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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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逝者善舞

地下的寂寥五十

也許經過了很長的時間,我才從這股虛幻不真實的感覺中甦醒過來。我無法確定過了多久。雖然,我很想回這封信,可是我卻有不知從何回起的疑慮。我不知道是否可以如此精準、分毫不差的把自己目前的感覺表達清楚。

ICQ女孩的信,讓我回想起那段昏迷又清醒的記憶。在那段昏迷的時間裡,我一直覺得有著兩股力量在拉扯著我。有一段時間,我甚至感到我就會這麼被拉到絕對黑暗的那一邊去。雖然最後我還是被拉回現實生活裡來,沒有繼續沉溺在那沒有光亮、極度吸引我的闇黑世界。

我不得不去面對,將我拉回現實的這股力量。

我開始仔細推敲醒來當時,珍珠與小寶的對話。然後,我好像就看到珍珠、小寶和阿泰期待著病床上的我能奇蹟般甦醒的模樣。原來,將我拉回現實的那股力量,來自於我的團員們對我的關心和妥善的照顧。

為什麼一封信會讓我想到這麼多事情?其實我並不想去深究原因。只是感到一種奇妙的感覺從心底慢慢釋放出來。


樂團開始改成雙吉他編制之後,再加上越來越多的演出機會,我們的樂迷也越來越多,甚至出現了一些固定在我們演出時出現的面孔。而我們自己創作的作品累積到二十幾首,團員間的默契也越來越好。所有的情況都讓我感到:時候到了。

「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再這樣繼續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一個演唱結束後的晚上,坐在樂團保留桌邊,我說了這麼一句廣告台詞。
『不然,你想怎樣?』阿泰很配合的接了下一句。
「我想‧‧‧‧」我故意把想這個字拉的很長,「把我們的作品錄成DEMO帶,寄給唱片公司。」
『如果真的要做的話,很快就可以完成了。』珍珠說,『我們每次的練團我都有錄音下來,只要把該重新編曲跟混音的地方重做就可以了。』
『這個問題我也有想過。不過,現在的市場能夠接受我們的東西嗎?』阿泰有些疑慮。
『能不能接受倒還是其次。我比較擔心的是,如果真的進入商業體制,我們還能不能繼續玩我們想玩的音樂。』小寶提出她的想法。
「小寶,妳還有多久畢業?」
『一切順利的話,明年6月。』
「我問你們一個問題。」我說,「對於音樂,你們還有沒有當初的熱情?」
『廢話。』三個人異口同聲。
『沒有熱情還這麼努力練團、表演嗎?』『沒有熱情我早就會去找個上班族的工作了。』『比當初的熱情還熱情呢。』
「我好像問了個蠢問題。」
『沒錯,』珍珠說,『而且這個蠢問題讓你得去買酒來陪罪。』
『珍珠,說的好。』阿泰、小寶聲援。
「OK,OK。我去買酒。」我不想冒犯眾怒認命的買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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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

謝謝版主幫我置頂一週^^

拿了酒回來,我繼續剛才的話題。

「如果我們對音樂都還有濃厚的熱情,那我很想試試看我們的熱情能不能點燃這個城市的人們的熱情。」我說。「明年我的留職停薪就要結束,如果在那之前,我沒有在音樂這塊版圖上有些成績,那我就會遵守跟我老爸的約定,乖乖的回去上班,當個普通的上班族過完我的人生。」
「我當然很喜歡目前這樣的生活方式,演出的收入雖然不多,可是也夠我生活所需。更棒的是,我有很多屬於自己的時間,可以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可是這些,對我老爸而言卻像是小孩子的遊戲。」
「如果我沒辦法讓我老爸認同我所做的事情,對我來說會是一種缺憾。」
『我覺得我們可以先慢慢開始做DEMO帶,一方面等待機會,一方面等小寶畢業。這樣或許會好一點。』阿泰說。
『我也認為等小寶畢業之後,我們再專心衝刺樂團的事情會比較好。』珍珠說,『小寶,妳的意見呢?』
『我當然希望可以順利畢業囉。』
「那DEMO帶的事就先由我跟阿泰、珍珠來處理,小寶妳就專心準備畢業吧。」

走出Pub,一陣冷風吹來。旁邊的師大夜市的攤子早就收攤。和團員們道別後,我隨便搭上一輛計程車。自從車禍之後,我那部車就送進廢車廠去報廢了,換了一部摩托車平常代步。有表演的時候就搭計程車。

