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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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逝者善舞

地下的寂寥六十

到了River Cafe,我們幸運的找到一個靠窗可以看見Brooklyn Bridge的位置。窗外的Brooklyn Bridge在夜裡看起來就像是一條閃耀著光芒的珍珠項鍊一般,懸掛在紐約的天際線上;遠處的Manhattan夜景更是如童話般的景緻一般迷人的不像是真實世界。這樣的氣氛,似乎比較適合情侶約會。我心裡這麼想。

點了餐之後,我開始敘述這些時候我所遭遇的事情,從我在花蓮收到簡訊開始,到我錄下給婷的祝福CD為止。珍珠維持她一貫的作風,靜靜聽著。在我敘述的同時,我們一面緩緩的吃著美食。

「所以,目前的我還沒有準備好面對另一段新的感情。」吃甜點的同時,我說出了我的結論。
『那,你喜歡我嗎?』珍珠問的直接。
「妳絕對有足夠讓我心動的條件,」我答的迂迴。「我必須承認,如果不是在這樣的狀況下,我會喜歡妳。」
『很美,是吧!』珍珠岔開這個話題,『夜裡的Manhattan。』
「嗯,」我回應,「從沒想過有天我會實際看到這樣美麗的夜景,而不再只是從電影裡看到。這一切像是一場夢境一樣。」

隔天,我們搭機飛回台灣。

回到台灣,Jackson積極的跟唱片公司和有提供演出場地的Pub洽談,也開始跟媒體接觸。而我們則全心投入樂團首張專輯的製作。正確來說應該是後製作,離開台北之前,我們就已經把專輯的歌都做的差不多了,現在只是再加入一些在美國的交流心得,讓原本的作品可以更豐富。對於我們的首張專輯,團員們都很努力用心,希望可以把這一年多來的演出經驗,很完整的呈現在專輯裡。

隨著專輯發行的日子越來越接近,樂團裡就越瀰漫著一股壓的人透不過氣的滯悶緊張感。畢竟,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這都是第一次。

終於結束無聊的發片記者會。對於一個剛出道而且又是搖滾樂團的我們來說,並沒有足夠的題材滿足嗜血的媒體。『接下來就要開始巡迴演出囉。』Jackson在結束記者會後說。『第一場演出下週五開始,在地下社會,我會把詳細的行程mail給你們,回去記得收信。』沒別的事我先走了。我說。

走出記者會場,我打電話給吉姆,想問問他發行第一張專輯之後的心情,可惜沒人接聽。我又想打電話給誰,手機的電話簿快被我翻爛了,卻找不到可以打電話的對象。

沿著街道走著,看著櫥窗裡擺著當季的流行服飾,燈光把商品襯托的異常精緻。突然有了些許領悟。不論商品或是人,都需要在聚光燈下才顯的出他的價值,沒有了燈光的服飾,就像是失去舞台的歌手,沒有任何吸引力可言。會有一天,我會像失去了燈光的服飾,被鎖在陰暗潮濕的衣櫥裡面,只存在人們的記憶當中。但絕對不是現在,現在的我,正是那件在櫥窗裡被明亮燈光襯托出美麗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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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六十一

揮霍了二十六年青春之後,第一次感覺到時間的急迫。每天趕不完的演唱行程,像討債公司陰魂不散的追著債務人一樣。我現在的狀況就像被時間這個債權人追討以前輕易被我花掉的時間那樣。星期一到星期五都有演唱行程加上各媒體的通告,到了星期六日行程更是從早到晚排的滿滿的。

每次的訪問多半由團長阿泰代表發言,除非主持人臨時起意,突然問了一些不在腳本上的問題。就像剛剛的訪問就完全是脫稿演出。

主持人突然問我,思念進行曲是怎麼被寫下來的?聽到問題之後,我失神了一秒鐘,然後用一種連我自己都感覺驚訝的平靜語氣,緩緩說出。

「長久以來我一直把思念歸類成一種狀態,不管是強烈的或是淡淡的,思念總是思念,而且必定有某個人、某件事或某項物品被思念,這是我對於思念的想法。所 以,當我在思念某個人或某件事情時經常會出現一種專注的神情,旁人一看就知道,我‧正在思念著。而這首歌正是在我思念著某個人的時候寫下來的。」

