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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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羅漢─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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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皮帶緊緊箍在她的脖子上,她的眼神中沒有一般人驚恐、絕望的,反倒

流露出一種解脫的意味,沒有掙扎,也沒有反抗。

漆黑的巷子裡,只餘散落的些許月光,路旁的街燈未亮,住戶的窗戶中傳

來小孩的嬉笑打鬧聲,以及細小的談話聲。

一名男子極為憤怒的將皮帶緊緊纏繞在婦人頸上,緊握著皮帶的雙手,手

臂及額頭上浮著條條青筋微微跳動,怒紅著臉咬牙切齒的男子,此刻宛若降臨

人間的惡魔,眼光中沒有絲毫的人性,又或許人性如是。

男子著著筆挺的西裝,地上公事包裡的文件散落一地。

婦人垂著雙手,低下頭,秀麗的長髮覆蓋著臉,她沒有呻吟,沒有尖叫,似

是等待著死亡之神宣判她生命終了的時刻。

巷子的另一角,兩雙眼睛對峙,一道冷酷無情,一道充斥著和諧溫暖。

穿著皮衣皮褲,綁著及腰馬尾的男子靠牆而立,唇中咬著根煙,吐出的煙微

繞在他的身旁,他的面容與他的穿著打扮極為不協調。

僧人雙手合十,冷眼注視著眼前的馬尾男子,身上的袈裟隨風飄動,發出沙

沙聲響,口中喃喃唸著咒文。

「嗨!許久不見。」馬尾男子輕輕吐出一口煙,煙徐徐地往下沉,沉到他腳

旁,慢慢融合凝聚。

僧人微彎身子,緩緩說道:「真是久未見面,你的打扮著實吃了我一驚。」

「你又何嘗不是讓我吃了一驚。」

「這倒也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又有誰能辨,又有誰可辨。」

「真假難辨,虛實不分,也不過是世人愚昧罷了。」馬尾男子抖了抖身子,

身旁的煙隨之消失殆盡。

「你來這裡為了什麼?」僧人冷冷說道。

「那你呢?來這裡又為了什麼?」馬尾男子笑了笑。

「我來此為了因果。」

「我不也是。」馬尾男子彈出手中的煙頭,直剌剌往遠方飛去。

僧人長袖一揮,煙頭轉個向,擊中一旁的石壁,掉入了排水溝中。

「有因有果,種因果到,時辰到了終該受。」僧人口中透出堅定的語氣。

「有因必有果,這倒也是。」

「既知又為何來此?」僧人眼裡盡是疑惑。

「不為什麼,又為什麼。」馬尾男子訕笑,說完便揮了揮手,轉身緩步離

開了巷道。

僧人的身形漸漸變淡,消失在空氣之中。

「再見了,阿修羅。」

「會再見的,阿羅漢。」

低溫的空氣中,只餘兩個聲音慢慢迴盪。







「啊!」冒著冷汗的婦人揮舞著雙手,從床上坐起,冷汗從額上低落,用

手擦了擦秀麗臉龐上的汗珠,用手拍著頭,想把多年來的夢靨給拍走。

「小涵,怎麼了?又做惡夢了?」細細耳語從身邊傳來,丈夫輕輕拍著小

涵的背,他總是那樣溫柔。

三十年了,糾纏著她三十年了,自從有記憶思想以來,每晚總是做著同樣

的惡夢,使她在睡夢中驚醒。

她總是夢見一個男子,拿著把短刃快步走到女子身後,劃上女子的咽喉,

鮮血像散霧般奔出,奔在男子臉上、身上,奔在牆上、地上。

她在一旁急呼,要男子不要做這種傻事,要女子快逃,但兩人卻像是聽不

見她高聲疾呼,她就像是觀眾般看著屏像一幕幕重複播出,重複上演。

伴隨著丈夫體貼安慰言語的是嬰兒的啼哭聲,小涵看著丈夫輕拍著嬰兒,

哄他入睡:「小宇別哭,乖乖哦!」

小涵俯身到小宇身旁,輕輕說:「小宇,乖哦!媽媽嚇著你了,不哭不哭

,乖乖睡喔!」

小涵望著哄小宇入睡的丈夫,和止住哭泣的小宇,她知道自己是幸福是甜

蜜的,結婚多年,丈夫總是溫柔對待她,把她捧在手心上,對她照顧得無微不

至,對小宇也是呵護備至,這麼好的丈夫她是應該滿足的。

只是騷擾了她三十多年的惡夢一直揮之不去,夢境是那樣真實,那樣血腥

,回想起來小涵不覺喉中一陣翻湧,急忙衝到廁所趴在馬桶前嘔吐。

她始終覺得這是個不好的預兆,即使丈夫總是安慰她,要她不要胡思亂想

,還在家裡為她設了一個佛堂,夫妻兩人潛心向佛,唸經茹素。

不過小涵的惡夢卻並未因此而消失。

出了廁所的小涵沒有回到房間,她拿出金剛經,跪坐在佛堂前唸誦著經文

,只有在唸誦經文的時候,才能安定她恐懼的心情。

桌上供奉的是象徵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象徵著神通廣大,慈悲心切,

利益眾生,與民眾最為親近最為知心的觀世音菩薩。

小涵祈求著觀世音菩薩能終止她輪迴不休,毫無止盡的惡夢,她已經踏在

崩潰的臨界線邊緣,在臨界點上徘徊。

三十年來她沒有一天睡得安穩、平和,睡眠嚴重不足的她,面紋深陷,形

容憔悴,但是那並非身體上的疲累,而是對那慘絕人寰的惡夢感覺到精神上的

困倦,黑眼圈一天一天加深,像是一朵半枯萎的花朵般,沒有生命力。

丈夫一直沒放棄她,他們試盡了各種方法,看心理醫生、到廟裡燒香拜拜

,在家裡設佛堂,卻毫無任何效果。

小涵持著金剛經虔誠誦讀,但她不知道丈夫靜靜坐在佛堂外的門檻上,靜

靜陪伴著她。





誦完後,小涵闔上金剛經,窗戶外透進幾線曙光,照在她腳旁。

天亮了,小涵挪挪酸麻的兩腿,走到爐前捻了香,整間房堂迷漫著濃厚的

檀香味,轉過身看到丈夫靠在門檻旁睡著了。

蹲在丈夫前仔細端看著他的臉龐,一副俊秀的臉龐上爬滿著疲累及困倦,

即使他從來沒喊過累,沒嘆過倦,可是小涵知道為了她和小宇,為了這個家,

為了生活,他累了,他也倦了,眼眶不禁溼了。

他從來沒向她發過牢騷,也從未向她抱怨過,儘管她常看到他在書房中抱

著頭在書桌上一堆公文件前猛敲著腦袋,卻也從未對她提過一句。

她知道他承受著許多壓力。


皺著眉頭,小涵心疼了,摸摸他的臉龐,感受他無悔的付出,搖了搖他身

子,她是不忍吵醒他的。

「阿威,起來囉!」

「嗯……,早上了嗎?」阿威挺直身子,伸展雙手,打了一個大哈欠。

「早安,老公。」小涵親了一下阿威臉龐。

「早安,我竟然睡著了。」

「剛剛才發現你睡在這,不怕著涼嗎,傻瓜。」小涵輕輕用手指在阿威頭

上扣了一下。

「我想等妳唸完經再一起回房,哪知竟然就睡著了。」阿威搔搔他雜亂的

頭髮,摸著滿臉的鬍渣。

「去廁所刮刮鬍鬚,整理整理你一頭的雜草,看你,就像野人一樣。」

「你就愛我這野人,不是嗎?」阿威環住小涵的腰,輕輕在她耳邊說。

「少貧嘴了,還不快去,我去幫你做早餐。」

「遵命,老婆大人。」

看著阿威走進廁所的背影,小涵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自從和阿威結婚以

來,她無時無刻不感覺到幸福,除了惡夢例外。

小涵邊做菜,邊回想著剛與阿威認識的情景,她知道自己不算漂亮,條件

比她好的女性也多不勝數,她不知道為什麼阿威偏偏就是喜歡她,還對她展開

瘋狂的追求。

那一天早晨,小涵仍舊從惡夢中醒來,就在那名男子即將轉頭的時候醒來

,看著鏡子中憔悴的自己,不得不上了些淡妝。

趕上了公車,小涵看見後排的空位,走到後排座位前坐了下來。

身旁是一位抱著公事包,手上拿著書本的男子,小涵好奇看了他一眼。

哪知那男子也正打量著她,還對她露出迷死人的微笑,害她不知道該將目

光放在哪裡,低著頭,漲紅了臉。

這個時候,小涵的腦子裡早只剩下他的臉孔,惡夢早已不知被她拋到哪裡

了。

[ 本文最後由 大頭小松松 於 08-3-13 11:42 AM 編輯 ]
 
[color=red]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擺在我的面前, 但是我沒有珍惜, 直到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 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 如果上天能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 我會對這個女孩說"我愛你" 如果非要在這份愛加上一個期限, 我希望是..一萬年..[/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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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羅漢─因果(2)