一上車說了地址之後,我就閉上眼睛休息。

『先生,』計程車司機開口說話,『我們是不是有見過啊?我覺得你很面熟耶。』
我睜開眼往後照鏡看了一下。可能喝了太多酒,一下子腦袋沒辦法反應過來,看的不是很真切。我禮貌性的嗯了一聲表示回答。但是我還是想不起來我是否曾經看過這位司機。
『你是不是有在地下社會表演啊?』司機又開口了。
「嗯。」可能是某個來聽過歌的觀眾吧,我想。

然後一陣滯悶的安靜在車廂裡迴盪。我頭痛的不想說話。也無暇理會司機在做什麼。

突然司機又開口說話,『我想起來了啦,有一次我載你到地下社會,那次好像是獄卒樂隊表演嘛。』
「好像有吧。」我頭痛的腦袋隱約想起了這件事來。
『結果你現在也開始在地社表演了嗎?』
「是啊。」我說,「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啊。我們團一年多前開始在地社演唱。」
『恭喜啊。』
「沒想到你還記得這件事,我都快要遺忘了呀。」

如果那天我沒有加班,沒有到地下社會去,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不一樣呢?是不是依然在公司裡當個網管人員,每天上班下班的過日子呢?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從那 個決定開始。因為我做了去地下社會放鬆的決定,然後產生了一連串的事情。組團、演出、出車禍、留職停薪‧‧‧‧一件接著一件的事情,在我做下決定的當時就 已經被啟動了。

可惜,我永遠也沒有辦法知道,如果我沒做了那個決定會有什麼樣的事情發生。因為我已經身在這個決定裡,沒辦法中途離席了。

「下次來找我啊。」下車前我對司機先生說,「我請你喝酒。」

然後我搖晃著酒醉的身軀,走進房間,倒頭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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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五十二

長久以來,人類一直維持著一種矛盾的狀態存在著。一邊以群居的方式活在一起,一邊卻又致力於保有個人的生活空間。這樣的現象在城市裡可以很清楚的觀察到。

因為各種活動需要,所以人類開始聚集。從村落到城市,規模大小不等,在其中從事的活動則大同小異:經濟商業活動、人際關係運作、娛樂、宗教活動。反正在鄉村或是城市,因為這些大小不一的活動需要,所以形成大小不一的城鎮。

然後又因為需要有獨立思考的空間,所以開始在這聚集地裡劃分出屬於個人的空間。一棟棟房舍、大樓切割出私領域與公共空間之間的區隔。每一間屋子裡可能住著一個人或一群人,可是屋子裡一定還會再劃分出大小不一的房間。原因無他,因為每個人需要屬於“自己”的地方。

這是很矛盾的詭弔。人們因為需要所以聚集在一起居住,也因為需要所以又切割出各自獨立的空間。

在沒有來到這個城市之前,我不曾想過這樣的問題,可是偏偏到了這裡之後,第一個晚上我卻突然冒出這種想法。然後我跟團員們說,結果只得到了“我很無聊”的回應。

他們三個人興致很是高昂,抵達這裡的第一個晚上就跑出去亂晃,我則自己一個人留在住宿的地方發呆。

真不敢相信,可是眼前紐約的街景卻很實在的映入眼簾。是的,我到紐約了。我們到紐約了,經過長途的飛行之後。我們終於來到這個充滿希望的城市,在長時間的努力之後。

來到這裡的第一個晚上,我徹夜未眠,只是不斷的回想我們來到這裡之前的過程的種種‧‧‧‧那些記憶像是有生命般,不斷地不斷地鑽到我的腦袋裡去。等到我發現的時候,陽光已經透過厚重的窗簾,爬滿對窗的牆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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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五十三

‧‧‧‧即使每一次的練習都有錄音,我跟阿泰、珍珠還是用掉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把該過帶的,該混音的,該配唱的全部重新再做一次整理。整理的過程中一邊把整理好的歌曲放到我們的網頁上讓人下載試聽。

接近完工時候的一個傍晚,我一個人在錄音室裡,聽著我們的歌不斷一次一次的重複。身旁的虎斑貓安靜地睡在我腿上。終於快要完成了。我想。

混音座上時鐘的秒針堅持的用著相同的速度繞行著。監聽喇叭裡我們的歌也堅持的用著一樣的速度和音量唱著。我的心卻在這時候放棄了堅持的專注,想到了婷。有多久沒有和婷通過電話呢?久到我可以忘記上一次和她說話是什麼時候,應該是很久了吧。

