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章最後由 akinetoalien 於 13-7-20 17:09 編輯
這其實是夢的紀錄,有些覺得精彩便轉化以小說形式紀錄。
1.收藏家
當那漂亮的男人被發現時,他還沒有死亡。 警方封鎖了現場。 那現場就在城南的郊區,也就是在那個開了十幾家葬儀社、火葬場之後的廢棄工業區。三年前,縣政府為了促進經濟發展,決定把這縣工業區移到城北去,並擴大建設,所以這三年間,原本留在這裡的公司與產業工廠全都移到城北區,直到事發的今日,也就是距離這兒發現那男子的今日,同時也是距離這地方正式拆除還有半月的今日,這裡早已人去樓空,雖然建築還在,多半是鐵皮屋與沒有美感的三層以下的水泥屋,但步論是哪種屋子,裡頭都積了半年的灰塵,平時又沒有人走動,所以整個城區一下子便成了就是白日去也讓人覺得怪異的安靜之地,除了貓啊、狗的這類小畜牲願意在裡頭棲息流浪收容所,因為沒有食物,所以沒有烏鴉,但若硬要問起有沒有鳥兒在這裡停棲,恐怕沒有,就算這裡雜生的小樹,鳥兒也不會像害怕沒有人氣的人類似乎從此遺棄此地,但也僅僅是在白天會在此地逗留,到了夜晚,便成群而去。 或許是因為這個廢棄城是在那一系列的火葬場與葬儀社之後,這地自從人去樓空之後,如果工業區廢了,也沒人願意往這方向多踏一步,所以拆建築的承包商為了節省經費,連隔離的鐵皮都沒搭,只用一條掛了無數個警鈴燈圍著,而這條警鈴掛燈,說來也挺陽春的,雖然是警示的鈴,但到晚上卻也不亮,為得是省電。 然而,警方到達的時候那本來只有一條警鈴燈圍住的城區卻不只一條警鈴燈。 警鈴燈的電線,在城裡高密度的懸起,地上、天上、街邊,交錯地宛若掛了紅鈴的網。 那景象,白天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卻讓警方毛骨悚然。 來到這第一現場的他們,站在男子被發現的地點,並看了那漫天不再發亮的『紅鈴』,他們很輕易就能聯想到,就算他們不知道事發的過程,卻依舊能描繪出那樣猩紅的景象,一個男人,躺在那本來當作諮詢檯、雕琢並嵌了銀絲圖騰的桌櫃上,桌櫃上還鋪了市價幾乎要百萬純狐皮草,那皮草沒有沾血,而一個漂亮的男人,就這麼躺在那皮草上。 這景象……何其華麗,對任何人來說。 就是代表社會正義的警察,雖看了那被送到醫院的被害者的臉看上一眼,也要為這僅靠想像就構織出來的景象吞口水。 警方在現場照相,並採集相關的線索。那時候,被害者已經被送到醫院了。 當那個漂亮的男人被送到醫院時,他已經奄奄一息了。 後背沒有皮,他前胸、下腋的也都沒有了。 身上的血幾乎流盡,四肢與臉部肌肉都在抽搐,他應該要死,卻像不甘心死,硬是抓著這最後的腦波,活不來,死不去。 醫生與護士在這男人的身邊周旋著,動作太專業,外人無法理解,搶頭條的社會記者,此時有了地位高下之分,一部份的老記者,和少數的年輕記者被准許進入急救房,趕來的人於是有超過三分之二被留在外頭,那手術房呢,最後被准許進入直播的人有只有三個。 媒體界掀起了腥風血雨,醫學界與警界則戰戰兢兢。 這殘忍、獵奇的案件,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就算是三天之後,那受害者依舊沒有醒來的第三天,這案件依舊是沸沸揚揚,麻煩的是,這男人雖沒死,但卻似乎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孤身一人。 沒有人出面相認這連張證件都沒帶的男人,就算他如此漂亮。 警方把所有採樣的結果放在一起,卻也沒找到任何可以證明或顯露男人身分的線索,那現場帶回來的紅鈴燈與皮草沒有留下任何可以採到DNA的遺留物,就連最普通的指紋都沒有,男子的照片在網路上公開了將近兩個禮拜,竟也沒半個人出面指認,整個獵奇事件的調查,可以說是幾乎沒有進展。 陷入膠著的案情讓警方只能把希望寄託在這男人被治癒的可能性上,他們期待著這個突破口,比任何人都還期待。 但他們的期待是惘然的。 醫生雖說這男的死不了,但不知怎地卻也醒不來,這種情況簡直與腦部受創的病人無異,但連醫生也摸不透的是,這男人的腦袋並沒有外傷,照核磁共振、X光,他的腦袋也沒什麼問題,但他就是不醒,就算對他的身體施予痛與壓力,他的表現就像是真正的腦傷病患,毫無反應,就連說不了謊的腦波測試也顯示了,這男人確實沒有感覺。 男人因為不明理由,成為植物人,而且很可能永遠不醒。 警方傷透了腦筋,催促著醫生難道不能想個辦法,但醫生卻無奈地雙手一攤,說他毫無辦法。 