賽爾正打算站起身幫忙。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

說完,莉兒緩緩起身,一拐一拐地走向牆角,從木箱裡拉出幾塊布條,抖掉灰塵,再一塊塊攤在地上當作床墊,隨後緩緩地躺在上面。這些布塊不怎麼夠大,莉兒必須蜷曲著身體睡,才不會接觸冰冷的地板。

賽爾靜靜地看著莉兒側躺著的背影,心裡有些擔心,莉兒似乎有些疑問沒有解決。不久,賽爾留意到莉兒的身體輕輕地顫動著,還隱約可以聽到啜泣聲。

莉兒現在會有什麼樣的心情,同是天涯淪落人,賽爾即使不能體會,也不難理解。賽爾將麵包丟回袋中,嘆了口氣。

通風口外,雨聲仍未停,夜才剛開始,賽爾繼續想著先前浮現在腦中的一些畫面。

(十六歲……想自己還是個狂妄無知的小子,才剛達到不敗的境界……)賽爾伸出自己的手臂,輕輕地握拳、攤掌:(有什麼用?到頭來還不是無用武之地?)

除了對自己命運的無奈,現在的賽爾還多了一種感覺--對凡人的迷惑。除了眼前這位叫莉兒的女孩之外,其他人的行為,大多和賽爾最初對凡人的認知大異其趣,或者可以說是幻滅。

賽爾不願意再自尋煩惱,雙手抱頭往後一躺,閉目養神,等待大雨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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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流放者》2004年八月上市,紫宸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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