我忙著在音樂上努力;忙著在剛睡醒的午後尋找一個可以讓我發呆的咖啡館;忙著在沒有演出的午夜騎著摩托車,在城市裡尋找沒有光害的地方看星星;忙著和團員們東奔西跑的演出;忙著追逐遲來的夢想的腳步;忙著很多很多的事情,就是不曾忙著跟婷聯絡。

某一種層面來說,婷跟我之間的關係已經像是英文的過去進行式。我們之間的聯繫只在過去的某一段時間裡進行,超過這段時間,聯繫就不會發生;超過這段時間,聯繫就會變成過去完成式。這樣的說法奇怪,可是我只能想到這樣的說法。

也許,我們正是以一種完全相反的方向在時間裡旅行,可能婷是順著時間的方向走,而我卻在到達某一個時間的點上,開始往反方向走。所以,在某一個過去的時間裡面,我跟婷再一次交會,然後錯身而過。

我越想越覺得事實可能真是如此。我追尋的不正是過去的某一段時間裡我的夢想嗎?我延著時間的軌跡往回搜尋曾經讓我不顧一切的夢,到了現在這裡。然後我成就了當時所沒有達到的目的。

我就想著這些錯綜複雜、莫名其妙的念頭,一直到出發去演出前。

演出當然像往常一樣順利的結束;觀眾們也像往常一樣得到他們想得到的東西;我們也理所當然的像往常一樣在演出後坐下來聊天。只是命運這種東西很是奇怪,往往在最意想不到的情況下給予人們最意想不到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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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五十四

在我們酒喝的差不多,正準備閃人的時候,一個穿著西裝筆挺的男人出現在我們眼前。他自我介紹說他是個自由經紀人,專門尋找有潛力的樂團或歌手簽約,並且幫 他們爭取表演機會。在這次之前,他已經來看過我們演出很多次了。男人一邊說著一邊遞上他的名片,名片上只印著【自由經紀人 Jackson
Wang】幾個字。

該怎麼形容眼前這個男人呢?身材不高,大概一百六十公分左右。年紀大概在三十八歲上下,卻沒有中年男人所特有的啤酒肚。兩隻眼睛即使透過鏡片,仍然能夠透出精明有神的目光。說話維持著一種讓人覺得舒服的音調,語氣也讓人感覺可以信任。總之,整體感覺來說是不錯的。

於是,我們又坐下來。除了小寶因為隔天還有課要上,先行離去之外。席間多半由阿泰發言,談的當然是關於合作的可能性,以及其他相關的事情。我跟珍珠則是在一旁聆聽,偶而提出一些疑問。這次的談話很愉快,也約好了下次見面的時間。

隔天,接到一個在電腦遊戲公司當遊戲企劃的朋友打來的電話。說要請我幫他做一款遊戲的配樂。我給了一個無可無不可的答案。因為我不瞭解遊戲界的生態,也不清楚遊戲配樂在遊戲裡面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只約他見面再說。

我們約在忠誠路上一家裝潢很有特色的咖啡廳裡見面。

「小蓮兒,」這是我對朋友的戲稱,因為他剛好姓連。「最近你們公司又賺了多少啊?還有錢可以請本專業人士我來幫遊戲配樂。」
『什麼專業人士咧,還不是半路出家,去。』小蓮兒很不屑的回答。
「嘿,幹麻這麼不屑啊。」
『別哈拉了啦,談正事要緊。』小蓮兒說,『這個案子很急,所有的程式動畫都弄好了,只差配樂而已。如果可以的話,看能不能在一週內完成。』
「喂,你先說清楚,要多少首配樂?當我是神啊!」我抗議的說,「還有,連遊戲內容是什麼我都不清楚,怎麼做配樂啊?老兄。」
『緊張咧,隨便做個六、七首一分鐘左右的音樂就行了。』小蓮兒一邊說,一邊從他的包包裡面拿出一張光碟,『遊戲我也帶來了,你回去安裝起來玩玩看,不就知道遊戲內容了。』
「六、七首曲子一個禮拜要!?」我發出很大的聲音,以至於鄰座的人都把目光望向我們這桌來。「你是怕我很閒哦,這不可能啦!」
『拜託拜託幫幫忙。』小蓮兒使出哀兵政策,『我們公司配樂也說這根本不可能,可是老闆要求已經開下來了,沒完成的話,我大概也要走路了。幫幫忙吧,老大。』
「你知道不可能,那還來找我麻煩咧。」雖然很同情小蓮兒,可是我還是不打算接下這工作,「我又不是阿湯哥,專接不可能的任務。」
『大哥,我只認識你這個做音樂的朋友,你就好心點幫個忙,我會很感激你的。』