主持人饒有興趣的想繼續問下去,還好節目時間很配合的結束,也結束了這個我能逃避就逃避的尖銳問題。

走出播音室,我如釋重負的重重呼了一口氣。Jackson已經在門外催促著我們上車,準備趕下一個通告了。

那是唱片公司特別租給樂團在宣傳期間使用的休旅車。每次我坐上車,都會想起廣告中出現的那句話『唯一把幸福列為標準配備的家庭房車。』天知道幸福究竟是什麼?不過,幸福很容易就被商業行為給出賣了,卻是不爭的事實。

看著快速道路旁隨著我們車子前進而飛快後退的橘黃色路燈,我感覺到一點點的迷惑。光與影交錯,堅定與懷疑並行。毫無疑問的,我一直想要這一天發生:熱情的 樂迷、自由的搖滾樂、揮汗的演出、群眾的擁抱‧‧‧‧。我追著這個夢想跑了這麼久,可是我卻開始感到這一切都不是我想的那樣。

When all dreams fulfilled, where am I? Would I still be me? 我拿筆隨手在掌心裡寫下這些問句。沒有答案。

結束一整天的行程回到家裡,即使已經虛脫到不行,我還是打開電腦,把先前寫在手上的問句在文字編輯器裡打下來存檔。順便在等待熱水放滿浴缸的同時,收收信及回回留言板上歌迷提出的問題與鼓勵。

我坐在浴缸裡泡著滾燙的熱水,浴室裡蒸騰的水氣讓景物變得模糊。真像是我現在腦袋裡的情況啊。所有的事情都是模糊不清的,就連客廳音響裡傳來的Enigma的樂聲都朦朧一片。

我好像看到了那個在房間裡獨自練著和旋指法的青年,年輕的背影散發著強烈的青春氣息。就算是看起來毫無可能的事,仍舊堅定的相信自己可以憑藉著信念達成所有別人眼中的不可能。即使付出的代價是只有吉他和她之外沒有別的朋友,依然堅定的走下去。

那時的那個年輕人憑著滿腔搖滾的熱情,得到的是退學的結果。這時的我,憑著對夢想的熱情,出了專輯圓了夢。然後呢?看著自己愛的人成為別人的新娘。然後呢?放任一段可能發展的新戀情無疾而終,因為還沒從記憶的牢籠被釋放出來。

是不是我太過於堅持自己的狗屁原則?是不是不要想這麼多,只要隨波逐流,我的人生會過的順遂一些?

我起身離開浴缸,擦乾身體,走到書房,拿了一張Phil Collins的專輯 -- Another day in paradise放到電腦裡播放。然後打開收信軟體,開始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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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六十二

『追逐夢想的過程是充滿各種驚喜與挫折的。』我在給ICQ女孩的信的開頭這麼寫著。『妳知道,我組了樂團,發行了首張專輯,也開始各種宣傳和巡迴演出。可是越宣傳我就越不知道自己到底宣傳的東西是什麼。按照我現在所做的事情的表面來看,我應該是在宣傳樂團的音樂專輯,可是每一個通告主持人所問的問題都跟我們的音樂無關。我實在搞不懂這些所謂商業化的機制是以怎麼樣的形式在控制著我們生活中的一切,就連純粹的音樂也因為商品化而失去了音樂的本質。』

『最近只要演出之前,總會習慣性的偏頭痛,而且越接近上台的時刻,頭痛的越是厲害,好像身體自己在抗拒著不純為音樂的演出似的。以前那種為了台下觀眾的陶 醉的表情而演出的心情已經徹底的消失在我的感覺之中。我開始懷疑起發行專輯的做法是否正確,也開始懷疑這是否就是我一直以來所追尋的夢想。如果夢想跟現實 之間的差距一直就是維持著這樣大的距離,那麼我是否還要繼續追求下去?這樣的疑問不斷在我心裡出現。』

『可是一站上舞台,我總能感受到在我身後傳來一陣支持的力量,讓我暫時可以忘記這些惱人的困擾而專心演出。說來也真是奇怪,支持我繼續一場又一場的演唱 的,不是台下的觀眾,而是我身後的鼓手 -- 珍珠。就連接受媒體訪問我都能清楚感受到這股力量。好像轉到正確的頻道就能接受到頻道內容那樣的自然。我跟珍珠慢慢恢復到去美國之前的那樣,我又可以接收 到來自珍珠的訊號。可是,我就只是單純的接收器那樣,只有接收的功能,卻沒有發訊號的能力。』