「小姐,妳好面熟,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妳,能不能請問妳的芳名。」男子

    放下手中的書本,欸近小涵身旁。

        小涵雖然沒被搭訕過,但聽同事說多了,也知道這就是搭訕,還是個千篇

    一律老套極了的搭訕法,她抬頭望了那名男子一眼,又急忙低下頭去,紅著的

    雙頰又更紅了。

        見到男子誠摯的眼神,應該不是無聊男子吧,她想。

        她想回答他,但她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話語哽咽在喉裡,在喉中翻滾,

    在喉中掙扎,就是說不出來。

        小涵懊惱著自己的笨拙,懊惱著自己不善言詞,因為懊惱,像蘋果般火紅

    的臉頰更像蘋果了。

        公司附近的站牌到了,小涵按了下車鈴,拾起包包急忙跑下公車,丟下車

    上沒有得到回應的男子。

        馬尾男子走上公車,與小涵擦身而過,馬尾男子向小涵點了點頭。

        小涵雖充滿疑慮,卻也像馬尾男子點頭回應,便往轉頭往公司走去。

        馬尾男子走到後排座位,坐在男子身旁,向男子點了點頭。

        男子打量著馬尾男子的穿著以及面孔,感到一種極強烈的不協調感,但在

    不協調之中又似乎有種協調,男子感到相當矛盾。

        「我叫陳威,你可以叫我阿威,請問你是?」

        「或許你可以叫我迦諾迦跋璃惰屠。」馬尾男子半閉著眼。

        「迦……迦什麼?」陳威不好意思搔搔腦袋。

        「迦諾迦跋璃惰屠,或者叫我馬尾。」

        「那我叫你馬尾先生好了。」

        馬尾聳聳肩,不置可否。

        「剛剛那位小姐你認識嗎?」

        「可以說認識,也可以說不認識,又或者我認識她,她不認識我。」

        陳威咕噥了一聲,只覺自己遇到了瘋子,轉過身繼續翻著手上的書本。

        陳威知道自己平常不是這樣的,在辦公室中素有黃金單身漢之稱的他,不

    知道有多少辦公室美女追求,就連總經理也戀著他,總經理是個能幹的女強人

    ,有著美貌的面容,姣好的身材,也有著可觀的收入,總經理不知道多少次邀

    他共進午餐,卻接連被他拒絕。

        今天卻會主動去搭訕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子,陳威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只不過小涵的身影一直浮現在他腦海裡,他問著自己那名女孩子在哪上班?又

    叫做什麼名字?

        陳威苦笑了一聲,問自己也沒有用,也不會得到任何解答。

        「我看見她走進站牌旁的大樓裡。」馬尾男子眼睛仍舊半閉。

        陳威聽到,趕忙將手中的書塞進公事包裡,按了下車鈴,跑下公車。








        進到公司,打完卡後,小涵迫不及待地想把今天在公車上遇到的事情講給

    好姐妹們聽,便拉著姐妹們開始聊起來。

        「我說,天底下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更何況是那種會隨便搭訕的男

    人,更是要不得。」有過好幾次被男友拋棄經驗的小玲咬著牙憤憤地說。

        「男人不過只是把女人當作發洩的用品罷了。」小君甩了甩她的長髮。

        「可是……。」小涵似乎想替他辯解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辯解,畢竟

    自己和他也只有一面之緣,連朋友都說不上。

        「他帥不帥?如果帥的話倒還可以玩玩,反正誰也不欠誰。」小君自稱自

    己是外貌協會會長,常常在下班後就到PUB廝混,找找樂子,玩玩一夜情。

        公司中只要是長相英俊的男同事,幾乎都和小君有過交好,小君的條件當

    然也是相當好,是公司男同事公認的大美女。

        「你們三個又在這裡鬼混,信不信下次開除名單會出現妳們三個的名字。

    」組長一進門指著她們三個大罵。

        「組長,早啊!」小玲向組長問聲早,匆忙坐回座位。

        「哼!老處女,沒有人要才這樣心理變態。」小君暗罵,也回到座位。

        看著堆積在桌上要打進電腦的文件,小涵嘆了一口氣,沒有絲毫的心思,

    她的心思早飛到公車上,陳威的身旁。

        她不認為他像好姐妹們說得那樣,他的眼神很誠懇,誠懇到自己就算被他

    給騙了也心甘情願。

        「小涵,外面有個男的,應該是找妳。」旁邊座位的男同事,走到座位上

    對小涵說。

        男的!?小涵很疑惑。

        小君拉著小玲走到小涵身旁:「會不會妳公車上遇到的那個,唷!追到這

    裡來了,走,我們陪妳去鑑定一下。」

        聽到小君這樣說,小涵更是杵在座位上一動也不敢動。

        「走啦!」小君硬拉起小涵,硬拖硬拉的走到門口。

        「妳好。」陳威注視著頭低到快碰到胸膛的小涵,露出微笑。

        「喂!人家在跟妳問好。」小君用手肘推推小涵。

        「你……你好。」被小君這麼一推,小涵用著顫抖的聲音向陳威問好,偷

    偷瞄了陳威一眼,又垂下頭去。

        「喂!你叫什麼名字?」

        「陳威。」

        「陳威先生,你怎麼知道小涵在這?」

        「妳叫小涵嗎?」

        「先生,你還沒回答我,你怎麼這麼沒禮貌。」

        小涵在心裡急著,沒禮貌的是妳吧!可她又不敢說出來,只能在心裡急著

    ,在心裡慌著,手指在身前繞著繞著。

        「對不起。」陳威搔搔腦袋,又繼續說:「我從一樓問上來,剛好在這樓

    遇到那個男同事,才知道她在這上班。」

        你大可不必說對不起啊!這裡是九樓耶!竟然從一樓問到九樓,小涵心裡

    有種不可言喻的感覺。

        「從公車上追到這裡,你是想追小涵是嗎?」

        小涵偷偷從身後在小君背上摳著,小君拍掉小涵的手,繼續追問:「是不

    是?」殊不知小涵早已快急得跳腳。

        想不到陳威不假思索的回答:「是。」

        小涵從腳紅到了頭頂,熱到了耳根。

        「想追我們家小涵得拿出誠意來,也得通過我們這一關,這樣吧!每天送

    一朵玫瑰花來,送滿九百九十九朵,我們就承認你的誠意。」

        說完,小君便拉著小玲和小涵往裡面走,小涵轉頭看了看陳威,只見陳威

    對她揮揮手,小涵又轉過頭,低著被小君拉回辦公室。






        小涵坐在座位上瞄了小君一眼,她感覺到小君生著悶氣,卻又不知道小君

    為什麼會生悶氣,也不敢去問她,直到午餐時間她們三個聚在一起吃午餐。

        「小君,妳怎麼了?」小涵輕輕問著小君,怕惹惱了她。

        「沒什麼。」小君繼續扒著眼前的豬排飯。

        「我們是好姐妹,有什麼事不能說的。」小玲也湊了一腳。

        「想到就氣,剛剛那個叫陳威的,竟然連正眼看我一眼都沒有,妳們說這

    不叫我生氣嗎?」小君用力叉起豬排,像是豬排和她結了八輩子的怨似的,把

    所有的氣都發洩在豬排身上。

        「就這件事啊!妳也別這麼小心眼嘛!這對小涵來說不也算是件好事。」

        「哼!還不知道呢!先看看他的表現再來下結論,誰知道他會不會只是三

    分鐘熱度而已。」

        「小君,妳會不會覺得太……太刁難他了。」小涵怯懦地問著。

        「刁難?不刁刁他哪能看出他的誠意,男人就是這副德性,太容易到手的

    反而不會珍惜,妳啊!沒見過世面,很容易就給騙了,我是在教妳。」小君發

    表著滔滔大論,口沫都噴到小涵的飯裡。

        如果男生看到這一幕,可能會對小君敬謝不敏吧!

        「可是,他從一樓問到九樓。」

        「剛好而已,這種手段我看多了,耍點小手段就讓妳上當了,妳也太好騙

    了吧!妳這樣會很容易吃虧的。」

        小涵沒敢再回話,回頭吃著午餐。

        「我說妳啊!嚼著那些沒滋味的草,還吃得津津有味,人生哪有樂趣,學

    學我們大口大口吃肉,才有滋味。」小君叉著豬排在小涵眼前晃著,小涵只是

    笑了笑。

        希望陳威不要只是三分鐘熱度,小涵暗自祈禱著。

        或許是小涵的祈禱發生了作用,第二天,小涵的桌上出現了玫瑰花,而且

    不是一朵,是一束,連小君和小玲的桌上也各擺著一朵玫瑰。

        小涵將玫瑰花緊緊捧在懷裡,微笑了一整天。

        「這小子倒也挺有心,還知道討好我們兩個,不過這才是第一天,小涵你

    可別被一束玫瑰花給買去了。」小君邊泡咖啡邊對小涵說。

        小玲在一旁附和著,點頭如搗蒜。

        小涵知道自己條件可不比小君和小玲,她恨不得現在就依偎在陳威懷裡,

    但礙於兩姐妹苦口婆心,卻得將心中燃起的熱情強壓抑著,忍受著熱情在心中

    漫延,延燒整個身體,隨著血液流竄。

        第三天、第四天、……,小涵的桌上仍是擺著一束玫瑰花,小君和小玲的

    桌上也會擺著一朵玫瑰花,就在第三百束玫瑰花裡擺了一張求婚卡和一顆鑽戒

    ,小君和小玲第三百朵玫瑰花旁擺了張求情函,小涵在小君和小玲的同意之下

    ,小涵的心就被陳威的玫瑰花和鑽戒給買走了。

        小涵和陳威就這樣踏入了禮堂,小君成了禮堂中最受囑目,驚豔全場的伴

    娘,相形之下,小涵就被小君給比過去了。

        小涵疑惑的是,小君過沒多久也舉行婚禮,她和陳威也前去祝賀,但是小

    君的丈夫卻是長相極為平凡,平凡到走在路上不會多看他一眼的平凡,還是個

    在菜市場裡賣菜的菜販。

        知道小君一向注重外貌的小涵,不由得十分納悶,納悶小君如此反常的舉

    動,納悶著小君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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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羅漢─因果(3)