經過小蓮兒苦苦哀求了十幾分鐘,我也實在被他煩的只想早早離開,最後只好答應。

離開咖啡館,我直接來到錄音室,想著怎麼在有限的時間內做出幾首配樂。出乎意料的,阿泰也在。正好可以抓他一起來打電動想配樂,心裡這麼盤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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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五十五

遊戲配樂在阿泰的協助下很順利地在一個星期內完成。和Jackson Wang的合作關係也越來越有可能展開,只剩下一部份的細節需要再討論。我跟團員們其實都不太敢相信這樣的好運會發生在我們身上。尤其是我,對於最近一連串的好事接連發生實在是有種彷如置身夢境的感覺。

希望不要太早從夢境醒來,我心裡祈禱著。

趁著還沒正式簽約前的空檔,也剛好拿到遊戲配樂的酬勞,我跟樂團請了假,租了車到東部去沉澱一些想法。以往,每一年我總會找到一段時間,把自己從忙碌的生 活中抽離,去享受完全屬於自己的空白。組團之後,這樣的機會反而變少,甚至沒有。除了演出,每天就是練團、創作,心裡想的也只有這些事情而已。

現在一切似乎都很順利地在進行著,樂團的演出,創作的產量,樂團即將展開新的一章,是該放慢腳步回頭來檢視一下這些事情的時候了。

我沿著海岸線開著,壯麗的太平洋在我旁邊閃爍著耀眼的寶藍色彩,像是深遂晶瑩的藍寶石。白色的浪花成了藍寶石反射的光芒,點綴出寶石的璀璨。多麼美麗的景 色啊。我想。為什麼人們會忽略掉身邊這麼美麗的風景,而投身於汲汲營營的生活當中,日復一日。想著這樣的問題,不知不覺中到了我即將落腳的民宿。

民宿的老闆是個很熱情的阿伯。我車才停好,他就已經很熱情的從門口出來領我進門。據他表示,這個季節很少有遊客會到這裡來。大多數的遊客都會選擇在夏季的 時候來到這裡,賞鯨、浮潛,有比較多的活動可以遊玩。這個季節因為東北季風的關係,海風強勁,氣溫較低,多半的遊客會選擇到溫暖的恆春半島。

這個民宿位在海邊,木造的建築透著一絲絲溫暖的感覺。我把行李放到房間後,就在民宿裡隨意瀏覽。客廳裡有一個壁爐,裡面正燒著紅通通的木材。採光除了來自 窗外的自然光源和壁爐的火光之外,就只有一盞在角落的落地檯燈。即便如此,光線還是很充足。至於擺設上則運用了很多本地特色的漂流木,還有老闆自己動手做 的椅子、桌子,簡單卻舒適。

阿伯在廚房裡高聲喊著『少年耶,你隨便坐。把這裡當自己厝。阿我來準備今天的晚餐嘿。』「阿伯,你放心啦,我一定當自己家一樣啦。」在阿伯親切的招呼下,我也跟著輕鬆起來,似乎真的有家的感覺。

信步走到屋外,找了一顆平滑的大石頭,望著海坐了下來。每次看到海洋,總會讓我感到心靈的平靜。一方面我懼怕大海的力量,一方面卻又渴望大海的包圍。於是我選擇了一種很靠近也很疏離的方式接近海洋。

海浪拍打著岩石發出的聲響,和東北角及西岸有著截然不同的聲音。少了人工碎波堤的破壞,讓海浪聲更完整的重現本就屬於自然的原聲。仔細聆聽的話,還能聽到 鵝卵石在海浪退潮時,跌進窟窿裡清脆的聲音。比較起來,東部海岸少了人為的匠氣,卻更保留了原始自然給予人的感動。我很高興接下來的一星期裡有這片海洋陪 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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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五十六