『我該正視這個感覺嗎?我該去面對新的愛情嗎?其實這些我都沒有答案。妳可以說說妳的看法嗎?我很需要第三者客觀的意見。
[right]是我 』[/right]


時間就在一個接一個的通告,和一場又一場的簽名會、演出當中,用一種我們都沒察覺的速度快速的流失。

很快的為期三個月的宣傳期結束,我又恢復到沒發專輯之前的生活。我不知道團員們是如何看待宣傳這件事,不過老實說,我很高興宣傳期終於結束,這樣我就不需 要再去面對那些可怕的媒體,面對一個接著一個尖銳私人的問題。有好幾次我都幾乎忍不住想要對那些娛樂記者發出咆嘯,「幹什麼不把注意力放在我們的音樂上 面,而只問這些跟音樂無關的事情!」

可是珍珠總會適時握住我的手,或是巧妙地把主題轉到其他的地方,讓我的憤怒平息下來。似乎珍珠可以看到我就快要到達臨界點的耐性。

還好宣傳期終於結束,我跟媒體記者也相安無事的度過這對我而言像是酷刑的三個月。至於專輯的銷售成績,我不想也不敢問Jackson,怕聽到任何不好的消息,更怕聽到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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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六十三

我向Jackson請了一個月的假,帶著樂團的專輯回家。

在計程車快要接近台北車站時,我看到某棟大樓的看板上,大剌剌的張貼著我們樂團的照片。應該就快拿下來了吧,我想。

我買了票,走進月台,走到最靠近最後一節車箱可能停靠的地方,站定。可能是非假日的關係,月台上人不多,只有一對年輕夫妻帶著約莫四、五歲的小女孩和一對看似情侶的年輕人。

小女孩有著一般小孩子會有的活潑,在月台上跑來跑去,一刻也停不下來。年輕夫妻則是坐在椅子上看著女兒跑著,臉上的神情滿溢著幸福。我想這一家人應該是幸福的吧。一種簡單的、純粹的幸福。

我把雙手的手掌攤開,放在自己的眼前仔細的端詳。我突然想起珍珠,想起她的手掌帶給我的溫暖感覺;想起她緊握著我的手時,傳給我的那種堅定卻溫柔的平撫我情緒的平靜感。

我拿起手機,在那小小的十二個按鍵上快速的打著字。等到訊息打完之後才發現在這個地下隧道裡手機竟然該死的沒有任何收訊。

我急忙朝著月台出口跑去,想要到樓上去傳出簡訊,卻在出口處被欄下來。票務員說因為我的車票已經剪了,如果出去的話等等就要重新買票。真他媽的該死。我低聲咒罵著。

我頹然的走回剛才的位置,等待著列車進站,好帶我離開這個與電波隔絕的隧道。

等了有一世紀那麼久的時間吧,終於在看不見的黑暗的隧道深處傳來火車的氣笛聲。我走上最後一節車廂,隨手把行李往置物架上一甩,重重的坐下來,一面希望火車趕快開動。

好不容易,火車過了板橋車站,我終於重見天日。這段行程雖然只有十幾分鐘,對我來說卻像一世紀這麼漫長。我急忙地拿出手機想把剛剛未發出的簡訊發出,卻聽到手機響了三聲急促的短音,螢幕變成一片空白。夠了!上帝!你一定要跟我開這種玩笑嗎?我好不容易才走到這可以收到訊號的地方,你卻讓我的手機在這時候沒電。夠了,真的夠了。

我翻遍了行李,找不到任何備用的電池。無論如何,一定要把這通簡訊發出去。我想。列車到達桃園的時候,我毫無懷疑的走下列車。在車站四周尋找通訊行,買了新的電池,要求店家幫我將電池充電,然後終於發出這通簡訊。