PUB中,音樂震耳欲聾,高分貝的搖頭樂在空間裡迴蕩,蕩著舞池裡每

    個人的心弦,舞池中的人群隨著音樂起舞,卻又不似舞蹈,只是隨意扭動著自

    己的身軀,搖頭晃腦。

        舞池中的人們陶醉在震撼的音樂中,陶醉在DJ控制的節奏中,陶醉在藥

    效發作之中。

        小君在舞池中搖擺著曼妙的身姿,藥效在她身體裡起了作用,瘋狂地跳著

    ,任隨男人在她身上磨蹭,任隨男人淫穢的雙手在她身上搓揉。

        馬尾男子走進位於地下室的PUB,坐在吧台前,向調酒師點了杯礦泉水

    ,啜了一口,點起了根煙。

        PUB裡本就煙霧迷漫,但馬尾男子吐出的煙卻籠罩在他身旁,沒有和P

  UB裡的煙霧混合。

        一名染了整頭綠髮的披頭少年走近馬尾男子身旁,將手搭在馬尾男子肩上

    說道:「嘿!Man,要不要來顆E。」

        馬尾男子搖搖頭。

        「那來罐K如何?」披頭少年不死心地問。

        馬尾男子舉起手,撥開披頭少年搭在他肩上的手,示意要他離開。

        披頭少年摸摸鼻頭,知趣的離開。

        馬尾男子目光落在小君的身上,小君眼尖,發現馬尾男子正注視著她,走

    上前去,將身子靠在馬尾男子身上。

        「帥哥,請我喝一杯酒如何?」小君的手在馬尾男子身上挪移著。

        「要喝什麼點吧!」馬尾男子舉手招來調酒師。

        「就一杯烈火濃情吧!」小君對著調酒師說。

        「帥哥,一個人來嗎?」

        「妳看我身邊還有別人嗎?」

        調酒師端來一杯酒,拿出打火機在杯口上一點,杯口上冒出藍色火燄,然

    後慢慢消失:「請用。」

        小君伸出舌頭,在杯中攪拌,挑逗著馬尾男子,馬尾男子卻沒任何反應。

        「酒是夠烈,但情好像就沒那麼濃。」

        小君的身體搖晃著,顯然是七分醉了。

        「妳醉了。」

        「誰說我醉了,我可還清醒得很。」小君舉起杯子,一口喝光了那杯烈火

    濃情,繼續說:「你看,我還沒醉。」便用力將酒杯放在桌上。

        「要不要陪我跳支舞?」小君拉起馬尾男子的手。

        「我不會跳舞。」

        「唷!那麼性急啊!你家還是我家?或是?」小君將頭靠近馬尾男子面前

    ,看著馬尾男子的雙眼。

        「都好。」

        小君拉著馬尾男子的手,走出PUB,招呼了一輛計程車,往賓館駛去。








        小君褪去了身上的衣物,進到浴室,打開蓮蓬頭,沖洗著熱水澡。

        馬尾男子靜靜躺在床上,點了根煙後,閉起眼睛。

        「你要不要進來一起洗。」小君探出頭問著馬尾男子,只見馬尾男子閉著

    眼睛沒有回應,像是沒聽到她說的話。

        小君縮回了頭,滴咕著:「這次的獵物倒是不錯,就是酷了點。」

        熱水從小君的頭頂流到腳底,蒸氣籠罩著整間浴室,也籠罩著她的身體,

    卻蓋不住她宣洩不止的興奮,和征服男人的快感。

        這是第……第N個男人吧!小君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第幾個男人了,她

    也不在乎到底是第幾個,她純粹只是想享受那種征服男人的快感,就像是爬在

    山巔,將所有的男人都給踩在腳底下。

        被踩在腳底下的,無一不是俊秀挺拔的男子,有的是政商名流,有的是明

    星,有的還是企業界的闊少爺,沒有人能夠逃出她的手掌心。

        想到這裡她不禁握住了雙拳,就像是握住了她人生的主導權。

        追求她的人未曾匱乏,有些闊小子甚至買了大到不能再大的鑽戒向她求婚

    ,有些人要包了她做二奶,都被她拒絕了,她只是想享受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

    的快感。

        這是病態吧!她想,不過病態又何妨,能得到快樂最重要,她知道自己的

    美貌令所有的男人都無法抵抗。

        走出浴室,鑽進被窩裡,在馬尾男子的身上磨蹭,卻感到衣物的隔閤。

        「快脫吧!不好意思什麼。」小君身上便要脫去馬尾男子身上的衣服。

        馬尾男子眼睛半張,輕輕吐了口煙,轉身將煙給熄掉。

        馬尾男子坐起身,緩緩脫掉上衣,露出厚實的胸膛,小君看了不禁深深著

    迷,著迷在馬尾男子身軀中。

        不一會,小君跳起身,張大嘴巴,躲在牆角,看著馬尾男子身上的變化,

    說不出話來。

        小君無法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

        馬尾男子及肩的長髮慢慢轉白,然後脫落,一把一把的白髮掉在床邊,臉

    上浮現一條條皺紋,漸漸枯稿,身上的肌肉開始萎縮,萎縮到只剩皮包骨,胸

    膛不再厚實,皮下的肋骨隱約可見,背也駝了,活像是一百歲的老翁。

        小君全身發著抖,指著馬尾男子,露出驚恐的眼神,但接下來發生的事,

    更超乎她的想像。

        馬尾男子的眼珠漸漸變成空洞,身上、臉上的皮慢慢褪去,露出暗紅色的

    肌肉,一條一條暗紅色的肌肉,清晰可見,接著肌肉慢慢腐爛,爛到只剩下灰

    白色的骨頭,一副骷髏就坐在床上。

        骷髏點起煙,咬在嘴中,不!是咬在白厲厲的齒排中。

        小君見到差點昏厥過去,卻又昏不去,嘗試要將眼皮闔上,卻又闔不上,

    只能瞪大眼睛看著眼前不可置信的事情發生。

        骷髏站起身,穿上了衣服,往門外走去,只見骷髏慢慢長出肉,長出皮,

    長出頭髮,又回到了原來馬尾男子的形體。

        關上了門,已不見馬尾男子的身影。

        「再怎麼美好,終究不過枯骨一具。」

       房間內只環繞著那一句話,和關門的聲響。

       小君軟了身子,躺在一片騷味之中,靜靜地望著天花板。








        「老婆,好了嗎?我肚子餓了。」陳威從廁所走出來。

        小涵被陳威打斷了沉浸在回憶之中的思緒。

        「好了好了,剩最後一道菜。」小涵端出一盤冒著熱騰騰煙的炒高麗菜。

        看著滿桌的青菜,陳威冒出了一句:「啊!都是草。」

        「這不是草,是你老婆的愛心早餐,我們當初說好的,你可要把這份愛心

    都給吃完。」小涵捏了捏陳威鼻頭。

        「是,老婆,是愛心早餐,不是草。」陳威打開電視,轉到新聞頻道。

        陳威自己也感到奇怪,小涵對他說的每一句話,就如同聖旨一般,有著極

    大的魔力,要他不得不從。

        「老公,你說為什麼小君的轉變會那麼大?」

        「我怎麼會知道,說不定她見鬼了。」

        「別亂說。」

        小涵見陳威沒有回答,瞪大雙眼,指著電視,她轉過頭看著新聞。

        「新聞快報,某航空公司今晨六時三十分中正機場飛往日本的班機,於起

    飛十分鐘後失去控制,墜入海中,十多名自稱生還者,以及一位副機長出現在

    中正機場跑道上,多名生還者指稱,一名馬尾男子要他們跳下飛機,張開眼便

    發現自己已身在跑道上,死傷人數及詳細情形待警方調查後,本台將再為您播

    報……。」

        「怎麼?」小涵疑惑地問陳威。

        「老婆,他們說的那個馬尾男子,我好像見過。」

        「你說小涵見鬼,我看你才見鬼了,你又在哪裡見過他了」

        「就在第一次遇到妳的公車上,是他告訴我妳上班的公司在哪裡,我記得

    他好像叫迦……。」

        「啊!我想起來了,叫迦諾迦跋璃屠。」

        「你說叫什麼?」

        「沒錯,是迦諾迦跋璃屠。」

        小涵總覺得這個名字很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卻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裡看

    過。

        忽地小涵靈光一閃,喊聲等一下便跑上樓,隨即拿了一本書下樓。

        「老公,你看。」小涵顫抖的手指著書中的文字:



        舉砵羅漢─迦諾迦跋璃屠

        受釋迦牟尼佛感化後,誠心皈依佛法,自願做佛陀的侍者,手持佛陀石缽

    ,鎮日侍立佛側,終獲羅漢果位。

        陳威不可置信的讀了好幾次這段文字,每讀一次,便加重一次心中的懊悔

    ,加深一次對小涵的歉意。

        「威,你知道他在哪裡嗎?你知道他在哪裡嗎?」小涵激動地搖晃著陳威

    的身軀。

        「他一定可以幫我的。」小涵不住的搖著陳威,淚滿雙頰。

        陳威使勁搖著頭:「我不知道。」一把將小涵攬在懷裡:「不過我會找到

    他的,為了妳,我一定會找到他的。」

        陳威輕輕拍著小涵的背,露出堅定的眼神,彷彿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一線光

    芒,在茫茫大海中尋到了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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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羅漢─因果(4)