接近傍晚時分,手機響起了收到簡訊的鈴聲。我看到了一封改變一切的,婷發出的訊息。

【我要結婚了。】五個斗大的字映入我眼簾,剎那間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接下來的幾分鐘裡,我只是呆望著小小的手機螢幕上,顯示的這五個字。我想些什麼?我不 知道。我只知道,我沒有力氣去按下手機上繼續的按鈕。我甚至沒有勇氣去看接下來的訊息內容,就直接按下退出。時間在這時候好像變的非常緩慢,空氣中也游離 著沉重的分子。

夜裡的海是一片深沉的漆黑,只能聽見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我在這樣的夜晚,聽著海浪聲。事實上,在我收到簡訊之後,我就坐在這裡了。而在海浪的樂音之下, 很多之前擱在一邊不曾細想的事情,一一在腦袋裡運轉起來:婷、樂團、夢想。我的思緒像是不受控制般的擴散開來。自從我從昏迷中清醒過來之後,我只是專注於 樂團的發展和創作,不斷的努力於追逐夢想。如今,終於有了一個可能的機會。對於這樣的結果,我並不意外。只是除了夢想之外,我還剩下什麼?

終於,我還是提起勇氣打開簡訊。【很想聽到你親口祝福我幸福,我會再跟你聯絡。婷。】

看完簡訊,好像放下了什麼。一切都結束了。所有的曾經,全部的回憶,過往的一切,都在看完簡訊之後全部放下。難過嗎?我問自己。沒有答案。我甚至不清楚自己有著什麼樣的情緒。許久,我走進房間,拿著吉他回到海邊,彈著一首又一首的歌,直到太陽從海平面露出和煦的光芒。

接下來的幾天,我每天都在夜裡彈吉他,等待天亮。阿伯似乎知道些什麼,很少來打擾我。一直到離開前一晚,他從屋裡走出來,手裡拿著一把吉他,坐到我旁邊, 自顧自的輕輕彈奏起來。那是我未曾聽過的旋律,卻給予我一種貼近我靈魂的感覺。我閉上眼,用我的每一個聽覺細胞去感受這樣美妙的感覺。這個音樂真的治療了 我悲傷的心,撫慰了我哀傷的靈魂。我這麼以為。

阿伯停下撥弦的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站起身回屋裡去。

我真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婷決定結婚,但是卻又害怕知道為什麼。如果愛情總是要等到失去之後才能明白愛情的可貴,為什麼我在失去過婷一次之後還沒學會任何事 情?為什麼我又再一次失去婷?我是否真的還愛婷?還是我只是害怕失去?或者我真正愛的人根本就是我自己?一連串的問題沒有解答,可是好像有沒有答案也不那 麼重要了。我看著漆黑的海得到這樣的結論。

隔天中午,在我離開木屋之前,阿伯站在我車旁:『如果未來感到迷惑,想想這片海,傾聽從心底發出的聲音,跟著心的聲音走,就會找到答案。』我笑著伸出手和阿伯緊緊握著,並且謝謝他這幾天來給我的照顧。

回到台北,我沒有回家,而是直接把車開到珍珠家。珍珠幫我開門之後就回自己房間沒有理我。我在冷凍庫裡拿出一瓶冰的剛好的伏特加,把自己關在錄音室裡,挑了一張Nirvana的專輯,對著瓶口大口的喝著酒。

喝完半瓶酒,我關掉CD Player開始在錄音室裡忙碌起來。當我把【思念進行曲】和我要祝福婷的話錄完之後,我拿起手機發了一封簡訊給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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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五十七

記憶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當你無意中想起了一件事情之後,就會開始一連串的連鎖反應,一件接著一件,不斷的被牽扯出來,最後就像核子爆炸一樣,不可收拾。

我約婷在地下社會見面,對於我們來說,這都是一個很好的結束的地方。我依然清楚的記得,當我親手把CD交給婷那時候的心情。很不捨卻不得不放手的矛盾,想 挽回卻無法挽回的無力感,想要強顏歡笑卻找不到任何可以掩飾的方法;偏偏該死的DJ又在這時候播放起趙傳的【我終於失去了妳】。