哼,上帝,你要讓我發不出簡訊,我就偏偏一定要把這通簡訊傳出去。

我重新買車票,重新搭上火車。走到最後一節車廂,打開門。風很大,火車很規律的搖晃著,產生一種『轟隆,轟隆』的規律的聲響。我看著鐵軌不斷延伸,到最後終於交會於一點。

人生是不是也像火車一樣?你選擇了山線,接下來的風景就無窮盡的山;選擇海線,看到的就是綿延的海岸線。人生是不是就像這樣呢?當你做了一個決定,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上帝已經舖好軌道,只能延著這個軌道走,不然就會翻車發生意外。當然你可以中途換車,不過還是有其他的軌道會引導著你接下來要遭遇的事。

我回想這三個月來的宣傳,對於讓我幾乎失去耐性的問題,竟然一個也想不起來。所有想到的都是珍珠。我不斷想起珍珠如何平撫我的情緒;如何在我的憤怒就要潰堤的時候緊握著我的手,給我安定情緒的力量;如何在尖銳的問題之間,幫我爭取到喘息的空間。所有這些事情,像白紙黑字一樣清清楚楚的印在我腦袋裡面。

也許從我決定實現夢想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決定好我將會遭遇什麼事了。婷的結婚、珍珠的出現、出唱片、演唱、宣傳‧‧‧‧,所有的所有都在那個時候就被一隻隱形的手註寫下來,我不過是去經歷這些我該要經歷的事情而已。果真是如此,那我好像也沒別的選擇,只能繼續努力地往前走,像這列火車一樣。

到達沙鹿車站時,手機發出了收到簡訊的聲響。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就像那次在花蓮收到婷的簡訊那樣的感覺。我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打開簡訊看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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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六十四

我在沙鹿車站前站了不知道多久那麼久,手裡拿著手機,不知道該不該打開這封簡訊。我顫抖著手指緩緩按下開啟的按鈕。

他媽的,竟然是電信公司的廣告簡訊。我真想放把火燒了電信公司。什麼時候不好打廣告,偏偏這個時候傳來廣告簡訊,害我像個白痴一樣在這裡罰站了這麼久。

一下計程車,我就看見媽拿著掃帚在庭院裡掃地。我像個小孩子一樣,跑過去抱著媽媽。媽只是不斷撫著我的頭,什麼也沒說。

晚餐媽媽特別煮了很多我喜歡的菜。東坡肉、筍絲、滷白菜,好多好多的菜,像是過年一樣豐盛的菜,擺了滿滿一桌。爸爸雖然一臉嚴肅,可是我從爸爸的眼神裡看出來他也很高興。

『這次回來住多久?』爸爸問。
「一個月。」我回答。「專輯宣傳結束了,我向經紀人還有樂團請了一個月的假。」
『你爸呀,可是你的專輯的最佳宣傳呢。』媽笑著。『每天就看他拿著你的專輯到處去找朋友推銷呢。』
『孩子的媽呀,給我留點面子吧,別說這些個事兒。』
「爸、媽,謝謝你們。」
『傻孩子,說什麼謝謝。你爸跟我啊這輩子也沒什麼心願,只希望你們都很平安快樂的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這樣子我們就很開心了。』


七點不到,就被媽媽叫起來吃早餐。熱騰騰的稀飯,醬瓜,花生,麵筋。啊!好久沒有吃到媽媽煮的稀飯,真是好吃到不行。吃飽之後,我幫忙收拾著碗筷。在廚房裡跟媽媽說了我在台北的生活,樂團的事,專輯宣傳的事。怎麼你說了半天,就沒聽你說說有沒有女朋友呢?媽媽說。

『你也快三十歲了,看看你哥小孩都上小學了。』
「媽,感情這種事是很講緣分的。」我模仿周星馳的口吻半耍賴的跟媽撒嬌。
『緣分也是要靠自己去爭取啊。』媽說,『很多事情過去就是過去了,你繼續停留在過去也沒用。』
『媽知道婷結婚的事對你來說受傷很重,可是婷等你這麼久,對她也不是件公平的事。』
「我知道呀,所以我並沒有任何責怪她的情緒。」
『婷決定結婚之前有來找過媽,跟我說她的想法。』
「她說什麼?」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婷決定結婚。
『她說了那麼多我也記不住,不過我記的很清楚她說你跟她已經錯過了最好的可以結婚的時間,沒辦法回頭了。』
「嗯。」