然而,就在雙方正語言拉扯的時候,那男子的腦波卻出現了變化,醫生瞥了那腦波儀,訝異地發現,那男人正在做夢! 本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醫生不該這麼激動,但基於學者對奇特案例本能的興趣,他自然而然地動作卻引來麻煩,因為就在他說這病人居然在作夢的下一秒,那警察旋即說,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看看這傢伙的夢。 看夢?開什麼玩笑? 那醫生馬上就回道,他有點火,不,應該是很火,他覺得這傢伙份的要求已經不是強人所難了,這簡直是過分,所以他拽了那個比他高上一個頭、絕對強壯的中年男子,將他一把推出了那病房,然後打了通電話,要底下的醫護員,以後警察要來,該怎麼呼悠,就怎麼呼悠,反正就是別讓任何警察再過來,因為理性與科學都知道,這男人不醒,他身上掛的案,也就是個死字,沒門!他受夠那些警察的瘋狂了!看夢?哈!若能看夢,按照現在的科技,早就人人都是超能者了,不是都說『開啟』的意念與α波有關?有段時間,這個發現還讓整個腦科醫學領域興奮不已,許多『尖端研究者』紛紛誇誇談起腦科的前景,說腦科的研究將會比基因科技更先推動人類的進化。反正一代話是一代話,現在基因科技跑了起來,生化學家的說話聲比腦科醫生還要喧騰,不過這一切,對他這不做學術研究的人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作為主治醫生,他的工作已經夠繁忙了,每天都巴望著有那三五秒可以讓耳根清靜一下,但自從接手過這個問題病人之後,麻煩接踵而致,尤其是警察嚷著要弄醒這男人的麻煩,聽著就讓人頭疼。 那醫生也是個中年男子,沒結婚,年紀四十五歲左右,卻因為醫務繁忙,而顯出相對於同年,比較蒼老的面色。 終於把警察弄出去的他長吁了一口氣,拉了張椅子,在那漂亮的男人身邊坐了下來,腦波顯示,那夢還在延續。 夢……還在延續。 那醫生的思緒停頓了。 『能不能想個辦法,讓我看看他的夢?』 剛剛那警察的話讓他不明不白地跑進了他的腦裡,讓他一愕 『……能不能……』 『……看看他的夢?』 他想著,笑了。 當然不可能,理智告訴他。 所以他站了起來,按鈴叫來了護士,便往外頭走。 往外頭走的他回到辦公室後,為了處理各種大小事務,他待到了晚上十點,接著回家。 家裡空無一人。 作為醫生,他是孤獨的。 他的身邊沒有妻子也沒有孩子,戀愛的事都是發生在大學時期,還有幾次從結果看來,還頗為失敗的戀愛,因為早出晚歸,他也不可能養魚之外的生物,無聊的時候就睡,想女人的時候,他便看A片,他很清楚地知道,這是男人適當的發洩,沒什麼,至於其他時間,真找不上事忙的時候,他就回院裡去關照那些病人,但這樣的關照,雖然讓他贏得親切的美名,卻沒能讓他與任何病人建立友誼關係,男病人也是,女病人也是,因為他長得也不難看,不少女同事,護士、物理治療師、女醫生,諸如此類的示愛其實也不少,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這樣的示愛,感覺麻痺了,而他也因此獲得一個莫名奇妙的美名:剛正不阿。 剛正不阿? 哈!多麼奇怪的美名!男人只要不碰肉體,活得跟和尚似地,過了某個年紀,人們就會說他剛正不阿,這點,跟女人絕妙地恰恰相反,女人如果像他這樣,到了某個年齡仍個真正丈夫在身邊,那就是個性情古怪的老姑婆,叫人笑話。 不過這事在他的眼裡,倒也沒什麼,雖然心裡對這事有些想法,但也沒多大的想法,就是上段說得那些概念,其他的,則沒多的了。 此一時、彼一時也。 有段時間,下班的他,腦袋想得最多的就是『剛正不阿』四個字,如今,時隨事轉,新的事,對別人來說是大事,在他看來,似乎也不大不小,絕對足以影響他下班之後的思緒。 洗過澡後,他在客廳那張價值不匪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他還開了一瓶年份久遠的葡萄酒,替自己倒了半杯,坐下來,然後喝了一口。 閉上雙眼的他把那撚了一顆肌肉鬆弛錠,吞了,然後閉上雙眼。 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放鬆,睡意開始襲來。 都過了半個月了……依舊沒有半個人來看那傢伙…… 他忽然想到。雖然想到,睡意卻更深更沉了。 ……他,應該也會跟那傢伙一樣吧? 如果出事,大約也不會有人出面,恐怕連認他都覺得骯髒,是別人生命中的污點…… ……說不定是同病相憐啊…… 他想著,世界似乎更黑了。 