然後,婷給我一個深深的吻別。過了今天之後,婷將開始她的另一階段的人生,我也是。

離開台北之前,我發了一封電子郵件給ICQ女孩。

『嗨,妳:
我要離開台北這個讓我感覺哀傷的城市,前往音樂殿堂紐約了。
離開的原因很多,可是所有的原因都比不上我的初戀情人,即將踏上紅毯這件事,來的殺傷力強大。也許我只是覺得有些遺憾吧。在她離開我之後我才又開始為了夢 想而努力;在她結婚的消息傳來之際,我才又更加投入完成自己的夢想。可是,我已經沒有辦法跟她分享我追逐夢想的過程中所經歷的各種喜怒哀樂了。

這次的紐約行大概兩週到三週時間,我們會和當地的搖滾樂團交流,也會做幾場交流性質的演出。等從美國回來之後,就要開始準備樂團專輯的發行和宣傳工作了。到時候,也許妳會在各大媒體看到我們的各種宣傳文宣也不一定。祝我一切順利吧。

[right]                                                              是我』
[/right]

就某一種層面來說,ICQ女孩已經成了我的一扇窗口。很多我沒辦法跟現實中的朋友說的事情,我都可以毫無顧忌的告訴她。至於為什麼不找珍珠?我想應該是一種逃避吧。在還沒理清自己的感情之前,我不想面對一個有足夠讓我心動的條件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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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五十八

到了紐約,開始一連串的表演行程。雖然是以音樂交流的名義來到這裡,實際上除了音樂交流之外,還是有許多其他的活動必須參予。說起這些活動的安排,我就不得不佩服經紀人Jackson的能力。他真的像他自己所說的,熟悉音樂圈的一切。更好的是,這些行程讓我們見識到紐約樂團的蓬勃發展,也認識了一些當地的樂團。

行程包括了在Pub的演出、與當地的獨立製作音樂人的會面、參觀當地樂團的錄音等等。總而言之,Jackson希望我們能夠多接觸各種不同的音樂元素,讓我們的音樂能夠更多樣化。

夜晚,除了有演出之外,我們多半在Jackson的帶領之下,到紐約各地的大小Live House欣賞樂團的演出。白天除了一些既定行程之外,多半是我們自由活動的時間。

電影裡的紐約總是有著漂亮的、擁擠的、髒亂的、緊湊的‧‧‧‧各式各樣的風貌,既不搭調卻又協調的融合在一起。如今我真的身處在這個城市之後,對於這個矛盾的地方才有了更清楚的體會。

一整天,我在中央公園裡閒晃。在Strawberry Fields憑弔英年早逝的約翰藍儂;也在Sheep Meadow欣賞橫臥草地上做日光浴的人。也不見得有什麼想法,只是漫無目的的在公園裡走著。來這十幾天,看了很多場演出,也接觸到不少本地的音樂人,確實對於我對音樂的觀點有著很大的震撼。今天之前,我看到紐約客的忙碌,見識了紐約這個城市的活力,也親身經歷紐約繽紛的夜生活;今天之後,我更體會到這個城市的悠閒。

我就這樣在中央公園晃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回旅館。回到旅館大廳,就看到Jackson和一個金髮美女在交談,沒多久他們兩人就搭電梯上樓了。管他的,都是成年人了。我想。

難得今天沒有任何行程,我走到大廳旁的酒吧,點了一杯伏特加萊姆,在吧台前的高腳椅坐下來。慢慢的喝著酒,也靜靜的觀察的酒吧裡的人。角落的點唱機處於唱完一首歌後,等待下一個投下兩毛五的人點歌的安靜狀態。可能現在正是晚餐時刻,人都聚集到餐廳去的關係吧。其他的桌子三三兩兩的坐了幾桌客人,倒是吧台前只有我一個人。

我從口袋裡掏出所剩不多,被壓的扁扁的香煙盒,打開盒蓋抽出一支扭曲乾癟的香煙,跟酒保要了火柴,燃起香煙抽了起來。在吞吐之間,觀察著略帶淡藍的輕煙,柔軟的飄在空氣中,慢慢消失。

很快地,就有人無法忍受沉默的酒吧氣氛,走到點唱機前,投下硬幣。零錢掉進投幣口喀啦的聲響,機器手臂載入CD的嘎嘰聲之後,Nirvana的Smells like teen spirit熟悉的吉他前奏響起。我好奇的把頭轉往點唱機的方向,想看看是哪個傢伙點了這首歌。結果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纖瘦的身材,黑短髮,除了珍珠還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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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五十九