我終於知道和婷去看星星的那個晚上,她的淚洗去的不只是臉上的淡妝,也洗去了我跟她之間已經若有似無的情感。我好像從媽告訴我的婷說的話裡得到一種赦免、救贖。這時,我感覺到一種徹底的解放的自由。

回到房裡,我坐在床頭發呆,怎麼也想不起來任何事,全然的一片空白。我以為我應該會想到什麼的,可是沒有。很像是越努力想要記起某件忘記的事,卻越發的想不起來那樣。我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

最後我索性躺下來看著天花板發呆。反正我也不知道會發呆多久,既然都要發呆,那躺著發呆會比坐著發呆來的舒服。

明亮的光線,一大片空曠的、看不到邊際的草原,有個人在草原上走著。可是因為背光的緣故我看不清楚那個人的長相。她向著光線來源的地方走去。越來越遠,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一陣強光從原本佈滿天空的雲層破開一道缺口,我幾乎睜不開雙眼,隱約中看到從缺口處飛下來一個身著白袍,揮著雪白羽翼的天使。

光線逐漸柔和,我看清楚四周的景象,遠去的那個人影已經消失,從天而降的天使也不見了。只剩下空曠的草原,和在草原上發呆的我而已。我對著草原喊出一串連我自己也聽不懂的語言。然後朝著與光相反的方向奔去。

醒來,已是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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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六十五

我甸甸肚子。奇怪媽怎麼沒來叫我吃午餐。走出房間,客廳裡空無一人。空氣裡濕黏的水氣滿佈,門外灰暗的天色,似乎就要下雨。我走到後院,爸跟媽正在收拾昨 晚晾的衣服。我快步走過去幫忙收拾。果不其然,快要收拾好時,斗大的雨滴,劈哩啪啦的就掉下來了。我催促著爸媽回屋裡去,剩下的衣服我來收拾就好。

『中午看你睡的那麼熟,就沒叫你起床吃飯。』一進門媽就說,『餓了吧,媽幫你去煮碗麵。』

我把衣服拿到客廳,一邊疊著衣服,一邊跟爸爸聊天。感覺好久沒有這樣跟爸爸閒話家常了。

我記起小時候最喜歡吃完晚餐之後的時間。因為會有很多叔叔伯伯來找爸爸,他們大人泡茶聊天,我們幾個小孩子就在院子裡玩耍。那個年代的夏天還可以看見螢火 蟲滿天飛舞,更可以聽見青蛙呱呱的叫聲此起彼落,以及蟋蟀的嘶嘶聲毫不間斷的低鳴。那時候的我,簡直就是擁有全世界所有幸福的小孩。

在我到台北唸高中之前,我一直以為我會在這個小鎮裡過著跟爸媽一樣平凡簡單可是很幸福的日子直到死去。可惜的是,生命總是不斷的演出讓人出乎意料之外的劇本。

到了台北,發現這個世界原來還有這樣一種完全不同的面貌。在小鎮裡隨處可見的磚房瓦社,到了這裡全成了稀有古蹟。空氣裡原有的悠閒,全換上了緊湊。人與人之間親切的寒喧問候,都變成毫無表情的面孔。

對於一個剛從鄉下國中畢業的單純小子來說,台北的生活步調本身就是一種需要適應的功課。也是在那樣的時空背景下,我才有莫名的向婷表示我喜歡她的勇氣。也是在那時候,我才發現吉他為我原本模糊的夢想勾勒出清晰的雛形。

原來我現在的一切,都是由登上那列北上的莒光號開始。當初登上火車的那個小伙子,有沒有想過會變成現在的我呢?


在家裡的生活真的只能用悠閒兩字來形容。我不必想著晚餐要煮什麼;也不用擔心冰箱裡面還有沒有食物,需不需要採買;當然,更棒的是沒有趕不完的通告和幾近白痴的訪問。所有的時間都是我一個人的,高興要睡到幾點就睡到幾點(前提是老媽出門去了)。

就像今天,我睡到了下午一點多才醒,突然想回以前的學校看看。於是,我現在坐在曾經就讀的小學操場旁邊的花台,看著那些年輕稚嫩的臉龐在場上高興的叫著、 笑著。其實,快樂好像在他們的眼裡是件簡單到不行的事情。只要下課時可以佔到球場打球,或是老師不要指定太多的家庭作業,回家可以看到想看的卡通,這樣就 很開心了。