就像普通的睡覺一樣,他的身體,軀幹與四肢都在下沉,就像陷入那泥淖一樣。 在藥物的作用下,他要睡著了。 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踏空了。 他還躺在沙發上,但他腦袋放出來的信息,卻讓他全身都像走了樓梯、但沒走好,咯噔一下,掉了下去。 那感覺讓他想起了愛麗絲夢遊仙境。 少女愛麗絲追著兔子,任少女再怎麼呼喚,兔子卻只是一個勁兒的跑,然後消失,追逐的愛麗絲一時煞不住,踏了個空,便掉進了洞裡。 只是這洞卻沒有想像中的黑,隨著下墜的速度增加,洞穴口的四邊顯出了將近傍晚的紫色色彩,接著轉紅,然後轉橙。 那速度,他意識到,要是用這種速度落地,他必會摔個稀巴爛,一意識到這件事,他骨子都冷了,他把四肢伸開,雖然頭下腳上,他還是碰觸到那兩邊的牆,血肉立時飛濺,因為皮肉摩擦在那粗糙的壁,然而,隨著下墜的進程,他發現了更糟糕的事,那就是他那兩邊的壁寬似乎還在增加,最後,令人厭惡的預測果然成真了,他的手掌磨爛了,速度卻依舊沒有停止,跟著,那壁大到離開了他張開的雙手與雙腳,風飛揚了他的頭髮,眼睛穿過了層層冰冷的溼氣,他看見他的身下居然有世界,一片宛若從上升的飛機窗邊俯瞰的世界,在他腳下展開……會死,他想著,哈,當然不會,這是夢吧?他繼續想著,但就在此時,他身體非物理性的猛一翻,莫名奇妙地,頭轉上,腳轉下,接著,不過兩秒的時間,他落地了。 不痛。 怪異地……不痛。 他站著,腳踏實地,雖然從超乎常理的高空墜落,但卻安全落地,就像電影裡的超人一樣,穩穩……落地。 他一愣,一時不知所措。 他的穿著不知發生什麼事,居然也變了,浴袍消失無蹤,他的衣著跟平時看診的時候無異。 他回頭,發現自己所站之處,似乎是個廢棄城區。 時間是……傍晚。 他聽見狗的叫聲,也看見好幾隻貓在那似乎同樣空無人居亂晃。 這是……哪裡? 他自然而然地提出疑問。 但是他這一走,便看出了一些端倪。 這地方,他見過,只是那時候的此處,這裡相當繁華,雖然氛圍沒有普通的商業城那樣喧鬧,但身為一個工業城,一天過萬的人在這裡上下班,也是相當喧嘩的。 那……他什麼時候來這裡……? 他擰了眉,想起來了,喔……那事有十年了,而來到這兒的理由,走過一間又間房他也想起來的,十年前,他有個女人就在這裡工作,那時候,他還是個實習醫生,父母是老來得子,都七十歲了,他們希望他在當上正式醫生以前結婚,並趕快生孩子,所以他們靠著一些關係,找到了在這個城區裡的一個女人,那女人的長相相當的『靈』,不是絕頂的美,卻很有氣質,而且她的來頭可不小,那很長的來頭,他現在已經想不起來了,反正就是個富家千金。 不過雖然長得『靈』,他卻也發現,那『靈』其實相當普通。 千 金 小姐本來就是那個樣子,也就那樣的氣質,普通的女孩如果從小到大身活在富家,大多也都有那樣的『靈氣』,只是少見多怪的父母對那『不染風塵』很是著迷,說這樣的女孩少見,硬要兩個人湊在一塊兒,所以在盡力交往不久後,他結束了與這女人的情感,從此再也沒有回到這座城。 想起了這段往事,他笑了。畢竟也是斷風花雪月的往事,在這個年齡的他看來,也是值得一笑。 然而,笑著的他,笑意卻停了。 他在那棟三層的水泥建築前停了下來。 這地方,他也認得。 那是那父母見了很喜歡的女人所開的公司。 他走著,四周的景象在變。 他曾經在電影中看過這種場景,穿越時空的場景,每走一步,週遭的景象就更新穎一些,所有的東西,曾經在此出現過的東西,包括人,在他的周遭迅速顯現,然後,就在某個時刻,所有的物體停止移動,空間本蒙了薄霧,接著霧像冰一樣破碎了,就在他的腳步抵達那櫃檯時,他觸目所及的一切,都成新鮮的景象,然後那本來空無一物的地方,一個女人出現在他面前,那女人,他一愣,因為他認識那女人,就算幾十年不見了,他依舊認識,那年輕、『充滿靈氣』的女人,正是那個十年前便分手的女友! 他很震驚,真地很震驚。 幾十年不見了,還以為自己忘了,卻沒想到在這夢裡居然又清晰地看見這女人的容貌,而且不只如此,那女人不只有形象,白得讓人艷羨的皮膚、鳳似上翹的眼睛、很適合塗膏的唇,還有又長又直的髮,她對他微笑,橙橘玫瑰的香氣迎面撲來,而她對他彎了腰,這一刻,她的唇就在他的頰畔,她說了話,用氣音,所以聽不到實際的音色,但卻聽得見那字:『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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