「機長,到底是怎麼回事?」副機長衝進駕駛室,詢問著機長。

        「飛機失去控制,主引擎自己熄火,發不起來。」機長慌得手忙腳亂。

        「你有沒有試過副引擎?」副機長衝上前試著發動副引擎,卻起不了作用

    ,便急得跳腳。

        「我試過了,沒有用。」

        「外面已經亂成一團,乘客都在問發生什麼事。」

        「先安定一下乘客的心。」

        副機長趕忙按下廣播鍵,拿起麥克風:「各位乘客注意,各位乘客注意,

    我是副機長,飛機出了一點小問題,請各位乘客不要慌張,保持秩序,坐在自

    己座位上,扣好安全帶,戴上氧氣罩。」

        機身劇烈震動,機內乘客開始交頭接耳,有些人破口大罵,有些人低聲禱

    告。

        「發生了什麼事?該不會飛機要墜機了?」

        「媽的,我第一次坐飛機就遇到這種事,也太倒楣了。」

        「應該只是遇到亂流吧!」

        「萬能的神啊!請您救救我。」

        馬尾男子打開安全扣,站起身。

        「先生,請你坐好,不然很危險的。」空服小姐走到馬尾男子身旁,要他

    坐下。

        馬尾男子沒有理會她的警告,兀自走到走道上,大喊:「各位!」

        機上的乘客停止了交談,機艙內一片寂靜無聲,目光全落在走道上馬尾男

    子身上。

        「請相信我,我會幫助你們。」

        「你怎麼幫我們?」一位戴眼鏡的中年男子舉手發問。

        馬尾男子走到艙門前,使勁拉開艙門,嘩一聲,艙門便被他打開。

        空服小姐瞪大雙眼看著馬尾男子,其餘的乘客又開始交頭接耳。

        「他想幹什麼?」

        「不知道。」

        只有空服小姐知道機艙門是不可能用手打開的,對於這一幕都深深感覺到

    不可思議。

        強勁的風勢襲來,厚重的空氣壓力逼得人喘不過氣,強風襲捲著艙內的物

    品,紙張、書本用餐器具在空中飛竄,一本書從一位空服小姐臉旁掃過,出現

    了一道血痕。

        馬尾男子的頭髮隨風飛揚,馬尾成了九十度角,衣服被風吹得霹啪作響,

    而他卻直挺挺站在艙門前面。

        空服小姐幾乎站不住腳,一手緊抓著椅背旁的扶手,一手持著氧氣罩,罩

    在臉上。

        「外面怎麼這麼吵,你出去看一下。」機長對著副機長說。

        副機長一走出駕駛艙,便覺腳底輕浮,整個人往機艙後跌去。

        馬尾男子一手拉住了副機長。

        副機長站穩身子,緊握著馬尾男子的手,見到打開的艙門,以及站在艙門

    前拉住他的馬尾男子,張大了嘴,看著不可能卻已經發生的事情。

        「先生,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這樣是很危險的。」

        「跳下去。」馬尾男子對著艙內大吼。

        「你說什麼,你瘋了!」副機長雖覺眼前這名男子已經瘋了,卻絲毫不敢

    鬆口手。

        「我說,跳下去。」馬尾男子大吼。

        「瘋子。」

        「神經病。」

        「我看他是被嚇傻了。」

        艙內響起此起彼落的漫罵聲。

        「幹!你耍我們。」一名手臂上龍飛鳳舞的光頭男子將手中的手機丟向馬

    尾男子。

        手機偏了角度,往艙門飛去,手機被強風給吹回,硬生生砸在馬尾男子臉

    上,馬尾男子臉上瘀了一塊。

        「請相信我,跳下去。」馬尾男子沒有動怒,將眼光移到空服小姐身上,

    對空服小姐點點頭。

        空服小姐對著馬尾男子點一下頭,放下氧氣罩,走到艙門旁,扶住馬尾男

    子,閉起眼睛,鼓著勇氣往外一跳。

        馬尾男子隨即轉頭看著艙內的乘客,戴眼鏡的中年男子站起身,對著馬尾

    男子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相信你說的話。」說完便拉著身旁的老婆,勉勉

    強強走到艙門前,也閉起眼睛,拉著老婆往下跳。

        艙內的乘客也一個接著一個站起身,一個接著一個往艙外跳下。

        最後艙內只剩光頭男子及他身旁化著濃妝穿著暴露的女子,還有身後兩個

    座位上的青年。

        馬尾男子看著光頭男子,誠懇的說:「請你相信我。」

        「橫豎都是一死,老子偏不相信你。」說完將身旁的女子摟得更緊了。

        「我們跟著老大。」身後看似他小弟的兩個青年,附和著光頭男子。

        馬尾男子無奈地搖搖頭,轉頭問副機長:「你呢?相不相信我?」

        死到臨頭,他還能有什麼選擇,只猛點著頭,馬尾男子拉著副機長奮力往

    艙外跳去。

        飛機高速地向海水俯衝而去,激起了偌大的水花,噴得半天高,隨後又發

    出一聲低沉的悶響,又激起了水花。

        想是飛機已在水中炸毀。

        一群人閉著眼睛站在中正機場的飛機跑道上。

        張開眼睛,看到自己身在此處,彼此看著,不敢發出聲響。

        「得救了。」跑道上發出歡呼的聲響。

        沒有人能忘記剛才驚悚的畫面,就像是兜了地獄一圈,又回到人間。

        「那個馬尾先生呢?」大夥這才發現馬尾男子已不在身旁。

        「在那。」一名婦人指著遠方米粒大的馬尾男子的背影。

        「是他救了我們。」

        「活菩薩,一定是活菩薩。」婦人對著遠方的背影跪了下來,其餘的人也

    跟著跪下,對著遠方馬尾男子的身影磕著頭。

        但是沒有人能夠看到,烏壓壓一大片黑影跟在馬尾男子身後,對著他張牙

    舞爪,極其氣憤的對他發出怒吼、咆哮。

        不到一會,警方及記者全都到了現場,而馬尾男子早已消失了蹤影。








        深夜,馬尾男子獨自緩步走在街上,踩著的步伐,每一步都是沉重,每一

    步都是壓力,但並沒有一步是後悔,點根煙,讓自己籠罩在煙霧之中。

        路上的行人匆匆與他擦身而過,街道上的喧鬧聲沸騰不止,行人來來往往

    穿梭,馬路上的車輛呼嘯而過,他仍舊行著他的步調。

        身後的黑影似是軍隊般佔領整個街道,對著他揮拳、舉腳,對著他尖叫、

    怒吼、咆哮,怨氣直沖上了天宵。

        天際響了聲悶雷,是那樣的沉悶。

        馬尾男子默默走著,像是身後的黑影不存在似的。

        轉了個身,馬尾男子走進巷子裡,靜靜盤坐在垃圾堆旁。

        垃圾堆上盤繞的蒼蠅慢慢飛離,兩、三隻老鼠夾著尾巴溜過馬尾男子身旁

    ,竄進水溝裡,接著又是一片寂靜。

        「不必管我,你們做你們的事。」馬尾男子微微半閉雙眼。

        老鼠又從水溝裡竄出,鑽進垃圾堆裡,蒼蠅緩緩飛回,佇足在垃圾堆上。

        前方的黑影停在馬尾男子身前,被阻隔在後方巷道外的黑影往前擠,擠不

    進便爬到前方黑影上,黑影疊著黑影,疊了有兩層樓高。

        遠方一位中年婦人提著兩包垃圾,穿過黑影,走到了垃圾堆前,放下手中

    的兩包垃圾。

        「年輕人,你怎麼坐在這裡?這裡很不乾淨。」中年婦人看到坐在垃圾堆

    旁的馬尾男子,便問。

        「又有哪裡是乾淨,又有哪裡會是不淨。」馬尾男子雙眼仍舊半閉。

        中年婦人沒有回話,穿過黑影,快跑離開了巷道。

        黑影逐漸變成人形,一個疊著一個,塞滿了整條巷子。

        「來一口?」馬尾男子點起煙,吸了一口,往前伸去。

        一道影子揮過,撥掉了馬尾男子手中的香煙,滾落到水溝中。

        「他媽的,不要踩在我頭上。」

        「滾到外邊去。」

        疊得兩層高的黑影亂成一團,失去了秩序。

        「六百年,我等了六百年了。」撥掉馬尾男子手上香煙的黑影,一手提著

    人頭,一手指著馬尾男子,手上的人頭七孔滲出血,嘴巴正一開一合說著,垂

    下的眼珠,瞳孔向上瞪視著馬尾男子,頸部是一道整齊的橫切面,切面上冒著

    一顆顆黑色的氣泡。

        「等了六百年的機會就這樣被你破壞了。」手中的人頭張口狂吼。

        「給他們一個機會。」

        「給他們機會?那誰給我們機會?」一道尖銳的聲音自一名長髮女子發出

    ,長髮女子臉上血肉模糊,滿臉刀痕,露出肚子外的腸子垂掛在腳邊。

        「身為阿羅漢,為什麼破壞這個定律!」

        「對不起。」馬尾男子彎了個身子。

        「說對不起有屁用,失去了這個機會,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等那麼久,不痛苦嗎?」

        「痛苦?再痛苦我們也會等下去。」

        「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啃你的骨。」無頭男子將手上的人頭往馬尾男子身

    上奮力丟去,人頭落在馬尾男子腿上,馬尾男子將人頭雙手捧起遞到無頭男子

    身前。

        「懇求你們放過他們,我願意承擔。」

        「你能夠承擔什麼!」馬尾男子手上的人頭,張開嘴朝他臉上吐了口口水

    ,隨即伸手接回自己的人頭。

        「如果吃我的肉,啃我的骨能夠稍減你們的怨恨,那就請你們吃我的肉,

    啃我的骨。」黑色的唾液隨著馬尾男子臉上的紋路流下。

        一片黑影壓在馬尾男子身上,一陣肆虐後,在空氣中消散,馬尾男子盤
   
    坐的身軀一動也不動,臉色漸漸蒼白,眼神失去原有的光芒,黯淡下來。

        「世上又有多少阿羅漢,又有多少人能承擔。」黑影嘶吼的聲音在巷子中

    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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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羅漢─因果(5)