在珍珠轉過身的同時,我對她招了招手。珍珠來到我旁邊的空位,坐下來。點了一杯跟我相同的酒,沒有說話。我們就這樣聽著Kurt充滿爆發力的低沉嗓音,在 這麼一個異地的小酒館裡。一直到歌曲結束,我轉頭問她,想不想再聽一次?珍珠聳聳肩,用一種不置可否的表情望著我。然後我起身走向點唱機,把身上所有的零 錢全都掏出來,投進機器裡,一口氣點了十三次相同的歌後,回座位上繼續喝酒。

第六次相同的吉他前奏傳來的時候,我跟珍珠面前已經擺放著不曉得第幾杯的伏特加萊姆。這期間裡,我跟她都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只是喝酒、聽歌。突然珍珠沒 頭沒腦的說了一句讓我接近昏迷的腦袋,一下子清醒過來的話。『我,喜歡你。』雖然腦袋清醒過來,可是由於清醒的太突然,反而讓腦袋變成空白一片,暫時失去 思考的能力。

幾秒鐘之後,我恢復意識,只是乾笑幾聲,沒有回應。面對愛情,我總是不能很明確的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麼;面對愛情,我總是小心翼翼的確定了對方的真正意圖 之後,才有所行動;面對愛情,我總是被動的先接收訊號,才能作出回應。於是,對於珍珠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我選擇了含糊的方式,企圖逃避。

珍珠從我這裡得不到任何回應,轉身走出酒吧。隨後我也離開酒吧回房,阿泰把目光從電視移到我身上來。

『你好像剛清醒的植物人一樣,一臉茫然。發生什麼事了?』阿泰關心的問。
「阿泰,你有沒有過拒絕一個你喜歡她,她也喜歡你的女人對你告白的經驗?」
『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那我幹麻拒絕?我又不是神經病。』阿泰說,『你是剛拒絕了一個這樣的女人嗎?』
「我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我只是沉默而已。」
『沉默比直接回答接受或拒絕的殺傷力更強,你不是也喜歡她,幹麻這麼傷害她?』
「我不知道。只是本能反應。我現在還沒準備好去面對一段新的感情。」
『就算你還沒準備好,也不能這樣惡搞吧。』阿泰提高音量,『你是哪跟筋有問題啊?去,去找那女的說清楚,別在這裡浪費時間。』

我聽完阿泰的話,還是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不斷反覆想著“沉默比直接回答的殺傷力更強”這句話。

阿泰看我沒有任何動作,起身把我推出門外,還一邊威脅我沒說清楚就別回來之類的話。

往珍珠房間走的途中,我還是不斷在思考“沉默比直接回答的殺傷力更強”這句話。它讓我想起了當初婷的離去,是否有部分原因正是因為我的沉默?我不得而知,未來大概也不會有機會知道答案了。眼前更重要的,該是怎麼跟珍珠解釋清楚。

我敲了敲珍珠跟小寶的房門,來開門的是小寶。

「珍珠在嗎?」
『還沒回來呀!怎麼?一臉大便。』
「嗯,那我去找找好了。如果她回來,請務必告訴她,我在找她。」
『好。』

說完我轉身離開。我思索著珍珠可能會去的地方,毫無頭緒。時間是晚上的十點四十二分。我想,還是去樓下的酒吧碰碰運氣。跟剛才的冷清相比,這時的酒吧簡直 是熱鬧無比。我環顧了整個酒吧,在吧台的最裡面,靠近點唱機的地方,看到珍珠一個人在喝酒;沒有一絲遲疑地,我朝向珍珠走去。

「可以跟妳聊聊嗎?」
『酒吧是喝酒的地方,不是聊天的地方。』珍珠冷冷的回應。
「那我們就換個地方聊。」
『改天吧。現在我只想喝酒。』
「嗯,不勉強。」我沉默一下子。「我想我也需要些酒精。」

之後,我們又回覆到先前的狀態,沉默的喝著自己眼前的酒,一直到酒吧營業時間結束,才各自回房。接下來的行程裡,我跟珍珠就維持著這樣的狀態,一直到回台 灣的前一晚,我想在離開美國之前跟珍珠說清楚我的狀況,於是找她到River Cafe好好聊一聊。原本沒有打算珍珠會答應我的邀請,只是不想把事情帶回台灣,姑且一試的。沒想到珍珠爽快的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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