我看著他們,想到了自己對於音樂,是不是遺忘了一開始的感動?當我從自己一個人,到找齊樂團的團員,那時我不是非常興奮嗎?專輯從無到有,我們不都是用盡 最大的努力想要讓我們的音樂更好嗎?那樣的過程,即使辛苦卻還是充滿愉悅的情緒。可是等到專輯發行之後,我反而忘記了那些過程。

我是因為喜歡音樂才發行專輯的,並不是為了想發行專輯才喜歡音樂的。我這麼對自己說。這麼想之後,我比較可以去面對未來的一切。

我跟著學生放學的人潮,走出學校。彷彿得到了什麼啟示一般,帶著笑容跟隨小學生們離開。

回到家,發現手機上顯示著四通未接來電。阿泰打來兩通,小寶打來一通,最後一通是Jackson打的。我直覺應該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然不會在這短短的一個多小時裡找我找的這麼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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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六十六

「喂,阿泰,什麼事嗎?」電話撥通後我問。
『珍珠不見了。』
「什麼意思?」我顫了一下,「不見了!」
『就是不見了,消失了,出走了。』
「什麼情況,你說清楚點。」
『你回家後沒幾天,珍珠就留了紙條,說要離開一陣子。』阿泰說,『我們等了幾天,還是沒看到她回來,才想打電話問你知不知道她在哪?』
「她離開幾天了?」
『大概一個多禮拜吧。』阿泰說,『你知道她去哪嗎?』
「怎麼不早點告訴我。」我對著電話咆嘯,「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去哪。」
『我們都以為她會去找你。』
「她又不知道我老家在哪裡,怎麼可能來找我!」我幾乎用吼的跟阿泰說。「我馬上回去,見面再說。」

掛上電話,我用最快的速度將行李胡亂的打包好,一邊打電話給車行,請他們盡快派輛車過來。然後急忙跑到廚房跟媽說台北有些事情需要我馬上回去。

在等待車子來載我去機場的同時,我一面安撫媽緊張的情緒。但是誰都知道這樣的安撫能夠起多大的作用。臨上車前,我還再三承諾會打電話回家報平安之後,媽才放我走。

計程車司機似乎感受到我的急迫,沿路闖了好幾個紅燈。

上了飛機之後,我不斷想著珍珠可能去的地方,沒有結果。猜測珍珠離去的原因,沒有結果。難道跟我傳給她的那則簡訊有關?我根本沒有任何頭緒,腦袋亂的跟什麼一樣。

我想起來,我發了那則簡訊之後,除了在車站前收到廣告簡訊之外,珍珠完全沒有回覆我任何訊息。難道真的是那則簡訊的關係嗎?

下飛機,我打電話給阿泰,請他聯絡小寶,到我們的錄音室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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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六十七

這城市像是被下了詛咒一般,瘋狂的下了幾天幾夜的大雨。透過窗子看著外面的暴雨狂風,像隔著一道安全的隔離線,儘管外面的風雨再怎麼猛烈,也無法傷害我一絲一毫。這種不真實的感覺讓我體內的冒險因子極端活躍的想要出門去實際感受自然的強大威力。或是,打開窗戶讓窗外的雨可以進來與我共舞一曲瑰麗的搖滾。

音響不斷重複播放著X Japan的Endless Rain,搭配不斷敲打玻璃窗的暴雨,形成一種奇異的氛圍。似乎,兩者之間正在彼此呼應著對方,卻又各自在咆嘯著自己領域的不可侵犯。

虎斑貓在我腳邊磨蹭,眼神裡帶著強烈渴望我的擁抱。當初在我車頭下撿回小命的四隻小貓,只剩下這隻還留在這裡,其他三隻在牠們發情期時就消失了,跟空氣一樣。我憐惜的攬起虎斑貓,一手在牠的喉嚨處搔著。沒有同伴的陪伴,牠應該很孤單吧,我想。

在我懷裡的虎斑貓,似乎很滿足的瞇著眼睛,還不斷從喉間發出低沉的咕嚕咕嚕的聲響。這也是目前我所能做的事而已,我沒辦法幫牠找回牠的親人,但是能讓牠感覺些許快樂也是好的。