兜率內院,一片祥和寧靜,到處充滿著法喜。

        穿過中國式古色古香的圓弧形拱門,腳下踏著碎石鋪成的步道,步道兩旁

    是生機盈盈的庭園,生長各式各樣的花花草草,兩株松樹傲然立於兩旁。站在

    走道上,花草樹木皆迎向走道,似是迎接路過的行人。

        微風輕輕撫過,無不快意舒暢,滿心歡喜。

        走道最底是一間大佛堂,外觀樸素不華,帶著莊嚴穆肅的氣息,內中傳來

    講經說法之聲。

        打開佛堂木門,一名僧人盤坐在案前,數百名僧人盤坐於案下,凝聽著坐

    在案上的僧人說法,佛法充斥整間佛堂。

        走入佛堂,案上僧人停住,緩緩站起身,凝視著走入佛堂的僧人,互相行

    禮。

        「迦諾迦跋璃惰屠,歡迎來到兜率內院。」說法僧人雙眼半張半閉,與剛

    進入兜率內院的迦諾迦跋璃惰屠做著神識交流。

        「想必菩薩已知迦諾來意。」

        「彌勒知曉。」

        「且請菩薩為迦諾指點如何成佛。」

        「放下你的欲念。」

        「放下欲念便能成佛乎?」

        「放下你的欲念。」

        「佛無欲念?」

        「佛有欲念。」

        「那菩薩為何要迦諾放下欲念?」

        「不為一己之欲,而苦億萬眾生沉淪人世,欲救世人脫離苦難人道之慈悲

    心所生之欲念,謂之愿力。」

        迦諾迦跋璃惰屠聞言似有所領悟,低頭沉思。

        「自覺而後覺他,覺他而後覺行圓滿。」

        「迦諾願倒裝為彌勒先驅,待彌勒化婆娑世界為蓮花邦於龍華樹下成佛之

    日,立下十愿,如生絲毫退道之心,願作億萬化生飄散人間。」

        迦諾迦跋璃惰屠向彌勒行三跪九叩之禮,緩步離開兜率內院。

        彌勒回座案上,繼續為佛堂眾僧人講經說法。

        馬尾男子扶著牆壁緩緩站起身,拖著萎靡的身子離開巷道,口中喃喃唸道

    :「此愿未了,此愿未了。」
        馬尾男子靜靜靠在巷口牆邊,眼神渙散,像是被什麼東西掏空了一般,沒

    有言語也沒有思想。

        被掏空了嗎?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本來一切皆是空,又如何能被掏空,又

    或者掏空了原本的空,卻依然掏不走根深柢固的慈悲與智慧。

        方才黑影們的目光,有如千萬怨恨的重擊錐在他的身上,是那樣重那樣深

    ,他點起煙長嘆一聲。

        嘆的不是後悔,他沒有後悔,嘆的是化解不了芸芸眾生六千萬年來累世的

    恩恩怨怨,路上行人空了,燈光暗了,這個世界也沉寂下來了,但他的目光卻

    清澈起來,清澈有如平靜無波可見底的湖水。

        「世上情仇萬種,何時能結,何時能了。」







        「涵,別急,我會想方法找到他的,妳先冷靜。」陳威擦擦小涵臉上的淚

    水,看著小涵憔悴的面孔,心在淌血,一滴一滴滴在心坎上,彷彿在耳中聽見

    滴答滴答的聲響,是那樣清晰,不禁揪住了五官。

        「對不起,威,我不該這樣逼你,是我一時衝動。」看到心疼的陳威,小

    涵頓覺自己失態,令早已堆滿壓力的丈夫又壓上了一塊重石,心中滿是歉意。

        「傻瓜,說什麼對不起。」陳威輕撫著小涵的背脊。

        「時間到了,你該去上班了。」

        「我先送妳和小宇去育幼院。」

        「你會來不及,我等等自己去就好,不會很遠。」

        目送陳威走出家門,發動車子離開後,小涵回到屋裡收拾著餐桌上的餐盤

    ,右眼皮卻不住跳動,手上餐盤滑落在地上,匡瑯一聲,發出清脆的聲響。

        小涵輕輕摀住右眼,一陣鬱悶湧上心頭,悶得她發慌。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正當小涵兀自思量著是否將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時,門上電鈴響了,打斷她

    的思緒。

        「是不是忘了拿什麼東西?」小涵認為是陳威忘了帶東西,回頭拿取。

        一名穿著袈裟的僧人站在門口,臉上的笑紋延伸到眼角,擠壓著雙眼,眼

    珠透出火紅,像是要滲出血。

        「阿彌陀佛,大師有什麼事嗎?」縱使眼前的僧人令小涵心中有說不出的

    怪異感,基於自己是虔誠的佛教徒,強壓下心中的不解,問著眼前的僧人。

        僧人笑而不答,只是笑著、笑著,笑紋又漸漸擠壓著雙眼,火紅的雙眼更

    是血染一般。

        僧人的笑容像是天空飄來一片烏雲,壓迫著小涵,迫得她喘不過氣,生出

    莫名的恐懼,在心裡迅速膨脹著,然後爆炸。

        小涵急忙將門關上,背倚在門上,深吸一口氣,不停喘息,恐懼在心裡極

    速擴張,擠壓她的身軀,不由得全身汗毛直豎,起了雞皮疙瘩。

        她將耳朵輕輕靠在門上,聽著門外的動靜,門外是一片寂靜。

        「他是誰?為什麼還不走?」她在心中吶喊著。

        「時候到了。」門外傳來一句,接著是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詭異,詭異到小涵清楚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

        時候到了,是什麼時候到了?這句話一直在小涵腦中盤旋,久久不去。

        她按住心口,試圖慢慢抑止不斷擴充勢力的恐懼,口裡喃喃唸著佛號,將

    心境給平穩下來。

        小涵實在想不透為什麼一位僧人會有那種令人從腳底板寒到頭頂再寒到指

    尖末梢神經的眼神,那血紅般的眼神,像是浪潮般襲捲著她的心性。

        尤其是他最後留下的那一句話,更是令她摸不著頭緒。

        僧人不都是慈祥和藹的嗎?不都是以世人之苦為己身之苦的嗎?時候到了

    又是指什麼?是指自己的時候已經到了嗎?

        小涵搓著雙手,想去除掉甫才僧人帶給她的寒意,右眼皮又不自覺顫動起

    來,仍舊顫得她心底發慌。

        到底是什麼事情?小涵笑了笑,誰又能給她回答。

        收拾了散落一地的瓷盤碎片,小涵上樓抱起小宇,將小宇背在身後,拿了

    一袋糖果,便往育幼院走去。

        那是間小小的孤兒院,僅能收容二十幾名幼兒,收容著被父母拋棄的孤兒

    ,從她和陳威的住所步行到孤兒院不到十分鐘,自從產下小宇,小涵便辭掉工

    作當個盡責的人妻、人母,除了唸佛誦經外,只要有空閒便到孤兒院來看有沒

    有什麼地方需要她幫忙。

        院長是五十餘歲的老婦人,信奉基督教,直到現在仍未結婚,將畢生的心

    血都放在照顧這些無父無母的孩童上。

        小涵對於院長無私無畏的精神很是敬服,縱使院長總是向她講解基督教義

    ,對於信仰佛教的她來說有點不堪其擾,但為善不分宗教,她倒不是很排斥。

        「阿姨好!」見到小涵站在大門口,在院裡玩耍的小朋友們大聲向小涵問

    好,每個都爭著幫小涵開門。

        「小宇好乖啊!」幾個小朋友逗弄著小涵背上的小宇,眼中露出羨慕的神

    色,羨慕小宇有個這麼好的母親,他們有些人甚至連自己的父母親都沒見過。

        「阿姨,妳看這個是妳,這個是小宇。」一名小男孩跑進屋中,拿了張畫

    紙出來,興奮地呈在小涵面前,一隻小手在旁指著紙中的畫。

        「畫得好棒,東東很有畫畫天份哦!」小涵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從袋子中

    拿出了一把糖果:「來,這些給你。」

        小男孩接過糖果,急忙打開包裝塞進嘴裡,手裡晃著那張圖,大笑:「哈

    哈哈!阿姨說我有畫畫的天份。」

        「阿姨我也要。」小朋友們見到小男孩手中的一把糖果,都扯著小涵的衣

    角叫嚷著。

        「好好,每個人都有,不要搶喔!」小涵打開袋子給每個小朋友各抓一把

    ,看到小朋友們握著糖果滿足的笑容,臉上不禁泛起微笑。

        「小涵,妳來啦!」院長聽院裡鬧哄哄,走出院長室,見小涵身邊圍著小

    朋友,上前向小涵打招呼。

        「糖果不可以吃太多,會蛀牙喔。」院長叮囑著小朋友們。

        「好的,院長。」小朋友們大聲回答著院長。

        小涵瞥見一旁坐在木馬上的小男孩,正搖著木馬注視著她,沒有像其他小

    朋友一樣圍在她身邊,只是一個人靜靜搖著木馬。

        「院長,明明還是老樣子嗎?」小涵看著角落搖著木馬的小男孩。

        「嗯,自從他來到這裡,就都這樣靜靜的。」

        每次她來到孤兒院,他總是悄悄的在角落注視著小涵和小宇,不發一語。

        小涵走到小男孩身旁,蹲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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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羅漢─因果(6)

「明明,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不跟其他的小朋友們玩呢?」

小涵蹲下身子,小男孩卻兀自搖著木馬不理會她,眼睛仍然注視著小涵和

她背上的小宇,不發一語。

咿歪!咿歪!老舊的木馬發出刺耳的聲音。

空氣慢慢凝結,小男孩很沉默,沉默到兩個人之間只有咿歪咿歪的聲響,

小涵感覺背上的小宇不安份地掙扎起來,踢著雙腿,小手在空中揮舞,眼睛

卻默默看著眼前的小男孩,雙手往小男孩伸去。

「小宇,這樣不可以哦!不乖哦!」小涵輕輕搖著背上的小宇。

小男孩停止搖晃木馬,默默看著小宇,小宇也看著他,小手一直要往小男

孩伸去。

「明明,這些糖果給你。」小涵從袋子中掏出一把糖果,放在小男孩面前

,示意要給小男孩。

小男孩輕輕握住她的手,頭慢慢靠近她的手,張口便是用力一咬,咬住了

她的手臂。

小涵吃痛叫了一聲,用力將手抽回,糖果散落一地,小男孩卻被她扯下木

馬,嘴上仍是不肯鬆口,緊緊咬著她的手臂。

院長見狀趕忙跑上前要拉開小男孩,小男孩死命咬著不放,院長不禁生氣

打了小男孩一巴掌,這才令小男孩鬆了口。

「你這孩子,怎麼這樣。」院長舉起右手,便是要一陣打。

小涵拉住院長的手,阻止著院長,將她拉至一旁。

「院長,別這樣,他只是個小孩子,可能是我說錯了話,惹他不高興,妳

就原諒他吧!」背上的小宇開始哭鬧起來,小涵解下背帶,將小宇抱在手中哄

著他。

院長看著站在角落的小男孩,無奈的搖著頭。

小男孩摀著紅腫的臉頰,站在角落咬著牙仇視的瞪著小涵,瞪得小涵毛骨

悚然,打了個冷顫。

「我們進屋子裡擦藥。」院長拉著小涵的手進到屋裡。

「明明怎麼這樣,我們不要理他了。」小朋友們看到這一幕,都對小男孩

露出敵視的眼光。

小男孩摀住臉頰,坐回木馬上,繼續搖著木馬。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舉動,他知道阿姨人很好,很疼他們,他也

想像其他小朋友一樣圍繞在阿姨身邊,讓她撫著他的頭,讓她稱讚他,不過他

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控制不了心底那匹野馬憤怒的狂奔,看到她便有一種莫名

的厭惡在心底升起,在他心裡橫衝直撞,不自覺的就做出這種事來。

他很憤怒卻又很懊悔,一個人低著頭搖著木馬,不管再怎麼懊悔,已是彌

補不了已經造成的事實。

「午餐要吃什麼?」

「附近新開了一家牛排館,我們去試試看好了。」

「這個提議不錯。」

兩名男子從孤兒院門前經過,熱烈的討論著午餐要吃什麼,一名男子忽地

在門前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角落裡低頭默默搖著木馬的小男孩。

「弘志,你在耍什麼憨?」身旁的男子推著弘志。

弘志望著一角的小男孩像是出了神似的,對於身旁男子的問話充耳不聞,

沒有回應他。

「弘志,喂!弘志。」

依然沒有答話。

好熟悉的感覺,在哪裡見過這個小男孩嗎?應該是沒有,他從來就不記得

自己與小男孩有過任何接觸,但是為什麼會覺得好像曾經在哪裡看過這個小男

孩,而且是在非常親近的情況下見過。

如果真的見過的話,那可能就是上輩子吧!他笑著搖搖頭。

「叔叔,你們要找誰?」一名小女孩跑到門前天真的看著兩名男子。

「宣宣,院長說不可以跟陌生人說話。」那名叫東東的小男孩跑到宣宣身

旁,對著宣宣大喊。

「你們要找院長嗎?」宣宣沒有理會東東,問著眼前的男子。

「我要去跟院長說妳不聽話。」東東見宣宣不理他,便跑進屋子裡。

「妳叫宣宣嗎?叔叔問妳,那個小男孩叫什麼名字?」弘志趴在門前欄杆

上,指著角落的小男孩。

「你說他嗎?那個壞蛋叫明明。」宣宣轉頭看著小男孩。

「為什麼是壞蛋呢?」

「那個壞蛋剛剛咬了阿姨,所以我們都決定不理他了。」

「這樣啊!那真的是有點壞了。」弘志伸手摸摸宣宣的頭,皺起眉頭。

「叔叔,要幫你叫明明嗎?」

「不用了,宣宣好乖。」弘志挺起身,雙眼仍注視著叫做明明的小男孩。

小男孩抬頭見到弘志在看他,也看著弘志,覺得眼前的男子似曾相識,有

一種說不出來的親切感,卻又未曾見過。

弘志對著小男孩笑了笑,小男孩也對弘志回了一個笑容。

弘志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對著他笑,小男孩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對著他

笑。

「喂!你著猴了喔,幹嘛看著小男孩傻笑?」身旁的男子推了弘志一下肩

膀,弘志這才發現身旁的男子正在跟他說話。

「你才著猴。」

「什麼我著猴,叫了你好幾聲都不回,不是著猴是什麼。」

「走啦!吃飯了,說那麼多廢話。」弘志拉著身旁的男子走離孤兒院。

「院長,院長,就在那。」東東拉著院長走出屋子。

「咦?怎麼不見了?可能走掉了。」東東搔著他的腦袋。

「宣宣,不能隨便跟陌生人說話哦!」院長慈祥的摸著宣宣的頭,叮囑著

宣宣。

「喔!」宣宣天真的眨眨雙眼。

「宣宣,剛剛那個叔叔跟妳說什麼?」小男孩見院長走進屋子,跑到宣宣

身邊,詢問著宣宣。

「剛剛那個叔叔問你的名字。」

「厚,宣宣,我們不是說好不跟他說話了嗎。」東東拉著宣宣走離小男孩

,留下孤獨的小男孩站在原地。





走進新開幕的牛排館,弘志和同事揀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招來服務生,

點了兩份正在特價只需要半價的普通牛排。

「先生幾分熟?」一名女服務生手持著點菜單,站在他們身旁。

「我想我應該是沒有熟。」弘志對女服務生開個玩笑。

「不……不,我指的是牛排。」女服務生似乎信以為真,慌了手腳,連說

話都有些結巴。

「別耍人家了,我要八分熟。」

「那我也八分熟好了。」

「我還以為你有戀童癖,而且還是男童。」

「什麼戀童癖?」弘志疑惑的看著同事。

「要不然你剛剛怎麼看男童看到出神,連我叫你都不回。」

「去你的,我只是覺得那個小男孩我好像見過,所以在腦中搜索著記憶,

回想是在哪個地方見過他。」

「這就得摸摸你的良心了。」

「這跟我的良心又有何干?」

「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說我應該摸摸我自己的良心,然後問看看我是

不是在哪裡鬼混,混出了一個小孩來,然後又給她來個拋棄是嗎?」

「這可是你說的,我沒說。」

「找死。」弘志對著同事的肩膀垂了一拳。

「如果不是的話,那可能就是上輩子見過吧。」同事聳聳肩。

「上輩子?別開玩笑了,現在是科學時代,火箭都飛上了月球,你在阿姆

斯壯登陸月球的照片中有看到嫦娥、玉兔和吳剛嗎?」

「那是兩碼子事。」

「不不,那是一回事,眼見才能為憑,這個時代是講求事實的。」

「好好好,你就繼續相信你所謂的事實吧!」

「我說啊!那是老一輩拿來騙小孩的東西,什麼輪迴,什麼因果,都是些

毫無根據的事情,真搞不懂怎麼那麼多人相信。」

「你有見過鬼嗎?」

「沒有。」

「那你又有看過神嗎?」

「也沒有。」

「所以那個就叫做迷信,是種迂腐的思想,一堆人拿著香拜來拜去,拜祖

先倒是可以說是慎終追遠,拜那些見都沒見過的神,哪個被保祐了?哪個長生

不死了?又有哪個拜完以後賺大錢了?」弘志激動得搥著桌子。

「好好,你說的都對,真搞不懂你平常脾氣好得不得了,只要一提到這個

就像發神經似的。」

「先生,不好意思,你們的牛排。」女服務生端了兩盤鐵板小心翼翼走到

他們桌前,看她生疏的樣子,應該是個新手。

女服務生抖著雙手將鐵板放在桌上,弘志面前的那塊鐵板不小心一滑,湯

汁就流在他西裝外套上,沾了一塊污漬。

「對不起,對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女服務生抽起桌上的衛生紙

,擦拭弘志的西裝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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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羅漢─因果(7)

「沒……沒關係啦!我自己擦就好。」弘志抽了張衛生紙,擦拭著西裝外

    套上被滴到的污漬。

        「妳搞什麼,這樣不小心,你知不知道西裝很貴。」同事站起身開始大罵

    ,彷彿被醬汁滴到的是他。

        「對……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女服務生哭喪著臉,一直賠不是

    ,眼眶上的淚珠快要滴下。

        「說對不起就有用喔!」同事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眼珠瞪得似牛鈴那

    樣大,握緊拳頭敲了一下桌子。

        「政德,沒關係啦!她也不是故意的。」弘志拉著政德的手要他坐下,政

    德猛力將他的手甩開。

        「叫你們店長過來。」政德手指著外頭要她去叫店長。

        女服務生眼淚嘩嘩落下,摀住臉跑開。

        「政德,有必要這樣嗎?」弘志試圖要政德冷靜下來。

        「對不起先生,她是新來的,手腳比較生疏,請你們原諒她,這頓我請客

    ,算是向你們賠不是。」店長拉著女服務生匆匆走到他們面前,女服務生正用

    面紙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發出嗚咽的哭聲。

        「那他的西裝外套呢?」政德手指著弘志西裝外套上的污漬。

        「我負責,我負責。」,店長握著雙手,一直點頭賠不是,「請這位先生

    脫下西裝外套,我幫您拿去送洗。」

        「不用了啦!我自己拿去洗就好。」弘志連忙搖著雙手。

        「那這樣好了,您送洗完,再請您將收據送過來,看多少錢我再付給你。

    」店長見弘志不肯,便想出了個折衷的方法。

        正當弘志想回絕的時候,政德插了嘴:「好,就這麼辦吧!」

        店長拉著女服務生離開,拍拍她的肩,沒有責怪之意,要她去忙其他的事

    ,看著女服務生的背影,弘志不禁生起了歉意。

        「搞得我吃飯的興致都沒了。」政德用力切著牛排,將氣出在牛排上。

        「何必搞成這樣,她不好意思,你也不高興。」弘志無奈的搖著頭。

        「不這樣你的衣服誰洗,我們也沒這頓免費的午餐吃。」政德叉起一塊牛

    肉送進嘴裡,慢慢咀嚼。

        「話不是這樣說,得饒人處且饒人,正所謂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對對對,我脾氣差你脾氣好,你就是化來化去才會化到女朋友一個一個