一直到貓咪睡著後,我將牠放到牠的貓窩,然後走回窗前,伸手打開窗戶的扣環。終於我還是把窗外的風雨放進屋裡來,讓它們和音樂陪我一起搖滾。我站在暴雨當中,隨著X Japan的歌聲不停旋轉‧旋轉‧旋轉‧‧‧‧

自從珍珠消失之後,團員們就一直待在錄音室這裡,除了等待珍珠出現,也算是幫忙看顧這幢大房子。而這樣已經過了兩個月,卻依然沒有任何跡象顯示珍珠有出現的機率存在。她像是水蒸氣一樣在人間蒸發,除了那張說明她離去的紙條之外,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這段時間裡,我回到之前車禍住的醫院,詢問由珍珠父母請來為我診治的醫生的資料,再透過該名醫生取得聯絡珍珠父母的方法,最後連絡上珍珠的父母告知他們珍珠失蹤的事情,並企圖得到一些關於珍珠可能會去的地方,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這樣曲折的過程,讓我在等待的時間裡比較能夠不那麼擔心。至少,我有事情可以做。可是現在,所有可以嘗試的方法、可以打探消息的人、能夠想到的地方,我們都找過、問過也試過,所得到的答案也都是相同的三個字:不知道。

窗外的雨繼續不斷的飆進窗內。我感覺體內的能量正一點一滴的以極緩慢卻穩定的速度離開我的身體。朦朧中,我似乎又看見天使的身影。

======跟本文無關的分格線======
小說許久沒有更新了。
這陣子發生許多事情,一件接著一件而來,搞的自己有點狼狽。
而且最近又重新再看了一次老子,想了很多很多關於自己的事以及創作的事。
可能要讓一切歸於自然,會是目前最好的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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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六十八

等我醒來,已經躺在柔軟舒服的床墊上,身上還蓋著一床蓬鬆溫暖的棉被。喉嚨極度乾渴,像喝了劣質威士忌宿醉之後那樣,整個喉嚨沒有任何水分可以濕潤。我想起身給自己找杯水,可是腦袋卻昏沉沉的像裝了幾噸重的石頭。不僅如此,我全身的肌肉酸痛,骨架好像整個散掉,再也無法支撐身體的任何動作。

我掙扎著,用盡全身的力量,從床上翻了下來,用一種類似毛毛蟲般蠕動的方式,艱辛的爬到廚房。

我靠著流理台,用力的喘著氣。稍事休息之後,我靠著流理台使勁的站起身來,就著水龍頭貪婪的啜飲著冰涼的自來水。從來沒有像這一刻,感覺能夠有水喝是如此幸福的心情。

小寶在這時出現,急忙的跑到我身邊。

『你發高燒,怎麼還爬起來亂跑?有什麼事叫我一聲就好了。』
「我只是口渴想喝水而已。」我用極細微極虛弱的聲音說。
『來,我扶你回房休息。阿泰出去買些食物,等等就回來了。』

小寶將我扶回房裡,幫我蓋好棉被,轉身要出去。可以幫我放點音樂嗎?什麼都好。我說。嗯。小寶回答。

小寶拿了【傾聽台灣的話】專輯播放。那是一張純粹只有海浪拍打岩岸的CD,整整四十分鐘沒有其他樂器的海浪聲。我像是在一個被海洋包圍的小島上,不論如何努力,還是只能聽到海浪的聲音。這樣規則的律動,引領我進入深沉平靜的睡眠。

恍惚間,我似乎又回到人類生命最初的起源。在那溫暖的濕潤的空間裡,汲取來自母體的養分。我無須擔心任何外來的侵襲,更無須煩惱塵世的一切,我只需要專注的,成長。

安穩的睡了一覺,感覺體力恢復不少。這是近兩個月以來睡的最舒服也最安穩的一覺。

我起床,拉開窗簾,推開窗戶。亮到刺眼的陽光箭似的射進我的眼睛。終於放晴了。

音響裡的海浪聲還在持續不斷的播放。我走進浴室梳洗一番,準備出門去享受這暴雨後的陽光。來到客廳,阿泰跟小寶都在。我跟他們說我要出去走走,問他們要不要一起來。

在小寶跟阿泰的堅持下,我量了體溫,確定高燒已經退了,也確定我的感冒好了,他們才開始準備跟我一起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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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六十九