    跑了。」甫才說出口,政德便覺自己說錯話,摀住了嘴,偷偷瞄著弘志。

        弘志拿著刀叉的手停在半空中,低頭看著桌面,一動也不動,政德注意著

    弘志手上的刀叉會不會朝他飛去,保持著最佳閃躲狀態。

        政德的一番話,勾起了弘志一幕幕慘痛的回憶。

        他脾氣太好嗎?或許是吧,有的時候也覺得脾氣好到自己都受不了,好到

    美玲、思芸、曉莉都先後離開他的身邊,這是他萬萬想不到的。

        脾氣好有錯嗎?脾氣好的人就是懦弱嗎?難道要像政德這樣動不動就發脾

    氣,動不動就大呼小叫才叫做男子漢嗎?他不懂,真的不懂。

        政德這樣的人都有個美麗的老婆,為何他偏孤單飄零?他為自己感到難過

    ,他忍受著她們的莫名失蹤,忍受著她們撒手人間,忍受著她們背叛,而她們

    卻一一棄他而去,他是注定一生孤單了,他就像漂在江上的孤舟,單形隻影漂

    蕩著,尋不到一個可以靠岸的地方。

        弘志難過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沉溺在無限的悲哀之中。





        「弘志,你說我們是不是前世就注定好的,要不我們怎麼見第一次面就好

    像認識很久似的。」美玲趴在他身旁,瞇起眼睛笑著問他。

        「或許是吧!總覺得第一次看到妳,就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躺在草皮上,微風輕輕滑過草地,一動,鋪開一層波浪;一動,鋪開一

    層波浪,一層波浪隨著一層波浪,一層波浪壓過一層波浪,繼而翻出一層層波

    濤,整片草地都動了起來,隨後滑過他的身軀,直覺全身舒坦。

        美玲是他公司的同事,他剛到公司上班,美玲便對他很親切,熱心的教他

    工作的流程及公司的規矩,他也第一眼便喜歡上了美玲。

        他認為這就是上天注定好的姻緣,在第一次見到美玲就覺得很熟悉,第一

    眼看到她便喜歡上她,第一次告白美玲便答應,如果這不是上天老早就安排好

    的,怎會如此順利,沒有任何阻礙。

        「所以囉!我們要感謝老天能夠讓我們認識。」美玲握著雙手低頭禱告。

        弘志也隨著美玲禱告,感謝老天賜給他這樣一個美好的女子。

        「弘志,弘志,你看,是蝴蝶。」美玲興奮的跳起,指著草地小黃花上兩

    隻翩翩飛舞的蝴蝶,在草叢中嬉戲。

        他沒有看美玲所說的蝴蝶,卻看著美玲,她就像是隻花蝴蝶,在他身旁飛

    舞著,沒有任何一隻蝴蝶比她更美更動人。

        「那一隻是你,那一隻是我。」美玲接著在他身旁舞起來。

        「嗯,那隻是你,那隻是我。」弘志抱起美玲的身子,讓她在空中揮舞著

    雙手,像蝴蝶振著雙翅。

        舞著,舞著,美玲悄悄地舞離他的身邊,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美玲,是我,弘志,接電話好嗎?」

        「美玲,我是弘志,發生了什麼事?我好擔心妳。」

        「美玲,我是弘志,妳一聲不響的就離開公司,又不理我,是不是我哪裡

    做錯了?告訴我,我一定會改。」

        無數通的電話,無數通的語音信箱,無數次的心痛,就像利刃剮著他,一

    刀一刀,剮得他體無完膚,剮得他的心一片一片。

        美玲無聲無息的離開了公司,沒有一點徵兆,沒有任何通知,讓他無所適

    ,讓他的腦子裡充滿疑惑。

        任憑他努力回想著是自己哪裡做的不好,哪裡惹她不高興,卻也想不出任

    何原因,他想著想著,想到腦袋像是被啃食似的劇痛。

        「美玲,我是弘志,拜託妳回個電話,我好想妳……。」他拿起電話又播

    了去,滿心祈望著美玲接他的電話。

        「是我……。」美玲接了電話。

        「美玲,妳怎麼了?為什麼離開公司都沒通知我一聲,妳知不知道我很擔

    心妳。」聽到美玲的聲音,弘志迫不及待問著美玲。

        「弘志……,我覺得我們不適合,所以……希望你不要再打電話給我。」

        「為什麼?為什麼?妳告訴我哪裡做得不好,我一定會改。」弘志激動的

    說著,美玲的話就像是一枝箭刺穿了他的心臟,令他痛不欲生,他緊緊抓著胸

    口,抓著抓著,卻抓不出那支已經沒入深處的箭。

        「沒有為什麼,如果我傷到你,我跟你說聲抱歉,你原不原諒我都沒關係

    ,就這樣了。」美玲掛掉了電話。

        沒有原因,沒有理由,弘志無法接受,不管是什麼原因,什麼理由,都能

    讓他心裡稍微好過一點,不過她連一個藉口都不吝惜給。

        美玲的離開,讓弘志消沉了很久,行屍走肉的活著,直到遇見了她,才又

    令他燃起了一絲希望。




        思芸不像是隻花蝴蝶,她不像美玲一樣會跑會跳,她只能靜靜的躺在床上

    ,偶爾坐起身,和他聊聊天,偶爾露出一絲燦爛的微笑。

        她的臉色蒼白,白到沒有一點血色,像是整張臉塗上了白粉,蒼白的臉上

    透出清秀,清秀到弘志第一眼便愛上她。

        他覺得老天在向他開玩笑,還是個相當大的玩笑,從頭到尾他就不該愛上

    思芸,只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總是有一股力量告訴他,那是前生注定,不能改

    變,也無法改變,他也莫名的跟著那股力量走。

        那天,政德盲腸炎到醫院割盲腸,弘志到醫院探望政德,好死不死走進了

    隔壁房,又或許是那股力量引領著他走進那個房間。

        「政德,我幫你帶了……啊!對不起,我……我好像走錯房間。」看到病

    床上的女子,弘志死也不相信政德割了盲腸以後就變成了女生,還是個漂亮的

    女生,便連忙向女子賠不是。

        「沒關係。」女子露出淺淺的笑容,弘志一時看得入迷,竟杵在原地雙眼

    直注視著她。

        「你還有事嗎?先生。」女子的聲音就像是黃鶯初啼,聲聲敲著他的心扉

    ,敲得他失了神。

        弘志這才覺得自己失態,回過神便要離開房間。

        「既然來了,就陪我聊聊天,好嗎?」

        弘志像啄木鳥般猛點著頭,關上房門,坐到她床旁的椅子上。

        「我的名字是思芸,你是?」思芸水漾般的雙眼直視著他。

        「我……叫我弘志就好。」弘志被思芸看得臉頰漲紅,說話開始結巴。

        「雖然你是走錯房間,不過這也是緣份,你說是嗎?」

        「是……是,不過沒有人來看妳嗎?」

        「有,我爸媽會來看我,不過我要他們不要太累,所以他們早上便先回去

    了,可能等一下會過來。」

        「妳……是生什麼病呢?」

        「醫生說是腦癌。」思芸指指頭上的帽子,笑著說。

        弘志這才發現思芸的帽緣中沒有髮絲存在,他覺得她很堅強,在這種惡劣

    的情況下,她還能夠有這樣甜美的笑容。

        「妳不怕嗎?」

        「有什麼好怕的呢?」

        「害怕死亡到來的那一天。」

        「在知道我得到這種病的時候,我已經想開了,到最後終究要面臨死亡,

    我只不過是比別人早一步走,我想天堂一定很美很漂亮。」

        「妳想得真開。」弘志佩服思芸有這樣的勇氣,而自己卻一直執著在失去

    美玲的痛苦當中,頓覺自己很愚蠢。

        摳摳!門外響起了兩聲敲門聲,一對老夫婦提著保溫瓶走進房間。

        「我爸媽來了。」思芸吐了吐舌頭。

        「我先走了。」弘志站起身。

        「那你還會再來看我嗎?」

        「會的。」弘志向老夫婦點點頭,走出了房門。

        政德隔天便出了院,弘志卻還是天天在下班後往醫院跑,只為了見見思芸

    ,陪她聊聊天,直到她睡去才離開。

        思芸的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睡著的時間比醒著的時間一天一天增多,看

    到她這樣,弘志一天比一天難過,雖然她自己並不在意。

        「弘志,我想請你答應一件事情。」思芸躺在床上,細細聲的說。

        「妳說,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會答應。」

        弘志發現思芸已經瘦得不成人樣,嘴唇也沒有任何血色。

        「我想請你當我的男朋友,好嗎?」

        「好,好,妳說什麼我都答應。」弘志緊緊握著她的手。

        思芸嘴角微微上揚,緩緩閉起了眼睛。

        思芸走了,走到她所說的既美好又漂亮的天堂,她走得輕鬆,弘志卻得一

    個人承受這種折磨,他不知道為什麼老天要這樣玩弄他,要他承受一次比一次

    更難受的痛苦,又漸漸消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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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羅漢─因果(8)

「曉莉,不要走,求求妳。」弘志拉著曉莉的手苦苦哀求,她回頭輕篾的

    看了弘志一眼,兀自和身旁的中年男子走出大門。

        他垂坐在沙發上,將自己丟進沙發裡,雙手緊抱著頭痛哭,老天又再一次

    的捉弄,給了他另一段有美好開始卻沒有美好結果的愛情,她的離開不僅僅沒

    有原因和理由,她吝嗇到連一句話都不肯給,只給了他一個輕篾的眼神。

        這一次是他家附近新開張早餐店的老闆娘。

        曉莉是一位年輕的寡婦,年紀大約三十出頭,她的丈夫在他們結婚沒多久

    便死去,留給她一筆可觀的財產,她覺得閒在家裡發悶,便開了間早餐店,找

    點事情來做。

        那天弘志見早餐店新開張,走進早餐店光顧,這一光顧卻成了一個錯誤的

    開始,令他懊惱萬分的開始。

        「小伙子,以後要常來哦!」吃完早餐結帳後,是曉莉對他說的話。

        他猛點著頭,保證一定會再來,之後總在上班前,先到曉莉開的早餐店先

    吃份早餐,成了早餐店的老主顧。

        曉莉對他熱情,他們總能談天談地聊上好幾個鐘頭,聊到他上班時間快到

    ,才依依不捨的離開早餐店。

        一開始曉莉還收他的早餐錢,後來是說什麼也不肯收了,其他客人見他們

    兩人這副模樣,都說他們是倆口子,就算客人不說,曉莉心裡非常明白,弘志

    的心裡也非常明白,明白終歸是明白,弘志卻也不敢說。

        「弘志,你說我搬去跟你住好嗎?」曉莉在端出弘志的早餐時,將頭靠近

    他的耳旁,悄悄跟他說。

        「妳……妳是認真的嗎?」弘志張著大口看著曉莉,她的話化成了一隻鳥

    在他的血管中飛翔,令他全身燃燒起來,就像一輪銀亮的明月落進海中,整個

    海面為之湧動,為之澎湃,他的心就是那片海。

        曉莉認真的點點頭,弘志見她認真心底更是歡喜,曉莉住進他家,成了他

    生活中的一份子,他萬萬想不到她認真的快,消散的也快。

        這天,弘志沒有加班,心情愉悅的想快點回到家中,摟摟曉莉,和曉莉像

    之前那樣快樂的漫談。

        打開房門,曉莉赤裸裸的躺在床上,一名中年男子也赤裸裸的俯在她身上

    ,中年男子看到他,驚嚇得差點沒跌下床,曉莉也看了他一眼,卻沒有任何反

    應,歡愉聲就像是一只玻璃杯失手掉落地聲,摔得粉碎,再無聲響。

        他輕輕關上房門,坐到沙發上,手掩著面要自己冷靜。

        「他……。」

        「不用管他,我們繼續。」

        談話聲從房門內傳來,曉莉的話像凜冽的風霜在他心裡堆起了萬丈積雪。

        喀擦,房門打開,曉莉和中年男子走出房門,他抬頭望著面無表情的曉莉

    ,曉莉望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拋向他,一句話都不說,拉著中年男子

    走出大門。

        曉莉走了,跟著一個毫不起眼的中年男子走了,他搖著手裡那串鑰匙發出

    瑯瑯的聲響,空蕩的房間裡也迴盪著瑯瑯的聲響。





        弘志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要老天這樣耍弄他,不,他再也不相信什麼

    老天,什麼狗屁因緣,什麼鳥蛋緣份,什麼前生注定。

        美玲悄悄走了,思芸去到了天堂,曉莉跟別的男人跑了,他不知道下一次

    還會有什麼人會離開他的身邊。

        所以他要自己對別人好,或許這樣他們才不會棄他而去,他不希望到最後

    連政德都會拋掉他,他要自己脾氣好,好到像一隻溫馴的貓,不會亂發脾氣就

    到處亂大小便,亂用貴重的家具磨自己爪子,偶爾喵喵兩聲惹人歡喜的貓。

        他把自己當成了貓,所有的人都成了他的主人,主管叫他一聲,他便喵喵

    回了兩聲跑到主管身旁,其他同事叫他一聲,他也喵喵回了兩聲跑到其他同事

    身旁,政德叫他一聲,他也喵喵回了兩聲跑到政德身旁。

        不管他再怎麼乖,再怎麼聽話,卻總是有堆積如山的文案壓在他的桌上,

    總有跑不完的外務要他忙,他不得不每天加班,他一點也不在意,只有這樣才

    能讓他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感覺到受別人的重視。

        「弘志,幹嘛,我只不過說了一句話你就發呆這麼久,是不是生氣了?」

    政德的手掌在他面前晃了兩下。

        「沒……沒有啦!我怎麼會生氣。」

        「這倒也是,我們那麼要好,你一定不會生我氣的。」

        「這當然。」

        「既然這樣,那……等等我的文案得拜託你幫我了,你知道嘛,我和老婆

    剛結婚,總是要早點回家陪陪老婆,你就自己一個人,回去也是無聊。」

        「好……好,包在我身上,我會幫你處理。」

        「我就知道,你果然是我的好朋友。」

        他的確是很重要的,如果沒有了他,政德就沒辦法準時下班回家陪老婆,

    政德很需要他,也許是被利用,不過至少他還有被利用的價值,只要他不離開

    他,他是這樣想的。

        吃完了拜弘志西裝外套所賜的免費午餐,他們便打算回公司小憩一會,經

    過女服務生的面前,她低著頭拖著地板,正要離去時卻叫住了他們。

        「先生,先生。」女服務生漲紅著臉,跑到弘志身前,從口袋裡掏出一張

    紙條遞給弘志,隨即跑開。

        接過紙條,他們向門外走去。

        「寫些什麼?」政德好奇的湊近弘志。

        打開紙條,上面寫著手機號碼和婉如二字,政德在旁直說弘志有魅力,桃

    花正開,弘志卻不發一語,緊緊握著紙條。

        走遠了些,弘志將手中的紙條揉成一團,丟進一旁的水溝。

        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就溜進了下水道不知道即將被沖到何方。

        「可惜,可惜。」政德在一旁感歎的搖著頭。

        經過了方才的孤兒院,弘志停下了腳步,轉頭望向門內的院子,小男孩已

    經不在院裡,他頓覺一種失落感油然而生。

        揉爛的紙條在下水道中漂流著,一隻枯黃的手臂伸著伸著,撿起了紙條,

    黑暗的下水道中迸出兩道渾圓的紅光。






        「弘志,午餐吃完啦?」一進到公司,同事們便熱烈擠到他身邊向他問候

    ,令他覺得自己宛如是公司的大紅人。

        坐回辦公桌,桌上的文件疊得比自己的頭還高,堆滿文件的辦公桌,想找

    個讓自己休憩一會的空位都沒有。

        「弘志,我的那些就麻煩你了。」老張對著弘志喊。

        「喔!好的。」

        老張說完便將兩條腿翹到桌上,大剌剌翻起報紙。

        「弘志,人家的那堆也拜託你囉!」彩娟嗲聲嗲氣的說。

        「喔!好的。」

        彩娟說完也回頭抱著電話和男朋友說起情話。

        「弘志,我的也交給你了。」凱倫只抬頭瞄了弘志一眼,又繼續玩他的線

    上遊戲,大砍虛擬世界裡的怪物。

        「喔!好的。」

        政德抱著一堆文件疊到已經夠高的文件堆上,走回他的辦公桌趴在桌上睡

    覺,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弘志早就已經習慣了,挪不出空位來休息,他索興抽出文件開始作業。

        「吳秘書,幫我看一下弘志回來了沒。」組長對著吳秘書說。

        吳秘書打開組長室的門,探出頭來,見弘志正在座前抄抄寫寫,又縮回頭

    去,對著組長說:「回來了。」

        組長拿起眼前的一疊文件,走到房門口,大喊:「陳弘志,你給我過來。

    」組長一臉氣沖沖的模樣。

        其他同事見組長跑出,趕緊假裝自己很忙碌,老張將報紙丟到一旁,拿起

    一本早已做好的文件裝模作樣,彩娟掛上電話,也學著老張拿起一旁的文件,

    凱倫裝作自己正在查資料,政德打了個哈欠,漫不在乎身著懶腰。

        「有。」弘志聽到組長呼喚自己,放下手中的文件,急忙跑到組長跟前。

        「你搞什麼鬼。」組長將手中的文件猛力往弘志臉上砸去,文件夾中的紙

    張散落一地。

        弘志蹲下身子,收拾地上的文件,不敢吭聲。

        「為什麼你的資料錯誤百出又不齊全?」組長指著弘志的鼻頭。

        「我……。」弘志試圖想要解釋些什麼。

        「你什麼你,不用撿了,收拾你自己的東西,然後給我滾出這個大門,你

    被解僱了。」組長不給弘志任何解釋的機會,拍掉弘志手中剛收拾好的文件,

    紙張漫天飛舞。

        弘志回頭看了看老張,老張低著頭不說話,他看了看彩娟,彩娟假裝看著

    別的地方,就連政德都趴在桌上假裝自己已經睡著,同事們都默不作聲,沒有

    人出來替他說一句話。

        砰一聲,組長走回辦公室用力關上門。

        弘志收拾自己的東西,走出辦公室,回頭望了眼,同事們走向他的辦公桌

    拿回自己的文件,彷彿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他錯了,他知道自己錯了,沒有人會在乎他為他們做的一切,他知道自己

    終究是孤獨的,他走離了這個沒有人會在乎他的地方。

        孤兒院前,弘志又停下了腳步,望著院子,小孩們吃完午餐睡過午覺,都

    在院子裡嬉戲著,那名小男孩仍然在角落裡搖著木馬。

        咿歪!咿歪!

        一隻枯黃如骨的手緩慢的、緩慢的搭上了他的肩膀,一股寒意從腳底竄向

    頭頂,身軀不自覺抖了一下,他猛然回頭,卻發現身後一個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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