我帶著虎斑貓,阿泰載小寶,三個人兩台摩托車,沿著陽金公路以時速七十的速度奔馳。由於不是假日的關係,路上的車輛不多。風不斷在耳邊呼嘯,很難想像幾天前還是狂風暴雨,現在卻是萬里無雲。

就像我無法預料,珍珠會這麼突然的消失,連一點線索都找不到。如果我沒有回家,是不是能看出珍珠打算消失的企圖?如果我沒有發出那封訊息,是不是珍珠就不會消失?這麼一想,我好像從未曾了解過珍珠的想法。我只是一直對她傾倒我心靈的垃圾,從來也不曾想到過她的情緒、她的感受。也沒有主動了解過她的想法。

我到現在才發現我真是個自私的傢伙。我不斷的從我身邊的人汲取我所需要的關懷、安慰,卻不曾去付出自己的關心。真是個混蛋啊我!

就算得到這個結論,對我而言好像也沒有任何意義。該走的走了,不該走的也走了。就算我現在想要去付出些什麼,好像也有點太遲了。

我們三個人就這麼一路騎車騎到東北角。

到了海邊,我把虎斑貓從貓籃裡放出來。再從背包裡取出CD隨身聽,放上Guns n' Roses的專輯。Right next door to hell在我耳邊響起。的確,地獄是離我越來越近了。就算我再多看到天使幾次,還是不會改變我越來越靠近地獄的事實。

阿泰跟小寶在我身邊坐下,不發一語。其實,就算他們開口說話,我也聽不到他們說什麼,因為我根本把耳機的音量轉到最大聲了,連海浪拍打岩石的聲音我都只能隱約聽見而已,更何況是他們的說話聲。

虎斑貓在岩石細縫中走來竄去,好奇的探索這個牠從未接觸過的地方,一方面又戒慎恐懼的提防拍打而來的浪潮。

終於,阿泰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拿下耳機。

『小馬,我知道現在不太適合提這個話題,』阿泰頓了一下繼續說,『不過,身為團長我還是要提出來。』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阿泰。」我說,「就去做你認為該做的事吧。看是要找新的鼓手進來,還是要乾脆解散這個團,我都無所謂了。」
『小馬,這就是你堅持的搖滾精神嗎?』阿泰似乎非常生氣,『你他媽的是不是男人!就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搞成這樣。』
「她不只是一個女人,」我也生氣起來,一字一字的說,「她‧還‧是‧我‧們‧的‧鼓‧手!」
『對,珍珠是我們的鼓手,沒錯。可是她已經不見了,消失了,難道說我們樂團就要這樣解散?這就是你當初所想要的嗎?成立個樂團,發了張專輯,然後解散?』
「這並不是我當初所想要的,就像珍珠的離去也不是我想要的一樣。」
『你們兩個,都給我閉嘴。』小寶吼著,『如果要吵架不用大老遠跑到這裡來吵架。』

被小寶這麼一吼,我們兩個都靜了下來。印象中,小寶總是掛著笑容,從來也沒看過她發脾氣。怎麼珍珠不見了,團員們火氣都這麼大?

『小馬,我們都不想要珍珠消失,可是她的確不見了。』小寶平靜的說,『如果我們沒有合約在身,我們大可解散。可是,我們目前的合約不允許我們解散。』
『我之前有問過Jackson專輯的成績,他說我們的專輯賣的很好,甚至紐約那裡也有很多家唱片公司想代理發行我們的專輯。』小寶繼續說著,『就算台灣現在當紅的樂團,都沒有我們這麼漂亮的成績。如果現在放棄這些,真的很可惜。』
『你感冒那兩天,我跟阿泰和Jackson商量過,如果國外專輯發行確定,我們勢必要去美國宣傳,最快半年內就會過去。如果到時候珍珠還沒回來,一定要找個鼓手來暫時替代珍珠。』
『Jackson目前已經在尋找適當的人選。但是也要你配合我們練團才行。』

小寶一口氣說了很多話,我只是當個聽眾,沒表示任何意見。其實我很清楚,我必須繼續走下去;從我決定放棄高薪的網管工作那一刻開始,我就只能朝著我所夢想的目標前進,沒有任何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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